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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如歸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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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如歸夢

深夜,月上梢頭,色如霜,蟲鳴聲陣陣入耳。

張遮靜靜地睜開雙眼,大夢初醒。

他聞到屋內濃重的藥味,還有夢中一直縈繞著他的、枕邊的馨香。

下得床來,他有些頭重腳輕,不知今夕何夕。

他只知道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美的夢。

夢中

「漏夜時分,他議完事趕著出宮。

在暗紅色的宮墻下,他撞見了一個人,一雙像小鹿般的眼睛,定定望著他時壓抑著滿心的喜悅。

“娘娘。”張遮見禮。

“張大人可否陪本宮走走?”姜雪寧帶著一絲試探,後又理直氣壯地盯著他的眼睛說道。

“娘娘,已是深夜,臣乃外臣……”,

張遮強壓下心中的蠱惑,轉身離開,身後傳來聲音,隱忍中近乎哀求,

“張大人,宮裏這四面高墻,我日子過得不痛快,我想離開。”

張遮回身望去,姜雪寧隔著滿眼的水霧,定定看著自己。

“想離開那便離開。”

張遮聽見夢中自己的聲音,

怎得如此僭越,又甚是勇敢。

“張大人可以帶我一起走嗎?”

他看著姜雪寧向他走來,越靠越近,

想轉身、想退,卻是一步也邁不動。

一雙極柔軟的小手輕輕拉住自己。

那雙明明透著膽怯和不安,卻又強自鎮定的眼眸狠狠撞進自己心裏。

哪怕在夢中,他也能感覺到心臟劇烈地跳動著。

突然間似魂魄出竅,他站在一旁俯身看著。

宮道上那個張遮緩緩低下頭,靜靜看著握住自己的那雙柔軟的手。

不知道過了多久,仿佛時間凝滯了一般,久到一旁俯看著的自己手心都滲出汗來。

那個張遮似是終於下定決心一般,收緊了自己的手掌,緊緊回握住,沒有一絲猶豫。

面前那一雙眉眼中的星光撥開水霧,繾綣舒展開來。

下一刻,魂魄歸竅。

他與姜雪寧同騎著一匹馬,飛馳在山道上,不知是想去往哪裏。

大雪紛飛,山道甚是蜿蜒崎嶇、顛簸地厲害,張遮將姜雪寧擁入懷中,她嬌小的身軀緊緊貼著,小巧的臉蛋藏在他懷中,滿是淡淡的馨香與溫暖。

而他則用寬大的袖袍為她擋去撲面而來的那泠冽寒霜,任由著馬蹄往前踏過泥濘的雪地。

姜雪寧擡頭望向他,

小巧的鼻尖上落上一朵晶瑩的雪花,倏忽間便融化不見。

明眸璀璨若晨星。

張遮沒有再克制自己,低頭輕輕吻了過去。」

疏影暗香,

浮生一夢。

他唯恐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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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張遮沈睡不醒後,姜雪寧心中焦炙,每隔一陣便進去瞧一眼,昨日,一個時辰竟是進去瞧了十幾、二十回。

大家都取笑她到底小姑娘心性,焦躁地厲害。她又羞又惱,但每每還是照去不誤。

張遮深夜醒來,思緒萬千。他一如往常靜靜地趴著,卻是一點動靜也沒有。

翌日一早,他聽見院中傳來嘈雜的人聲,還有人四下走動,忙個不停,心中微微詫異,家中何時這麽熱鬧了。

正思量間,聽著吱呀聲響,門輕輕地被人推開,有人躡手躡腳進得門來。因著背上受了重傷,張遮一直便是俯臥著,此番醒來面朝墻,也不知是誰進來了。

少頃,有人坐在他床榻邊,一只軟軟的小手上來摸了摸他的臉頰。不一會,腦袋也伸了過來,細嫩粉白的小臉蛋湊到跟前,才看見張遮眼睫微微顫動,正擡眸看著她。

“張……張……張大人,你,你……何時醒轉的?”

姜雪寧驚訝得睜大雙眼,帶著猝不及防的錯愕,粉白的小臉瞬間通紅。

“我,我不知道你竟是已經醒了。”

因著激動,姜雪寧眼眸蒙上一層水霧,楚楚動人,可憐巴巴地說道。

張遮瞧著,硬生生覺得自己的心停跳了半拍。

他使勁穩了穩心神,斂下了覆雜交織的情緒,

“姜姑娘你怎會在此?”

“那天你栽倒在石頭上,昏迷了整整三天,伯母孤立無援,來紀府求助我們才知道你被杖責,還傷得這樣重……你怎得,怎得一點也不愛惜自己。你知道伯母有多傷心,我們有多擔心嗎?”

姜雪寧憋了幾天的話,連珠炮似地說將出來。

越說越是氣急,氣他糊塗莽撞,不愛惜自己,眼眶覆又噙了淚。

張遮很是心疼,

他默默擡眼望著那雙婆娑淚眼,許久說道,

“是我不好……

讓你......讓大家為我擔心了。”

聽聞張遮醒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氣。

張母做了熱騰騰的餛燉,張遮吃了些,服了藥又沈沈睡去。

紀殊同幾人與張母一起圍桌用飯。眾人開懷了許多,終於也有心情吃得下東西,也輕松地聊著各自小時候的趣事兒。

聽得紀殊同說起自己小時候愛吃糖葫蘆,因為糖衣太黏,竟是粘下了兩顆搖搖欲墜的大牙在糖葫蘆上,逗得大家樂不可支。

“說到糖葫蘆,我想起遮兒小時候也甚是喜歡。”張母笑著說道。

提到張遮小時候,姜雪寧幾人都凝神起來,不茍言笑的張大人,小時候定不是現在這幅沈默寡言的清冷模樣吧。

“遮兒父親去的早,我又是個沒能耐的,當年家徒四壁,遮兒從小只吃過苦,沒吃過甜。他上了一陣書塾,那位先生格外喜歡遮兒,有一年過年給他買了根糖葫蘆。

他歡天喜地地拿回來,要跟我分著吃,一人一半吃完一顆後,我就借口牙口不好,想讓這孩子多吃些。

誰知幾周後我才發現,那根糖葫蘆他也只吃了那一顆,竟是珍而重之拿帕子包好,放在盒中珍藏了起來。

那時候遮兒年紀尚小,也不知道糖葫蘆這樣放,早就變質不能吃了。

我問他為何,小小的娃居然認認真真地說道,吃過一顆,嘗過甜的味道已經很滿足了。想等以後每每覺得日子苦的時候,再拿出來吃一顆。”

紀殊同和姜雪寧聽完,均覺心底沈沈地發痛。一個小小的幼童,便已經學會了壓抑和忍耐。

大家只看到如今雪松般清寒的他沈默、疏冷、自持,

卻忽視了命途落筆揮毫時,預存下的那一層層沈重而粗拙的甲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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