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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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晝
清晨，江鄢已經整裝待發，他勒馬停在宮門口，趙皇後與江風旸林山卿等一行人在這裏送他。
林山卿聽得他是要去松夜，這是一個陌生的地方，她未曾聽過。
他說自己十五日後歸來，囑咐趙皇後照料好後宮，又叮囑江風旸好好修養，照顧好五娘。
馬兒轉身，江鄢帶著軍馬離去。
江鄢不在宮內，江風旸便不用日日早起，他比往常要清閑些許。
最炎熱的時節到來，夏晝漫長。
周南等人知道太子閑了下來，便爭相來找他，在這紫雲閣內一坐便是一整日。
江風旸有些頭疼，他並不想整日呆在紫雲閣內，於是幹脆閉門謝客。
洗漱完畢，他便走去露華殿。
林山卿已經醒來，她正在挑選衣裳。
“芍娘，今日穿哪件比較好？”
扭頭一看，芍娘不知何時出了門去，太子殿下正倚著門框含笑道：“左手邊那套，白衣甚好。”
林山卿道：“阿旸怎麽又悄無聲息？”
他退出門外，扣了幾下門，道：“我來了，可以進來麽？”
被逗笑了，林山卿走過去將門闔上。
“那便等等吧，我要換衣裳。”
“好。”
再推門，江風旸依言等在門外，他走過來執起林山卿的手，帶著她走出殿門道：“走，去梨花渡看一看。”
“梨花渡在哪裏？”
“城北。”
“好。”
城北有一個梨花渡，江風旸幼時來過，這裏其實沒有什麽奇特之處，但是江風旸想要帶她來看一看。
兩人坐著馬車前行，時辰尚早，天氣舒服，馬車顛簸，林山卿探頭看風景，江風旸捏起她一縷頭發在手裏把玩。
車停了，她將頭發從他指尖拿下，江風旸往外看。
“到了。”
兩人一同走下馬車，迎面是一條河。
江風旸道：“五娘看那邊有游船，咱們也租上一艘如何？”
“好。”
船艙內涼爽，兩人就呆在艙內，看著水面上的波紋。
岸邊有叫賣聲，夏日賣花的尤多，有些枯敗的花被扔進水裏，漂在水面上，造就另一番風景。
岸上有人賣楊梅，林山卿沒有吃過，她晃晃江風旸的胳膊。
“阿旸，要不要吃那個？”
“哪個？”
他看過去，原來是楊梅。
當然可行，不過船已不靠岸，該如何拿到手？
他正思量，賣楊梅的孩子卻拿著一筐楊梅鳧水過來，宛如游魚。
看呆了岸邊水上人。
於是都爭相購買，看他在水裏來去自如。
林山卿吃完幾顆，指尖都是汁水。擡著手不知所措，江風旸趕緊低頭尋帕子。
她不光自己吃，還偶爾餵上江風旸一顆。
夏日食楊梅是一件樂事，不過五娘今日穿了一件白衣裳，若是稍不留意，衣襟可能就會染了顏色。
總是註意著衣裳，有些束手束腳，況且這樣百般留意，衣袖上還是染了汁水。
林山卿索性不管了，痛痛快快吃起來。
自己吃一顆，餵給江風旸一顆。
最後太子殿下衣著整潔，而她衣襟袖口深紫一片，指尖還在往下滴著汁水。
江風旸笑話她：“這像是跟人打了一架。”
林山卿作勢要去摸他臉，他急忙偏頭。
她大笑。
午時漸熱，船艙內卻依舊涼爽，林山卿看岸邊行人走來走去，江風旸坐在她身旁。
“五娘餓麽？”
“不餓。”
江風旸笑：“我也是。”
她靠在他肩膀上：“那便午睡吧。”
江風旸撫著她的肩：“那五娘睡一覺，醒來了咱們上岸去。”
“好啊，去吃一碗涼面。”
“一碗涼面怎麽夠，得多點一些菜。”
“楊梅吃多了，牙有些酸，點多了怕是吃不完……”
