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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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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

大雪紛飛一整天,空中似是飄著柳絮,林山卿安靜坐在屋內,她在細賞左如的畫。這些都是她新翻出來的,起初遍布塵土,應當許久未有人翻閱,可見左如並非盛名。

阿言與芍娘都在她身邊,一個看雪,一個做宮燈。

芍娘家鄉出花燈,她未入宮前,一直在幫家裏人做花燈。

她最擅長荷花燈,不用紙,用絲絹,以花汁染色,使絲絹色彩漸變,猶如真花,內置燈燭,亮光透過絲絹,暗處看,美不可言。

門外有宮娥來報:“長亭來了。”

林山卿將畫軸卷好,走出去迎接。

長亭撐著傘而來,手裏提著竹籃,眉毛上都沾了雪絮。

他將身上的雪花抖落,才走進屋內。

阿言與芍娘都起身問候。

長亭點頭,走去看,芍娘正用銅絲擰出荷花模樣。

他小心提起看,稱讚道:“芍娘手巧。”

芍娘被誇的不好意思。

細細端詳罷,他將竹籃裏的東西拿出來——是鹵豬皮和豬尾巴。

“這是禦膳房新做出來的,聖上讓我帶來東宮。”

林山卿拈起一塊,入口滑嫩,不膩,有嚼勁。應是煮了許久,鹵料已入味。

長亭見她咬下一口,眉眼都生動起來,望著她笑。

見到這些小輩吃著開心,他亦是跟著開心。

林山卿正吃著,他便隨手拿起桌上的卷軸,仔細展開來,見是牡丹圖。

他笑:“左如的《雨後牡丹》。”

細細看了片刻,挑挑眉:“這是幅贗品。”

林山卿狐疑的看向他,問他:“長亭怎知?”

他指著畫面右下角道:“城南先生每次作畫前,總會用手指搓揉右下角,判斷紙張優劣,紙張不同,繪畫亦不同,紙質薄,寥寥幾筆繪寫意山水,紙質厚,逡巡暈染,繪工筆畫。”

林山卿看向右下角,紙質平滑無痕跡。

她又問:“長亭怎知?”

“長亭亦是如州人,與左如是同鄉。”

補了一句:“我有他真跡,繪的是雪亭,五娘若是喜歡,我改日帶來給五娘瞧。”

林山卿看著他,崇敬道:“長亭真厲害。”

長亭低頭笑,仔細將畫軸卷好,隨意又展開一幅,畫幅徐徐展開,他像是吃了一驚,盯著畫面看了許久,手指伸過去,似要觸碰畫中人,卻還是收回手指,淡笑:“是四年一次的詩會,各地才俊齊聚如州,沒想到他竟畫了下來。”

他看向右下角:“此乃真跡。”

林山卿也低頭看,指著題詩道:“城南先生的字跡我真是一個字都看不懂。”

他呵呵笑:“那時我們也……我們如州人也常道左如字跡無人模仿,因為根本不懂寫的是何。”

“如州如州,長亭與時柔亦是同鄉。”

他轉頭輕聲道:“是呀,我與柔婕妤亦是同鄉。”

他扭過頭,繼續看著畫,畫中人物頗多,飄起的衣帶都仔細繪出。

長亭搖頭輕笑:“這城南先生估計在詩會這日,光顧著觀察眾人了。”

看罷,將畫闔上,放回原地,他提起竹籃道:“五娘註意多穿些衣物,我先走了。”

“好,長亭慢走。”

她送他出門。

林山卿在東宮呆了一整天,用罷晚飯還不見江風旸歸來,太子殿下每日天黑前都會回東宮,此時還未回,阿言走出門去看。

天空繁星一片,可見明日是個好天氣。

他剛走出殿外,見子貞與周南。

“周南大人。”

周南對他道:“阿旸可在這裏?今日相國設宴,阿旸似乎喝多了,我與他在宮門走散了,如今他可是回了?”

阿言有些吃驚:“奴正想出去問問呢,殿下並未回來。”

周南擰了眉,轉身道:“那我再去找找吧,應當在宮內哪裏……”

阿言走入殿內,林山卿已經披好了鬥篷。

“我聽到了,咱們也去找找看,註意多穿些。”

“是。”

宮中亭臺樓閣頗多,眾人犯了難,不知從何尋起。

林山卿踩著雪地,忽然道:“看腳印啊。子貞,還記得太子殿下出門穿的是什麽鞋麽?”

“記得的記得的,軟緞面。”

她低頭看腳印,其實分辨不出,只好洩氣。

她問子貞:“子貞,殿下今日心情不好麽?”

“似乎是有些不好。”

她頷首,心情不好,又喝醉了,她想起林山南。

鼻子一酸,卻又仰起頭,順著宮道走,拐去墻邊,墻角處有臘梅,江風旸就靠著臘梅樹,低頭閉眼。

她笑笑,走過去,輕晃他。

“阿旸怎麽在這裏?”

江風旸睜開眼,略皺眉,又是清冷模樣。

林山卿輕聲道:“回東宮罷。”

他似在思索,卻還是起身,臘梅樹枝上的雪落了二人滿身。

林山卿無奈,想扶他,他沒有搭理,徑自往前走,步履搖晃,林山卿小跑跟在他身後。

他走到宮道之中,阿言與子貞連忙走過來:“殿下……”

“無礙,回宮。”

“子貞先回去準備醒酒湯。”

“是。”

阿言與林山卿跟在江風旸身後,看他搖搖晃晃,想伸手扶,卻又被他倔強揮開。

只好老實跟在他身後。

路過清雲閣,閣內史官正當值,他在整理史籍。屋內有些悶,遂推窗透氣,月朗星明,枝條上掛著雪花,此景真可入畫。

如畫景色中,見遠處有人搖晃,想是喝了酒。

定睛一瞧,是太子殿下,不由伸長脖子往外看,這一瞧,瞧見太子妃背起太子殿下,步履穩健,有名內侍跟在二人身後,他與自己,正是同樣表情。

窗前的紅梅香徹骨,天上的明月圓如珠。

雪上有腳印,遠處是明月繁星,舉目四望皆皎潔,他靜默了許久。

燭光洩出溫暖,他看三人慢慢走過,走向東宮。

這才收回僵硬的雙手,闔上窗,搓了搓臉頰,又搓了搓手。

憶起方才場景,失笑。

“月夜,太子醉酒,吾見太子妃背起太子,徐而進,有明月白雪,有璧人一雙,吾不能忘。”

再次推窗,雪地留存一連串腳印。

笑出聲,月亮也該瞧見了,不然為何,羞進了雲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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