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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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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0 章

歲雪卻並沒有躲開。

她一眨不眨地盯著飛撲而來的血蛛,並無任何多餘的動作,血蛛似被一雙無形的大手狠狠捏爆了一般,在身前爆炸。

漫天血滴逆風飛向關付秋,在她眼中如一個倒退的慢動作,其中靈力流轉的痕跡清晰無比。

隔著一片殷紅的視線,歲雪的目光緩緩回到關付秋身上。

關付秋只見猙獰可怖的血蛛化作一片血霧彌漫飛灑,濺落在二人的靈力防護之上,發出呲呲的腐蝕聲,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身體已經在歲雪淺淺含笑的註視之下先一步察覺到危險,傳來了最本能的反應,渾身的血液都在此刻變得冰涼。

關付秋並不懼怕他的力量會對自己產生傷害,此刻滿腦子想的都是一個引氣境修行者居然能讓他的血蛛就這樣炸了?

——可是歲雪分明連手都沒動!

山道兩側的灌木與藤蘿投下滿地陰影,如鬼影綽綽,歲雪站在這片陰影之中,顯得平靜冷淡。

關付秋飛速運轉的腦袋裏突然嗡的一聲響,左肩被一陣刺痛貫穿。

他不可置信地扭頭看向左邊,一只血蛛攀著一束淺金色的靈力,倒懸在他的肩頭,堅硬冰冷的前肢紮穿了他的肩膀,打濕衣襟的鮮血綻出花朵,流淌著毒液。

血蛛之毒,他自己本該能解,將人汙染控制的力量,也明明應該對他無用,但他此刻卻定在原地難以動彈,清楚地感受著五臟六腑被毒素與自身的解毒之力撕扯而產生的痛苦。

關付秋突然被難以言說的危機感攥緊了心臟,又急又重的心跳聲撞擊在胸口,如同沈悶的雷鳴。

莫名其妙被打散的術法力量居然越過他的控制,在他身後自行重聚了,還反擊了他!

歲雪究竟是怎麽做到的?萬化之術?不對,她都沒動手,她出招怎麽可能沒有靈力爆發?

關付秋渾身震顫,喉間突然被一縷寒氣入侵,他猛然回頭看向歲雪,卻先被一道冰冷的劍光晃花了眼。

歲雪已經出現在了他面前,比瞬形更加悄無聲息,手中的劍指著他的喉嚨。

見他終於回過頭來註意到了她,歲雪右手稍擡,寒枝往上挪了一寸,緊緊貼上了他的下巴。

一絲寒氣侵入骨骼,關付秋牙齒不受控制地發顫,突如其來的恐懼在此刻無限放大。

他看著歲雪,原本總是一副乖順無害模樣的少女竟變得陌生而又危險,黑亮的瞳孔之中連剛才令人意外的安靜冷淡都消失了,而是染上了一絲戲謔與傲慢,正如元希一類人審判下位者的目光。

關付秋無端想起曾在商留見過一面的微生白。

令族人聞風喪膽的蒼麟衛首領,果真是有本事的,竟能培養出歲雪這樣一個下屬,看似單純柔弱不堪一擊,實際心思很深,比誰都狠毒無情。

“它沒辦法咬上我了。”歲雪失去耐心,沈冷的聲音混入夜風灌進關付秋的耳朵裏,“說。”

關付秋被這個聲音震懾住,冷汗浸濕發梢滴落進頸窩。

他一邊讓自己保持冷靜,不該亂了方寸,一邊以餘光警惕四周,猜測著歲雪是否有幫手埋伏在附近做了手腳,卻驀然想起這裏是他的機關圖中,可能性立刻被推翻。

一種說不出的詭異感讓關付秋渾身的汗毛根根豎起,艱澀開口:“我這裏知道的就只能保證晏青和祭司大人。那日你讓陸沈風把我們從客棧接走,晏青問了你的事情,我沒理由不說。至於祭司大人那邊,是微生大人特意告訴她的,他們之間有消息共享是常事。”

“晏青。”歲雪緩緩重覆這二字,依稀記得萬聿禮身邊有個朋友就叫晏青,直接問,“萬聿禮與晏青互知身份?”

