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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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鬼宮
周梓寒是被顧城拎著落地的，蕭靈抓著顧城的手臂，也隨之穩穩落地。
周梓寒腳還有些發軟，還不等他緩過神來，就聽見顧城斥道：“平日裏是怎麽教你的，難道失了靈劍連靈力都不會用了？”
周梓寒抖著腿認錯：“弟子知錯，請大師兄懲罰。”
蕭靈替周梓寒求情：“梓寒這是頭一次出來驅魔，也是第一次遇到這事，以後多經歷幾次就好了，是吧梓寒？”
周梓寒：“……是。”
突然不想修仙，想回家繼承家業去。
他們落足之處，是一處樹林，周圍到處是樹，地上鋪了一層厚厚的落葉。
擡頭看去，就能看到高高的樹冠上方懸著濃濃白霧。
“先找靈劍。”顧城道。
幸而他們落下時是顧城帶著直接下落，靈劍就散在周圍不遠處，很快便尋到了。
然而靈劍是尋到了，樹林卻是無論如何都走不出去，顧城在樹上做了記號，果然不論他們往哪裏走不出一刻都會回到刻了記號的樹旁。
“大師兄，你看著霧是不是在往下降？”蕭靈問道。
顧城擡頭，就見那白霧已經在樹冠之下，按照這情況，要不了多久濃霧就會彌漫至整個樹林。
可是靈器失靈，他們一時無法走出樹林，就連傳訊符都失去了作用。
眼見著白霧越降越低，顧城道：“不必再走了，就在此歇息一陣。”
“這裏？”蕭靈道，“會不會太隨意了？這霧氣隨時會將我們吞沒。”
顧城道：“這就是我在等的，這周圍的一切必是有人操控，若不揪出此人，恐怕我們會困死在這裏。”
周梓寒聽得頭皮發麻，問道：“若這個人一直不出現，就想著把我們活活困死在裏面呢？”
顧城已經撩袍在枯葉堆上坐下，解了水囊喝水。
“能設下這一大片的迷霧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直撐住它不散更加困難。”顧城道，“不如保存體力，在此等它送上門來。”
周梓寒扯了扯蕭靈的衣袖，壓低聲音道：“……這不是等死嗎？”
“怎麽會？”蕭靈道，“你沒聽大師兄說嗎，我們是等它送上門再除掉它。”
周梓寒道：“可是靈器都失靈了啊！”
“我們身上的靈力不還在嗎？”蕭靈說著，拍了拍他的肩，“放松點，梓寒兄。”說罷，走到顧城身邊坐下。
周梓寒則挨著蕭靈坐下。
迷霧很快下降到一人高，眼見著他們三個就要被迷霧吞沒，周梓寒抱住了蕭靈的一只胳膊。
蕭靈安撫道：“別擔心，一會兒遇到魔物時尤其要冷靜，你若慌亂了，很可能死的就是你了。”
周梓寒頓時把蕭靈的胳膊抱得更緊了，整個人都靠在了蕭靈身上。
“我以前可不知道你這麽慫啊，周公子。”蕭靈低聲道。
“我也不知道還會遇到這麽恐怖的事啊……”周梓寒緊張的小聲回答。
一直閉目的顧城不知什麽時候睜開了眼，蹙眉看向抱住蕭靈的周梓寒，兩人低著頭講話，湊得極近，咬耳朵一般。
顧城冷聲道，“周梓寒，你過來坐。”
“啊？”周梓寒不想去，但顧城一個警告的眼神讓周梓寒在即將到來的魔物和現在就在眼前的大師兄之間毫不猶豫地向眼前的恐懼屈服。
他磨磨蹭蹭放開蕭靈，蹭到顧城身邊，才要挨著他坐下，就聽顧城道：“離我遠些。”
周梓寒一僵，蕭靈撲哧一笑。
顧城又道：“三人分三角對坐。”
蕭靈立馬明白了顧城的意思，起身離他幾步遠，重新坐下。坐下之後就給周梓寒使眼色，指了個位置讓他坐下。
周梓寒不明所以地坐下來，蕭靈見他還是一頭霧水，就給他解釋了顧城的意思。
