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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的時候,女孩子抱著阿竹埋頭痛哭,她現在已經和阿竹很熟了,阿竹無奈地摸著她的頭。

“又不是再也沒有辦法見到了”

“但是距離變得太遠了!嗚嗚嗚”

“…我記得你好像是直升了高中部吧?…還是在一個學校裏面呢…”

“我不啊啊啊啊嗚嗚嗚嗚一個在北門,一個在南門,天差地別!”

青春期的孩子情緒一激動就控制不住身體化形,猛的她又變成了一只…章魚…嗯…粉色的小章魚。

最後,小章魚在阿竹的魚缸裏面咕咚咕咚的抽泣吐著泡泡。

這位家裏是狂野的自然派,這種形態對於她來說反而是最舒服的,也完全不介意被熟悉的人看見。

“那答應我,就算我上了高中也要給我留專屬的水缸!”

“好好…”

阿竹手往水缸裏面攪了攪,小章魚就被水窩旋轉的暈頭轉向。

“啊對不起…”

“啊!你就是故意的!就是報覆我哭濕了你的衣服!”

“噗…”

小城的日子簡單而平靜無波,只要世界夠長,有些傷痕大概也可以隨著時間慢慢的淡去吧?

*

阿竹被小米帶著穿過擁擠的人群,來到了一個嘈雜的歌舞廳。這是阿竹從未接觸過的領域,她平生沒有什麽喝酒的習慣,更是從未進過夜場,酒吧等場所。裏面喧鬧的氣氛以及各種氣味混雜的氣息讓她皺起了眉頭,簡單白T也與這裏格格不入,小米化著看不出本來面目的濃妝,一婦當關萬婦莫開地硬生生的開路拉著她,擠到了前沿。

前面倒是沒有後面這麽擁擠了,臺上的人正在跳著熱舞,動作火辣,就是觀眾似乎好像多為為雄性…

其中最前面的人穿著半露的貼身黑色衣裳,半漏的細腰如同水蛇一般,舉手擡足中散發著舉止的誘惑,精致的臉在閃爍不定的霓虹燈光下如同鬼魅一般奪人心弦。

下一場他又出現了,但是此時他卻穿著可愛的蛋糕裙,舞動中帶著渾然天成的笨拙與天真,阿竹用她精準的視力保證這和之前的那位是同一個人…

還真是厲害的舞藝,她讚嘆的看著大桌上舞動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感覺臺上的人多看了她兩眼,某一個瞬間,他們似乎還四目交接,如同對視。

*

阿莠確實看到了臺下的人,舞臺的高度令下面的黑壓壓的人頭在閃爍的燈光中變得更加的不可辨認,但是有一個身影卻格外的顯眼。

她鶴立雞群的身高,可以俯視臺下的大部分人的頭頂,此外,她簡單清爽的白色體恤也不符合這裏的氣氛,在魚龍混雜的夜場之中,簡直就像誤入其中的食草動物一般。

奇怪的人。

舞動的姿勢,他千遍萬遍已經刻入腦海與身體之中,他不用腦子想,便可以自然而然地做出動作,那放空的大腦與雙眼,時有時無的註視著底下那個白色的身影。

周邊的人狂熱地帶著貪婪與攻擊的視線望著他,如同他是一塊上好的肥肉,恨不得將它切割,拆吃入腹。

他對於這樣的視線習以為常到麻木。

omega的宿命便是被掠奪,控制,毀滅,如同他的母親,如他曾經生活的地方的任何omega一樣。

他並不會為這樣的視線感到難過,或者有任何其他的情緒波動。

在原來的世界,他身為低賤的獸人混血,在低等星的暗昌巷裏長大。

*

落到這的生物都是貨物,在這裏,性別不再是分割強者的界線,權勢才是

即使是a,被賣到這邊後,也得根據賣家的要求,被切割,被淩虐,如同案板上的豬羊,他的賣家可能是a,可能是b,甚至可能是o,無一例外,他們都擁有遮天的權勢。

在這裏,性別某種意義上是可以被倒置的存在,因為這樣的“A”,變成了“O”,而那些賣家,即使是“O”,也成為了“A”

