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關燈
小
中
大
第四十章
陸明深欲言又止，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這一刻，無論是白風清還是陸明深，都感受到了一種荒謬感，即使原因不同，可確確實實感受到了，他們說不出話來，不僅因為該說的事情難以評價，還因為無論說什麽，都好像無法與現實貼合。
不知道兩人之間沈默了多久，陸明深似是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所以……那也是……”
“之後吧，之後我再跟你說，現在，我只想先去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人已經失去消息那麽多年，怎麽突然就……”白風清語氣中帶著茫然。
“好，那小滿……”陸明深將話題拐回來，他現在有些能理解白風清的處理方式了，首都那邊情況未明，白風清總得去看一眼才能決定要不要帶夏滿過去。
如果真的找到了屍體，那確實得讓夏滿見一面，可如果不是，那就沒必要讓夏滿這麽小的孩子跟著奔波。
白風清喝了一口冰涼的拿鐵，回道：“我想拜托小秘書或者蘭姨幫我照顧一天小滿，我今晚飛首都，差不多明天就能知道結果，到時候無論是真是假……就都有定論了。”
陸明深想了想，說：“這樣，蕭秘書你去定機票，我跟風清走一趟，小滿我們可以先送去老宅，讓我媽跟蘭姨親自照顧，你看可以嗎？”
聞言，白風清楞住了：“你？陸先生，不用這麽麻煩你了，我其實還好，一個人過去也沒事的，你留在雲城陪小滿我也比較放心。”
“但我不放心你，不管那邊是什麽情況，有個冷靜的人在身邊，總是安定點的，你說過的，我是個極度冷靜的人，在旁人身上，我總能選出最優解，不是嗎？”陸明深一一擺明自己的優點，用的還都是白風清說過的話，讓她無法反駁。
既然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白風清不好再說什麽，默認了陸明深的跟隨。
雲城大學跟夏滿上的興趣班距離挺遠，又開了好一陣才到，車子剛停穩，白風清就趕緊打開車門沖了出去，跑到興趣班門口找夏滿。
老師看到白風清過來，還沒來得及打招呼，人已經沖到班級裏面去了。
班裏坐著幾個家長沒能及時趕到的小孩兒，老師走到白風清身邊，說：“夏滿媽媽你不用這麽趕，現在還是下課時間，沒有太晚，放輕松，要喝點水嗎？”
白風清抱了一下夏滿，隨後站起身，牽著夏滿的手說：“不用了，謝謝老師，我今晚有點事，老家那邊出了事，之後幾天，小滿大概要請假了。”
老師點點頭，表示了然：“沒關系的，我們這個都是按照課時收費，小滿沒辦法來的話，您在家長群裏說一聲就行，能來我們再繼續上課。”
跟老師這邊說好，白風清帶著夏滿離開班級，這個位置距離大門口還有一段距離，白風清想了想，跟夏滿說：“小滿，媽媽今晚得回首都一趟，那邊有爸爸的消息了，但是媽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所以必須自己去確認一下，你這幾天跟陸叔叔家的奶奶一塊住可以嗎？”
夏滿仰起頭，回道：“可以，但是媽媽，是叔叔們找到爸爸了嗎？”
“媽媽不知道，所以得去問一下，如果還是沒找到，那就不麻煩小滿跑來跑去了。”白風清裝作平靜地說。
“好，媽媽一路註意安全。”夏滿認真地應下。
看著夏滿認真可愛的臉，白風清在心中長長地嘆了口氣，她不知道夏滿對於自己父親的死亡會有什麽反應，但如果可以的話，她多希望對方可以回來，就像過去每一次執行任務那樣。
帶著夏滿離開了興趣班，門口的車子還停著，陸明深站在車旁，手裏拿著兩串草莓糖葫蘆，看來是剛下車去買的，小朋友多的地方總會有這樣的小販出現。
陸明深笑著迎接兩人，他彎腰，將兩串草莓糖葫蘆分別給了白風清跟夏滿，說：“剛才看到的，我見別的小朋友都有，你們拿著先墊墊肚子。”
白風清哭笑不得，她也被陸明深歸為小朋友了，需要草莓糖葫蘆來哄。
上了車，陸明深主動跟夏滿說，接下來要去陸奶奶家，陸奶奶是個和藹的老太太，還有一個蘭奶奶，做飯很好吃，在媽媽不在的時候，就是兩個奶奶來照顧小滿。
夏滿已經從白風清這聽說了，所以她接受得很順暢，沒出現陸明深擔心的哭鬧。
司機知道晚上陸明深跟白風清還得趕飛機，所以踩著安全的時速開往陸家老宅，最近陸明深的父母都在那暫住，他們本來天氣熱了之後應該去避暑的，今年因為聽說了白風清的事被拖住了。
進了老宅之後，白風清牽著夏滿跟在陸明深身邊，等他跟老夫人解釋情況。
陸父暫時不在家，只有陸母在，她聽說陸明深回來了才從後花園慢悠悠走過來，見兒子身邊跟著白風清跟夏滿，差點以為是兩人突然要見家長了，一時間不知道應該做出什麽表情。
看出陸母心思的陸明深趕緊上前一步擋在白風清面前，開口道：“媽，我跟風清今晚有點事要飛首都，事情緊急，小滿沒人照顧，你跟蘭姨可以幫忙照顧兩天嗎？”
此時蘭姨也從廚房趕出來，她剛好聽見陸明深的話，原本打招呼的話被咽了回去，偏頭看向似是有些失望的陸母。
陸母失望過後就皺起眉頭：“什麽事情這麽著急？你們非得兩個人都一起飛首都嗎？”
聞言，陸明深趕忙走到陸母身邊，低聲說：“是白事，不好帶小滿，我也擔心首都那邊情況不明，風清要是出事，小滿可就成孤兒了。”
紅白喜事總是人生大事，陸母原本生出一些不滿也隨著陸明深的解釋消散了，她掛起笑容：“行，小滿是吧？來奶奶這裏，讓奶奶看看。”
老人就沒有不喜歡小孩子的，陸母盼星星盼月亮盼陸明深結婚生子，可溫書寧始終橫在對方心中，她現在能看到一個漂亮可愛的孫女在眼前，就算不是自家的，萬一將來陸明深跟白風清真走到一起，那也可以算自家的，當提前過過癮了。
白風清碰碰夏滿的後背，讓她過去跟陸母問好：“過去吧，跟陸奶奶問好。”
夏滿背著自己的小書包，啪嗒啪嗒地跑到陸母身邊，甜甜開口：“陸奶奶好，我是夏滿，夏天的小滿。”
很少有這麽乖的小孩兒，陸母一下子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哎哎哎，好好，小滿也好，乖乖來，奶奶給你剝水果吃。”
等陸母跟夏滿在沙發上坐好，白風清走過去鞠了一躬：“多謝您了，小滿很聽話的，會自己洗澡刷牙洗臉，我一定接她回去。”
陸母擺擺手：“沒關系的，意外嘛，你們早去早回，不用擔心小滿，對了你記得把小滿過敏的單子給蘭姨，可別碰到不能吃的。”
白風清忙說：“應該的，我這就存一下蘭姨的電話。”
