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羞

林山卿坐在窗前抄寫詩文，左如送的畫卷就掛在旁邊墻壁上，這是一幅撲蝶圖，小狗在花叢中追逐蝴蝶，旁邊還有題字，尋常人依舊識不得這狂草。

宣紙上投射了誰的影子，她停下筆尖動作，將頭擡起。

“子貞？”

“誒，是我呢，太子妃現下忙碌麽？”

“就是無事才在抄寫詩文，子貞有事麽？”

他坐到林山卿對面，開門見山道：“太子妃下午可是來了紫雲閣？”

林山卿垂了下眼簾，回答他：“是呀。”

子貞坐端正了些，又道：“是不是看到了王姑娘？”

她輕輕頷首。

子貞便道：“那時我也在屋內呢，王姑娘是來給太子送茶葉，說王侯總是想將她送入東宮，而她卻並不願意，故而與殿下說個清楚。”

林山卿對王越笙並沒有敵意，聞言擡了下頭，驚嘆於她的坦率。

她道：“我明白子貞的意思。”

擱下筆，她問道：“殿下與王越笙是故交麽？”

子貞斟酌了一下道：“算是從小便認識。”

“青梅竹馬。”

她撐著腮，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子貞靜靜看著她，她不說話，他也不知道還能再說些什麽。

只好陪著她一起發呆。

忽而她扭過頭：“門口站的是誰？”

子貞一時茫然：“誰？站在門口？”

“穿的像個雞毛撣子的那名女子。”

子貞差點笑嗆了。

“太子妃是說穿羽衣的那名姑娘？”

“沒錯，是她，站在門口攔著我說些似是而非的話，看著像是要撮合王越笙與太子，實際上似乎是在針對我。”

她湊近子貞分外嚴肅道：“她暗戀太子？”

子貞也湊近她：“她是尚書家的千金，暗戀殿下許多年。”

她有些吃驚：“太子知道麽？”

“殿下應當不曾關註過她，知道了也沒有放在心上。”

“怪不得如此兇！”

“其實許多人都誇周姑娘是一名優雅知禮的姑娘。”

“虛偽。”

子貞被逗笑了。

頭頂上方突然有人說話：“你們在笑些什麽？”

子貞嚇了一跳，從小榻上爬起，恭敬道：“殿下。”而後慢慢後退，走出殿門，屋內只剩下林山卿與江風旸兩人。

林山卿沒有起身，她面無表情道：“怎麽不敲門？”

江風旸十分自然坐到她對面，方才天空還很亮，與子貞一番談笑之後，天色已變暗。

他點燃了燈燭，對她道：“我敲了門，五娘沒有發覺。”

林山卿擡眼看他，並不答話。

江風旸笑道：“就好似五娘來到紫雲閣，我在屋內沒有發覺。”

林山卿動了下嘴唇，低頭翻書。

他找話：“五娘在抄書？”

“是。”

從她手裏拿過書，翻到封面一看，這是樂府詩集。他又想看一看林山卿寫的字，她仿佛預料到了一般，迅速將宣紙卷起，放到一邊，江風旸的手僵硬在半空之中。

他默默的收回，擡起眼簾，林山卿低著頭，並不擡頭看他。

她也不知為何會有這樣的動作，仿佛與他賭氣一般，大約是午後攜了地圖想第一個給他看，結果受了雞毛撣子的氣，又站在院中許久無人理，她遷怒到了江風旸身上，尤其見到他，不知名的情緒湧上來，她不能壓制下去。

江風旸靜默片刻，起身將窗戶闔上，燈燭晃了下。關窗起身的動作帶起來一陣風，將燈燭徹底吹熄，自從江風旸進來後宮娥便都沒有進來打擾，殿內的燈燭並未被點亮。

唯一的燈燭熄滅，窗戶又闔上，一片漆黑。

江風旸伸手在桌上摸火折子，林山卿一下子陷入恐懼，僵直了身子。

黑暗容易使她驚恐，這是來了汝歌才有的毛病，她無法忘記林水北離開時她的無力與痛苦，當時閉上眼，世界墜入黑暗，醒來時，早已物轉星移。

幽閉的殿內毫無亮光，她試探著叫：“阿旸？”

江風旸沒有找到火折子，他聽到林山卿的聲音便停下動作。

柔聲道：“怎麽了？”

林山卿瞬間不再驚慌。

她道：“我去找芍娘點燈。”

江風旸應道：“好。”

他不放心她摸黑行走，便也站在地面上。

林山卿摸到了他的手，江風旸毫不猶豫的握住，在這時，林山卿在小榻上摸到了火折子，她道：“在這裏，找到了。”

江風旸還是沒有放開她的手，她便連帶著他的手一起點亮燈燭。

火光顫巍巍燃起，她推開窗，坐回小榻上，江風旸依舊握著她的手，她眼中倒映著燭火，疑惑望著他：“拉著我做什麽？”

窗開有月色，他湊近，吻向她，穩穩印在她唇上，清新氣息拂在她臉頰上，輕柔的力道像是呵護珍寶，握住她的手，終於將她緊抱，又像是春風中徜徉，又像是烈日下炙烤，他微微松開，擡頭一看，圓月在柳梢。

抱著她，輕拍她後背。

對不起，他情不自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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