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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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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8 章

要把體內蛛卵徹底清除幹凈,十分考驗手法與經驗,並不容易。

歲雪對醫館的值守弟子們清理囚蛛卵的能力並不十分放心,又不願去找姜嵐幫忙,在異生這邊能搭上關系的人也很少,思來想去,找李靈笛最合適。

李靈笛率真大方,看重情義,會對一個被囚蛛傷害的引氣弟子產生真切的同情,會把一個於她有恩情又恰好急切需要幫助的朋友帶到她的娘親面前。

果然,李靈笛罵了一聲:“有病吧對你用囚蛛?怎麽會有這麽歹毒的人?”

歲雪嘆了聲氣。

李靈笛拍拍她的肩膀:“囚蛛卵十分難清理幹凈,我念力不專,恐怕出差錯,不過你別怕,我會請我娘幫忙。她這段時間不在雲城,要過幾日才能回來,你需再等等。”

歲雪露出放松的笑來:“謝謝。”

李靈笛擺擺手:“咱們是一起闖過無盡海的交情,你又幫了我這麽大一個忙,就不用說這種客氣話了。”

“好。”歲雪笑著說,“那我們就算是朋友了。”

“朋友?好呀。”李靈笛從意外之中回過神,眼裏亮著光,“歲雪,你是第二個主動和我說要同我做朋友的人。”

歲雪搖頭:“我才不信呢,誰不喜歡你這樣大方爽快的女孩子。”

李靈笛被誇得有點不好意思,摸了摸腦袋,說:“在我娘受到雲城的邀請,成為這裏的長老之前,她是一名琴師,帶著我游歷過四國一州的許多地方,我們沒有固定的居所,我也沒有長久的玩伴。況且我三歲時就喜歡養蟲蠍,小孩子們都唯恐避之不及。”

歲雪驚嘆道:“三歲就能養蟲蠍?你分明是天才。”

李靈笛笑了笑:“小時候只有我娘說我是天才,其他人都視我為怪物與危險。普通人害怕異生的東西就算了,那些覺醒了靈脈的孩子們也對我表露出嫌惡。你想想,即便是在雲城,在我們同齡的修行者之中,是不是也有許多人在看見這些東西時,脫口而出的就是一句惡心?即便是在對戰之中。”

她淡聲說:“我不怪他們,每個人的接受能力本就不同,恐懼也是一種自我保護。但如果因為我修習異生之術就覺得我面目可憎,把我保命的招數、變強的能力看成惡心可怕的伎倆、嘲笑和孤立我的理由,我只覺得這人狹隘無知。”

歲雪點頭:“前者是喜惡,後者是偏見。”

李靈笛笑著說:“我那個朋友也說過差不多的話。”

“誰?”歲雪被引起了好奇,“第一個人?”

李靈笛說:“昭昭。”

因為只見過一面,又隔著一層朦朧的面紗,李靈笛對昭昭的模樣記得不真切,只記得是在一個晴空萬裏的春日裏見過她。

安國公府上,一眾官家夫人聽琴閑話,言笑晏晏,小孩子們就自發成群結隊去了花園玩。

其它孩子們大多是五六歲的年紀,彼此間早已相熟,進了花園就開始玩捉迷藏。

那個自稱昭昭的女孩爬上石凳,專心玩著手裏不足三寸長的小木劍。

“你為什麽戴著面紗?”有孩子問她。

昭昭咳嗽了兩聲,便有人發出一聲嗤笑,替她回答:“她是個病秧子,指不定是被昨日的風一吹,就成了這副模樣。”

“啊......真是可憐。”

“不必管她,我們自己玩吧。”

“是呀是呀,我娘說了別和她玩,當心把那個什麽不吉利的東西過到自己身上。”

李靈笛舒舒服服的躺在一墻之隔的假山上,偶爾留意一眼擺在手邊的一些紅蠍子,給這些專門放出來曬太陽的蠍子們翻個面。

聽音蝶飛舞在頭頂,將墻外嘻嘻哈哈的動靜一股腦的全都傳到她耳朵裏。

“你真的不和我們一起玩嗎?”幾輪過後,尚書家的小小姐從花叢裏探出腦袋。

昭昭老老實實答:“我腿腳現在不利索。”

太傅家的孫女從湖心小亭的石凳後站起身來,學著大人的模樣一本正經訓斥道:“肯定是又去偷偷騎馬爬樹然後摔了一跤,一點女孩子的樣子都沒有,活該。”

昭昭回頭朝她點點頭:“嗯對對對。”

小姑娘幹脆從亭子裏跑了出來,大聲問她:“那你和我們來玩飛花令,怎麽樣?”