蘭姨不僅留了電話，還加了白風清的微信，她們原本也有的，八年前加過，不過蘭姨說她不小心把舊手機弄丟了，重新辦之後電話卡順便換了一個，所以現在只能重新加。
簡單安排好夏滿的事，白風清就跟著陸明深離開了，陸家老宅本就在郊區，他們這邊到機場需要挺長一段時間，只能靠司機抄近路。
好在蕭秘書確實能力強大，她給兩人安排了最後一班飛機，司機送他們到機場後剛好可以過安檢。
時間有限，加上後面可能還需要蕭秘書帶著夏滿去首都，她這次就不跟著過去了，陸明深單獨跟白風清飛過去，他另外在首都準備人手，不用擔心沒人保護安全。
上了飛機之後白風清便跟陸明深說：“到了之後估計沒辦法休息，人多眼雜，咱們先在飛機上睡足精神，到時候無論那有什麽妖魔鬼怪，咱們都能應付。”
陸明深沒意見，路程不算遠，睡一覺剛好能到。
首都的夏天同樣炎熱，機場裏空調開得卻大，沒穿多少衣服的白風清被凍得一直打噴嚏，穿西裝的陸明深倒是一直覺得還好，飛機上有毯子還不覺得，下了飛機就容易著涼。
好在接機的人已經守在外面，得了蕭秘書的提醒，他們直接準備了白風清需要的針織衫，穿上後好了許多。
上車後司機跟助理待命，他們在等陸明深決定去哪裏，要是沒有特別安排，就會去平時陸明深暫時的地方。
白風清打開手機，翻出一個地址給陸明深看：“陸先生，我們先去這個地方，要保密，不能太多人過去。”
陸明深看了眼地址，大概明白是什麽地方，就交代給了司機跟助理，讓他們安排，其他保鏢就不用跟著了，只有他們這一車人過去。
司機看完地址後還有些疑惑，因為那地方平時根本不像是有人會去的，不過老板都這麽說了，沒有不遵守的道理。
首都作為國際都市，淩晨依舊熱鬧，燈紅酒綠車水馬龍，像是故事裏說的不夜城。
隨著車子行進，他們走的地方愈發安靜，讓人覺得是不是已經離開首都了似的，司機一再查看地址，最終在一個四合院外停下，附近還有幾輛不起眼的黑色車子。
助理先觀察了一遍環境，警惕地說：“陸先生，是否需要先排查一下安全隱患？”
“現在全北京，除了那些帶兵的地方，應該就這裏最安全了。”白風清輕聲說，示意司機把車門鎖打開，她要下車了。
陸明深點了頭，司機才敢開鎖，隨後目送他們下車，助理下車後快速走到陸明深身邊，相當訓練有素，一看就知道是個練家子。
白風清沒管他們，走到四合院門口，擡手敲了敲，說：“是我，白風清。”
緊閉的大門微微打開一條縫，看清白風清的臉後門才打開，門後是個滿臉胡茬的青年，對方身上充滿著血腥氣，不是身上帶著血，而是殺過人的那種血腥氣混著殺氣。
青年看到白風清身後的人，一下子警惕起來，助理也被對方的氣息驚到，雙方頓時劍拔弩張起來。
白風清無力地說：“老五，那是我朋友，還有陸先生，你讓你的助理放尊重點，這是人民警察。”
有了白風清的解釋，雙方總算平和不少，陸明深主動走到白風清身邊打招呼：“您好，我是風清在雲城的朋友，這次出門我不放心她一個人才跟著過來。”
看陸明深態度不錯，老五總算打開門，迎接他們進屋：“既然是嫂子的朋友，那肯定是安全的，嫂子，先進來吧。”
陸明深楞了一下，他看向白風清，好像沒太明白為什麽青年要喊她嫂子，不過白風清沒有解釋的意思，她繃著臉走進四合院內。
四合院裏還有不少人，大概十來個，有穿著制服的，還有穿著亂七八糟衣服的，看起來像剛逃難回來，他們原本在小聲說著什麽，在白風清走進去後，紛紛停了下來。
似乎每個人都有些局促地站在原地，目送白風清走到院子中間的桌子前，上面用紅布蓋著，沒人打開。
白風清凝視桌子上的箱子一會兒，問：“放這個東西在這裏……是什麽意思？”
周圍沒人回答，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過了好一會兒，白風清又問：“這個東西……是什麽意思？”
終於有人忍不住說：“嫂子……節哀……”
白風清像是沒聽見一樣，她緩緩伸出手，輕輕掀開了紅布，下面的箱子沒有上鎖，很輕易就能打開，她的手都放在鎖扣上了，卻好像失去了全身的力氣，沒有勇氣將蓋子掀開。
旁邊一個穿著制服的男人走出來，伸手按住了：“弟妹，還是……別看了，你知道那小子愛秀，肯定不願意你看見他這樣的。”
話音剛落，白風清一個憋氣，就把蓋子給掀開了，力氣大得不可思議，差點把男人都掀翻出去。
箱子裏是一副沾滿泥土跟水泥的骨頭，處理得不太幹凈，看得出來是匆忙挖出來後就趕緊裝箱帶回來了，每一根骨頭上都布滿臟汙。
白風清顫抖著手輕輕觸摸頭骨上的泥沙，摸到一處裂痕，她哽咽地低喃：“怎麽這麽臟呀？你每次出門都把自己弄得臟兮兮的，讓人好一通收拾……”
周圍的人不忍去看了，紛紛錯開眼，無論多少次，帶著屍體回來的時候，家屬總是難以接受，說不好接受與否，反正看得人心酸。
摸了一會兒，白風清看向穿制服的男人：“會不會……是弄錯了？怎麽就……突然找到了呢？”
“……我們接到了舉報，說是一處山區學校的校長貪汙受賄，然後去調查的時候，發現了……藏在塑膠跑道下的屍體，天氣熱，屍臭味漫上來了，後來經過DNA對比……”後面的話男人說不下去了。
在家屬面前說受害者的死法跟死狀，簡直就是在對家屬淩遲。
白風清閉上了眼：“已經……做過DNA測試了啊……”
男人沒吭聲，沒做過的話，怎麽會帶回首都來呢？
那些年始終沒找的人，最終還是以這樣的方式找到了，讓人實在是不知道說什麽好。
已經過去這麽多年了，要是一直沒找到，說不定家裏人還有點希望，覺得僥幸活了下來，或者被當地人救了，只是受傷沒辦法回來，哪怕是騙騙自己的……
偏偏在過去了四年後，找到了。
白風清有些無力，她伸手撐住桌子，感覺自己像在做夢，這個夢好漫長啊，明明這麽難受，怎麽還沒結束呢？
良久，白風清問：“所以……查出真相了嗎？”
制服男人搖頭，他捏著拳頭說：“那個校長在聽說有人挖出了屍體後，嚇得直接逃跑，掉進山溝裏摔死了，我們還想找當年的施工隊，但……查無此人。”
也就是說，所有痕跡，再一次被罪犯們抹除幹凈，警方難以追蹤到他們的存在。
白風清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她甚至笑出了聲，隨後緩緩合上了蓋子，說：“準備屍檢，我要知道答案。”
話音剛落，屋內走出來一對儒雅的老夫妻，他們看著院子裏一群人，老太太開口說：“聽白小姐的，他們也別喊錯了，院子裏隨便叫叫就算了，出了那扇門，都記著。”
陸明深一頭霧水地來、一頭霧水地又跟著去了附近的公安局，在局內等候屍檢結果，其他人還有報告要寫，都借了地方打各種報告，還有調查線索，天亮前，解剖室外只剩下白風清合陸明深。
周圍一個人都沒有，安靜得能聽見解剖室裏微弱的動靜。
“陸先生，是不是很奇怪？我明明是他們的嫂子，但他們在外面，從來不能那麽叫我？”白風清忽然輕聲說，陰暗清涼的走廊裏傳來她的回聲。