他是讓三人坐在三角，這樣每個人都能看見面前的兩人，同時能看到兩人身後，這樣一會兒不管來什麽，都能第一時間知道。
周梓寒一點都不想第一時間知道，他坐在原地，已經開始盤算如果今天能活著出去，他一定和他爹說，比起修仙他更喜歡也更擅長做生意，就比如說把他的望茶樓給開到每一處城鎮……
周梓寒正胡思亂想著，那濃霧已經悄然落下，如同薄紗一樣將他們籠罩其中。
一股寒意爬上了每個人的後背。
這次不用蕭靈提醒，周梓寒的手已經握住了靈劍，隨時準備拔劍出鞘。
“一會無論見到什麽都不要慌亂。”顧城聲音沈穩，聽得讓人很安心，他道，“就當做是清城山的考核，你們只管盡力去做，一切有我在。”
一切有我在。
這簡簡單單的五個字，卻是讓蕭靈和周梓寒同時感覺到心安。
仿佛是在迎合顧城的話，他剛說完，蕭靈就看見迷霧中有黑影自遠處而來，如同有什麽東西貼這地面滑翔。
“來了！”蕭靈起身道。
蕭靈的面前，就是顧城和周梓寒的斜後方，兩人幾乎是同時起身回頭，然後周梓寒慌了：“你看見什麽了？為什麽我沒看見。”
他能看到的只有白色迷霧。
顧城也道：“我也沒看見。”
“離你們不過三丈！”蕭靈迅速掃視一圈，“四周都有，你們當真沒瞧見？”
照理說這麽近的距離，她都能看得如此清楚，顧城和周梓寒不應當看不見。
“沒有啊啊啊！”周梓寒絕望地喊了聲。
與此同時，一個黑影撲向周梓寒，蕭靈連忙拉住他將人拉到面前，才躲過那黑影的襲擊，同時顧城拔劍突然猛地一挑，挑飛一個。
顧城道：“是邪靈。”
蕭靈喜道：“大師兄！你能看見了？”
“看不見，”顧城道，“但我能感知到周圍有東西靠近。”
“越來越多了！”蕭靈道，“有剛才還是十幾個，現在已經是上百個了。”
此時無需蕭靈多說，就連周梓寒都能感知道周圍邪靈在聚集，那股陰寒的氣息讓他不自主地戰栗。 “大師兄，怎麽辦？”蕭靈感覺這邪靈就像蟑螂，一只兩只的時候拍死就算了，現在上百只飛過來，讓她感覺一陣惡寒。
“盡數擊殺，”顧城冷聲道。
蕭靈點頭，不再說話，揮劍斬向邪靈。
同時將身上所帶的驅邪符咒擲出，頓時就滅掉不少邪靈。
然而符咒終究有限，沒一會兒就用完了。
而靈器的失效讓靈劍的威力都減弱了不少，加上邪靈眾多，滿天飛雨一般。
如此下去不是辦法，顧城將靈劍猛地刺入地面，而後以靈劍為中心布下一個結界，將三人籠罩其中。
一道淺淡的靈力凝聚而成的屏障隔絕了周圍的邪靈，幾乎就在結界形成的同時，周梓寒一頭栽倒在地上。
“梓寒！”蕭靈蹲下身扶起周梓寒，就見周梓寒脖子上有一處血淋漓的牙印，此刻傷口冒著一縷黑氣，蕭靈倒抽一口氣，“這玩意兒竟然還能咬人？！”
顧城翻出一個藥瓶，要藥粉撒在周梓寒的傷口上，問道：“弟子院的課上應當講過邪靈，可還記得？”
都什麽時候了，能不能不抽考了？
蕭靈也就只敢在心中喊一喊，還是認真回答了顧城的問題。
“邪靈，可是萬物化作，帶有讓人致幻之毒。不群居，但若受操控時……”蕭靈頓了頓，“若受操控，且控靈者越是強大和邪惡，則邪靈聚集越多！”
蕭靈說到這，道：“大師兄，我想我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了！”
她想到了之前來仙門院求醫，說家裏有人得了瘋病，而他們都有一個特點，就是誤入了一處山谷，回去之後就瘋了。
蕭靈和顧城幾乎同時開口。
蕭靈：“鬼谷！”
顧城：“百鬼宮！”
蕭靈：“百鬼宮？難道是我猜錯了？”
顧城沈吟道：“你沒猜錯，恐怕百鬼宮就在鬼谷。”
他們抓到花下鬼的時候，花下鬼曾經說過他們會後悔招惹了百鬼宮，難道這些邪靈是在給花下鬼報仇？
