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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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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欲來

李長安拿著信進來,眾人接過傳看。

這是一年半前,甘原鎮鎮守太監劉堇寫予太醫院院首顧懷儒的一封信。信中大意談及邊軍所需藥物種類,數量,劉堇請顧院首督促監辦一應事宜。

初看去只是正常往來的信件,內容平平無奇,只是太醫院院首與鎮守太監直接私下書信往來,求督辦藥物,並不合規矩。

信中列著足足有幾頁紙的藥材,其中大多常見,此次河州賑災藥單中的藥材大半都在其上。

每種藥材所需數量均可觀,其中有兩味藥材所需為數相較甚巨,因夾在長長的藥單中,並不如何顯眼。

一味是硫磺,一味是硝石。

幾人看完,未發現太多不妥之處,只道尋常。

唯獨張遮看完神色凝重。幾人中,屬張遮心思最為縝密,又對目前朝堂時局最是熟稔,

結合之前查閱卷宗存疑之處,已然發現些許蹊蹺。

這河州,過往記錄加之這次賑災冤案,但凡涉及三樣東西時,均是令人疑竇叢生:

藥品、人丁、銀兩。

河州往西便是九邊重鎮之一的甘原鎮,由涼州衛指揮使溫裴武率軍鎮守,抗擊時不時騷擾的匈奴人。這封信便是那裏的鎮守太監劉堇發出的。

一旁的李長安甚是焦急,紀殊同安撫道:

“有張大人在,定會幫你們平反冤情,李姑娘莫著急。”

張遮屏蔽周遭動靜,低頭在心中推演,不發一言。

「太醫李錫庚許是機緣巧合得獲此信,既如此重視,謹慎藏之,說明他也瞧出了端倪;

沒有藏在家中,而是在太醫院,因是知其茲事體大,既不想牽連家人,又不願一些真相就此埋沒。

在河州,李太醫臨難前將藏信地點告知李長安,並囑咐她取出此信後立刻去找顧春芳顧大人;

因此,這封信多半也與河州賑災冤案息息相關。

結合藥品、人丁、銀兩等諸多疑點,種種均指向一個令人不安的可能性:

只怕邊鎮那邊已有人生了反心,早在幾年前便已暗渡陳倉,枕戈待旦了。」

張遮憂心忡忡,卻沒有立即宣之於口。

姜雪寧見張遮靜思默想,枯坐許久不動,為他倒了一杯熱茶遞上。

張遮下意識伸手接過,碰到姜雪寧冰涼的手,才擡頭看了一眼。

見眾人都望向他,鄭重說道,

“大家還請稍安,張某心中有諸多疑慮,然茲事體大,還待明日與老師商議,定會盡早給李姑娘一個答覆。”

此時已將近定昏,大家都未用晚飯,紀殊同叫人備了膳食,招呼大夥一起吃。

席間,因著各懷心事,氣氛沈悶至極,只有明哲一人沒心沒肺地說著單口相聲。

紀殊同突然開口打破平靜,“殊同才疏學淺,往日不務正業看了好些話本子,姜姑娘、李姑娘可想聽個故事解解悶?”

兩位姑娘欣然點頭。

紀殊同打開折扇輕搖,風度翩翩地說起書來:

“曾經有位端莊美麗的大家閨秀,遇上了一位聰明正直的窮秀才。

兩個人一見鐘情,非常非常相愛。

城中許多富家公子也都愛這位姑娘,可是這位姑娘眼中卻只看得到那窮秀才。”

姜雪寧自詡也看過不少話本子,謔笑道:

“老土,老土,換一個講。”

紀殊同知其小女孩心性,寵溺地對她笑笑繼續說道:

“這窮小子知道與姑娘身份懸殊,所以並未輕易表白情誼,那大家閨秀竟是不顧父母阻攔,主動求娶,歷盡萬難這真誠的愛情最終還是打動了父母。”

姜雪寧偷瞧了張遮一眼,

不出所料,這大木頭一臉的無波無瀾。

“有一天,這位姑娘發現她漸漸開始忘記很多事,

好似有一只手拿著錦帕在她腦海中不停地擦呀擦,一點點擦去她所有的記憶。

更可怕的是,一旦開始,這只擦去記憶的手便永遠不會停下來。

最開始,她只是遺忘了身邊友人的姓名、再後來是他們的模樣。

然後,她開始一天天遺忘自己鐘愛的東西、自己的父母,最後,她終於遺忘了自己最愛的窮小子。

就在某一天,她腦海中所有親情、愛情、友情的回憶全然消失殆盡。

世間滄海,命若輕舟。

姑娘的父母不久便故去,原本追逐在身後的公子們一哄而散,只有那個窮小子還陪著她。”

姜雪寧和李長安都聽得出了神,張遮竟也凝神聽著。

“窮小子心疼自己愛重之人,於是帶著她避塵世,隱山林。

這姑娘慢慢只能記住一天內的事情,一覺醒來,就會全然遺忘之前所有種種。

於是,窮小子每天都重新開始,認真地與她相識、愛她、寵她,帶她做與之前不同的事。

到了每一天的結束,這姑娘總會重新愛上他一遍。

姑娘每一天都是開心的。”

“後來呢?”姜雪寧眼底含了淚光。

紀殊同搖搖頭,

“再後來,這女子死了。

窮小子最終也選擇了在她身邊長眠不醒,

有人在他身側找到一本厚厚的手劄。

原來,每天待姑娘睡著,窮小子都會事無巨細記下這一天的經歷,希望有一天她讀到,或許會回想起一切。

但是,往後再也沒有這樣的一天了。”

故事說罷,紀殊同惋惜嘆道:

“世界上最遠的距離,是我站在你的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如是而已。”

飯廳中一片寂靜,只有遠處偶爾傳來夏夜的蟲鳴。

不知是被故事感動,還是被戳中了心事,姜雪寧突然眼底一熱,大滴大滴的眼淚斷了線似的往下掉。

這陣子死死壓在心中所有的愁苦,此時此刻一股腦兒冒了出來。

她舉袖擦去淚,卻是越擦越多。

張遮心裏酸脹難當。

紀殊同站起身走到雪寧近旁,遞上帕子,輕輕拍著她的肩頭,輕聲安慰著,很是心疼。

她心裏卻是知道,再不下些猛藥開導,這兩人的漫漫歷劫路不知何時是個頭。

年少時看的韓劇、背吟的情詩,最是能打動人心。

雖然沒在母胎單身的自己身上起什麽作用,但在此時此刻卻有了用武之地。

當晚,張遮躺在榻上,

窗外皓月當空,他心中盡是寂寥。

那句話在他腦中回響,久久不能散去:

“世界上最遠的距離,是我站在你的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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