“是很奇怪，不過你今晚太累了，不想說的話，我可以等，等以後再聽你的解釋。”陸明深不想白風清在這種時候還照顧自己的情緒，明明現在白風清應該是最難過的人。
白風清搖搖頭：“我想說，現在不說，以後大概永遠沒有機會說出口了……”
那年白風清逃離雲城，她一路上都在擔心自己的計劃會不會被發現，要是白家人突然長腦子了呢？
無論白風清多少次覆盤自己的計劃，她都會害怕，害怕自己某一個地方露出了破綻，害怕白家人的愚蠢都是裝出來的模樣，他們會不會假裝順從陸明深的意思與白風清斷絕關系，轉頭又來弄死她呢？
白風清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一定不能被發現，她隱藏著自己的姓名、蹤跡，連火車都不敢坐，背著簡單的行囊，化妝成另外一個人的模樣，乘坐許多不需要實名制的車子，一步步離開遠走。
出了省白風清才敢用自己的身份證購買機票去往西北，她回來前已經提前畢業，按照政策，她應該把戶口從學校遷移出來，但是她那時候還沒到公司報道，就被白家騙了回去，沒能把自己的戶口轉到公司。
現在過了一年，她的戶口其實已經被打回原籍了，也就是那所早就消失的學校。
所幸，白家人從來沒想過要把白風清當家人，他們甚至想不到白風清需要一個戶口，所以白風清才能趁跟著陸明深的時候，偷偷聯系自己的導師，將戶口移到了導師掛名的一個集團裏。
導師的意思是，她天賦很好，就算家裏人不同意，也要努力學習，她這個天賦不搞研究浪費了，最好還是從家裏出來，缺錢其實可以想辦法的，計算機這個行業，只有學不好的人會缺錢，不然只要努力學過，每年給人做畢設跟期末作業都餓不死。
白風清也是這個意思，她說就算在家也不會放下學習，讓導師放心，先保住自己的戶口再說，只要戶口在，她就不會被家裏控制。
大學總能見到各種各樣的學生、家長，導師很了解，許多家庭其實就是活該一輩子當底層人的，他們並不是培養出一個大學生來，他們只是養了一個讓自己有面子、能養活他們的工具。
他們希望兒女成績好、讀最好的學校，但他們不允許兒女比自己聰明，他們對兒女的掌控欲就是，寧可毀掉兒女的一輩子，都不會允許他們做出任何脫離自己掌控的成績來。
白風清感謝導師的幫忙，她的戶口有了著落才敢在雲城做得那麽絕，能夠自己購買機票後，她直接飛到了念大學的西北城市，見到了導師。
導師還迎接她，問她要不要讀研，剛好那時候是七八月，十二月底考研，以白風清的水平，她哪怕不覆習，都能直接去考本校的研究生。
其實導師的提議白風清很心動，但她不知道為什麽，心中總有種預感，她得跑，不能留在原地不離開，不然會發生她無法反抗的事情。
思來想去，白風清跟導師大概說了下自己的情況，她母親去給富人家當續弦，但是那家人不接受白風清的存在，一直想毀掉白風清，還有意將她賣給那些老頭子換錢。
白風清真的怕白家人找過來，所以她說，她得帶上戶口跑了，怕連累導師。
導師表示理解，還說如果真的有人來找，他會記得替白風清遮掩的。
一語成讖。
後來導師跟白風清聯系的時候，說確實有人突然打她的電話，也沒說什麽，一個勁問她認不認識叫白風清的人，導師嚇得拉黑了對方，甚至到學校裏躲了一陣，她原本還覺得白風清是不是有些杞人憂天，那時候才知道白風清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的。
人有無可估量的善良，也有無可估量的惡。
白風清當時也慶幸，還好自己跑得快，不然就被抓回去了。
跟導師道別後，白風清為了安全，她去了首都，她就不信在天子腳下，白家人還能抓到她，就算他們有膽，白風清也有一萬種方法借刀殺人來自救。
孤身一人來到首都，白風清其實沒有太大的感覺，她在雲城待了一輩子，同樣像陌生人，當年小小年紀到西北過完全不熟悉的生活，首都的生活條件已經很好了。
在首都，白風清先整理了自己的財產，然後開始找工作，她有一年的空檔期，在首都那樣卷的地方，她的身份、能力，好像被大大壓縮了價值，要求一降再降，就算能寫出超出自己證書水平的代碼，人家一句“那你一年的空檔期是怎麽回事”就可以摧毀白風清所有自信。
白風清不想跟白家扯上任何關系，哪怕她知道自己說出在家管理公司有一年管理經驗都好過什麽都不說，可她說不出口。
最後還是導師看她處處碰壁，就聯系了老同學，說可以去對方的計算機網絡公司當實習生看看，反正是自家的關系，不蹭白不蹭。
導師的老同學名下公司其實並不大，只是做外包的，之所以開這個公司，是因為那位老同學喜歡游戲，但是在大廠感覺沒自由，就開了這個外包公司，主要承接別家公司的單子，平時老板就打游戲，發現bug還會想辦法幫忙修一修。
老板甚至沒多考察，他看完白風清的畢業論文就說她是個人才，將來肯定有更高的去處，但人落魄的時候總需要有人承接一下，不然就會落到泥裏去了，多少天才，就毀於一時泥沼。
無論是導師還是她的老同學，都惜才，願意在白風清最低谷的時候拉她一把。
有了公司，白風清的戶口總算可以落下來，還讓她蹭到了一個首都戶口，多少人求都求不到呢。
白風清沒讓他們失望，她進了公司之後一個人就可以幹好幾個人的活，還有空研究新代碼，那份頭腦，不少程序員看了都得痛苦，每個行業到了頂端的時候，都會讓人感到悲哀，天賦的對比，如此慘烈。
入職半年後，白風清已經可以說是公司的骨幹成員了，這半年裏，導師偶爾會受到白家的騷擾，但他們確實找不到白風清的蹤跡，逐漸放松了探查，讓白風清有了喘息的時間。
那年冬天，白風清呼吸著自由的空氣，她第一次想，自己終於逃出來了。
為了慶祝自己的自由，白風清在平安夜那天，自己一個人去了同事介紹的一家私房菜，說是正宗的湘菜，吃起來火辣辣的，吃過後無論多不好的心情都會消失，開心的人會更開心。
白風清喜歡吃辣，十分心動，天氣那麽冷，吃頓火辣辣的，想想就快活。
那家店如同事描述得一樣，菜品非常好吃，老板在聽說白風清不是很能吃辣後，稍微放少了辣椒，讓她剛好吃到辣的快樂，又不會吃進醫院裏。
酒足飯飽後，白風清付過款出去，看到平靜的街道上空無一人，昏黃的路燈下是厚厚的積雪。
雲城也下雪，但下的雪是濕的，很快就會凝結成冰，沒兩天就化掉了。
首都的雪是僅次於北方的好看，厚厚的積雪踩上去有輕微的嘎吱聲，像哄人入睡的白噪音，聽得整個人都放松下來。
一瞬間，白風清忽然就不急著回狹窄的出租房了，她裹緊圍巾，一腳深一腳淺地走在雪地裏，欣賞著雪景，她好像從來沒安安靜靜看過一場雪，明明對很多人來說，看一場雪，應該是很浪漫的事情。
附近的路白風清不熟悉，她不知道走了多久，後來在不熟悉的街道想打車回出租房，卻剛好碰上抓小偷。