蕭靈看向外頭黑壓壓的邪靈，又看向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周梓寒，一時間有些沒了主意。
“大師兄，我們現在怎麽辦？”
“等。”
“等？”
顧城點點頭，道；“等到正午時分，是陽氣最重之時，那時無論是何魔物，邪氣都會減弱，屆時就是我們反擊的時刻。”
“好！”蕭靈又問，“可我們被困在這，連太陽都看不到，怎麽才知道什麽時候是正午？”
顧城沒有回答，卻是話鋒一轉：“你今日寅末用的藥吧？”
蕭靈點頭：“是。”
顧城道：“那等你看不見時，就是午時，午時過半就是正午。”
蕭靈：“……”原來是在等她瞎啊。
算起來，也快了。
蕭靈在顧城對面坐下，趁著還有點時間，將身上的物品整理了一番，她拿出一堆空白符咒，當場開始畫符。
顧城則閉目養神，看起來睡著了一般。
畫完符咒，蕭靈把符咒塞進布袋裏，又摸到裏面還有個硬邦邦的東西，掏出來一看，是一枚清城山的信號。
蕭靈問道；“大師兄，你說我發個信號的話，清城山那邊能看到嗎？”
顧城：“最多方圓十裏能見。”
“我現在發了試試，”蕭靈道，“萬一周圍有咱們的人，還能過來搭把手呢。”
蕭靈說著，見顧城沒有反對，擡手將紅色信號向上用力一拋。
紅光沖破邪靈的阻礙直飛沖霄，蕭靈拍拍手道：“希望有人能看到，又在午時趕過來助我們一臂之力，否則一會兒我看不見了——”話還沒說完，蕭靈眼前的景象就逐漸變成了紅色。
她閉上眼，下意識地擡起手，叫了聲大師兄。
紅光中一只手牽住了她的手腕，蕭靈反手握住，她知道是顧城，松了一口氣道：“大師兄，午時到了。”
“嗯。”顧城應了一聲，讓蕭靈扶著她的手坐下。
蕭靈坐下來，顧城才要放手，就感覺蕭靈握得他的手更緊了。
顧城一怔，而後輕輕握了握她的手道：“別怕，有我在。”
顧城的掌心傳來的溫度讓蕭靈覺得剛才的慌張瞬間消散，她輕輕舒了一口氣，其實剛才她是真的有一點怕了。
周梓寒暈了，她瞎了，他倆就是來給顧城拖後腿的，比起怕死，她更怕自己連累顧城。
現在他們身處險境，周圍全是隨時想要撲進來吞噬他們的邪靈，此時有顧城設的結界護住，但半個時辰之後，他們必須借住正午時候的陽氣離開此地。
“大師兄……”蕭靈拉著顧城的手，鄭重道，“你先聽我說，一會兒到了正午，我重新設結界——”
蕭靈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顧城冷聲打斷：“想都別想！”
“你還沒聽我說完呢！”蕭靈道。
“說什麽？”顧城冷笑一聲，“你重新設結界和周梓寒一同留在這，讓我獨自沖出去？”
“你可以回去清城山帶更多人來——”
“來做什麽？給你們收屍？”顧城的聲音裏透著怒意。
蕭靈一楞。
她沒想到她的這個意見會直接讓顧城怒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解釋，“我有結界——”
“結界最多撐幾個時辰，”顧城是真的怒了，語速都變得快了，“鬼谷這地方，方才我們不是沒走過，靈器到這盡數失靈，人難辨方向，就算我出去了，我又怎能保證帶人回來時，還能找到你們？蕭敏之，你是真不怕死嗎？”
蕭靈低聲道：“我只是覺得三個人都折進去了不劃算……”
“所以你就偉大得決定自我犧牲？”顧城冷笑，“想都別想，是我帶你們出來，就必須要把你們全須全尾地帶回去，你若是再動方才的念頭，以後就別再叫我大師兄！”說罷，猛地抽出手。
險些被帶倒的蕭靈：“……”
竟然真的生氣了。