江風旸捏她臉頰：“那記住了，下次可不能再吃這麽多。”
“阿旸怎麽不阻止我？”
“五娘喜歡吃，那便吃個盡興。”
“阿旸喜歡吃嗎？”
“不算很喜歡。”
“那阿旸喜歡吃什麽？”
“石榴。”
見她又要笑，趕緊捂住她的嘴：“不許提石榴籽。”
點頭，他松手。
她靠著他肩膀閉上眼睛，一只手緩緩搖著蒲扇，直至睡著，手還在無意識搖動。
船停靠岸，日頭正烈，兩人踏上岸。
賣花女們已經不見了蹤影，樹下歇著瓜農。
附近就有食肆，兩人走過去，林山卿果真只是要了一碗涼面。江風旸也跟著她吃了一碗涼面。
這一頓飯吃的頗為樸素。
飯罷無處去，好在旁邊有個茶棚，裏面還有人在說書。
說的是將軍與采桑女，本是兩情相悅，最後卻生生離別。
這個故事說完，夕陽都快落了，幾名男子抹著淚走出來，林山卿也有些悵然。
時辰不早，也該回宮去。
林山卿在馬車上還在想著方才的故事，她假設另一種可能。
“若是將軍不是將軍，是一個普通農家，那麽兩人定能在一起。”
江風旸道：“若是將軍不是將軍，就不會騎著馬踏翻采桑女的竹籃，也就不會有後來的故事。”
“若是采桑女不是采桑女，她也不能在路邊遇上凱旋歸來的將軍，也不會有後來的故事。”她接著道。
江風旸笑：“是這樣。”
她又想起來其他，問道：“若是阿旸不是太子呢？”
江風旸沒有思索過這個問題，一時還要想一想。
他摩挲著林山卿手背道：“不是太子啊……那我是……走街串巷的賣貨郎？”
林山卿笑：“然後呢？”
“然後走街串巷到了雲硯，中途累了便在樹下歇一歇，看見迎面而來的姑娘，她騎著馬踏翻了我的竹筐，馬蹄踩壞了我的貨物，我說，這位姑娘，怎麽如此不小心？你是何方人士？她回我：雲硯林山卿。”
“哈哈哈……”
“隨後我向她討要金錢，她慷慨給予，然後離開，之後我們便再無交集。”
林山卿對這個故事顯然不滿意，她皺眉不語。
江風旸臉頰蹭著她頭頂，輕輕道：
“怎麽樣才能與雲硯的林山卿有交集呢？想來想去，還是當汝歌的太子比較好。”
累一點沒關系啊，反正有一天他會遇到雲硯的林姑娘，生命中便有了暖陽。
林山卿握著他的手，她道：“若我不是雲硯林山卿呢……”
她想了半天，卻不知道要當什麽比較好，於是慢慢道：“不，我還是想當雲硯林山卿，生在雲硯長在陽谷，還是要當林淵將軍的女兒，也還是要當山南水北的妹妹，或者換一換，我當他們的姐姐。”
她想到什麽，笑容都明媚。
“還是當妹妹吧，若是當姐姐，可要操好多心……誒，若是當姐姐，我便可以見到阿娘，這樣也很好，操心便操心吧！”
江風旸輕笑，垂眸不語。
林山卿接著道：“當姐姐的話……得把好吃的首先給山南，他總是將好吃的東西都留給我，自己都沒有吃多少，水北呢……得催著他去追喜歡的姑娘，不能再錯過啦！還要照顧好阿娘，她最後的日子裏每天都在為我做衣裳，我要是姐姐，可不能讓她這麽勞累。至於阿爹……要每一天都呆在他身邊，因為有一天，他會離開五娘。”
垂下頭：“他們都會離開五娘……”
江風旸摸著她的頭發問：
“五娘會不會再遇到江風旸？”
她笑著點頭：“會！”
“不後悔？”
“不後悔。”
若是人生再來一次，她還是願意成為林淵將軍的女兒，度過無憂無慮的十六年。
哪怕十六年之後，她會全然失去，來到異國他鄉。
她也還是願意再遇見江風旸，跟他一同走過秋生渭水街，一起從冬走到夏。