有人試圖接受,有人試圖反抗,但無一例外都變成了暗巷裏的一堆無人問津的爛泥。

*

母親的終極理想,便是找到一位可以與他組建一個完滿家庭的alpha,但顯而易見,暗昌巷這簡直是癡人說夢。

他原來也是好人家出身,教導著相夫教子,家道中落被淪落到此地,還高傲的守著一些殘存的尊嚴,理所當然的被狠狠擊落在泥地之中。

他是一個珍貴的年輕美麗omega,一開始,眾人還捧著他,讓他接待一些比較身份貴重的人物,那些人物一般都是體面人,後來漸漸的,他顏色不再,接待的人便越來越糟糕,直到後面,低賤的獸人都可以強迫他來一場。

最大限度的延長他的保質期,就必須要防止懷孕。為了不讓及其易孕的omega懷孕,他的腺體已然被挖除,他幾乎這輩子都沒有做母親的機會了。

從接待第一個骯臟低賤粗野的獸人開始了他的地獄。

人類omega的身體根本就無法承受,每一次他都遍體鱗傷,奄奄一息,卻又每一次從瀕死途中被拉起,暗娼巷裏的o一開始很少,後面逐漸越來越多,不過從比例看來,占比還是非常少

他不再是最受關註的那一個,但是也不會讓他輕易的死去。這樣如同行屍走肉,半死半活的活著。

直到他奇跡般的開始懷孕。他的眼中重新煥發起了生機。

在他天真的想象中,他可以憑借這一個孩子擁有一個美滿的家庭…

讓一個懷孕的omega打胎無異於要他的命,最後老板也只能讓他先把孩子生下來,再繼續接待客人

他滿懷愛意地期待著這個孩子的出生,期待著那個虛無縹緲的家庭…直到生下了一個…半獸人

他的美夢一下子破碎,突然意識到懷孕的那段時間,他接待最多的便是獸人…

怪不得他腺體被挖掉了,卻還可以懷孕…

原來是低賤的獸人血脈,一個畜牲,他懷了畜牲的孩子,生下了一個小畜生!

這個小畜牲就這樣紮根在他的血肉裏面,惡魔通過他的身體,出生在這個世界上,打碎了他的夢想,蠶食了他的血肉…他最開始就開始就應該將他掐死在腹中…

他著了魔的,一般就要將這一個才出生的孩子掐死在手中,但是omega的天性卻讓他遲遲的無法下手…他甚至不受控制地將他抱起來,用刻在基因裏的動作開始哺乳,他木然地看著不受控制的身體,腦子和身體仿佛已經被劈成了兩半…

這一定是惡魔的孩子…他控制了他的身體…一個惡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哺乳完之後,便將孩子又摔在地上,瘋狂的扯著頭發尖叫,他的頭發夾雜著頭皮被扯落,他便日覆一日,在平靜與瘋狂之中切換著,以至於他甚至不能接待客人,老板便將他關在閣樓上,需要接客時,便將他用藥迷昏擡出去。