蕭靈沒敢再招惹顧城，閉目閉嘴在旁邊坐了一會兒，耐不住寂寞，又道：“大師兄，我能問你個事嗎？”
不等顧城開口，她就先道：“和現在的事情無關！”
過了片刻，才聽到顧城沈沈的聲音：“問。”
蕭靈湊過去，睜開眼睛看顧城：“大師兄，我的眼睛究竟變成什麽樣了？”
蕭靈看不見顧城的模樣，只能看到個輪廓，她看著大約顧城是眼睛的位置問：“我是不是變得很難看很奇怪？”
一雙血色金瞳的眼眸驟然出現，原本該是看著十分駭人的模樣，可因為長在她的臉上，顧城不僅沒覺得恐懼，看久了反而覺得還有點順眼。
“不難看出。”顧城的聲音溫和下來，“很特別。”
“有多特別？”蕭靈問。
顧城不肯說。
“大師兄，你告訴我吧！”蕭靈扯著他的袖子道，“你不告訴我還胡思亂想，反而心裏更難受。”
“這幾日醫仙也該到了，他治好你的眼睛之後，你會恢覆如常的。”
蕭靈最怕突如其來的安慰，尤其在這個時候，他們有沒有命出去還不知道。
“大師兄，你告訴我吧！”蕭靈又道，“大師兄！大師兄……”
那語調一聲比一聲奇怪，一聲比一聲軟，聽得顧城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別叫了！”顧城道，“我告訴你。”
蕭靈立刻閉上眼乖巧坐好。
顧城道：“你的眼睛變了顏色，瞳孔變成了金黃色。”
“黃金瞳？哇！”蕭靈道，“聽起來很酷哎！”
“酷？”
“嗯嗯！”蕭靈說，“說不定在另外一個什麽世界，大家天天往眼睛裏塞東西，就為了讓眼睛的顏色有變化，看起來特別。”
“……荒唐。”
原來只是瞳孔變成了金色，她還以為她眼睛裏長了七八個瞳孔那麽可怕呢，白嚇了她好幾天。
“是不是快到正午了？”蕭靈問道。
見她是真的沒在意眼睛的變化，顧城才道：“嗯，最多還有一炷香的時間。”
也不知道那些邪靈少了沒有。
她應該多少能看到一點輪廓吧？
蕭靈想著，睜開了眼看向周圍，然後整個人怔住了。
“大師兄……”蕭靈只想一個方向，“你看那邊，你有沒有看到一個宮殿？”
顧城看向蕭靈所指之處，目光所及之處，只有樹林。
“沒有，我看到的是一片白霧，但我記得之前周圍全是樹林。”
蕭靈站起身，在眼前一片血幕中，她發現自己看到的東西和之前的大不一樣。
眼睛能看見的時候，她看到的是黑色的密密麻麻的邪靈，但她記得附近都只有樹林，並沒有宮殿。
可是現在，她眼前的邪靈已經少了一半，在剩餘的邪靈縫隙中，她看到了就在十丈遠的地方，豎立著一座宮殿。
從這裏到宮殿，一路上只有荒草。
在荒草中間，有一個只夠一個人行走的小道。
而他們此刻就坐在一片荒草上。
蕭靈蹲下身，摸了摸，摸到的竟然真的是枯草。
“大師兄，你摸摸地面，是樹葉還是枯草？”
顧城覺得她這話問得實在奇怪，卻也沒有多說，摸了摸身下道：“我看見的和我摸到的皆為枯葉。”
“奇了怪了……”蕭靈小聲嘀咕，又去看那宮殿。
那宮殿黑乎乎的，起先蕭靈還以為是因為她只能看見輪廓，但仔細看才發現，是因為那座宮殿就是黑色的，黑墻黑瓦，連柱子都是黑色的。
不對，墻上似乎還有植物，像是爬山虎一樣，只不過那植物也是黑色的。
“怎麽會這樣？”蕭靈揉了揉眼睛，眼前還是能看到宮殿。
顧城見蕭靈一直在仔細看著遠處，他起身看了片刻，問道：“你看到的與我看到的不同？你看到的是什麽？宮殿和枯草？”
“不僅是宮殿……”蕭靈指著周圍，將自己所看到的景象說給顧城聽。
顧城聽得眉心緊蹙，他和蕭靈明顯身處同一處位置，可蕭靈和他所見到的，全然不是一處景象。
