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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拿著卷軸走出竹樓，林山卿還處在恍然之中，曾經恣意灑脫的城南先生來了白雲寺，隱居在寺廟之中。不過與他交談中還可覓得他曾經性情。他給通體雪白的小狗取名“小黑”，因他喜黑色，修佛之人卻並不避諱穿道袍，恣意仍在。
“如州左如，年少風流，遍結豪傑，豢養家妓，揮金如土，年逾三十，妻離子散，家財散盡，從此青燈伴古佛，回首往事，甚荒唐，夢一場。”
今隱居白雲寺，號定安，修佛參禪，遠塵世。
左如站在竹樓上，目送二人離去，林山卿與江風旸向他告別，他掌心合十，光頭穿道袍，朝兩人躬身彎腰。
“再會。”
“再會。”
他們撐開傘，頂著雪花往回走。走至竹橋上，瞧見鐘樓上有一僧人，僧人拉起橫木，是欲撞鐘。
鐘聲響，雪應聲而落，鐘樓外還在飄雪。
白雪載鐘聲。
僧人在鐘樓上站立片刻，轉身下樓。
白雲寺的香客若是借宿，需要自己去提熱水，有專人燒熱水，吃住都在寺裏。
江風旸提著木桶出門，不讓林山卿相送，天色已黑，氣溫驟降。
他回來時林山卿靠著墻邊快要睡著了，今日她也確實累了。於是往木盆倒了熱水，放到她腳邊，脫去她鞋襪，試了下水溫並不熱，便將她雙腳浸入水中。這時，林山卿醒來了。
她晃了晃頭，將睡意驅散，江風旸站起來，去隔間洗漱。
等他出來時，林山卿正雙腳踏著水，撐著腮發呆。
他走過去，手指點在她額頭上：“回神。”
她點頭，片刻後起身倒水，坐回桌邊。江風旸不知從哪裏尋出一本書，看的入迷，林山卿湊過去，頭發垂在書頁上。
江風旸道：“五娘想看麽？”
“講的是什麽？”
“志怪故事。”
說起志怪故事，林山卿倒是有一肚子故事，佛寺裏最不缺書生與女妖怪的傳說。
於是林山卿道：“幹什麽女妖總來佛寺勾引書生，不怕被人捉了去？”
江風旸思考一下，回答她：“也許妖怪怕道士，不怕和尚。”
是她一時想岔了。
兩人開始瞎聊，東南西北亂談一氣，江風旸說子貞繡的一手好蘇繡，林山卿道翁老不喜歡單瓣的花，只喜歡重瓣花。江風旸偷偷告訴她有一名皇子搟面搟的好，後來封了團王。林山卿說張大廚的白蘿蔔臘鴨子湯味道一絕，只是他只做過一次。
她問：“阿旸的綠豆糕為何做的如此好？”
“師承葉采女。”
“五娘的哥哥是什麽樣的？”
她笑吟吟：“大哥有一副好嗓子，他會給我梳頭發，二哥劍術好，她會編手鏈。”
她晃晃手上的銅鈴鐺：“這是二哥編的。我還有一個哥哥宋輕舟，他琴棋書畫皆通，才學甚高，族中還有……”
江風旸認真聽她講，這是他不曾知道的過去，當她談起舊事，江風旸也在腦海中想象這些畫面，他開始好奇起雲硯，好奇起陽谷，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陽谷與雲硯的水土該是極好，所以養育出了林山卿。
她講完，擡頭看天上有月亮，有星辰，雪已停。
“明日天該晴了。”
江風旸自私的想，他希望這一場雪不要停，最好能到天荒地老。
於是沒有回答。寺院寧靜，在這裏呆上片刻，仿佛塵世都被拋在一邊，人也輕松許多。
林山卿看著窗外片刻，她已經很困了，眼皮都在打架，於是站起來對他道：“阿旸，我去睡了，我睡右邊。”
他點頭，也站起來，將門窗都闔好，吹滅燈燭，借著月色走到床邊。
布簾已拉開，隔出兩個空間，林山卿已經睡去，背對著左邊。
他也躺進被子裏，透過窗戶望出去，看得到月亮與燈籠。
對面的一排廂房燈燭還未全熄，他聽著風聲入眠，夜半時分，林山卿卻聽著風聲醒來。
對面廂房有人猛烈咳嗽，接著熄滅燈燭，廂房便一片漆黑。
窗外的宮燈隨著風左搖右晃，幽幽的燈光最終熄滅，樹的影子打在窗紙上，令她瑟然發抖。
夜半醒來，一時恍惚，又兼風聲狗吠，遠山中獸鳴，她開始發抖。
雪從樹枝掉落，一聲清響，她將頭蒙進被子裏，想起山南曾經講過的志怪故事，一時覺得窗外有人床下有人到處都是人。
臉伸出來透氣，她輕輕撩開布簾，江風旸面對著她，呼吸平穩。
她小聲喊：“阿旸……阿旸……”
月光鋪在他的臉上，柔和安詳，他已經熟睡。
她不再喊了，悄悄將簾子拉開一條縫，努力閉上眼睛入睡。
畢竟還是白日太累，故而她入睡的很快。
簾子動了動，一只手拉開布簾，江風旸直起身子，借著月色看對面，林山卿依舊背著他，他有些無奈，把自己叫醒了，她卻又睡著了。
他帶著被子鉆過簾子，動作很輕很輕。將自己的被褥蓋住兩人，連被子一起抱住林山卿，下巴放在她頭頂上，閉眼入眠，一夢香甜。窗外還有風聲 。
亮光洩進室內，江風旸首先睜眼，他睡的很好，醒的早，一動卻覺得有些不對勁，林山卿的被子不知去處，她在他懷裏，他的手搭在她腰間。兩人抱的很緊，被窩溫暖。
擡頭一瞧，被子在旁邊，大概是覺得熱便踢在了一旁，他思考片刻，決定躺回去，摟緊了些，接著睡，沒有睡多久便睜開眼，得趕緊起床，不然等五娘醒了該有理難言，雖說本也沒有什麽理可言。
他輕手輕腳下地，將五娘的被角掖好，又將另一床被子搬去他那邊，移花接木，毫無痕跡，甚好甚好。