那旁邊的小畜牲被老板厭惡的丟在了一旁,他的身上布滿著抓痕以及掐痕,但獸人強健的體格,又讓他不至於被母親折磨到早早夭折。

老板的手下很少會出現誕生嬰兒的例子,因為每一個都已經失去了生育能力,但無一例外,這些嬰兒都會早早的夭折。

有這樣的母親,竟然還可以堅持這麽久,真是命大的小畜生

不過還是早點離開人間為好,就人間可不是什麽人都能來的,到處都是披著人皮吃人的野獸。

*

有一些變態的客人就好這一口,哺乳期的母親,甚至還要老板為他布置一些場景,連孩子也會抱過去作為道具,而且還要要求迷藥不要用的那麽多,需要感受到一些掙紮才算夠勁。

它唯一的用處便在於此了。算他命大,這回又有客人要點名用它了。

它沒有被起過名字,更沒有接受過教育,不識得幾個字。

但是大家都有名字,他也想要有自己的名字,即使沒有一個人會喊他的名字,只有他自己一個人知道的名字,即使如此,他也想要。

大一些之後,他就會被驅使著幹一些雜活,大家都小畜生來,小畜生去的,他於此獲得勉強糊口的食物。

可能是獸人的關系,那勉強糊口的一些食物之外,在生長期的時候是不夠的,他有時會通過嚼一些野草來填充飽腹感。

在暗不見天日的巷子裏面,陽光照到的些許縫隙會長出隨處可見的一種草,毛茸茸的,像狗尾巴一樣隨風飄搖,他偷偷的去翻了別人屋裏的藏書,挨了一頓毒打。

…原來叫莠…

從此,他便有了自己的名字—阿莠。

他住的雜物間裏面到處是打掃用的工具,灰塵撲撲,他慢慢的靠東撿一點西撿一點也造了一個自己的小窩,由於在最頂上的閣樓,雖然冬冷夏熱,但他這裏還可以看到一些陽光,他拿瓦片鏟了一片莠草回來,但是反倒是他精心照顧的沒有路邊上野生的長得旺盛,最後他遺憾地將它團了團一口吃掉了,讓餘味留在他的唇齒,長長久久。

過一段時間後發現,外面的墻邊縫隙裏面也陸陸續續的開始長出了嫩芽,他時不時的薅一點點草。

那草倒也堅強的,又繼續長,又繼續被薅,成為了阿莠為數不多的樂趣之一。

樓下住著他的母親。他輕輕的爬到閣樓上去,小小的身子縮在斜斜的屋底下,要是驚動了母親,又可能遭到一頓打,雖然他對此已經習以為常,但是處理血跡很麻煩,也不想衣服變得很臟。

這可是他僅有的幾個完整的衣服。

而且弟弟的哭聲也很吵。

沒有想到一個沒有腺體omega會再次懷孕,並且還生下的是一個純種的人類孩子,老板眼中似乎看動物園裏面的珍禽異獸一般,看著這個瘋瘋癲癲的omega。

母親的眼中似乎又重新喚起了生機。那個孩子被他保護的很好,即使因此他遭受了更多的折磨,他卻甘之如飴,越痛,越有著一種自我奉獻般的熱情,他是一個孤身為孩子撐起世界的偉大母親,他將自己視為一種道的殉道者。

“一定要好好保護好弟弟,聽見了沒有?”

他緊緊地掐著阿莠的胳膊,尖銳的指甲刺痛了阿莠的肌膚。

眼中布滿的紅血絲披散的黑發,仿佛一個吃人的妖鬼。

“所以這一次也要麻煩你了…替弟弟去吧…弟弟的身體不好,要是去了一定會沒命的,你的身體就比他好多了…回來媽媽會好好獎勵你的”

阿莠木然的點點頭,母親舒展眉眼笑了,只有這個時候,他才會對阿莠展開笑臉。

他的相貌及其艷麗,這也是為什麽他生了兩個孩子,又瘋瘋癲癲,到現在還沒有被老板丟棄的原因之一。

他擁抱著阿莠,好像一個溫柔的母親一樣。

“媽媽的乖孩子…阿…阿莠”

他生疏的喊了阿莠的名字,這是除了阿莠自己之外,第二個人會喊他名字的人。

母親去世之後,弟弟則是第三個。

有一些人喜歡虐待手無寸鐵的孩童,於是便會有專門的人將之送到府上,那人皺著眉,上層人對獸人的鄙夷是刻在骨子裏的。

“怎麽是個小畜牲?”

“你還沒試過吧,這樣的身體更強壯一些,不會一玩就死了”

那人懷著獵奇的趣味,揚起來帶著刺的鞭子與刀刃。他發現畜生的身體確實更耐折磨一些,可以玩更長的時間,為了讓玩具的使用壽命更長一點,每一次折磨過後,阿莠就會被仆人上最好的藥,吃上一頓大餐,睡最軟的床,他弄臟的睡衣,他也會一並帶回來,大官貴人手指漏下的一點碎屑,便足以讓他很好的活很長時間。雖然到最後那些賞錢都不會到他的手中來。

於是在阿莠的腦海當中,疼痛與快樂是等值的。

雖然依舊住在暗巷,但是他卻成為了流連各個府邸中肆意宣洩著淩虐欲望,被任意切割的“血羊”