關付秋思索著歲雪對影族與萬家的合作知之甚少,即便糊弄她幾句,她也分辨不出來,正斟酌著後面還要不要如實回答她的問題,就被寒枝擡了擡下巴。

關付秋說不清此刻感受到的情緒是驚懼更多,還是屈辱更多,硬著頭皮說:“萬聿禮在兩年前就開始參與合作,雲城裏萬家與影族做過的事情,他全都知道,但是晏青的身份暫時還對他保密,畢竟晏青是負責情報傳遞的人。”

即便是合作,也不能將屬於自己的力量一五一十全都暴露給對方。

“傳遞情報。”歲雪若有所思點點頭,忽而一笑,“那麽當日被追捕的三人中,引發無盡海異動的人,果然就是江妄了?”

關付秋眉頭皺了皺,語氣古怪:“歲雪,我勸你別因為跟江妄有過節就想用他的身份來威脅他,皇室後裔是全族上下都會傾力保護之人,你別太自不量力。你若是動了歪心思,我定會不惜代價斬草除根。”

他與江妄已經認識多年,雖說常有意見不和,看不慣彼此脾氣的時候,卻已將對方劃為信得過的一類人,拋開上下屬的身份不談,也是朋友。

“生死之交啊,真羨慕。”歲雪靜靜地聽著,既無驚訝,也不露好奇,關付秋猜不透她在想什麽,突然聽她冷不丁問了一句,“段明霄,你可熟悉?”

關付秋心裏一咯噔。

“對於同萬家合作一事,族中有人持不同的立場,段明霄就是反對者之一。”他頓了頓,補充道,“關於段明霄,我知道的也不過是姓名身份而已,你從我這裏問不出什麽。”

歲雪不輕不重哦了一聲:“他和宋儀什麽關系?”

關付秋厭惡地看著她,暗自蓄力掙紮間,咬牙擠出幾個字:“我回答你的已經夠多了。”

血蛛堅硬鋒銳的前肢從他身體裏抽出,動作敏捷地來到他面前,狠狠紮向他的雙眼。

“我說!”關付秋閉眼大叫一聲,胸腔的起伏久久不能平息,嘴唇都控制不住地有些發抖,“他原本是宋儀尊者的人,受到尊者提攜,幫忙管理城中的事務,但如今似乎與尊者並不和睦。”

“他和祭司呢?”歲雪輕聲細語問道。

血蛛差點刺進關付秋雙眼的兩條前足緩緩挪走,關付秋雙拳緊攥,恨恨地盯著歲雪,滿眼都寫著你別欺人太甚。

歲雪似無所察,眸光裏笑意流轉:“那換個問題,你們與萬家安排的人都在雲城做些什麽?總不能在這些年裏,只專註於神兵碎片一件事。”

趴在關付秋肩背上的血蛛突然化作數道紅光鉆回他的身體,收回的力量之中有一縷陌生怪異的靈力,被關付秋逼出掌心,屈指捏碎,細閃的星光倏然散落。

關付秋擡手,氣浪震飛寒枝,磅礴的靈力鼓動在衣袖間。

他沈著一張臉:“我雖然不知你用了什麽辦法能反控我的力量,但如此大意的錯誤,我不會再犯第二次。歲雪,偷襲得手而已,別得寸進尺。”

寒枝化作一束霜色冷光藏入歲雪懷裏,歲雪點點頭,頗為認同:“若是有第二次,你也太廢物了。”

