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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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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2 章

“歲師妹?”

隔著一層灰蒙蒙的雨簾,聶飛等她走近些了才看清是誰。

歲雪朝他們打了個招呼,盯著兩人的濕衣服,露出擔心的神色:“二位師兄不先回弟子客舍換一身衣裳嗎,當心著涼。”

沈紓星想了想,對聶飛說:“小飛,我們先回去。”

被歲雪這麽一打岔,沈紓星倒是覺得急匆匆地去找施恒說定隙這件事情有點不合適。

按照蘭箏的說法,無上者們已經再往崇天術的方向查線索了,查到定隙也不過是這一兩天的事情。

他最先應該考慮的,是怎樣防止有人往重啟上面引。

聶飛也覺得在冰河忙了一天夠累了,他讚同地點點頭,轉身走向弟子客舍的方向,忽然間發覺身邊空了一人,撓頭看向身後。

沈紓星已經鉆進雨幕,擠到了歲雪的傘下,從她手中接過傘柄。

並肩而行的近距離之下,歲雪身上熟悉的淡香沒有沈澱在不斷沖刷而下的雨水中,反而盤旋在沈紓星的周身,令人心情愉悅。

沈紓星問:“都聽到了什麽?”

歲雪無辜道:“崇天術,沒了。”

沈紓星猜到歲雪這些天應該也聽說了前因後果,思索了一下,含蓄問道:“你那邊覺得是誰?”

“我嗎?和你們猜的一樣,定隙。”歲雪認真數了數,“定隙能讓外界的時間短暫停滯,而自己的時間流速不變,那人只要動作夠快,就能利用這個機會在藤蔓中註入毒素。對比其他的崇天術,譬如重啟、異化對結果的難預測性,最不可能出錯。”

沈紓星聽出她與此事無關,就放心了。

“歲師妹知道的還挺多。”聶飛回過頭來插話,“我覺得這事應該和楚風尊者說一聲,刑罰島那邊就算了,施恒尊者這人我是真不太敢見。”

“楚風尊者也是這樣猜的。”歲雪無奈攤手,“但好像沒有人知道定隙的擁有者是誰,這要決心查下去,只能請道生的無上者聞千秋以他的絕學挨個去試。雲城弟子上千,學院外的人更是覆雜,這位尊者恐怕會累死。”

沈紓星說:“萬聿禮。”

歲雪看著沈紓星,眼裏的驚訝很快沈澱下去,目光變得深邃幾分。

雲城青萍村外是一片連綿起伏的山脈,一抹雲霧環繞著終年密集蓬勃的翠色。

山中古木擎蒼,繁密的枝葉幾乎將天光全部攔下,四周光線昏暗,靜得讓人心慌,如同與世隔絕的混沌世界,讓人不願踏足。

江妄跟在關付秋身後,邊走邊打量著周圍的環境。

偶爾浮現在眼前的黑影猙獰扭曲,激起他的戰意與懼意,日夜折磨,令他分不清真幻,幾近崩潰。

“這地方雖然隱蔽,溫度卻不夠冷,八葉蓮種在這裏,活得了多少?”他對關付秋說要帶他來這裏用八葉蓮解毒的話持以懷疑態度。

八葉蓮喜寒,要麽是天然生長在堅冰難融之地,譬如雲城的冰河,要麽則需要種植者通過術法制造出特殊的溫度。

關付秋是異生弟子,不可能不知道。

固海樓受傷之後,白露生的毒素就變得更難控制了,江妄不僅時刻忍受著毒素對身體的侵蝕,眼前也常常浮現出古怪的影子朝他沖殺而來的幻覺。

關付秋不急不忙走在前面,舉在手裏的一盞燈發出冰冷的光亮,將四周濃郁厚重的昏暗一寸寸的推開。

他故意賣關子:“我只說了帶你來看八葉蓮,可沒說它們是種在這裏。”

江妄甩了一下腦袋,讓自己清醒些,嗓音裏壓抑不住煩躁:“會不會直說?”

“你接觸過移雲陣法嗎?”關付秋回過頭來,笑瞇瞇地看著他。

他的問題問得突然,讓江妄覺得牛頭不對馬嘴,哼了聲:“移雲是傳送陣,接觸過的人都死了。”

世間各流派的術法不計其數,被列為禁術也有太多,緣由各異。

溯回與移雲,一個回撥時空,一個勾聯空間,都是脫離規則,擾亂秩序的存在,因此被列為禁術。

使用禁術,多多少少都會付出些代價,而開啟或進入移雲的人,眾所周知的代價是死亡。

“誒。”關付秋擺擺手,語氣神秘莫測,“不能把消失於你我眼前所見的世界稱為死亡。”

江妄被他的故弄玄虛惹得心煩意亂,正要發作,腦海裏卻突然閃過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測:“你是說,他們被移雲傳送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聰明。”關付秋哦喲一聲,打了個響指,“準確來說,是被傳送去了另外一個空間。那裏可能封閉狹小,孤獨又危險,可能與我們這兒一樣,有山有水有人,甚至比這裏更好,像是外來者去了一個世外桃源。”

江妄聽他說著,神色變得古怪起來,皺眉道:“你都從哪聽來的?”

