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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羅場(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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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羅場(2)

接連幾日從驚駭痛苦、仿徨無措再到希冀尚存、奔波不停。

姜雪寧眼睜睜看著張遮孤身走入風暴,又從沙浪掀天中回歸,完好如初。

眉眼舒展,澄光清亮一片,

她只想感謝之前曾無比惱恨的上蒼。

張遮看著眼前這個少女,比在孜州時更瘦弱蒼白,那雙下著雨的眼望著他,以只有他能聽見的聲音喚他,讓他心顫到停不下來,胸臆中已然潮浪滔天。

他不由自主想到在自己懷中繾綣乖順的那個她,

竟有種沖動,想如燕臨那般不管不顧上前用力擁住她,

自己再無藥可醫了,只有她。

他挪了步,聲音低啞地喚了聲“雪寧”。

燕臨轉頭去看兩人,覺出些不同,

霧氣裏張著朦朧的淚眼,

沈默寡言,

脈脈柔情。

燕臨近乎珍視地看著此時此刻的姜雪寧,真摯歡喜,輝光滿溢。

他告誡自己,不是希望她開心嗎?這是她想要的。

但心底的聲音此起彼伏,嘈雜難辨,“把她搶過來。”“旁人哪裏配。”“燕臨,你懦弱膽小不堪一擊。”

戾氣嫉妒憤怒在胸臆中橫沖直撞,肆意發洩。

他再也受不了,轉身牽馬出去,只想找個地方靜靜地馳騁一場。

牽馬走到門口,正待翻身上馬,動作突然頓住。

一架素樸的馬車便停在門口,劍書、刀琴站在車邊,靜靜候著,看樣子已停了許久,

不知在等著什麽。

燕臨失笑,

今天這院子可真熱鬧。

見燕臨牽馬出來,車內人挑起一角車簾。

“難得見到她,怎麽這麽快便走了?”聲音一貫的無波無瀾。

燕臨聲音哽在喉頭,

“沒什麽,想騎馬出去走走。”

“不成器。”

“……”

過得許久的沈默,

燕臨猶豫,還是問出口,

“先生可是要進去找寧寧?”

看不見裏面人是怎樣神情,

半晌才聽見裏面低沈平靜的一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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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青長袍,俊逸深邃。

院中人陡然間看見他進來,均是神情頓了頓。

張遮心念微動,輕輕握過姜雪寧的手,下意識身體微微側著,將她護住。

他腦中響起前世今生這位謝少師的聲音:

“張大人,你的娘娘歿了”

“她留了話,請我放了你。

可叫燕臨恨你恨到了骨頭裏,在她靈前醉醺醺哭了幾日,今早摔了酒,提劍要往這邊來殺你。”

“張大人,你可真是太厲害啊。”

“去抓了衛梁,那枝梅也不要給!”

“我那學生寧二頑劣脾性,有賴張大人一路照拂,沒給您添什麽麻煩吧?”

“寧二說喜歡你。我這個做先生的,頗是好奇,你也屬意於她麽?”

“謝某怎覺張大人對著旁人,反倒比對著心上人更坦誠些呢?”

“寧二是個傻子,你若心有顧忌,還是別去招惹她了。”

時至今日,心中已如明鏡。

“寧二,你去一旁,為師有話與張大人說。”

沒有起伏的聲音,顯得格外冷冽。

劍書摒退眾人,只有燕臨和謝危兩人與他們面對面站著。

姜雪寧擡眼看向張遮,見他彎起唇角,一點清淺的笑容眼神溫柔,手掌微微收緊握了一下自己,

似是在安慰,沒事,放心。

她乖巧地點點頭,

“我去倒茶。”

轉身依依不舍走出院子。

“張大人,大難不死,果然必有後福。”

謝危語氣戲謔。

“燕小侯爺救命之恩,張某銘感五內,”張遮對站在謝危身後的燕臨一揖到底恭敬行了大禮,又道,

“承謝少師吉言,福澤不求多,現下已極是知足。”

“上清觀中,我問張大人,你是否屬意於寧二,張大人可還記得?”謝危慢條斯理一笑。

“謝少師問話,張某不敢忘。”

“張大人可記得當時如何應我?”