這一段光陰，誰都沒有後悔，也願意重新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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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江鄢已經整裝待發，他勒馬停在宮門口，趙皇後與江風旸林山卿等一行人在這裏送他。
林山卿聽得他是要去松夜，這是一個陌生的地方，她未曾聽過。
他說自己十五日後歸來，囑咐趙皇後照料好後宮，又叮囑江風旸好好修養，照顧好五娘。
馬兒轉身，江鄢帶著軍馬離去。
江鄢不在宮內，江風旸便不用日日早起，他比往常要清閑些許。
最炎熱的時節到來，夏晝漫長。
周南等人知道太子閑了下來，便爭相來找他，在這紫雲閣內一坐便是一整日。
江風旸有些頭疼，他並不想整日呆在紫雲閣內，於是幹脆閉門謝客。
洗漱完畢，他便走去露華殿。
林山卿已經醒來，她正在挑選衣裳。
“芍娘，今日穿哪件比較好？”
扭頭一看，芍娘不知何時出了門去，太子殿下正倚著門框含笑道：“左手邊那套，白衣甚好。”
林山卿道：“阿旸怎麽又悄無聲息？”
他退出門外，扣了幾下門，道：“我來了，可以進來麽？”
被逗笑了，林山卿走過去將門闔上。
“那便等等吧，我要換衣裳。”
“好。”
再推門，江風旸依言等在門外，他走過來執起林山卿的手，帶著她走出殿門道：“走，去梨花渡看一看。”
“梨花渡在哪裏？”
“城北。”
“好。”
城北有一個梨花渡，江風旸幼時來過，這裏其實沒有什麽奇特之處，但是江風旸想要帶她來看一看。
兩人坐著馬車前行，時辰尚早，天氣舒服，馬車顛簸，林山卿探頭看風景，江風旸捏起她一縷頭發在手裏把玩。
車停了，她將頭發從他指尖拿下，江風旸往外看。
“到了。”
兩人一同走下馬車，迎面是一條河。
江風旸道：“五娘看那邊有游船，咱們也租上一艘如何？”
“好。”
船艙內涼爽，兩人就呆在艙內，看著水面上的波紋。
岸邊有叫賣聲，夏日賣花的尤多，有些枯敗的花被扔進水裏，漂在水面上，造就另一番風景。
岸上有人賣楊梅，林山卿沒有吃過，她晃晃江風旸的胳膊。
“阿旸，要不要吃那個？”
“哪個？”
他看過去，原來是楊梅。
當然可行，不過船已不靠岸，該如何拿到手？
他正思量，賣楊梅的孩子卻拿著一筐楊梅鳧水過來，宛如游魚。
看呆了岸邊水上人。
於是都爭相購買，看他在水裏來去自如。
林山卿吃完幾顆，指尖都是汁水。擡著手不知所措，江風旸趕緊低頭尋帕子。
她不光自己吃，還偶爾餵上江風旸一顆。
夏日食楊梅是一件樂事，不過五娘今日穿了一件白衣裳，若是稍不留意，衣襟可能就會染了顏色。
總是註意著衣裳，有些束手束腳，況且這樣百般留意，衣袖上還是染了汁水。
林山卿索性不管了，痛痛快快吃起來。
自己吃一顆，餵給江風旸一顆。
最後太子殿下衣著整潔，而她衣襟袖口深紫一片，指尖還在往下滴著汁水。
江風旸笑話她：“這像是跟人打了一架。”
林山卿作勢要去摸他臉，他急忙偏頭。
她大笑。
午時漸熱，船艙內卻依舊涼爽，林山卿看岸邊行人走來走去，江風旸坐在她身旁。
“五娘餓麽？”
“不餓。”
江風旸笑：“我也是。”
她靠在他肩膀上：“那便午睡吧。”
江風旸撫著她的肩：“那五娘睡一覺，醒來了咱們上岸去。”
“好啊，去吃一碗涼面。”
“一碗涼面怎麽夠，得多點一些菜。”
“楊梅吃多了，牙有些酸，點多了怕是吃不完……”
江風旸捏她臉頰：“那記住了，下次可不能再吃這麽多。”
“阿旸怎麽不阻止我？”
