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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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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谷

中原大地分四國,對立並存已百年。

幽國木材眾多,此國盛產木匠;姜國地貌豐富,物產多樣,它出廚子;大越國面積廣闊,歷來重視軍事,故而軍事實力最強,此地多羅敷。

離國富且饒,一國之宮商發越,蓋文化勝,故它出大詩人大才子。

離國三面環山一面環內陸湖,要攻打它需跨雪山,軍隊翻越一半能折損大半,離國建國一百一十九年,不見有軍隊能翻越雪山。不翻雪山還能游過內陸湖,奈何湖之大,抵一個姜國。

故而離國富且饒,重文輕武。

離國也不是無懈可擊,它有一個弱點——陽谷。

離國東邊有陽谷,位於戰城南,唯有此地能進攻離國,此地多重兵。

離國吃過一次虧,姜國與幽國合攻陽谷,險些破關,不想出了名少年郎,打得兩國措手不及,元氣大傷。

少年名林淵,從此威振四方,人封戰神。

一年十二月,林淵在此有八月,練兵固關,護一國之安寧。

邊關安寧,內政也需清明。

武則林淵,文則曹焉知。

焉知曾為狀元郎,騎馬春衫過紅墻,雲硯城內,滿樓紅袖招。

卻有一事人皆奇——焉知未娶妻。

既是文化勝,故而思想境界高,離國少有負心人,男女多專情。

皇帝亦專情。

宋安二十四登帝,嬪妃三人,子嗣五人。

二十五選秀女,內侍催促良久,方不情不願去了大殿,隨意點上一女,大步離開。

爾後此女為皇後,宋安不再有嬪妃。

後宮之中,實乃一人。

皇後生二女一子,一子名輕舟,年最幼。

輕舟出世那年,南方忽降大雨,持續兩年的幹旱突解,這一年,莊稼大豐收。

輕舟一歲,封太子,大宴群臣。桌上琳琳瑯瑯,輕舟從宋安懷裏伸手,抓了一支筆。

賓客大笑。

忽而林淵告辭,跑的太快,一個趔趄。

曹焉知跟在他身後,著急道:“慢些慢些,別急!”

宋安疑惑:“發生了何事?”

“將軍夫人快要生產啦!”

宋安笑:“快,擺駕將軍府。”

眾人跑著擠著,呼呼啦啦跟著宋安去了將軍府。

一進門,林淵仰天大笑:“我林淵有女兒了!”

手之舞之,足之蹈之。

兩小兒立一旁,弱身喊:“阿爹,陛下……陛下來……了。”

林淵:“……”

一年後,林夫人癆病不治,葬在陽谷旁青山。林淵不曾頹圮一日,在陽谷之時,每日總會望青山,眼眸清亮。

幼女族中排第五,小名五娘。

林淵取大名,林山卿。

中原四國冬季從不開戰,不知是哪朝哪代的約定俗成,故而每年十月末,將士回朝,次年三月初,回陽谷。

五娘長在雲硯四年,兩歲之時,林淵固邊防,十月末,未曾回,四歲之時,林淵自陽谷歸來,戰甲未脫,跑進府內,笑吟吟:“五娘,阿爹回來了!”

五娘已不識。

次年三月初,大兒林山南十一歲,二兒林水北八歲,將去陽谷磨練。

軍隊之中,戰士聽見小兒囈語,回頭望,大將軍懷裏,抱著熟睡的小女孩。

林老夫人在背後喊:“大郎,二郎,照顧好五娘誒——”

“知道——”

.

林淵兩小兒,大兒沈穩,二郎不怕天不怕地,敢跟鵝打架,跟狗吵架,最後被鵝攆,被狗追,還需求助林山南。

大兒心細。

會給小妹梳頭發,紮辮子,這都是林老夫人所教。

林老夫人爽朗豁達,山南幼時喜看志怪雜記,林泊不許,只許看經史子集。

林老夫人將林泊好一頓訓斥:“你兒時不也愛看這些?孩子愛看什麽,便讓他看去,莫拘了他們的性子,我可記著你兒時偏愛看些才子佳人的傳奇故事,還是從我這兒拿的……”

“……”

五娘三歲,林老夫人教她念詩,念《關雎》。

翻開一頁:“關關雎鳩,在河之洲。”

五娘:“關關……什麽州。”

林老夫人闔上書:“五娘記著,是關關……什麽州?”

翻書:“哦哦,關關雎鳩,在河之洲。”

“關關啾啾,在河吃粥。”

“……不對。誒,關什麽啾?”

一旁習字的林山南,林水北:“……”

林老夫人將書一拍:“祖母就沒背會過這首詩,來,五娘,祖母給你講霍去病。”

“……”

自林淵夫人去世,林老夫人便將五娘抱來了身邊,那時林山南八歲,林水北五歲。

祖孫四人常在一起,一同逛過賭場,聽過小曲兒,也曾安靜坐一旁,聽林泊侃侃而談,談官應為民,鞠躬盡瘁。

夜幕降臨,林淹親自下廚,醋溜白菜燒蹄髈,鮮蝦魚粥臥蛋黃,清灼菜心澆熱油,筍幹混煮臘鴨肉,亦有手撕雞拌香油,新出缸的酸豇豆。配以前年梅子酒。

大大小小皆落座,童子五人,女眷三人,男子兩人。

曹焉知常在此時不經意路過,狀似無意邁進將軍府,略顯驚訝道:“咦,真是巧,我來的正是時候。”

林淹招手:“來!”