“……”

張遮沈默,尚未明白謝危意圖。

等了良久,見他不做聲,謝危開口:

“我看張大人並不如何懂寧二。她也就是個頑劣任性的孩子,自己也不如何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麽。”

“多謝謝少師告知,只是雪寧姑娘是如何樣,張某自是比謝少師更懂。”

張遮平靜垂眸,卻是一步不退,針鋒相對。

頑劣……任性……。

自己眼中看見的怎會是如此簡單的她呢,雪寧說她自己才不如貌,壞得透頂,不是好人,可是他就是非常執著地愛上了。

前世今生,他一直都愛這個恣意在他心底馳騁的少女

——叛逆的、熱烈的、張揚的、明艷的。

看向自己的眼中有著熾熱的火焰,下一秒就會把自己拉進去,狠狠地焚燒幹凈,完全不同於世間任何一個女子。

謝危突然擡步向張遮緩緩走去,

“謝某記得,張大人在通州時說,你愛重她,……”

他表情突然微妙,似是品抿出幾分荒謬,頗感好笑地說道,

“張大人的愛重便是一邊奪了寧二的清白,一邊享齊人之福?”

“謝少師此話何意?”

張遮陡然聞言,一頭霧水。

燕臨驚愕地擡眸望著他。

姜雪寧端著茶盤,走到院門口,正巧聽到這句問話,生起一絲疑惑間,忽覺無比慌亂。

她站在院門進退兩難。

突然聽得張遮開口,一字一句道,

“張某實在不知少師此話何意,

張某只知自己的愛重,全心全意。

哪怕喜怒哀樂、貪嗔癡怨全經歷一遍,苦楚酸澀也好、愧怍無望也罷,再多血淋淋的過往,也不會再讓我放下這顆愛重之心。”

張遮拋卻了心底所有的負累後,恍若隔世一般。

哪怕變得庸碌昏聵,他不想再懦弱。

“沒有齊人之福,也並未奪雪寧姑娘清白”說到這句,張遮霎那間心虛,他想起兩人之間那些臉紅耳熱的擁抱與深吻,一張臉燒得發燙,突然覺得自己根本不清白。

院門處傳來茶盞碰撞的輕響,打破了空氣中凝滯著的沈默。

夜色昏沈,月影婆娑。

三人回頭,看姜雪寧站在那裏,濃長的眼睫覆壓著滿眼的水霧朦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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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雪寧掩下情緒,走上前去奉茶倒水。

謝危擡眼盯著她,見她淚眼迷蒙卻唇角含笑,心下微惱。

他端起茶盞,極優雅地品抿著,漫不經心道:

“寧二,那天你怎得與為師說自己已是張遮的人?”

姜雪寧一瞬間面頰滾燙,動作立時頓住,忍不住回身去看張遮,

卻見他一張臉肅然,

“謝少師還請自重,雪寧敬師如父,但到底師生有倫,小女孩不懂事的無心之言,還請謝少師不要張口亂說。”

“小女孩不懂事,”謝危發笑,

“我看她懂得很。”

他看著眸色水光瀲灩,面上飛紅一片的姜雪寧,忽覺煩躁,

“看來是我多嘴多事了。”

謝危站起身,往門外走去,燕臨起身相送。

“先生慢走。”

姜雪寧行禮,

一顆心到此刻,徹底松懈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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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還在嗎?”兩人分開一月有餘,如隔數秋,有太多話想說。

“好好收著呢。”

張遮從懷裏掏出那只大雁錦囊,捏在手上低頭瞧著,突然覺得大雁可愛至極忍不住笑。

姜雪寧伸手推他,嬌嗔“我繡的大雁便那般好笑。”

被他輕輕捉住手腕,拉得離自己又近了些。

“雙鯉還留在孜州嗎?”

“我帶著她來了,她想你了。”姜雪寧擡眼望著他。

“我也是”,張遮低聲說,知她還有半句未講,

他伸手去,掌心貼住花瓣含露的小臉,

俯身脈脈地輕吻那濕漉漉的淚眼,

吻到耳邊呼吸稍頓,突然停下,深深緊緊地擁住,

又再覆上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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