關付秋目光放遠,說:“移雲是我族初代祭司創造的術法,是我族帶到這片大陸上的東西之一。這大陸上的那些修行者要麽沒本事構建或開啟移雲,要麽進去之後無法持續釋放足夠多的靈力以支撐陣法,而被瞬間扭曲破碎的空間絞殺。我族祭司自然比他們強上百倍,當年有位祭司破了無上境,能在各個空間中行走自如。”

江妄心中震撼不已,久久無法平靜。

世間修行者對傳送二字的理解,局限於從此地到心中所想的另一個地方,而沒有大膽到從此處空間到另一個完全不同的空間。

把移雲當成車馬一類的工具,目光實在狹隘。

江妄問:“我族祭司現在是誰?”

“元希。”關付秋說。

說話間,他們已經走到了林子深處,黑暗濃郁得像是要化為墨水滴落下來,將安靜燃燒的一星燈火澆滅。

關付秋松手,琉璃燈盞摔碎在地,孤獨零星的火光瞬間燃成一片,地上厚厚的枯枝落葉發出刺啦聲,揚起嗆鼻的煙塵。

江妄狐疑地朝他看去,火焰將地面快速清理幹凈,餘燼之中鉆出一絲靈力深入地下,蔓延出陣紋。

“移雲對靈力的消耗巨大,那些修行者不能支撐這個陣法,但是祭司大人可以。”關付秋盯著陣法沖天而起的光芒,露出幾分敬意,“剛才的那盞燈裏藏著祭司大人的靈力,走吧。”

他率先踏進光陣之中。

江妄猶豫了片刻,擡腳跟上,陣法藍色的光芒刺痛眼睛,如茫茫一片水霧將視線遮蓋。

他睜大眼睛想要牢記住眼前的一切,四周光影飛掠,逐漸清晰在眼前的是皚皚冰雪覆蓋下的無垠荒野。

幽藍色的八葉蓮如一盞盞精致小巧的琉璃花燈,團團簇簇地盛放在白雪之上。

盤曲纏繞在一片八葉蓮花地上的冰雪巨蟒緩緩睜開了眼睛,水色瞳孔中有白色的裂隙蔓延生長,綻出細小的冰花,像是被重力擊碎的冰面。

只是一眼,江妄體內的靈力被寒氣入侵,危機感令他頭皮發麻,避險的本能與好戰的天性驅使著他擡起雙手,指尖靈絲飛撲。

關付秋沒來得及說出口的提醒卡在喉嚨裏,眼見著冰雪巨蟒疾速移動,要和江妄打起來,不遠處起伏成線的低矮山丘後傳來玉石輕撞的叮鈴聲。

身著水色薄衫的女子從山丘上走下,繡著白色花瀑的衣袖與裙擺被風吹動,靈動優美,如澄澈晴空下的一抹流雲。

騰空撲咬向江妄的冰雪巨蟒突然消失不見,女子額上的心印圖案亮了一瞬,又悄然消失。

“祭司大人。”關付秋面對這個看上去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女子,變得異常恭敬,彎腰行了一禮。

江妄眉梢一挑,擡頭看向元希,撞見一雙在冰雪巨蟒身上剛剛見過的眼睛。

“你就是公主殿下的孩子?”

元希情緒很淡,這一句問話,讓人分不清是友善還是敵意。

“誰知道呢。”江妄笑了笑,“你們的公主殿下可沒打算見我,說不定我還真不是她的孩子。”

元希已走到他們身邊,嗓音清冽:“殿下如今並無自由,一身束縛,與我們的聯系也極少,不到必要時機,更不可能與你見面,以免讓你與更多人陷入險境。”

元希打量著江妄模樣的同時,江妄也在仔細觀察著她。

如果單看她的眼睛,一雙遍布著細微裂隙的水色眼瞳顯得十分詭異可怕,細小的冰花從裂縫之中不斷綻放掉落。

但這雙眼睛長在了一張聖潔美麗的臉上,她身上孤遠清冷的氣質會將對方的註意力吸引,把恐懼沖淡。

“異生之人會在自己心印力量的影響下發生改變,譬如擁有更強的體術,更敏銳的洞察力,更柔韌輕盈的身體,而我是有了這雙裂瞳。”元希閉了下眼,目光挪開,“別一直盯著我的眼睛看,你會死的。”