她看到的是一座宮殿，難道是百鬼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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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梓寒是被顧城拎著落地的，蕭靈抓著顧城的手臂，也隨之穩穩落地。
周梓寒腳還有些發軟，還不等他緩過神來，就聽見顧城斥道：“平日裏是怎麽教你的，難道失了靈劍連靈力都不會用了？”
周梓寒抖著腿認錯：“弟子知錯，請大師兄懲罰。”
蕭靈替周梓寒求情：“梓寒這是頭一次出來驅魔，也是第一次遇到這事，以後多經歷幾次就好了，是吧梓寒？”
周梓寒：“……是。”
突然不想修仙，想回家繼承家業去。
他們落足之處，是一處樹林，周圍到處是樹，地上鋪了一層厚厚的落葉。
擡頭看去，就能看到高高的樹冠上方懸著濃濃白霧。
“先找靈劍。”顧城道。
幸而他們落下時是顧城帶著直接下落，靈劍就散在周圍不遠處，很快便尋到了。
然而靈劍是尋到了，樹林卻是無論如何都走不出去，顧城在樹上做了記號，果然不論他們往哪裏走不出一刻都會回到刻了記號的樹旁。
“大師兄，你看著霧是不是在往下降？”蕭靈問道。
顧城擡頭，就見那白霧已經在樹冠之下，按照這情況，要不了多久濃霧就會彌漫至整個樹林。
可是靈器失靈，他們一時無法走出樹林，就連傳訊符都失去了作用。
眼見著白霧越降越低，顧城道：“不必再走了，就在此歇息一陣。”
“這裏？”蕭靈道，“會不會太隨意了？這霧氣隨時會將我們吞沒。”
顧城道：“這就是我在等的，這周圍的一切必是有人操控，若不揪出此人，恐怕我們會困死在這裏。”
周梓寒聽得頭皮發麻，問道：“若這個人一直不出現，就想著把我們活活困死在裏面呢？”
顧城已經撩袍在枯葉堆上坐下，解了水囊喝水。
“能設下這一大片的迷霧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直撐住它不散更加困難。”顧城道，“不如保存體力，在此等它送上門來。”
周梓寒扯了扯蕭靈的衣袖，壓低聲音道：“……這不是等死嗎？”
“怎麽會？”蕭靈道，“你沒聽大師兄說嗎，我們是等它送上門再除掉它。”
周梓寒道：“可是靈器都失靈了啊！”
“我們身上的靈力不還在嗎？”蕭靈說著，拍了拍他的肩，“放松點，梓寒兄。”說罷，走到顧城身邊坐下。
周梓寒則挨著蕭靈坐下。
迷霧很快下降到一人高，眼見著他們三個就要被迷霧吞沒，周梓寒抱住了蕭靈的一只胳膊。
蕭靈安撫道：“別擔心，一會兒遇到魔物時尤其要冷靜，你若慌亂了，很可能死的就是你了。”
周梓寒頓時把蕭靈的胳膊抱得更緊了，整個人都靠在了蕭靈身上。
“我以前可不知道你這麽慫啊，周公子。”蕭靈低聲道。
“我也不知道還會遇到這麽恐怖的事啊……”周梓寒緊張的小聲回答。
一直閉目的顧城不知什麽時候睜開了眼，蹙眉看向抱住蕭靈的周梓寒，兩人低著頭講話，湊得極近，咬耳朵一般。
顧城冷聲道，“周梓寒，你過來坐。”
“啊？”周梓寒不想去，但顧城一個警告的眼神讓周梓寒在即將到來的魔物和現在就在眼前的大師兄之間毫不猶豫地向眼前的恐懼屈服。
他磨磨蹭蹭放開蕭靈，蹭到顧城身邊，才要挨著他坐下，就聽顧城道：“離我遠些。”
周梓寒一僵，蕭靈撲哧一笑。
顧城又道：“三人分三角對坐。”
蕭靈立馬明白了顧城的意思，起身離他幾步遠，重新坐下。坐下之後就給周梓寒使眼色，指了個位置讓他坐下。
周梓寒不明所以地坐下來，蕭靈見他還是一頭霧水，就給他解釋了顧城的意思。
他是讓三人坐在三角，這樣每個人都能看見面前的兩人，同時能看到兩人身後，這樣一會兒不管來什麽，都能第一時間知道。