白風清剛好看到小偷向著自己這邊跑，幹脆伸出腳直接把人絆倒在原地，小偷罵罵咧咧地想起來給她一拳，白風清直接上手跟他打了起來，警察就落後了不到二十米，白風清把小偷揍得趴地上起都起不來。
警察趕緊喊：“姑娘、姑娘！姑娘別打了！等會兒該你要去檢討了！”
在警察的阻攔下，白風清才停了手，小偷這時候想偷跑，卻看到白風清擡起手，他以為白風清又想打他，人縮了一下，被警察給扣上了。
“呼……你這垃圾，跑這麽快，你趕著投胎嗎？”警察氣都沒喘勻。
小偷嘀咕：“跑不快不就被抓了嗎……”
雖然小偷說得挺有道理的，但他現在被抓了，還是要回去接受法律的制裁。
白風清作為見義勇為的三好市民，跟著一塊進了局子，在平安夜。
警察們聽說了大概，最終以白風清見義勇為幫警方抓小偷的理由讓她回去了，說這事時警察還豎起大拇指誇白風清身手好，問她是不是平時就有練。
這沒什麽好隱瞞的，白風清就說是從小打架打出來的，所以她打人其實沒什麽章法，但都沖著死穴去，打得才那麽痛。
一般人打架其實多少會顧忌打死人，下手的地方下意識會避開致死部位，或者在打到重要部位的時候稍微放輕一點力道，可白風清小時候被欺負後沒人幫她出頭，別人都笑她是私生女，不想被人弄死在小巷子裏，她就得比所有人都狠。
進了公安局，資料都是能看見的，白風清那跟孤兒沒什麽區別的身份，聽到她說從小打架，警察更是憐憫，讓她簽了字就趕緊回家。
出門時白風清剛好碰上幾輛漆黑的、不起眼的車子回來，隨後有幾個便衣警察壓著帶黑頭套的犯罪嫌疑人下車，白風清趕忙給他們讓路。
本來互相擦身而過就可以結束的事情，其中一個犯人在頭套洞後與白風清對上了視線，對方猛地沖上來，動作快到不可思議，他舉起雙手，直接用手銬死死勒住白風清的脖子。
便衣警察跟大廳裏的警察都沖了出來，可以配木倉的警察都立馬掏出了木倉，還有人趕緊去聯系狙擊手。
第一個進大廳的便衣警察聽見動靜當即回頭，他沖出來，舉起雙手，勸犯人說：“不要沖動，你有什麽要求，可以提，不要傷害人質。”
死死扣著白風清的犯人愈發用力，勒得白風清原本蒼白的面頰瞬間紫紅。
“我要一張飛機票，你們立馬送我去Y省，不然我就殺了她，我是無所謂，我爛命一條，讓這如花似玉的姑娘跟我一塊死，老子夠本了！”犯人興奮又囂張地嘶吼。
“行，你要什麽我們都可以安排，但是你想想，如果人質死在這裏了，你是不是什麽都拿不到了， ”便衣警察試圖跟犯人交涉，“你先把力氣放松一點，這姑娘快要被你悶死了，你想想，要是人悶死了，你值不值。”
犯人略微動了動腦子，覺得對方說得對，多少放松了一些，他警告白風清：“小biao子，你可別動，哥哥殺人不眨眼的，你要是敢動，咱們可就得一塊死在這當苦命鴛鴦了哈哈哈哈……”
警察們憤恨地瞪著他，可為了白風清的性命，他們不敢輕舉妄動，只能用買機票為由拖時間，等待狙擊手就位。
與犯人對上眼睛的那一刻，白風清就知道自己可能要倒黴了，那種眼神她在不少地方都看過，都是些命已經可以說是爛掉的人，他們好像生來就會變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這種人沒有救贖、也不想成為普通人，他們眼中甚至好像沒什麽錢，他們只看得見自己的yuwang。
只剩下本能沒有思想的東西，怎麽能算人呢？
白風清被他勒得幾乎窒息，但他估計真想活命，拉著白風清退到狙擊手沒辦法一木倉擊殺的地方後就稍微松了點力道。
加上有警察在分散犯人的註意力，白風清從自己的背包裏拿出了一支鉛筆，犯人還在笑，下一秒，白風清面無表情地反手將鉛筆紮進了對方耳下脖頸的位置，之後不給犯人反應的時間，反覆移動鉛筆，分別在頭骨與下頜骨縫隙、大動脈等位置都戳了遍。
感受到犯人的力道徹底松下來，白風清一個反擒拿手掰斷了犯人的胳膊，反扣到他身後。
警察們迅速沖過去控制犯人，同時進行急救，而白風清被濺了半邊臉都血，仿佛半張臉都爛掉的惡鬼，她的手上全是黏膩的鮮血，但整個人都在發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腎上腺素飆升。
腎上腺素飆升的時候，人沒辦法控制自己的力道跟沖動，剛才她只是想脫身，但意識清醒後，她已經拿著自己的鐵頭鉛筆差點把犯人脖頸給戳成了稀巴爛。
對方要是沒勒那麽緊，白風清不會感受到死亡的威脅，從而腎上腺素飆升，做出了危險行為。
便衣警察簡單安排了人手，同時分了一個女警照顧白風清，腎上腺素退去後人會覺得發冷，警察們很有經驗，拿了一塊毯子給白風清裹著，還有葡萄糖溫水，等她冷靜後，已經坐在公安局休息室裏了，女警在用一塊濕紙巾擦白風清身上的血。
白風清逐漸回過神，她才感受到後怕，她驚恐地看著女警。
女警員註意到她回神了，忙說：“別害怕，這裏是公安局的休息室，你安全了，犯人都被抓了起來，別怕啊。”
“我、我……我殺人了……我殺人了……”白風清看到桌子上用證物袋存放的鉛筆，有些語無倫次。
“沒事沒事，你沒有殺人，那種情況，你能自救，屬於正當防衛，別怕別怕，還有人也沒死，被送去醫院了，雖然我們都想把他繩之以法，但總要先判刑，而是可以從他口中挖出更多消息，你安心，沒事的。”女警員始終用緩慢又溫和的聲音跟白風清說話，讓白風清逐漸放松下來。
白風清慢慢冷靜下來，她沒在休息室裏待太久，把自己收拾得稍微能見人就去做筆錄了，這大半夜的，她也困，想趕緊弄完回家洗個澡睡覺。
做筆錄的是當時跟犯人交涉的便衣警察跟另外兩個警察，其中一個是記錄員，經過自我介紹，白風清才知道，便衣警察是緝毒隊的隊長，很年輕，才三十歲出頭，叫葉暄瀾。
能在這個年紀就做到隊長的位置，家中關系自不必說，但葉暄瀾本身也厲害，他畢業後就獲得過三等功，他是真的去西南拼出來的，現在當緝毒隊的隊長對他是一種保護，同時也是將經驗教給更多人。
這就是白風清跟葉暄瀾的開始，他們開始於緝毒，最後也終於緝毒。
葉暄瀾在審訊室裏打趣白風清說，身手不錯，人也夠勇的，大部分面對那樣的情況，估計已經不會說話了，但白風清可以冷靜地拿出自己身上唯一的利器、沒有一絲臉色變化地捅穿了犯人的大動脈。
白風清其實還沒有從情緒中走出來，她忽然開口說了實話：“我未成年的時候，就需要到很多地方討生活，那樣的地方，我想好好長大，就要比一般人更冷靜、更殘忍、更強大，像這樣的脖子，我紮過很多個……”
從前白風清會在自己的包裏帶一枚兩塊錢的簪子，她會偷偷把鐵制的簪子磨到尖利，當有人看她年紀小想動手的時候，她就趁對方動手前，用筷子做的簡陋弓箭，將去頭的簪子射進對方的脖子、大腿、胸部等任一位置。
不能真的打死人，但讓對方受傷且恐懼暗處的殺手是最簡單有效的做法，及時之後白風清照樣要換個地方工作。