江妄知道她的話不是玩笑或者威脅,那種古怪的,無孔不入的寒氣是真的會凍結他的靈力,讓靈脈也碎裂在冰花綻開之時。

江妄也避開目光,問:“我娘現在究竟在什麽地方?我想她。”

元希聽出他的意思,說:“不必計劃無用的事情,能把殿下救出來的人只有她自己。你現在要做的,是和關付秋他們去熔煉神兵碎片。倘若有人的存在是阻礙,那就讓他們去死。”

她擡起右手,雲袖下露出握在掌心的一朵八葉蓮。

幽藍色的光澤近在咫尺時,竟如淬毒的暗器,帶著幾分危險的警告。

“過來,我替你解毒。”

江妄質疑道:“我從沒聽說過八葉蓮能解白露生的餘毒。”

“不信就滾。”元希言語簡潔。

“祭司大人您千萬別生氣。”關付秋連忙拽了拽江妄,急眼勸道,“叫你去你就先去啊,是殿下特意請祭司大人來給你解毒的,殿下你都不信?”

江妄看了看關付秋,將信將疑地往前走了幾步,突然反應過來:“楚風的毒是你們做的?”

元希糾正道:“是萬家的人。”

江妄蹙眉:“萬聿禮?他膽子倒是不小,毒殺無上者的事情如果被雲城的人查出來,他以為背靠萬家就能活著離開?”

元希唇畔牽起一抹笑,輕蔑質問無上者又如何:“這只是警告,不要以為自己是無上者,就百無禁忌,無人能奈何得了。”

在這一點上,元希與萬聿禮的想法相同,既然是阻礙,一旦找到機會就一定要除去,如果因為計較後果就畏手畏腳,以後要付出的代價一定不比他此刻害怕的後果更輕。

江妄自認是驕傲肆意之人,此刻也驚訝於元希這一幫人的大膽與自信。

他走向元希,在離她三步之遠的地方被寒氣阻攔。

“白露生的毒素已經完全融入了我的血液之中,遍布我全身上下,你要怎麽救我?”江妄始終有懷疑,內心也早已十分悲觀,他對死亡感到恐懼,又不甘心死於白露生。

元希雙手捧著八葉蓮,在她的註視之下,從手心上緩緩飛離而起,一片片花瓣的尖端像是剛才那條冰雪巨蟒的眼睛,準確而又冰冷地定位著江妄身上的攻擊目標。

“八葉蓮最早生長於冰雪之地,是世間純凈之物,我以春光曲祈福,令這裏的八葉蓮重新凝聚了最古老的凈化之力。用八葉蓮洗滌你的血液,生機只有一成。”元希居高臨下,嗓音清晰,“敢,還是不敢?”

江妄渾身被這句話引起的驚恐之意席卷,最終咬了咬牙:“動手。”

盛開一地的八葉蓮剝落出片片花瓣,飛舞在空中,在元希擡手之時,化作一股股流水,又更像是一條條幽藍色的蛇形,清晰地倒映在他的眼眸之中,朝著他迎面飛射。

異生-類化。

江妄瞳孔猛縮,強忍著讓自己不躲不退。

蛇群如無形之物從體內穿過時,血液翻滾,靈力潰亂,每一寸肌膚都像是被銳物撕咬破裂,變得千瘡百孔。

江妄跪倒了下去,蜷縮著身體發出一聲聲痛苦的嘶吼,直到渾身上下再也沒留下一絲力氣,毫無尊嚴地癱軟在地上。

八葉蓮洗滌著被白露生腐蝕已久的血液,兩股力量如兇獸般相互沖擊撕咬,即便到了毒素消失之後,席卷全身的疼痛仍然久久不散,沈澱於骨骼深處,令江妄第一次為了一次次服下白露生而生出悔意。

關付秋看得心臟一抽,想上前又擔心自己礙事,探頭探腦問道:“你感覺好點沒?”

“沒事。”江妄閉上眼睛休息了很久,意識恢覆清明,所思所想都能再次回到自己掌控之中的感覺,令他如獲新生。

他勉強站了起來,朝著元希說:“謝了。”

“道謝為時過早,你的毒素淤積太久,並未徹底洗凈,七日之後還需再來找我一次,屆時方定生死。”元希神色淡淡。

江妄已經見過了生機,沒了一開始的暴躁與悲觀,願意耐下性子再等七日:“好。”

“此處空間由我開辟,外人無法待得太久,你們走吧。”元希十指微動,繁覆的陣紋在他們腳下纏繞生長,迸發出幽藍色的光芒,“若是決定了要參與族中之事,那就請你聽從計劃,別再幼稚地暴露你的血脈力量,專註好破陣一事即可。”

江妄剛剛對她好印象又立刻破滅,沈聲問:“元希,你在吩咐我做事?”

“你大概誤會了。”元希轉身離開,只留下一個疏冷的背影,“我效忠於影族,臣服於殿下,而非皇室血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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