周梓寒一點都不想第一時間知道，他坐在原地，已經開始盤算如果今天能活著出去，他一定和他爹說，比起修仙他更喜歡也更擅長做生意，就比如說把他的望茶樓給開到每一處城鎮……
周梓寒正胡思亂想著，那濃霧已經悄然落下，如同薄紗一樣將他們籠罩其中。
一股寒意爬上了每個人的後背。
這次不用蕭靈提醒，周梓寒的手已經握住了靈劍，隨時準備拔劍出鞘。
“一會無論見到什麽都不要慌亂。”顧城聲音沈穩，聽得讓人很安心，他道，“就當做是清城山的考核，你們只管盡力去做，一切有我在。”
一切有我在。
這簡簡單單的五個字，卻是讓蕭靈和周梓寒同時感覺到心安。
仿佛是在迎合顧城的話，他剛說完，蕭靈就看見迷霧中有黑影自遠處而來，如同有什麽東西貼這地面滑翔。
“來了！”蕭靈起身道。
蕭靈的面前，就是顧城和周梓寒的斜後方，兩人幾乎是同時起身回頭，然後周梓寒慌了：“你看見什麽了？為什麽我沒看見。”
他能看到的只有白色迷霧。
顧城也道：“我也沒看見。”
“離你們不過三丈！”蕭靈迅速掃視一圈，“四周都有，你們當真沒瞧見？”
照理說這麽近的距離，她都能看得如此清楚，顧城和周梓寒不應當看不見。
“沒有啊啊啊！”周梓寒絕望地喊了聲。
與此同時，一個黑影撲向周梓寒，蕭靈連忙拉住他將人拉到面前，才躲過那黑影的襲擊，同時顧城拔劍突然猛地一挑，挑飛一個。
顧城道：“是邪靈。”
蕭靈喜道：“大師兄！你能看見了？”
“看不見，”顧城道，“但我能感知到周圍有東西靠近。”
“越來越多了！”蕭靈道，“有剛才還是十幾個，現在已經是上百個了。”
此時無需蕭靈多說，就連周梓寒都能感知道周圍邪靈在聚集，那股陰寒的氣息讓他不自主地戰栗。 “大師兄，怎麽辦？”蕭靈感覺這邪靈就像蟑螂，一只兩只的時候拍死就算了，現在上百只飛過來，讓她感覺一陣惡寒。
“盡數擊殺，”顧城冷聲道。
蕭靈點頭，不再說話，揮劍斬向邪靈。
同時將身上所帶的驅邪符咒擲出，頓時就滅掉不少邪靈。
然而符咒終究有限，沒一會兒就用完了。
而靈器的失效讓靈劍的威力都減弱了不少，加上邪靈眾多，滿天飛雨一般。
如此下去不是辦法，顧城將靈劍猛地刺入地面，而後以靈劍為中心布下一個結界，將三人籠罩其中。
一道淺淡的靈力凝聚而成的屏障隔絕了周圍的邪靈，幾乎就在結界形成的同時，周梓寒一頭栽倒在地上。
“梓寒！”蕭靈蹲下身扶起周梓寒，就見周梓寒脖子上有一處血淋漓的牙印，此刻傷口冒著一縷黑氣，蕭靈倒抽一口氣，“這玩意兒竟然還能咬人？！”
顧城翻出一個藥瓶，要藥粉撒在周梓寒的傷口上，問道：“弟子院的課上應當講過邪靈，可還記得？”
都什麽時候了，能不能不抽考了？
蕭靈也就只敢在心中喊一喊，還是認真回答了顧城的問題。
“邪靈，可是萬物化作，帶有讓人致幻之毒。不群居，但若受操控時……”蕭靈頓了頓，“若受操控，且控靈者越是強大和邪惡，則邪靈聚集越多！”
蕭靈說到這，道：“大師兄，我想我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了！”
她想到了之前來仙門院求醫，說家裏有人得了瘋病，而他們都有一個特點，就是誤入了一處山谷，回去之後就瘋了。
蕭靈和顧城幾乎同時開口。
蕭靈：“鬼谷！”
顧城：“百鬼宮！”
蕭靈：“百鬼宮？難道是我猜錯了？”
顧城沈吟道：“你沒猜錯，恐怕百鬼宮就在鬼谷。”
他們抓到花下鬼的時候，花下鬼曾經說過他們會後悔招惹了百鬼宮，難道這些邪靈是在給花下鬼報仇？