曹焉知手裏提著牦牛肉幹,十分自然坐在餐桌旁。

“阿淵還在陽谷,那這個蹄髈,就讓我來替他吃。”

林老夫人呵呵笑:“相國請啊。”

林淹蘸一筷子梅子酒,欲餵給五娘:“來,嘗嘗三伯釀的酒,可比咱們五娘歲數大。”

五娘咿咿呀,自是聽不懂。

林泊攔住他:“你這不是胡鬧麽!”

林淹卻是手一轉,直接餵給林泊,笑呵呵:“那就給二哥。”

滿桌人大笑。

林家鮮少不開心。

酒足飯飽,曹焉知抱著五娘,身邊四個蘿蔔蹲,他講遠古神話,講諸侯國爭霸,亦講鵲橋相會,才子佳人情深意切。

林老夫人與兒媳瞎聊,林淹林泊一旁談天闊地。

頭頂繁星滿天空。

.

五娘五歲去陽谷,府中之人皆不舍,雙眼淚盈盈。

林淵抱著熟睡的五娘遠去,林淹之妻抹眼淚,哽咽不能語。

林老夫人雖不舍,卻是尤自憐林淵。離家衛國兩年餘,歸來小女已不識。

誰知良將苦?

林山卿去了陽谷,住軍營,大木床,梳妝臺,厚毛氈,長流蘇。

傍晚林淵抱著她,走到山坡上,看山頭百花齊放,坡下牛羊自在,牛低頭,馬低頭,微風過,附近村落炊煙起,娉娉裊裊。

林山卿掙紮下地,踩在草地上,周邊有葦叢,水邊有菖蒲,一恍神,她跑去葦叢,蘆葦絮子飛起,一眨眼,人不見。

林淵走過去,撥開葦叢,林山卿困在裏面,蘆葦沒過她頭頂好許。

林淵笑出了聲。

第二日,她的手腕上懸了一串小鈴鐺,牛皮繩編成,鈴聲清脆。

林山南帶五娘去摘野莓,一轉身,望不見她,一喊:“五娘——”

“叮鈴鈴……叮鈴鈴……”

他笑了。

林水北跟軍營裏的夥伴談起自家小妹,抱著胳膊晃晃頭:“我家小妹個子小,頭頂不及葦叢高,往草叢裏一鉆,啥都看不著。”

他得意的晃晃手:“可她只要一走動,我就知道她在哪!”

夥伴們好奇:“你咋知道?順風耳千裏眼?”

“她的手腕上有一串鈴鐺——”

拍拍胸脯:“我編的,編了一晚上,以後不管她去哪,我一聽聲音就知道她在什麽地方!”

“廢話,我聽聲音我也知道她在哪!”

“就是就是……”

“……”

五娘在陽谷,附近的姑娘們爭著來照顧,將她打扮的清清爽爽。

山南水北清晨便起床紮馬步,負重前行,隨後去學堂,林淵則是去練兵,五娘就跟著姑娘們摘花逐草。或跟在旁邊看她們幹活。

姑娘們手巧,也通詩書,領著五娘編花籃,誦歌謠。

晌午時分,農婦們探頭:“姑娘們,帶五娘來這兒吃乳酪!”

“我這兒有手抓羊肉——”

“羊乳來誒——”

午後,幾名姑娘去五娘所住營帳——她一個人住,將床鋪弄的松松軟軟,哄她入睡。

“葉兒搖,影兒晃,花兒俏,五娘五娘睡覺覺……”

姑娘們就在軟塌上,竹椅上,閉眼小憩。

哨兵們來回巡邏,步伐哐嘁哐嘁,路過五娘營帳,腳步聲分明小了。

陽光斜在地板上。

睡醒梳小辮兒,姑娘問:“早晨是誰給五娘梳的發,很好看呢!”

五娘晃晃頭:“哥哥。”

“二郎神?”

“大哥。”

“哦~”

下午姑娘們浣紗織布,五娘跑去學堂,踮腳看大哥二哥。

學堂外面滿地花,蝴蝶豆娘來去去,五娘坐在臺階上,撐腮聽書聲。

“籬落疏疏一徑深,

樹頭花落未成陰。

兒童急走追黃蝶,

飛入菜花無處尋。”*

散學了,林山南走出,抱起她,背後學子爭相摸她頭,有學童遞來小風車。

五娘吹出了口水。

.

傍晚林淵歸,手裏拿著野漿果,五娘一顆,山南一顆,水北一顆,剩下的全塞自個兒嘴裏,拍手,上菜肴。

飯罷,林水北跑出去,草地上翻個跟鬥,跟著夥伴捉蚱蜢。

林山南將五娘抱去草地上,坐著看星空,林淵在一旁,吹蘆笛,講笑話。

“二哥在哪?”

林山南指著遠處:“那裏,在捉蚱蜢。”

“哥哥怎麽不去?”

“我要看著五娘啊。”

“阿爹呢?”

蘆笛聲停了,林淵笑道:“阿爹不愛捉蚱蜢。”

“阿爹愛吃野漿果。”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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