林山卿下意識將臉蒙進被子裏，江風旸無奈，將被子拉到她下巴，湊過去，吻一下，起身來。
太陽高升，林山卿推門，江風旸在庭院裏堆小人，雪後的天空幹凈，藍的心癢。江風旸就在地上滾雪球，他見林山卿出來，朝她招手。
“五娘過來。”
她跑過去，晴日長空，白茫大地，使人心喜。
江風旸將雪球推到她面前，笑問她：“五娘看圓不圓？我推了半響。”
林山卿讚嘆道：“圓！”
她問：“是要堆什麽呢？”
“兔子。”
兩人手通紅，在雪地裏忙來忙去，初時手冰涼，而後手發燒。
兔子堆成了四不像，也不知這到底是何物，兩人在雪地裏大笑。
雪太深，江風旸一不小心絆倒在了地上，林山卿可等到機會了，跑到他身邊，往他身上堆雪。
他笑看她，任她胡鬧，一擡眼，四周明媚，耳邊笑聲亦明媚，他忘記了皇城，忘記了東宮，此時此刻，他只是二十歲的少年郎，恣意躺在雪地裏，看天空，賞雪景。
眼前忽然出現一個光頭，江風旸疑惑擡眼，光頭道：“施主，有些人已經在朝山下走了，二位是隨他們一起，還是等下一撥？”
江風旸還埋在雪裏，他不動，回答他：“下一撥。”
“好。”
光頭離開他視線，抓了一把雪，拍在他身上，迅速站起告辭。
林山卿大笑。
江風旸伸手，林山卿握住拉他起來，這一拉沒拉動，江風旸故意耍賴不起，林山卿蹲下來，偷笑，朝他臉上撒雪。
他一躍而起，團起來雪球，林山卿一看不妙，拔腿就跑，雪球就落在她頭發上。
林山卿不服氣，朝他扔過去，不知過了多久，背後有腳步聲，江風旸的雪球就直直拋過去，正中他臉龐，這是一個小僧人，手裏拿著江風旸的鬥篷。
實在抱歉，江風旸走過去，小和尚倒不介意，將鬥篷遞給他，向他道謝。
玩過鬧過，還需回東宮。
他對林山卿道：“五娘，該回去了。”
“好。”
走出廂房時，見小和尚們坐在一起，仰頭學念經，念經聲催眠，畢竟年歲小，有一人撐不住，左搖右晃睡著了，旁邊有人悄悄戳他，他驚醒，跟著亂念，就屬他聲音最大，將老和尚都逗笑了。
古鐘上的積雪都落了，它的背後是湛藍天空。
下山要比上山輕松，可是積雪融化，將兩人靴子都打濕。江風旸牽著林山卿的手，慢慢走到山下。沿途雪景甚美，使人不覺勞累。
走至山腳時，林山卿有些疲乏，她坐在石臺上歇了許久，靴子浸了水，有些冰涼，走起來頗為不便。
江風旸蹲在她面前，想要背她前行。林山卿趴在他背上，有些不好意思。她忽而想起自己也是背過江風旸的，有些得意道：“阿旸，你記得嗎？我背過你的。”
他腳步一頓，完全不知道有這一回事，遲疑問：“莫不是五娘做的夢，誤將夢境作現實？”
林山卿擰了一下他耳朵：“那時你喝醉了，我背你走過東閣，回到東宮，阿言就在我身後。”
這件事有些折辱太子威嚴，他選擇閉口不談。
他也應當不會想到，多年之後，史官將這件事記在了本紀裏，情景交融，繪聲繪色，使人見之失笑，不能忘。
突然饑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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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州左如，年少風流，遍結豪傑，豢養家妓，揮金如土，年逾三十，妻離子散，家財散盡，從此青燈伴古佛，回首往事，甚荒唐，夢一場。”
今隱居白雲寺，號定安，修佛參禪，遠塵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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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會。”
他們撐開傘，頂著雪花往回走。走至竹橋上，瞧見鐘樓上有一僧人，僧人拉起橫木，是欲撞鐘。
鐘聲響，雪應聲而落，鐘樓外還在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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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來時林山卿靠著墻邊快要睡著了，今日她也確實累了。於是往木盆倒了熱水，放到她腳邊，脫去她鞋襪，試了下水溫並不熱，便將她雙腳浸入水中。這時，林山卿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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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風旸道：“五娘想看麽？”
“講的是什麽？”
“志怪故事。”
說起志怪故事，林山卿倒是有一肚子故事，佛寺裏最不缺書生與女妖怪的傳說。