他半獸人的體質,讓他比一般人恢覆的速度更快,體質更強健,他對於這樣的生活,習以為常。

比起那些暗巷裏無人問津,最後被折磨死的屍體,至少他生活還過得去。

各個主顧給的東西都很大方,讓他好吃好喝,好好休養,但他依舊住在暗巷中,這是困著他的汙泥,卻也是他唯一可以存在,舔舐傷口的地方。

母親生下弟弟之後,已然油盡燈枯,回光返照時,在昏黃的燈光下,他突然握住了阿莠的手,神色激動。

“阿莠…你一定要好好照顧好弟弟…聽見了沒有…他現在是你唯一的親人,他還那麽小…那麽天真可愛…

媽媽知道你很厲害…帶他走出去…讓他清清白白的好好的嫁人,最後再生幾個孩子,有一個完美的家庭,逢年過節記得…不,不用用了…讓他不要提起自己有個什麽母親…她自己過得好就好了…”

他還是絮絮叨叨的,老生常談的嘴裏就那麽幾句話,著已然變成了捆著他一生的一個魔咒。話裏話外,卻有另一個孩子的身影。

阿莠的臉上還帶著嬰兒肥,他也只是個孩子,但懷抱著剛剛學會說話的弟弟,眼神平靜無波。

“好的…我知道了…”

病床之中病若游絲的人,似乎又清醒了片刻。他望著不知道什麽時候起,突然就已經長大的第一個孩子臉上平靜仿若死水一般的表情,以及身上掩蓋不住的傷疤,眼中突然流下了淚水。

“對不起…對不起…”

在一聲聲的呢喃之中,他失去了氣息,

阿莠在床前站了很久,懷中弟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咿咿呀呀的玩著他的頭發,忽而又想要床上的母親的擁抱,但是又疑惑,為什麽以往第一個註意到他的人,再也沒有回應過他?

就這樣,阿莠在世上便只剩下一個親人。

還只會牙牙學語,切且同他一般,沒有被母親取過名字。

有血脈關系的至親之間,對於彼此未來的性別都有著大差不差的預估,這孩子以後將會是一個…omega

同他一般

他對於自身的性別有著來自於心理的厭惡,每一次看著鏡子中逐漸成長的窈窕身體,越發艷麗逼人的面容,他都感覺到從胃裏犯到心口的惡心。

他太惡心了。

*

他沒有給弟弟取名字,弟弟的面容不及他和母親那般的艷麗,是那種溫婉的,如同小家碧玉一般的模樣,看氣質便不像生長在暗巷之中的孩子,由於他是暗巷出生的孩子,他沒有正式的身份,他一輩子大約也只能呆在暗巷之中—如果沒有意外的話。

在阿莠嘗試著為他去掉這個身份做努力的同時,落難的貴族子弟與灰姑娘的故事展開了。

貴族子弟的仇人似乎想要抓住那人的軟肋,而進行攻擊時,出了一些差錯。

即使是獸人在被刺中心臟之後,也依舊會死亡。

在被激光刺中的那一瞬間,阿莠的腦中什麽也沒有回想起來,似乎也沒有什麽特別值得念想的東西,似乎聽見了有人嘶聲力竭的喊著他?撲到了他的身邊 ?是那家夥吧…

那麽柔弱愛哭的性格,沒有他之後的日子,大概不怎麽好過了…不過現在他應該也會有一個好歸宿了吧?那個貴族子弟有著愚蠢的清澈與溫和。

無論之後他們的結果如何,是走在一起亦或是分開,反正總不至於比一直呆在這裏差…外面的世界只要出去了,怎樣都不會比這裏更差。

他大約也算完成了他任務了?

*

等到他再次睜眼時,他便發現自己好像,換了一個地方,周圍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他如同莠草一般的生命力,可以讓他迅速的在一個地方生根發芽,有一點陽光雨露,便可以繼續成長。

這是一個邊境,無戶籍的人比比皆是,這裏很亂,他好心救下來的一個深山的年邁獵戶,獵戶給予了他這個世界的新身份。

戶口這事也是近些年才興起的,因此,會有很多漏洞可以鉆,最終他以獵戶小兒子的身份,將他簡單埋葬,背著單薄的行李,開始四處流浪。

這是一個奇怪的世界。

他看見路上人類模樣的人懷裏抱著的是一只只的獸人幼崽,也看見過在路上喝醉酒,突然變作獸型的象族獸人,被以擾亂公共治安為由,給強行鎖入了巨大的專門,為此類獸人準備的警車之內。