另外一個警察問：“這樣會不會太狠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陸明深欲言又止，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這一刻，無論是白風清還是陸明深，都感受到了一種荒謬感，即使原因不同，可確確實實感受到了，他們說不出話來，不僅因為該說的事情難以評價，還因為無論說什麽，都好像無法與現實貼合。
不知道兩人之間沈默了多久，陸明深似是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所以……那也是……”
“之後吧，之後我再跟你說，現在，我只想先去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人已經失去消息那麽多年，怎麽突然就……”白風清語氣中帶著茫然。
“好，那小滿……”陸明深將話題拐回來，他現在有些能理解白風清的處理方式了，首都那邊情況未明，白風清總得去看一眼才能決定要不要帶夏滿過去。
如果真的找到了屍體，那確實得讓夏滿見一面，可如果不是，那就沒必要讓夏滿這麽小的孩子跟著奔波。
白風清喝了一口冰涼的拿鐵，回道：“我想拜托小秘書或者蘭姨幫我照顧一天小滿，我今晚飛首都，差不多明天就能知道結果，到時候無論是真是假……就都有定論了。”
陸明深想了想，說：“這樣，蕭秘書你去定機票，我跟風清走一趟，小滿我們可以先送去老宅，讓我媽跟蘭姨親自照顧，你看可以嗎？”
聞言，白風清楞住了：“你？陸先生，不用這麽麻煩你了，我其實還好，一個人過去也沒事的，你留在雲城陪小滿我也比較放心。”
“但我不放心你，不管那邊是什麽情況，有個冷靜的人在身邊，總是安定點的，你說過的，我是個極度冷靜的人，在旁人身上，我總能選出最優解，不是嗎？”陸明深一一擺明自己的優點，用的還都是白風清說過的話，讓她無法反駁。
既然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白風清不好再說什麽，默認了陸明深的跟隨。
雲城大學跟夏滿上的興趣班距離挺遠，又開了好一陣才到，車子剛停穩，白風清就趕緊打開車門沖了出去，跑到興趣班門口找夏滿。
老師看到白風清過來，還沒來得及打招呼，人已經沖到班級裏面去了。
班裏坐著幾個家長沒能及時趕到的小孩兒，老師走到白風清身邊，說：“夏滿媽媽你不用這麽趕，現在還是下課時間，沒有太晚，放輕松，要喝點水嗎？”
白風清抱了一下夏滿，隨後站起身，牽著夏滿的手說：“不用了，謝謝老師，我今晚有點事，老家那邊出了事，之後幾天，小滿大概要請假了。”
老師點點頭，表示了然：“沒關系的，我們這個都是按照課時收費，小滿沒辦法來的話，您在家長群裏說一聲就行，能來我們再繼續上課。”
跟老師這邊說好，白風清帶著夏滿離開班級，這個位置距離大門口還有一段距離，白風清想了想，跟夏滿說：“小滿，媽媽今晚得回首都一趟，那邊有爸爸的消息了，但是媽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所以必須自己去確認一下，你這幾天跟陸叔叔家的奶奶一塊住可以嗎？”
夏滿仰起頭，回道：“可以，但是媽媽，是叔叔們找到爸爸了嗎？”
“媽媽不知道，所以得去問一下，如果還是沒找到，那就不麻煩小滿跑來跑去了。”白風清裝作平靜地說。
“好，媽媽一路註意安全。”夏滿認真地應下。
看著夏滿認真可愛的臉，白風清在心中長長地嘆了口氣，她不知道夏滿對於自己父親的死亡會有什麽反應，但如果可以的話，她多希望對方可以回來，就像過去每一次執行任務那樣。
帶著夏滿離開了興趣班，門口的車子還停著，陸明深站在車旁，手裏拿著兩串草莓糖葫蘆，看來是剛下車去買的，小朋友多的地方總會有這樣的小販出現。
陸明深笑著迎接兩人，他彎腰，將兩串草莓糖葫蘆分別給了白風清跟夏滿，說：“剛才看到的，我見別的小朋友都有，你們拿著先墊墊肚子。”
白風清哭笑不得，她也被陸明深歸為小朋友了，需要草莓糖葫蘆來哄。
上了車，陸明深主動跟夏滿說，接下來要去陸奶奶家，陸奶奶是個和藹的老太太，還有一個蘭奶奶，做飯很好吃，在媽媽不在的時候，就是兩個奶奶來照顧小滿。
夏滿已經從白風清這聽說了，所以她接受得很順暢，沒出現陸明深擔心的哭鬧。
司機知道晚上陸明深跟白風清還得趕飛機，所以踩著安全的時速開往陸家老宅，最近陸明深的父母都在那暫住，他們本來天氣熱了之後應該去避暑的，今年因為聽說了白風清的事被拖住了。
進了老宅之後，白風清牽著夏滿跟在陸明深身邊，等他跟老夫人解釋情況。
陸父暫時不在家，只有陸母在，她聽說陸明深回來了才從後花園慢悠悠走過來，見兒子身邊跟著白風清跟夏滿，差點以為是兩人突然要見家長了，一時間不知道應該做出什麽表情。
看出陸母心思的陸明深趕緊上前一步擋在白風清面前，開口道：“媽，我跟風清今晚有點事要飛首都，事情緊急，小滿沒人照顧，你跟蘭姨可以幫忙照顧兩天嗎？”
此時蘭姨也從廚房趕出來，她剛好聽見陸明深的話，原本打招呼的話被咽了回去，偏頭看向似是有些失望的陸母。
陸母失望過後就皺起眉頭：“什麽事情這麽著急？你們非得兩個人都一起飛首都嗎？”
聞言，陸明深趕忙走到陸母身邊，低聲說：“是白事，不好帶小滿，我也擔心首都那邊情況不明，風清要是出事，小滿可就成孤兒了。”
紅白喜事總是人生大事，陸母原本生出一些不滿也隨著陸明深的解釋消散了，她掛起笑容：“行，小滿是吧？來奶奶這裏，讓奶奶看看。”
老人就沒有不喜歡小孩子的，陸母盼星星盼月亮盼陸明深結婚生子，可溫書寧始終橫在對方心中，她現在能看到一個漂亮可愛的孫女在眼前，就算不是自家的，萬一將來陸明深跟白風清真走到一起，那也可以算自家的，當提前過過癮了。
白風清碰碰夏滿的後背，讓她過去跟陸母問好：“過去吧，跟陸奶奶問好。”
夏滿背著自己的小書包，啪嗒啪嗒地跑到陸母身邊，甜甜開口：“陸奶奶好，我是夏滿，夏天的小滿。”
很少有這麽乖的小孩兒，陸母一下子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哎哎哎，好好，小滿也好，乖乖來，奶奶給你剝水果吃。”
等陸母跟夏滿在沙發上坐好，白風清走過去鞠了一躬：“多謝您了，小滿很聽話的，會自己洗澡刷牙洗臉，我一定接她回去。”
陸母擺擺手：“沒關系的，意外嘛，你們早去早回，不用擔心小滿，對了你記得把小滿過敏的單子給蘭姨，可別碰到不能吃的。”
白風清忙說：“應該的，我這就存一下蘭姨的電話。”
蘭姨不僅留了電話，還加了白風清的微信，她們原本也有的，八年前加過，不過蘭姨說她不小心把舊手機弄丟了，重新辦之後電話卡順便換了一個，所以現在只能重新加。