關付秋氣得額角青筋直跳,一拳朝歲雪砸去,拳風之中一只棕熊的虛影咆哮而來,十足的壓迫感令人呼吸頓窒。

歲雪側身閃避,右手抓住從她臉頰擦過的拳頭,凝集在拳的靈力迅速崩塌分解。她借力將關付秋向前一拽來到他的身後,左手生出白骨刺穿他的靈力防護,想從背後掏進他的心臟,在他立即屈肘後擊時松手撤走。

關付秋總算相信了時常去劍宗的歲雪的確沒有白練體術和身法。

關付秋瞬形追上,再也不想說一句廢話,猛獸力量強化之下的拳頭能把人半邊身子砸廢。

歲雪被連綿追擊的拳影逼退至山壁,對疾速逼近的一張冷臉視而不見,眼裏倒映著無數分散在空中的靈力光點。

每一次拳爪相擊時潰散分解的靈力如微不足道的塵埃粒子無處不在,卻突然受到一股力量的牽引,在呼嘯的狂風中,崩塌的雲層下,聚出一只棕熊的虛影。

關付秋被歲雪不避不躲的一雙眼睛看得頭皮發麻,倏然之間,本就被冷汗浸透的後背再次被危機感爬滿,熟悉的心印力量從背後穿進身體,棕熊咆哮著沖出他的胸膛,又化為星星點點的光粒,眨眼間徹底消散。

這究竟是被歲雪反控的心印力量,還是她以見天地仿造出的力量?

關付秋摔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吐著血,腦海被這個問題占據,無法思考其他。

他仰頭與歲雪對視,剛退下不久的恐懼一時間攀升到了頂峰。

“你究竟是怎麽做到的?你有崇天術?能破解術法,覆制招式,是崇天術-萬宗?”關付秋情緒激動,無論如何也要弄清楚歲雪憑什麽能做到這些,他揚聲大吼,胸膛被一陣陣鈍痛碾壓,骨裂聲在他掙紮時響起,“你究竟是什麽境界?”

歲雪疾步上前,地上的血滴紛紛上浮,凝聚成劍,疾速下墜的瞬間將試圖起身反擊的關付秋釘死在原地。

“不是崇天術哦,對付你,應該不需要崇天術。”歲雪聽著關付秋的慘叫聲,微笑著原話奉還,“再說了,你又有什麽資格要我回答你的問題?”

關付秋痛到麻木,巨顫的眼瞳中倒映著貫穿胸口的見天地血劍,心中升起一陣絕望。他轉了轉眼珠,視線落回歲雪臉上,如瀑傾瀉的黑發滑落幾縷在她身前,襯得少女的面容更顯得柔美無害。

他無比後悔將歲雪拉進了機關圖中。

若是在外面,山中的飛鳥向附近的長老報信有弟子私鬥,他還有一線生機。

要論死,他可以為了覆興影族或者保護江妄而甘願赴死,但是就這樣在機關圖不明不白的死在歲雪手裏,他無法抵禦恐懼,也不能接受。

關付秋借著劇痛之中意識都有些混沌不清的狀態,不管不顧地一口氣說完:“行,既然是同族之人,我不妨告訴你。這些年,萬行野替我族人安排棲居之地,扶持我族立住腳跟,而我族需要出力搜集他想要之物,幫他殺了他眼中的絆腳石,解決那些陰溝裏的東毓餘孽。在雲城,萬家不方便直接出面打點的生意就交給我們的人負責,籠絡四國一州權勢子弟之事,有時也讓我們去辦。”

“打點生意,籠絡人心,萬家這麽信任你們?”歲雪目光幽深幾分,含著一絲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像聽書一般感興趣道,“也不怕到頭來為他人作嫁衣裳?”

關付秋面對歲雪的逼問,突然生出幾分不如破罐子破摔的挫敗感,一身僅剩的力氣都用在了朝她大吼上:“在萬行野面前,背棄盟約的事情誰敢做?祭司?蒼麟衛首領?還是那位新上任的聖女?他們在選擇之前就敢不計後果嗎?”

