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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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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5 章

宋儀念著今日是中秋,夜裏請幾個弟子在臨雲山居大吃了一頓,飯後弟子們抱了他藏在屋後的酒偷摸摸溜了,留下他一個收拾碗筷。

屋外爆發出劇烈的靈力激蕩,宋儀腳下地面微微一震,一陣勁風從外往屋子裏推來,被吹亂的頭發上落滿了碎葉斷枝。

謔,哪個膽大包天不長眼的家夥敢來他臨雲山居打架?

宋儀皺著眉,探頭往窗外一看,竟然是歲雪拿劍在砍攔路的笑笑。

喲?

宋儀看著院門口一反常態的少女,摸著下巴仔細反省了一會,自己這幾天面都沒和她見,也沒說什麽威脅過分的話惹惱她呀?

難不成是因為今日吃飯沒叫她?

可她這不是還沒拜師嘛?叫吃飯不該是山令那家夥該考慮的事?

宋儀急匆匆走出廚房,心疼地看了看狼藉一片的院子,踩著滿地的落葉朝著歲雪走去。

“住手嘍。”宋儀雙手叉腰,急聲大喝道,“歸朽。”

靈偃-歸朽抽走偃甲機關中靈力只在瞬間,笑笑這一擊失去力道,關節連接處發出哢噠聲,攻擊的姿勢停在半空之中。

歲雪的星蘊自然毫不受影響,卻記得在新弟子考核中見識過歸朽的作用,便撤招停手。

紛亂迅疾的劍影收攏為一束歸於寒枝之中,令半邊天地都變為冷白一片的劍氣眨眼間消弭幹凈,宋儀這才看清平時總是裝得乖順柔美的這丫頭眼眶泛紅,直勾勾瞪著他的一雙眼睛裏,怒意與殺念纏繞。

宋儀皺著眉,撓了撓額頭。

這般模樣在他看來,像是在極力反抗過什麽之後被全數擊潰了理智,又像是受了太多無法言說的委屈。

“誰欺負你了?”他還是覺得不可思議,“你說給我聽,我給你分析一個報仇的計劃。”

歲雪盯著宋儀,幾次慌張地張口想說話,嘴唇卻顫抖著發不出聲音。

剛才還和她打架打出一副水火不容的架勢的笑笑恢覆了行動力,走上前去想要牽著她的衣角去旁邊的回廊裏坐下。

歲雪伸手將它擋下,終於問出聲:“傀儡絲的分布與人的經脈……不一樣,是嗎?”

宋儀換了一雙意味深長的目光正視著她:“你這麽快就知道了?”

這句話如刀鋒般割傷歲雪,她蒼白的面容上突然擠出一個不合時宜的笑,想起之前研究道生咒術以求找回記憶的所有努力,都像是一個笑話。

“我現在到底算什麽?”

宋儀簡短解釋說:“有點覆雜,他用了傀儡一道的禁術困影對你進行了改造,嚴格來說,你的身體結構已經和傀儡一樣,但又保留了人的情緒能力,所以算是半人半傀。”

無力和絕望感撲面而來,歲雪強撐著:“微生白?”

宋儀沒有直接告訴她是或不是,回憶道:“六年前,我去過幾次墜月谷,微生白信誓旦旦要與我立下賭約,十年之後,他要用他的傀儡與我最好的傀儡比試一場。我那時想見見他的這傀儡,但他藏著掖著沒同意,說那是被他寄予厚望的孩子,時機到時,會送到我面前讓我欣賞。這次你到雲城,我就猜到那孩子是你。”

歲雪不可置信地質問道:“他連使用禁術的代價都不在乎了嗎?”

“這便說明他真的很看重你,在你身上傾註了畢生心血,哪怕是必須為此付出代價也覺得值得。現在看來他賭對了,你是這世上最獨一無二,最萬眾矚目的作品。”宋儀收回羨慕又向往的目光,再次發出邀請,“想殺了他嗎?”

歲雪眼神不斷地閃爍著,努力讓自己接受這些覆雜的信息,在聽見宋儀的邀請時,平靜地擡起一雙帶著亮光的眼睛:“尊者想殺他的理由又是什麽?”

她並不急著答應,即便是合作,主動權依舊要她自己拿在手裏,無論何時何地,她都不會讓自己被仇恨贏過理智,變成別人的工具。

宋儀看著她已從極端的情緒中抽離出來,恢覆了平時的狀態,十分滿意,她的確擁有比“人”更加冷靜的能力。

他回答道:“我可以告訴你,但不是現在。等神兵碎片熔鑄完成,我這裏的秘密,你都可以聽聽。”

歲雪問:“道生一流主張陰陽同根,其奇能異術-洞源的要訣就是真陰生形、真陽生神,當年那些創造出奉昭驅靈的修行者就是受此啟發。我若是能把洞源鉆研至精,是否有機會生長出有形之體,也算重塑肉身,變回了完整的人?尊者,這總不必等到以後再說。”

宋儀不由得佩服她的清醒:“傀儡制法不可逆,但你又不算完整的傀儡,或許可以試一試。”

歲雪總算聽見了一個好消息,掩埋在心中的焦躁恍惚終於真真切切地消退了幾分。

“但這很難。”宋儀瞧了她一眼,“你得先破不朽境才有資格練。”

歲雪目標明確,像小孩子般無知無畏:“尊者想在我身上看到的,應該不止是不朽境。在此之前,我對靈偃的其它無上者信不過,必要時還請尊者相護。”

宋儀絕不錯過任何機會,笑瞇瞇道:“現在你願意拜我為師了嗎?”