“五娘喜歡吃，那便吃個盡興。”
“阿旸喜歡吃嗎？”
“不算很喜歡。”
“那阿旸喜歡吃什麽？”
“石榴。”
見她又要笑，趕緊捂住她的嘴：“不許提石榴籽。”
點頭，他松手。
她靠著他肩膀閉上眼睛，一只手緩緩搖著蒲扇，直至睡著，手還在無意識搖動。
船停靠岸，日頭正烈，兩人踏上岸。
賣花女們已經不見了蹤影，樹下歇著瓜農。
附近就有食肆，兩人走過去，林山卿果真只是要了一碗涼面。江風旸也跟著她吃了一碗涼面。
這一頓飯吃的頗為樸素。
飯罷無處去，好在旁邊有個茶棚，裏面還有人在說書。
說的是將軍與采桑女，本是兩情相悅，最後卻生生離別。
這個故事說完，夕陽都快落了，幾名男子抹著淚走出來，林山卿也有些悵然。
時辰不早，也該回宮去。
林山卿在馬車上還在想著方才的故事，她假設另一種可能。
“若是將軍不是將軍，是一個普通農家，那麽兩人定能在一起。”
江風旸道：“若是將軍不是將軍，就不會騎著馬踏翻采桑女的竹籃，也就不會有後來的故事。”
“若是采桑女不是采桑女，她也不能在路邊遇上凱旋歸來的將軍，也不會有後來的故事。”她接著道。
江風旸笑：“是這樣。”
她又想起來其他，問道：“若是阿旸不是太子呢？”
江風旸沒有思索過這個問題，一時還要想一想。
他摩挲著林山卿手背道：“不是太子啊……那我是……走街串巷的賣貨郎？”
林山卿笑：“然後呢？”
“然後走街串巷到了雲硯，中途累了便在樹下歇一歇，看見迎面而來的姑娘，她騎著馬踏翻了我的竹筐，馬蹄踩壞了我的貨物，我說，這位姑娘，怎麽如此不小心？你是何方人士？她回我：雲硯林山卿。”
“哈哈哈……”
“隨後我向她討要金錢，她慷慨給予，然後離開，之後我們便再無交集。”
林山卿對這個故事顯然不滿意，她皺眉不語。
江風旸臉頰蹭著她頭頂，輕輕道：
“怎麽樣才能與雲硯的林山卿有交集呢？想來想去，還是當汝歌的太子比較好。”
累一點沒關系啊，反正有一天他會遇到雲硯的林姑娘，生命中便有了暖陽。
林山卿握著他的手，她道：“若我不是雲硯林山卿呢……”
她想了半天，卻不知道要當什麽比較好，於是慢慢道：“不，我還是想當雲硯林山卿，生在雲硯長在陽谷，還是要當林淵將軍的女兒，也還是要當山南水北的妹妹，或者換一換，我當他們的姐姐。”
她想到什麽，笑容都明媚。
“還是當妹妹吧，若是當姐姐，可要操好多心……誒，若是當姐姐，我便可以見到阿娘，這樣也很好，操心便操心吧！”
江風旸輕笑，垂眸不語。
林山卿接著道：“當姐姐的話……得把好吃的首先給山南，他總是將好吃的東西都留給我，自己都沒有吃多少，水北呢……得催著他去追喜歡的姑娘，不能再錯過啦！還要照顧好阿娘，她最後的日子裏每天都在為我做衣裳，我要是姐姐，可不能讓她這麽勞累。至於阿爹……要每一天都呆在他身邊，因為有一天，他會離開五娘。”
垂下頭：“他們都會離開五娘……”
江風旸摸著她的頭發問：
“五娘會不會再遇到江風旸？”
她笑著點頭：“會！”
“不後悔？”
“不後悔。”
若是人生再來一次，她還是願意成為林淵將軍的女兒，度過無憂無慮的十六年。
哪怕十六年之後，她會全然失去，來到異國他鄉。
她也還是願意再遇見江風旸，跟他一同走過秋生渭水街，一起從冬走到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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