歲雪安靜了一會,居高臨下地睥睨著關付秋,輕聲表示肯定:“也對,萬行野若是動起手來,可不像我這樣客客氣氣的。”

聽著這般厚顏無恥的話,關付秋忍得牙齒都要咬碎了,總覺得今日的遭遇像是做夢一樣,寧願相信將他打傷在地的另有其人。

關付秋心裏突然冒出個念頭,沈紓星見過歲雪這副笑裏藏刀的模樣嗎?如此心狠手辣,歹毒虛偽的一個人,跟沈紓星走得那樣親近,不會毫無所圖吧?

還有那個自以為高人一等的萬聿禮,歲雪同為影族人,怎麽忍受得了他?怎麽還沒反咬他一口?

想到這些,關付秋瞬間就好受了點。

歲雪原本是打算該走了,餘光瞥見他狼狽的臉上沒由來地露出一絲幸災樂禍的神色,又回過頭來把他盯著。

關付秋眼皮一跳。

“以後我如果還有別的不懂的事情,恐怕也要來問你,畢竟我認識的人很少,只能拜托你噢。”歲雪在他面前蹲下,很是無奈地攤了攤手。

關付秋聽著少女輕快的聲音,只覺得詭異無比,連忙點頭:“當然,應該的。”

“多謝啦。”歲雪笑彎了眼,輕聲問,“對了,晏青和你比起來,誰更厲害?”

關付秋心裏飛快猜測著歲雪問這個問題的目的,她該不會還想去收拾晏青吧?

他遲疑著回話:“我和他都是入劫,我在初期,他在中期。”

歲雪認真思考起來,一派向他求教的模樣:“我要做些什麽,才能讓他也像你一樣好說話,樂意偶爾幫我幾個忙?畢竟他傳遞的情報,也許我也想聽聽。”

關付秋咽了咽口水,心裏給晏青磕了個頭:“他......你找道生的人用知幽看去。”

歲雪註意著他的表情,露出新奇的目光:“你在怕我嗎?”

關付秋哆嗦著大叫道:“你他娘的都想殺我了!”

歲雪抱歉地看著他,面色十分無辜:“沒辦法,你剛才見過我動手了。”

關付秋哽在喉嚨裏的一口血沫噴了出來,嘶啞道:“我不會說出去的。”

歲雪憂心忡忡的:“萬一不小心說出去了呢?畢竟你和江妄關系很好,又會聽宋儀尊者和祭司做事,還那麽討厭我。”

關付秋想哭的心都有了:“不會的,我也不想死在你手裏。”

歲雪搖搖頭,指尖突然鉆出一道咒紋,向他保證:“我才不會殺你,你瞧,這抹殺記憶的咒術我還沒完全學會,若是……”

她舉著這道咒紋往關付秋面前一湊,明明滅滅的光芒躍動在關付秋的臉上,他立刻縮了縮脖子。

她怎麽還會道生的術法?!

“若是它落在你身上,有可能傷不到你半分,也可能讓你變得癡傻失智,假如是後者,我就用縛生鏈將你栓住,從弟子舍院牽到城外,也不知道到時候跟在我們後面的,是看熱鬧的人多,還是借機殺你報仇的人多?”

關付秋被面前溫聲軟語的人逼得崩潰,發瘋道:“我求你出去找人給我一道毒緣咒行不行?我用毒緣咒起誓,今日的事情我若透露一個字,我就不得好死!暴斃而亡!”

話音未落,一道似乎有備而來的咒術已經鉆進了他的眉心,令他哽住。

“誓成。”歲雪滿意起身,插在關付秋身上的見天地幻象散成一道道赤紅的光束,飛刺向天地四方,將機關圖劃破,烏雲低垂的瑕山重現眼前。

她轉身往芳華居的方向走去,輕飄飄的關切聲隨風吹至地上無法動彈的人耳畔:“別趴在地上呀,這麽晚了,你不回去睡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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