“真是會給人增加工作量!大型獸人喝醉酒在路上突然變出獸形,就應該狠狠地再加點罪…”

嬌小但是脾氣火爆的蜜獾女士開著警車一頓輸出,情緒激動之間,甚至忍不住臉上扭曲,變得半人半獸的模樣,有些嚇人。

旁邊的水牛助警高大的身軀瑟瑟發抖。

阿莠看著陳舊是警車呼嘯著噗呲噗呲的跑遠了,他不識字,但是觀察力很好,他發現這世界上他聞不出那種信息素的味道了,一種很微妙的感覺,可以讓人分辨出性別的三種信息素,這個世界通通都沒有了。

他只能依照外形模糊的分辨出,伴侶一般是男性和女性,此前的世界只能作為第二性征的,在這個世界是第一性征,當然也有一些人的打扮,讓他有些摸不著頭腦。

長發的是女性,但是也有長發的男性。短發的是男性,但是也有短發的女性。這使得他十幾年都依照信息素來分辨性別的眼睛與大腦陷入了一片混亂。上一輩子的A和這邊的男性,或者說雄性有些類似,A大部分都不會註重外形管理,這邊也有這樣的情況,但也會根據種族有所區別,比如鳥族的雄性,就會打扮的花枝招展模樣,更加的艷麗,比如說孔雀。

在阿莠的眼中世界變得有些奇怪,甚至啼笑皆非的程度。

他現在的身體年齡比之前小了很多,他上一世年齡並不大,這一世年齡就更小了,讓他找工作也受到了很大的阻礙

一邊流浪一邊打些野貨去集市賣,或者幫忙兜售,賺一點中間商做差價,由於臉嫩,相貌又可愛,鄉鎮的人只當他幫家中的長輩出來賣東西,都會多願意光顧著他一點。

他對於物質的需求並不高,也樂得其所。

呆膩了一個地方,他便又去另外一個地方,沒有住所,他以天為席以地為鋪,沒有錢坐車時,他便徒步沿著馬路行走,行走在荒無人煙的路上。

當然,這樣的身影是非常顯眼的,最後差一點點就被抓去找所謂的家長認領了,後來他也不敢在走路的時候往有點人煙的地方走。

從西走到東,從戈壁灘走到芳草茵茵,路過雪山與密林,他一身落拓,身著破爛的棉襖,來自於路上好心的驢友丟棄在垃圾桶的野生裝備,破帽子來自於某一個路邊,上面還被不知名野獸用來磨牙啃咬,破了幾個洞,上面的血跡,讓它充滿了故事感。靴子則是在山裏面活動時,妄圖襲擊他的狼,用從獵戶手上學到的粗制濫造的揉制技術做成的。

現在大約是從原始人進化到山頂洞人的程度

身上的裝備時間太長,風吹雨打下,變得泥濘包漿,他的臉被烈日曬得通紅煩著黑,和往日的美貌相去甚遠,除了路過的一些許的村落,有時候還會路過一些縣城。

逐漸的開始人煙變多了,不過現在他儼然就是一個落魄的乞丐模樣,阿莠也識趣的不往人群中間紮,去討人嫌。

在山裏的時候,變成一頭羊,吃吃草也能活。

於是又在山裏面定居了一段時間,用野物又換來了一些錢,穿著破爛的衣裳,開始進入人群中。

由於年齡小又不識字,他能做的工作真的不多,他嘴巴甜,到處幫人去跑腿,也能賺個溫飽,雖然他為了方便將頭發只留到脖子的程度,臉蛋也還是黝黑,但五官精致的模樣,膚色也只為他增加了幾絲鄉野的淳樸,人們都只當他是女孩。