於是林山卿道：“幹什麽女妖總來佛寺勾引書生，不怕被人捉了去？”
江風旸思考一下，回答她：“也許妖怪怕道士，不怕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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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問：“阿旸的綠豆糕為何做的如此好？”
“師承葉采女。”
“五娘的哥哥是什麽樣的？”
她笑吟吟：“大哥有一副好嗓子，他會給我梳頭發，二哥劍術好，她會編手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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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風旸自私的想，他希望這一場雪不要停，最好能到天荒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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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手輕腳下地，將五娘的被角掖好，又將另一床被子搬去他那邊，移花接木，毫無痕跡，甚好甚好。
林山卿下意識將臉蒙進被子裏，江風旸無奈，將被子拉到她下巴，湊過去，吻一下，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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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風旸將雪球推到她面前，笑問她：“五娘看圓不圓？我推了半響。”
林山卿讚嘆道：“圓！”
她問：“是要堆什麽呢？”
“兔子。”
兩人手通紅，在雪地裏忙來忙去，初時手冰涼，而後手發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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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太深，江風旸一不小心絆倒在了地上，林山卿可等到機會了，跑到他身邊，往他身上堆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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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山卿不服氣，朝他扔過去，不知過了多久，背後有腳步聲，江風旸的雪球就直直拋過去，正中他臉龐，這是一個小僧人，手裏拿著江風旸的鬥篷。
實在抱歉，江風旸走過去，小和尚倒不介意，將鬥篷遞給他，向他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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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林山卿道：“五娘，該回去了。”
“好。”
走出廂房時，見小和尚們坐在一起，仰頭學念經，念經聲催眠，畢竟年歲小，有一人撐不住，左搖右晃睡著了，旁邊有人悄悄戳他，他驚醒，跟著亂念，就屬他聲音最大，將老和尚都逗笑了。
古鐘上的積雪都落了，它的背後是湛藍天空。
下山要比上山輕松，可是積雪融化，將兩人靴子都打濕。江風旸牽著林山卿的手，慢慢走到山下。沿途雪景甚美，使人不覺勞累。
走至山腳時，林山卿有些疲乏，她坐在石臺上歇了許久，靴子浸了水，有些冰涼，走起來頗為不便。
江風旸蹲在她面前，想要背她前行。林山卿趴在他背上，有些不好意思。她忽而想起自己也是背過江風旸的，有些得意道：“阿旸，你記得嗎？我背過你的。”
他腳步一頓，完全不知道有這一回事，遲疑問：“莫不是五娘做的夢，誤將夢境作現實？”
林山卿擰了一下他耳朵：“那時你喝醉了，我背你走過東閣，回到東宮，阿言就在我身後。”
這件事有些折辱太子威嚴，他選擇閉口不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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