簡單安排好夏滿的事，白風清就跟著陸明深離開了，陸家老宅本就在郊區，他們這邊到機場需要挺長一段時間，只能靠司機抄近路。
好在蕭秘書確實能力強大，她給兩人安排了最後一班飛機，司機送他們到機場後剛好可以過安檢。
時間有限，加上後面可能還需要蕭秘書帶著夏滿去首都，她這次就不跟著過去了，陸明深單獨跟白風清飛過去，他另外在首都準備人手，不用擔心沒人保護安全。
上了飛機之後白風清便跟陸明深說：“到了之後估計沒辦法休息，人多眼雜，咱們先在飛機上睡足精神，到時候無論那有什麽妖魔鬼怪，咱們都能應付。”
陸明深沒意見，路程不算遠，睡一覺剛好能到。
首都的夏天同樣炎熱，機場裏空調開得卻大，沒穿多少衣服的白風清被凍得一直打噴嚏，穿西裝的陸明深倒是一直覺得還好，飛機上有毯子還不覺得，下了飛機就容易著涼。
好在接機的人已經守在外面，得了蕭秘書的提醒，他們直接準備了白風清需要的針織衫，穿上後好了許多。
上車後司機跟助理待命，他們在等陸明深決定去哪裏，要是沒有特別安排，就會去平時陸明深暫時的地方。
白風清打開手機，翻出一個地址給陸明深看：“陸先生，我們先去這個地方，要保密，不能太多人過去。”
陸明深看了眼地址，大概明白是什麽地方，就交代給了司機跟助理，讓他們安排，其他保鏢就不用跟著了，只有他們這一車人過去。
司機看完地址後還有些疑惑，因為那地方平時根本不像是有人會去的，不過老板都這麽說了，沒有不遵守的道理。
首都作為國際都市，淩晨依舊熱鬧，燈紅酒綠車水馬龍，像是故事裏說的不夜城。
隨著車子行進，他們走的地方愈發安靜，讓人覺得是不是已經離開首都了似的，司機一再查看地址，最終在一個四合院外停下，附近還有幾輛不起眼的黑色車子。
助理先觀察了一遍環境，警惕地說：“陸先生，是否需要先排查一下安全隱患？”
“現在全北京，除了那些帶兵的地方，應該就這裏最安全了。”白風清輕聲說，示意司機把車門鎖打開，她要下車了。
陸明深點了頭，司機才敢開鎖，隨後目送他們下車，助理下車後快速走到陸明深身邊，相當訓練有素，一看就知道是個練家子。
白風清沒管他們，走到四合院門口，擡手敲了敲，說：“是我，白風清。”
緊閉的大門微微打開一條縫，看清白風清的臉後門才打開，門後是個滿臉胡茬的青年，對方身上充滿著血腥氣，不是身上帶著血，而是殺過人的那種血腥氣混著殺氣。
青年看到白風清身後的人，一下子警惕起來，助理也被對方的氣息驚到，雙方頓時劍拔弩張起來。
白風清無力地說：“老五，那是我朋友，還有陸先生，你讓你的助理放尊重點，這是人民警察。”
有了白風清的解釋，雙方總算平和不少，陸明深主動走到白風清身邊打招呼：“您好，我是風清在雲城的朋友，這次出門我不放心她一個人才跟著過來。”
看陸明深態度不錯，老五總算打開門，迎接他們進屋：“既然是嫂子的朋友，那肯定是安全的，嫂子，先進來吧。”
陸明深楞了一下，他看向白風清，好像沒太明白為什麽青年要喊她嫂子，不過白風清沒有解釋的意思，她繃著臉走進四合院內。
四合院裏還有不少人，大概十來個，有穿著制服的，還有穿著亂七八糟衣服的，看起來像剛逃難回來，他們原本在小聲說著什麽，在白風清走進去後，紛紛停了下來。
似乎每個人都有些局促地站在原地，目送白風清走到院子中間的桌子前，上面用紅布蓋著，沒人打開。
白風清凝視桌子上的箱子一會兒，問：“放這個東西在這裏……是什麽意思？”
周圍沒人回答，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過了好一會兒，白風清又問：“這個東西……是什麽意思？”
終於有人忍不住說：“嫂子……節哀……”
白風清像是沒聽見一樣，她緩緩伸出手，輕輕掀開了紅布，下面的箱子沒有上鎖，很輕易就能打開，她的手都放在鎖扣上了，卻好像失去了全身的力氣，沒有勇氣將蓋子掀開。
旁邊一個穿著制服的男人走出來，伸手按住了：“弟妹，還是……別看了，你知道那小子愛秀，肯定不願意你看見他這樣的。”
話音剛落，白風清一個憋氣，就把蓋子給掀開了，力氣大得不可思議，差點把男人都掀翻出去。
箱子裏是一副沾滿泥土跟水泥的骨頭，處理得不太幹凈，看得出來是匆忙挖出來後就趕緊裝箱帶回來了，每一根骨頭上都布滿臟汙。
白風清顫抖著手輕輕觸摸頭骨上的泥沙，摸到一處裂痕，她哽咽地低喃：“怎麽這麽臟呀？你每次出門都把自己弄得臟兮兮的，讓人好一通收拾……”
周圍的人不忍去看了，紛紛錯開眼，無論多少次，帶著屍體回來的時候，家屬總是難以接受，說不好接受與否，反正看得人心酸。
摸了一會兒，白風清看向穿制服的男人：“會不會……是弄錯了？怎麽就……突然找到了呢？”
“……我們接到了舉報，說是一處山區學校的校長貪汙受賄，然後去調查的時候，發現了……藏在塑膠跑道下的屍體，天氣熱，屍臭味漫上來了，後來經過DNA對比……”後面的話男人說不下去了。
在家屬面前說受害者的死法跟死狀，簡直就是在對家屬淩遲。
白風清閉上了眼：“已經……做過DNA測試了啊……”
男人沒吭聲，沒做過的話，怎麽會帶回首都來呢？
那些年始終沒找的人，最終還是以這樣的方式找到了，讓人實在是不知道說什麽好。
已經過去這麽多年了，要是一直沒找到，說不定家裏人還有點希望，覺得僥幸活了下來，或者被當地人救了，只是受傷沒辦法回來，哪怕是騙騙自己的……
偏偏在過去了四年後，找到了。
白風清有些無力，她伸手撐住桌子，感覺自己像在做夢，這個夢好漫長啊，明明這麽難受，怎麽還沒結束呢？
良久，白風清問：“所以……查出真相了嗎？”
制服男人搖頭，他捏著拳頭說：“那個校長在聽說有人挖出了屍體後，嚇得直接逃跑，掉進山溝裏摔死了，我們還想找當年的施工隊，但……查無此人。”
也就是說，所有痕跡，再一次被罪犯們抹除幹凈，警方難以追蹤到他們的存在。
白風清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她甚至笑出了聲，隨後緩緩合上了蓋子，說：“準備屍檢，我要知道答案。”
話音剛落，屋內走出來一對儒雅的老夫妻，他們看著院子裏一群人，老太太開口說：“聽白小姐的，他們也別喊錯了，院子裏隨便叫叫就算了，出了那扇門，都記著。”
陸明深一頭霧水地來、一頭霧水地又跟著去了附近的公安局，在局內等候屍檢結果，其他人還有報告要寫，都借了地方打各種報告，還有調查線索，天亮前，解剖室外只剩下白風清合陸明深。
周圍一個人都沒有，安靜得能聽見解剖室裏微弱的動靜。
“陸先生，是不是很奇怪？我明明是他們的嫂子，但他們在外面，從來不能那麽叫我？”白風清忽然輕聲說，陰暗清涼的走廊裏傳來她的回聲。