他像傳說中沒有雙腿的自由飛鳥,永遠不會著陸,永遠都在路上。

*

這原本也只是他旅途中一個平常的站點,他的臉色還沒有恢覆雪白,曬得黝黑,臉上還帶著兩坨紅暈,穿的衣服也破破爛爛的,也就只比乞討兒好上那麽一些。

車站人們行色匆匆,風塵仆仆,下車的時候天色昏暗,呼出的白氣變成了一陣陣的水霧撲在人的臉上,帶來溫暖,進而又是更加刺骨的寒冷。

此處也並不是繁華的地方,人們的臉上帶著疲憊。附近不遠處有一個平坦的廣場,推開車站的大門,巨大的白色玩偶拿著更為巨大的五顏六色的氫氣球團,濃墨重彩的鋪散在一片灰暗的背景中。

他不由自主地走近了,他現在隱約識得幾個字了。穿著藍色條紋的水手服的大白熊玩偶手裏拿著裝錢的箱子是孤兒院的募捐箱,他就在不遠處看著。憨厚可掬的大白熊很受孩子們的喜愛,幼崽對著獸型有著來自於基因的眷戀,大白熊巨大的手掌摸了摸他們的腦袋,每一個孩子都興高采烈的拿著自己的氣球走遠了。

他其實也並沒有非常想要那個氣球,這於他而言,好像並沒有什麽用處。

他只是恰好站在那兒,稍微的觀察了一下在發氣球的白熊,這好像令它誤會了。

它歪了歪腦袋,慢慢的走近了。阿莠才發覺它是如此的高大,他只到大白熊柔軟的的肚子處。白熊用巨大的手掌將一個跟他巴掌一般大的氫氣球遞到了他的面前,氣球遮住了他的臉,上面畫著幼稚的笑臉,一個桃紅色的笑臉,潑散的絢麗油墨不帶一絲遮掩,刺入人的眼底。

最後,他遲疑著伸出手接過了那個氫氣球。

白熊巨大的手掌也同樣的撫摸了一下他短短的亂七八糟的頭發,也許是羊毛更容易導致靜電,他的頭發一下子就被撫摸得亂七八糟了,白熊也沒有想到,它只能笨拙的又在他的腦袋上順了順毛,但用處好像不太大。

他似乎還可以聽見玩偶內有些氣餒的嘆息。

阿莠身上的衣服很單薄,這兒的天氣變化太快了,還沒來得及加上衣服,最後,白熊還將它紅色的領帶散開,將他的脖子圍住了,對白熊而言的領巾,對阿莠來說儼然變成了一條長長的巨大圍巾。

他小小的臉被嚴嚴實實的包裹在圍巾裏。

等他離開時,白熊還在那片廣場上售賣著氣球,但是已經所剩無多了,風吹過它空蕩蕩的藍白色衣領。

紅色的圍巾是他身上唯一的亮色,圍巾上的氣息感覺非常的熟悉。

等他走到街頭,天上忽然紛紛揚揚下起大雪的時候,他恍然大悟,是雪的氣息…

不是紛紛揚揚飄下來的柔軟的雪,而是冰凍的,堅固的,堆積固化得堅不可摧的雪,是他最初來到此世界時受到的最多的氣息,但不同於雪山上還夾雜著樹木氣息的積雪…還摻雜著些許其他的…他目前為止還未接觸過的氣息…

後來的後來,等到他達過世界的盡頭後,他明白了,那是千萬年的冰原冰封著的海水的氣息。

明亮的櫥窗映照著此時他的身影,紅色的三角圍巾被映照的分毫可見。

也許在這裏停留,也不錯

他忽然生起這個想法。

*

可能是這回有阿竹在身邊,小米放開肚皮喝喝的爛醉如泥,暈暈乎乎的,只能被阿竹攙著走。

遠離了室內的嘈雜,此時深夜的小路倒顯得安靜了很多,這才是夜晚的正常狀態,但不遠處的人聲又打破了安靜的夜晚。

還拉著一個爛醉如泥的同伴,即使阿竹並不認為對方可以壓制住自己,但是還是有些不太放心,放著小米一個人在旁邊。

看樣子似乎是霸淩事件,男男女女圍著一個趴著的人,阿竹皺著眉,正要走過去,那群人卻滑熟的很,如同烏合之眾一般四散開來,竄入小路之中沒了聲音。

只在地上留下來一個年齡看著不大的少年,等他擡起頭時,阿竹卻一眼認出來,是之前在臺上跳舞的那個少年。

現在素面朝天,顯得年齡更加小了,這都令阿竹有些懷疑他是否已經成年…現在這個地方是否是正規營業,她都抱有懷疑態度…

不遠處的人身上被衣服遮擋的地方,不經意露出一些淤青,一看便知道不是剛剛才有的,他的身上沒有什麽血跡,臉上也是完好的,但那些淺色斑駁的像是什麽已經愈合的傷痕…他的臉讓阿竹有些說不上來的熟悉,她的記憶向來很好,但又忘了在哪裏見過他。