蕭靈看向外頭黑壓壓的邪靈，又看向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周梓寒，一時間有些沒了主意。
“大師兄，我們現在怎麽辦？”
“等。”
“等？”
顧城點點頭，道；“等到正午時分，是陽氣最重之時，那時無論是何魔物，邪氣都會減弱，屆時就是我們反擊的時刻。”
“好！”蕭靈又問，“可我們被困在這，連太陽都看不到，怎麽才知道什麽時候是正午？”
顧城沒有回答，卻是話鋒一轉：“你今日寅末用的藥吧？”
蕭靈點頭：“是。”
顧城道：“那等你看不見時，就是午時，午時過半就是正午。”
蕭靈：“……”原來是在等她瞎啊。
算起來，也快了。
蕭靈在顧城對面坐下，趁著還有點時間，將身上的物品整理了一番，她拿出一堆空白符咒，當場開始畫符。
顧城則閉目養神，看起來睡著了一般。
畫完符咒，蕭靈把符咒塞進布袋裏，又摸到裏面還有個硬邦邦的東西，掏出來一看，是一枚清城山的信號。
蕭靈問道；“大師兄，你說我發個信號的話，清城山那邊能看到嗎？”
顧城：“最多方圓十裏能見。”
“我現在發了試試，”蕭靈道，“萬一周圍有咱們的人，還能過來搭把手呢。”
蕭靈說著，見顧城沒有反對，擡手將紅色信號向上用力一拋。
紅光沖破邪靈的阻礙直飛沖霄，蕭靈拍拍手道：“希望有人能看到，又在午時趕過來助我們一臂之力，否則一會兒我看不見了——”話還沒說完，蕭靈眼前的景象就逐漸變成了紅色。
她閉上眼，下意識地擡起手，叫了聲大師兄。
紅光中一只手牽住了她的手腕，蕭靈反手握住，她知道是顧城，松了一口氣道：“大師兄，午時到了。”
“嗯。”顧城應了一聲，讓蕭靈扶著她的手坐下。
蕭靈坐下來，顧城才要放手，就感覺蕭靈握得他的手更緊了。
顧城一怔，而後輕輕握了握她的手道：“別怕，有我在。”
顧城的掌心傳來的溫度讓蕭靈覺得剛才的慌張瞬間消散，她輕輕舒了一口氣，其實剛才她是真的有一點怕了。
周梓寒暈了，她瞎了，他倆就是來給顧城拖後腿的，比起怕死，她更怕自己連累顧城。
現在他們身處險境，周圍全是隨時想要撲進來吞噬他們的邪靈，此時有顧城設的結界護住，但半個時辰之後，他們必須借住正午時候的陽氣離開此地。
“大師兄……”蕭靈拉著顧城的手，鄭重道，“你先聽我說，一會兒到了正午，我重新設結界——”
蕭靈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顧城冷聲打斷：“想都別想！”
“你還沒聽我說完呢！”蕭靈道。
“說什麽？”顧城冷笑一聲，“你重新設結界和周梓寒一同留在這，讓我獨自沖出去？”
“你可以回去清城山帶更多人來——”
“來做什麽？給你們收屍？”顧城的聲音裏透著怒意。
蕭靈一楞。
她沒想到她的這個意見會直接讓顧城怒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解釋，“我有結界——”
“結界最多撐幾個時辰，”顧城是真的怒了，語速都變得快了，“鬼谷這地方，方才我們不是沒走過，靈器到這盡數失靈，人難辨方向，就算我出去了，我又怎能保證帶人回來時，還能找到你們？蕭敏之，你是真不怕死嗎？”
蕭靈低聲道：“我只是覺得三個人都折進去了不劃算……”
“所以你就偉大得決定自我犧牲？”顧城冷笑，“想都別想，是我帶你們出來，就必須要把你們全須全尾地帶回去，你若是再動方才的念頭，以後就別再叫我大師兄！”說罷，猛地抽出手。
險些被帶倒的蕭靈：“……”
竟然真的生氣了。
蕭靈沒敢再招惹顧城，閉目閉嘴在旁邊坐了一會兒，耐不住寂寞，又道：“大師兄，我能問你個事嗎？”
不等顧城開口，她就先道：“和現在的事情無關！”