“是很奇怪，不過你今晚太累了，不想說的話，我可以等，等以後再聽你的解釋。”陸明深不想白風清在這種時候還照顧自己的情緒，明明現在白風清應該是最難過的人。
白風清搖搖頭：“我想說，現在不說，以後大概永遠沒有機會說出口了……”
那年白風清逃離雲城，她一路上都在擔心自己的計劃會不會被發現，要是白家人突然長腦子了呢？
無論白風清多少次覆盤自己的計劃，她都會害怕，害怕自己某一個地方露出了破綻，害怕白家人的愚蠢都是裝出來的模樣，他們會不會假裝順從陸明深的意思與白風清斷絕關系，轉頭又來弄死她呢？
白風清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一定不能被發現，她隱藏著自己的姓名、蹤跡，連火車都不敢坐，背著簡單的行囊，化妝成另外一個人的模樣，乘坐許多不需要實名制的車子，一步步離開遠走。
出了省白風清才敢用自己的身份證購買機票去往西北，她回來前已經提前畢業，按照政策，她應該把戶口從學校遷移出來，但是她那時候還沒到公司報道，就被白家騙了回去，沒能把自己的戶口轉到公司。
現在過了一年，她的戶口其實已經被打回原籍了，也就是那所早就消失的學校。
所幸，白家人從來沒想過要把白風清當家人，他們甚至想不到白風清需要一個戶口，所以白風清才能趁跟著陸明深的時候，偷偷聯系自己的導師，將戶口移到了導師掛名的一個集團裏。
導師的意思是，她天賦很好，就算家裏人不同意，也要努力學習，她這個天賦不搞研究浪費了，最好還是從家裏出來，缺錢其實可以想辦法的，計算機這個行業，只有學不好的人會缺錢，不然只要努力學過，每年給人做畢設跟期末作業都餓不死。
白風清也是這個意思，她說就算在家也不會放下學習，讓導師放心，先保住自己的戶口再說，只要戶口在，她就不會被家裏控制。
大學總能見到各種各樣的學生、家長，導師很了解，許多家庭其實就是活該一輩子當底層人的，他們並不是培養出一個大學生來，他們只是養了一個讓自己有面子、能養活他們的工具。
他們希望兒女成績好、讀最好的學校，但他們不允許兒女比自己聰明，他們對兒女的掌控欲就是，寧可毀掉兒女的一輩子，都不會允許他們做出任何脫離自己掌控的成績來。
白風清感謝導師的幫忙，她的戶口有了著落才敢在雲城做得那麽絕，能夠自己購買機票後，她直接飛到了念大學的西北城市，見到了導師。
導師還迎接她，問她要不要讀研，剛好那時候是七八月，十二月底考研，以白風清的水平，她哪怕不覆習，都能直接去考本校的研究生。
其實導師的提議白風清很心動，但她不知道為什麽，心中總有種預感，她得跑，不能留在原地不離開，不然會發生她無法反抗的事情。
思來想去，白風清跟導師大概說了下自己的情況，她母親去給富人家當續弦，但是那家人不接受白風清的存在，一直想毀掉白風清，還有意將她賣給那些老頭子換錢。
白風清真的怕白家人找過來，所以她說，她得帶上戶口跑了，怕連累導師。
導師表示理解，還說如果真的有人來找，他會記得替白風清遮掩的。
一語成讖。
後來導師跟白風清聯系的時候，說確實有人突然打她的電話，也沒說什麽，一個勁問她認不認識叫白風清的人，導師嚇得拉黑了對方，甚至到學校裏躲了一陣，她原本還覺得白風清是不是有些杞人憂天，那時候才知道白風清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的。
人有無可估量的善良，也有無可估量的惡。
白風清當時也慶幸，還好自己跑得快，不然就被抓回去了。
跟導師道別後，白風清為了安全，她去了首都，她就不信在天子腳下，白家人還能抓到她，就算他們有膽，白風清也有一萬種方法借刀殺人來自救。
孤身一人來到首都，白風清其實沒有太大的感覺，她在雲城待了一輩子，同樣像陌生人，當年小小年紀到西北過完全不熟悉的生活，首都的生活條件已經很好了。
在首都，白風清先整理了自己的財產，然後開始找工作，她有一年的空檔期，在首都那樣卷的地方，她的身份、能力，好像被大大壓縮了價值，要求一降再降，就算能寫出超出自己證書水平的代碼，人家一句“那你一年的空檔期是怎麽回事”就可以摧毀白風清所有自信。
白風清不想跟白家扯上任何關系，哪怕她知道自己說出在家管理公司有一年管理經驗都好過什麽都不說，可她說不出口。
最後還是導師看她處處碰壁，就聯系了老同學，說可以去對方的計算機網絡公司當實習生看看，反正是自家的關系，不蹭白不蹭。
導師的老同學名下公司其實並不大，只是做外包的，之所以開這個公司，是因為那位老同學喜歡游戲，但是在大廠感覺沒自由，就開了這個外包公司，主要承接別家公司的單子，平時老板就打游戲，發現bug還會想辦法幫忙修一修。
老板甚至沒多考察，他看完白風清的畢業論文就說她是個人才，將來肯定有更高的去處，但人落魄的時候總需要有人承接一下，不然就會落到泥裏去了，多少天才，就毀於一時泥沼。
無論是導師還是她的老同學，都惜才，願意在白風清最低谷的時候拉她一把。
有了公司，白風清的戶口總算可以落下來，還讓她蹭到了一個首都戶口，多少人求都求不到呢。
白風清沒讓他們失望，她進了公司之後一個人就可以幹好幾個人的活，還有空研究新代碼，那份頭腦，不少程序員看了都得痛苦，每個行業到了頂端的時候，都會讓人感到悲哀，天賦的對比，如此慘烈。
入職半年後，白風清已經可以說是公司的骨幹成員了，這半年裏，導師偶爾會受到白家的騷擾，但他們確實找不到白風清的蹤跡，逐漸放松了探查，讓白風清有了喘息的時間。
那年冬天，白風清呼吸著自由的空氣，她第一次想，自己終於逃出來了。
為了慶祝自己的自由，白風清在平安夜那天，自己一個人去了同事介紹的一家私房菜，說是正宗的湘菜，吃起來火辣辣的，吃過後無論多不好的心情都會消失，開心的人會更開心。
白風清喜歡吃辣，十分心動，天氣那麽冷，吃頓火辣辣的，想想就快活。
那家店如同事描述得一樣，菜品非常好吃，老板在聽說白風清不是很能吃辣後，稍微放少了辣椒，讓她剛好吃到辣的快樂，又不會吃進醫院裏。
酒足飯飽後，白風清付過款出去，看到平靜的街道上空無一人，昏黃的路燈下是厚厚的積雪。
雲城也下雪，但下的雪是濕的，很快就會凝結成冰，沒兩天就化掉了。
首都的雪是僅次於北方的好看，厚厚的積雪踩上去有輕微的嘎吱聲，像哄人入睡的白噪音，聽得整個人都放松下來。
一瞬間，白風清忽然就不急著回狹窄的出租房了，她裹緊圍巾，一腳深一腳淺地走在雪地裏，欣賞著雪景，她好像從來沒安安靜靜看過一場雪，明明對很多人來說，看一場雪，應該是很浪漫的事情。
附近的路白風清不熟悉，她不知道走了多久，後來在不熟悉的街道想打車回出租房，卻剛好碰上抓小偷。
白風清剛好看到小偷向著自己這邊跑，幹脆伸出腳直接把人絆倒在原地，小偷罵罵咧咧地想起來給她一拳，白風清直接上手跟他打了起來，警察就落後了不到二十米，白風清把小偷揍得趴地上起都起不來。