她一手撐著小米,一手輕松地將地上的人拉起來,少年才到她的鎖骨處,她並未多言,正想要離去之時,後面的人卻又軟趴趴的,趴回了地上,變得更為狼狽,他委婉的拒絕了阿竹要帶他去醫院或者警察局的建議。

他抓著衣擺不知所措。

最後無奈的送完小米之後,阿竹帶他回了店鋪中隔開的專門用來午休的小休息室。

打開了買來之後就沒再用過的急救藥箱,安靜的遞給他,自己便坐到外面的櫃臺上去趴著休息了。

玩了一夜,現在竟然都快已經淩晨了,睡不了幾個小時,阿竹的作息向來都很健康的,還是第一次瘋玩到這麽晚。不過現在正值暑假期間,都沒有什麽學生,不開業其實也是沒有關系的。

但是房間裏微弱的呼喊聲便又將她本沒有睡著的腦子喚醒了,她走到休息室內,看著他才剛剛翻到背部的衣服,便知道他夠不到了,才是個半大的孩子,阿竹倒沒有什麽別的想法。

只是湊近來看上面的傷痕,便更加的觸目驚心,按住無法想象到究竟是什麽樣的事故或者遭遇,才會造成可以說是遍體鱗傷的疤痕,在雪白的背景上面,如同碎裂而又拼湊而成的瓷器,但這些都已經是陳年舊傷了,最新的是上面的淤青,需要用點力才能揉開,阿竹的力氣很大,但他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

最後,她將手上的藥油擦幹凈,順便也將他手指上細碎的傷痕也塗上了藥膏。

她下意識地做出奶奶從前會安慰她的動作,摸了摸他的頭,然後又有些僵硬的放回來了,忘記對方和她不熟了。

他也沒有什麽額外的反應,只是有些遲鈍,呆呆的,看著她,阿竹註意到他臉色駝紅,現在居然有些低燒,好在這邊有熱水壺,燒了一杯水,兌好涼水,水和藥都遞給了他。

“…這是什麽?”

他琥珀色的眼睛瞪的圓圓的。

“你別擔心,是退燒藥”

阿柱竹給他看剛剛拆開的新包裝,遞給他試一看一下,是一模一樣的,並不是奇怪的藥。

“…退燒是什麽…?”

“你難道從來都沒有發過燒嗎?像現在這樣感覺身體燙燙的”

阿竹有些不敢置信了,竟然有人的身體這麽好,從沒發過燒,都不知道發燒是什麽,但也不對呀,至少有點生活常識的都知道發燒是什麽東西吧

“…現在還是第一次…”

阿竹有些頭痛,不由得帶上了哄小朋友的語氣。

“你把退燒藥喝了就不會發燒了,腦子就不會暈暈的了,身體也不會變得很燙了”

“…好”

他動作一幀一幀的像機器人一樣,慢吞吞的遞過水,又慢吞吞的喝下去,這一整個過程至少花了五分鐘。

他喝完之後,便抱著雙腿坐在沙發上呆呆的看著她,也不躺下來休息,最後,阿朱只能強硬地將他的四肢展開,給他蓋上被子,簡直相當於0.5個醉酒小米的戰鬥力。

阿竹實在有些困,也顧不了這麽多了,直接躺在了小床上。

等她睜著幹澀的眼睛起床時,旁邊的沙發上已經沒有人了,是已經走了嗎?

當他坐起來伸著懶腰時,卻發現那團被子裏面鉆出了一只黑乎乎的小羊…



她給的藥並不是什麽化型藥吧,為什麽一覺醒來就變回原形了?

看著像羊…而且也太小了吧…肯定沒有成年,還是只幼崽。

小羊只會發出咩咩的叫聲,帶著陌生與惶恐

…就像羊圈裏面普通的羊…

普通的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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