過了片刻，才聽到顧城沈沈的聲音：“問。”
蕭靈湊過去，睜開眼睛看顧城：“大師兄，我的眼睛究竟變成什麽樣了？”
蕭靈看不見顧城的模樣，只能看到個輪廓，她看著大約顧城是眼睛的位置問：“我是不是變得很難看很奇怪？”
一雙血色金瞳的眼眸驟然出現，原本該是看著十分駭人的模樣，可因為長在她的臉上，顧城不僅沒覺得恐懼，看久了反而覺得還有點順眼。
“不難看出。”顧城的聲音溫和下來，“很特別。”
“有多特別？”蕭靈問。
顧城不肯說。
“大師兄，你告訴我吧！”蕭靈扯著他的袖子道，“你不告訴我還胡思亂想，反而心裏更難受。”
“這幾日醫仙也該到了，他治好你的眼睛之後，你會恢覆如常的。”
蕭靈最怕突如其來的安慰，尤其在這個時候，他們有沒有命出去還不知道。
“大師兄，你告訴我吧！”蕭靈又道，“大師兄！大師兄……”
那語調一聲比一聲奇怪，一聲比一聲軟，聽得顧城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別叫了！”顧城道，“我告訴你。”
蕭靈立刻閉上眼乖巧坐好。
顧城道：“你的眼睛變了顏色，瞳孔變成了金黃色。”
“黃金瞳？哇！”蕭靈道，“聽起來很酷哎！”
“酷？”
“嗯嗯！”蕭靈說，“說不定在另外一個什麽世界，大家天天往眼睛裏塞東西，就為了讓眼睛的顏色有變化，看起來特別。”
“……荒唐。”
原來只是瞳孔變成了金色，她還以為她眼睛裏長了七八個瞳孔那麽可怕呢，白嚇了她好幾天。
“是不是快到正午了？”蕭靈問道。
見她是真的沒在意眼睛的變化，顧城才道：“嗯，最多還有一炷香的時間。”
也不知道那些邪靈少了沒有。
她應該多少能看到一點輪廓吧？
蕭靈想著，睜開了眼看向周圍，然後整個人怔住了。
“大師兄……”蕭靈只想一個方向，“你看那邊，你有沒有看到一個宮殿？”
顧城看向蕭靈所指之處，目光所及之處，只有樹林。
“沒有，我看到的是一片白霧，但我記得之前周圍全是樹林。”
蕭靈站起身，在眼前一片血幕中，她發現自己看到的東西和之前的大不一樣。
眼睛能看見的時候，她看到的是黑色的密密麻麻的邪靈，但她記得附近都只有樹林，並沒有宮殿。
可是現在，她眼前的邪靈已經少了一半，在剩餘的邪靈縫隙中，她看到了就在十丈遠的地方，豎立著一座宮殿。
從這裏到宮殿，一路上只有荒草。
在荒草中間，有一個只夠一個人行走的小道。
而他們此刻就坐在一片荒草上。
蕭靈蹲下身，摸了摸，摸到的竟然真的是枯草。
“大師兄，你摸摸地面，是樹葉還是枯草？”
顧城覺得她這話問得實在奇怪，卻也沒有多說，摸了摸身下道：“我看見的和我摸到的皆為枯葉。”
“奇了怪了……”蕭靈小聲嘀咕，又去看那宮殿。
那宮殿黑乎乎的，起先蕭靈還以為是因為她只能看見輪廓，但仔細看才發現，是因為那座宮殿就是黑色的，黑墻黑瓦，連柱子都是黑色的。
不對，墻上似乎還有植物，像是爬山虎一樣，只不過那植物也是黑色的。
“怎麽會這樣？”蕭靈揉了揉眼睛，眼前還是能看到宮殿。
顧城見蕭靈一直在仔細看著遠處，他起身看了片刻，問道：“你看到的與我看到的不同？你看到的是什麽？宮殿和枯草？”
“不僅是宮殿……”蕭靈指著周圍，將自己所看到的景象說給顧城聽。
顧城聽得眉心緊蹙，他和蕭靈明顯身處同一處位置，可蕭靈和他所見到的，全然不是一處景象。
她看到的是一座宮殿，難道是百鬼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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