警察趕緊喊：“姑娘、姑娘！姑娘別打了！等會兒該你要去檢討了！”
在警察的阻攔下，白風清才停了手，小偷這時候想偷跑，卻看到白風清擡起手，他以為白風清又想打他，人縮了一下，被警察給扣上了。
“呼……你這垃圾，跑這麽快，你趕著投胎嗎？”警察氣都沒喘勻。
小偷嘀咕：“跑不快不就被抓了嗎……”
雖然小偷說得挺有道理的，但他現在被抓了，還是要回去接受法律的制裁。
白風清作為見義勇為的三好市民，跟著一塊進了局子，在平安夜。
警察們聽說了大概，最終以白風清見義勇為幫警方抓小偷的理由讓她回去了，說這事時警察還豎起大拇指誇白風清身手好，問她是不是平時就有練。
這沒什麽好隱瞞的，白風清就說是從小打架打出來的，所以她打人其實沒什麽章法，但都沖著死穴去，打得才那麽痛。
一般人打架其實多少會顧忌打死人，下手的地方下意識會避開致死部位，或者在打到重要部位的時候稍微放輕一點力道，可白風清小時候被欺負後沒人幫她出頭，別人都笑她是私生女，不想被人弄死在小巷子裏，她就得比所有人都狠。
進了公安局，資料都是能看見的，白風清那跟孤兒沒什麽區別的身份，聽到她說從小打架，警察更是憐憫，讓她簽了字就趕緊回家。
出門時白風清剛好碰上幾輛漆黑的、不起眼的車子回來，隨後有幾個便衣警察壓著帶黑頭套的犯罪嫌疑人下車，白風清趕忙給他們讓路。
本來互相擦身而過就可以結束的事情，其中一個犯人在頭套洞後與白風清對上了視線，對方猛地沖上來，動作快到不可思議，他舉起雙手，直接用手銬死死勒住白風清的脖子。
便衣警察跟大廳裏的警察都沖了出來，可以配木倉的警察都立馬掏出了木倉，還有人趕緊去聯系狙擊手。
第一個進大廳的便衣警察聽見動靜當即回頭，他沖出來，舉起雙手，勸犯人說：“不要沖動，你有什麽要求，可以提，不要傷害人質。”
死死扣著白風清的犯人愈發用力，勒得白風清原本蒼白的面頰瞬間紫紅。
“我要一張飛機票，你們立馬送我去Y省，不然我就殺了她，我是無所謂，我爛命一條，讓這如花似玉的姑娘跟我一塊死，老子夠本了！”犯人興奮又囂張地嘶吼。
“行，你要什麽我們都可以安排，但是你想想，如果人質死在這裏了，你是不是什麽都拿不到了， ”便衣警察試圖跟犯人交涉，“你先把力氣放松一點，這姑娘快要被你悶死了，你想想，要是人悶死了，你值不值。”
犯人略微動了動腦子，覺得對方說得對，多少放松了一些，他警告白風清：“小biao子，你可別動，哥哥殺人不眨眼的，你要是敢動，咱們可就得一塊死在這當苦命鴛鴦了哈哈哈哈……”
警察們憤恨地瞪著他，可為了白風清的性命，他們不敢輕舉妄動，只能用買機票為由拖時間，等待狙擊手就位。
與犯人對上眼睛的那一刻，白風清就知道自己可能要倒黴了，那種眼神她在不少地方都看過，都是些命已經可以說是爛掉的人，他們好像生來就會變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這種人沒有救贖、也不想成為普通人，他們眼中甚至好像沒什麽錢，他們只看得見自己的yuwang。
只剩下本能沒有思想的東西，怎麽能算人呢？
白風清被他勒得幾乎窒息，但他估計真想活命，拉著白風清退到狙擊手沒辦法一木倉擊殺的地方後就稍微松了點力道。
加上有警察在分散犯人的註意力，白風清從自己的背包裏拿出了一支鉛筆，犯人還在笑，下一秒，白風清面無表情地反手將鉛筆紮進了對方耳下脖頸的位置，之後不給犯人反應的時間，反覆移動鉛筆，分別在頭骨與下頜骨縫隙、大動脈等位置都戳了遍。
感受到犯人的力道徹底松下來，白風清一個反擒拿手掰斷了犯人的胳膊，反扣到他身後。
警察們迅速沖過去控制犯人，同時進行急救，而白風清被濺了半邊臉都血，仿佛半張臉都爛掉的惡鬼，她的手上全是黏膩的鮮血，但整個人都在發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腎上腺素飆升。
腎上腺素飆升的時候，人沒辦法控制自己的力道跟沖動，剛才她只是想脫身，但意識清醒後，她已經拿著自己的鐵頭鉛筆差點把犯人脖頸給戳成了稀巴爛。
對方要是沒勒那麽緊，白風清不會感受到死亡的威脅，從而腎上腺素飆升，做出了危險行為。
便衣警察簡單安排了人手，同時分了一個女警照顧白風清，腎上腺素退去後人會覺得發冷，警察們很有經驗，拿了一塊毯子給白風清裹著，還有葡萄糖溫水，等她冷靜後，已經坐在公安局休息室裏了，女警在用一塊濕紙巾擦白風清身上的血。
白風清逐漸回過神，她才感受到後怕，她驚恐地看著女警。
女警員註意到她回神了，忙說：“別害怕，這裏是公安局的休息室，你安全了，犯人都被抓了起來，別怕啊。”
“我、我……我殺人了……我殺人了……”白風清看到桌子上用證物袋存放的鉛筆，有些語無倫次。
“沒事沒事，你沒有殺人，那種情況，你能自救，屬於正當防衛，別怕別怕，還有人也沒死，被送去醫院了，雖然我們都想把他繩之以法，但總要先判刑，而是可以從他口中挖出更多消息，你安心，沒事的。”女警員始終用緩慢又溫和的聲音跟白風清說話，讓白風清逐漸放松下來。
白風清慢慢冷靜下來，她沒在休息室裏待太久，把自己收拾得稍微能見人就去做筆錄了，這大半夜的，她也困，想趕緊弄完回家洗個澡睡覺。
做筆錄的是當時跟犯人交涉的便衣警察跟另外兩個警察，其中一個是記錄員，經過自我介紹，白風清才知道，便衣警察是緝毒隊的隊長，很年輕，才三十歲出頭，叫葉暄瀾。
能在這個年紀就做到隊長的位置，家中關系自不必說，但葉暄瀾本身也厲害，他畢業後就獲得過三等功，他是真的去西南拼出來的，現在當緝毒隊的隊長對他是一種保護，同時也是將經驗教給更多人。
這就是白風清跟葉暄瀾的開始，他們開始於緝毒，最後也終於緝毒。
葉暄瀾在審訊室裏打趣白風清說，身手不錯，人也夠勇的，大部分面對那樣的情況，估計已經不會說話了，但白風清可以冷靜地拿出自己身上唯一的利器、沒有一絲臉色變化地捅穿了犯人的大動脈。
白風清其實還沒有從情緒中走出來，她忽然開口說了實話：“我未成年的時候，就需要到很多地方討生活，那樣的地方，我想好好長大，就要比一般人更冷靜、更殘忍、更強大，像這樣的脖子，我紮過很多個……”
從前白風清會在自己的包裏帶一枚兩塊錢的簪子，她會偷偷把鐵制的簪子磨到尖利，當有人看她年紀小想動手的時候，她就趁對方動手前，用筷子做的簡陋弓箭，將去頭的簪子射進對方的脖子、大腿、胸部等任一位置。
不能真的打死人，但讓對方受傷且恐懼暗處的殺手是最簡單有效的做法，及時之後白風清照樣要換個地方工作。
另外一個警察問：“這樣會不會太狠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