歲雪也跟著笑了一下,輕聲細語道:“若要成為雙修弟子,需要三名不朽境長老和除尊者之外一名無上者認可,如此大張旗鼓,是陷我自己於險境。”

“況且。”歲雪善解人意道,“我師尊給我的第一卷術法秘籍上唯一的囑托是師徒一心,不棄不疑,我若再拜尊者為師,他老人家一定會難過。”

宋儀聽她說得有理有據,發現一心想收她為徒的自己顯得很傻:“你打算盤的聲音能小點聲嗎?又要和我學東西,又不拜師,我何時被雲城弟子這樣嫌棄過?”

“尊者,我可從來沒說想修靈偃,都是你威脅我的。”歲雪據理力爭,顯得可憐巴巴的,“我還是更喜歡我師尊的那些自創術法,這幾日被你要求練習的刀工困住,我心裏可對不起師尊了,他原本是要教我可以把這麽大一間屋子給變沒了的術法。”

“變戲法呢?”宋儀挑了挑眉,最後不耐煩地一擺手,“行了,愛拜不拜,但我教什麽你就得學什麽,我是真想知道由你親自擊破微生白的術法時,他是什麽表情。”

飛虹居後山,五光十色的屏障日夜籠罩在上空,如祥雲縈繞,似虹光傾落,只有身處其中的人才知道那其實是劍氣。

沈紓星盤腿坐在劍陣之中休息,左右只見一片連綿無隙,色彩流動的光幕,身上罩著一層治愈之力的薄光,七條鎖鏈捆著他的腰背四肢,纏著他的脖頸。

鎖鏈無形,只有在他再一次站直起身試圖破陣的時候,才會顯露出形狀,發出沈重的摩擦聲,又漸漸隱去。

每當他試圖破陣卻失敗後,身上的鎖鏈就會多出一條。

“紓星,你在懷疑什麽?”

戡靈休息夠了,這才有力氣問。

沒有誰比它看得更清楚,沈紓星領悟不了的劍意其實簡單至極,它森羅萬象,包含萬千,世間的任何一種劍意都能在它這裏找到參照。

換句話來說,就連沈紓星自己的劍意,都可以從它之中發現同源。

但沈紓星似乎不肯承認。

他固執地一次次嘗試別的破陣之法,試圖以勢不可擋的攻擊強硬地破開這層光彩奇異的屏障。

於是戡靈一次次看到阻攔他的十道劍影毫不留情攻來,它們以武將世家出生的青年最熟悉的形態呈現,是戰場上嘶鳴的戰馬與冷酷堅毅的將士,發出隆隆巨響的馬蹄下踩踏過沈重濃郁的死氣與血腥味,長槍揮動著獵獵風聲,齊齊紮進他的腰腹間,化作一條條鎖鏈穿出。

這個結局原本是可以避免的。

只要沈紓星意識到他能夠在這個劍陣中找到一縷相同的劍意,並且捕捉到它,就算是參悟透了燭明劍意的本質,隨時可以離開這裏。

沈紓星神色黯然:“我的劍意怎麽可能被燭明包括在內?”

他無可避免地想起在幻世星海中經歷的一幕幕,那份毀滅一切、贏過一切的自信與快意來源於晝夜積累於心中的仇恨,顯得太過張狂,不該是一個擁有光明前途的人被期許成為的模樣。

“我聽明白了,紓星,你只是怕被尊者看見。”戡靈噢了一聲,有理有據地分析道,“因為是在尊者的千人千面裏面,他能感知到你出劍時的所有動作,你就害怕。燭明劍意明明包羅了無數至清至潔、純粹光明的劍意,你領悟的偏偏是最陰暗不可見人的那一縷,你怕他對你失望。”

沈紓星看了眼斜插在地上的戡靈,沈默了一會,算是坦白。

“可是你也沒有嫌棄或者懼怕過歲雪。”戡靈心直口快,隨口就舉了個例子。

沈紓星搖頭截斷它的話:“慎言。”

“所以尊者的立場也一樣。”戡靈也有不聽話的時候,“怎麽說我也比你多活了幾百歲,見過聽過的正邪之辯那可多了,以仇恨或者惡念催生的力量就是壞的嗎?惡人隨心所欲,不會考慮後果,或害人無數,或破壞道德秩序,你是這樣的人嗎?”

沈紓星仔細想了想:“如果這世上沒有我現在認識的你們,也許我是。”

正在滔滔不絕地對沈紓星進行開導的戡靈:“?”

它覺得沈紓星的想法不止有點危險,還有點失控。

“但你提到歲雪,讓我想明白了一件事。”沈紓星拔出戡靈,起身站直,七條鎖鏈暴露出形狀,在他身上繃直收緊,壓下千鈞重負。

“什麽?”這回輪到戡靈不明白。

除了沈紓星,無人知道歲雪殺念很重,卻用一雙笑眼給它上了枷鎖。

沈紓星活動了一下手腕,十匹戰馬出現在他四周,馬背上的戰將爆發出喊殺聲,銀槍掃掠,淩厲的破空聲響危險萬分,來到眼前。

他平靜地環視了一周,一劍蕩起遙遙飄散的血腥氣,殺向奪面而來的長槍,劍上燃起烈烈火焰。

“擁有能力卻不用,向惡生善,才算掌控了它。”

金戈擊撞聲震顫天地,靈力光點爆濺,劍陣搖晃間,不住往下拖拽的鎖鏈錚然斷裂。

流光溢彩的劍陣屏障之中飛出一縷劍意,落在戡靈劍上。

劍光四溢,撕開上空一道裂縫,沈紓星終見一抹明凈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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