昭昭剛開口說出個好字,就被一個不滿的聲音打斷。

“都說了別管她,誰要和她一起玩?”榆樹的涼蔭下,站在圓葉青青的芙蕖旁邊慢條斯理拋下魚食餵著水中紅鯉的一個小姑娘轉過身來,不滿出聲。

昭昭認得這個小姑娘,是老丞相家的孩子,喻葉。

“那我還是回宴席上吃點心好了。”昭昭一副能屈能伸的模樣,從石凳上滑了下來。

“站著。”喻葉說。

“我這會不能和你一起餵魚噢,我真的餓了。”昭昭往右邊走了幾步,想要繞開逐漸圍在秋惜葉身後的人群。

喻葉聽得一楞,皺著眉說:“誰要叫你一起餵魚。”

昭昭疑惑道:“那還有別的什麽事?”

喻葉底氣十足地大聲警告她:“你以後不許大清早的守著沈紓星練劍!”

昭昭一臉茫然:“可是沈紓星除了大清早,其他時辰又不練劍。”

喻葉被她的話氣得沒暈過去,微笑道:“任何時候都不可以。你不可以纏著沈紓星,越是殷勤越討人厭,這次聽懂了嗎?”

“聽懂了。”昭昭點點頭,老老實實和她說,“但是沈紓星喜歡我家廚子做的早飯,還說明日想吃上回那個櫻桃煎和水晶餃。”

喻葉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兇道:“你故意和我作對是不是!”

昭昭見喻葉撲了過來,想要把她推倒在身後凸起尖銳石骨的假山上,心裏煩得很,擡手用力把喻葉往旁邊一推。

撲通的落水聲讓在場的幾個人面面相覷,李靈笛剛要使喚蠍子們出去幫忙的動作停了下來,連兩個當事人都懵了,片刻之後喻葉才哭著大聲呼救。

喻葉懂一點水性,但不多。

不會游水的小姑娘們都慌了神,全都急匆匆跑去四面八方找其他人求救。

昭昭抹了一把濺了滿臉的水花,四處看了看,見旁邊的草堆裏長著一種柔韌的木藤,就將那木藤拽了出來,扔進水裏,自己拽著另一端:“你抓住它呀,我拉你上來。”

把人害死了可不行。

水裏的喻葉撲騰著抓牢了繩子,被昭昭一點一點往岸邊拖,邊哭邊罵:“你就是故意的,你還害我落水,難道你有父親母親寵溺就可以無法無天了嗎?我爹爹在天有靈,一定會讓你這種壞人連八歲都活不過!”

昭昭一聽,脫力一般一屁股坐在地上,手中的木藤嗖的一聲飛了出去,喻葉又撲通栽進水裏。

死了就死了吧。

自作孽不可活。

有爹娘寵愛,的確可以無法無天。

“救命啊!你這個殺人兇手!”

喻葉被水嗆得快要窒息,昭昭就蹲在岸邊,無辜又抱歉地看著她沈入水中,將要消失在一圈漣漪裏。

“我是真的餓得沒力氣了。”昭昭手伸進水裏,洗了洗木藤留在掌心的泥土。

被小姑娘們找來的護衛正好趕了過來。

昭昭默默地站起身來,退得離水邊遠了點。

喻葉被護衛從水裏救起,一巴掌打在了昭昭的臉上。

昭昭也不是肯吃虧的人,挽起袖子就和喻葉打了起來,安國公府上的護衛們又不敢對這倆家世顯赫的孩子生拉硬拽,都沒把滑溜得像泥鰍一樣的孩子們拉住。

大人們很快從宴會上趕了過來,把孩子們從地上拉了起來。喻葉哭哭啼啼地牽著母親的手,被侍女們引去客房等醫師前來。

昭昭就回到石凳邊坐下,把一支被踩碎的發簪從亂糟糟的頭發上摘下來,等著此刻肯定還在和安國公議事的娘親過來接她。

李靈笛聽著一墻之隔的吵鬧聲,覺得那個聲音聽起來柔軟單純的女孩子有點意思,憋笑憋得差點從假山上滾下來。

女孩子們都不敢再在皎皎身邊逗留,連忙跟著大人們離開了花園。

昭昭也不覺得孤獨,伸手把桌上擺著的一碗奶糕拉過來,嘗了一口。

地上突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昭昭低頭一看,不知道哪裏來的十幾只小蠍子正飛快地往她這邊爬過來。

她看得頭皮發麻,卻見它們只是在石凳邊繞了一圈,一個接一個的,拼成不同的形狀,一會是一只小貓,一會是一朵煙花,像是在逗她開心。

李靈笛穿著一抹鵝黃色的裙子,從墻上輕輕松松跳下來時,像一只輕盈的聽音蝶。

她彎腰把手中打開的木盒放在地上,引得蠍子全往裏面爬。

明明只是兩指寬的一個小木盒,竟然將那十幾只蠍子全裝了進去。

李靈笛收起木盒,雙手背在身後,蹦蹦跳跳地往昭昭這裏走過來。

“你怎麽不怕我的蠍子?”李靈笛在她旁邊的石凳坐下,右手隨意搭在石桌上。

昭昭打量著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兩歲的小姑娘,把身前裝著糕點的碟子推過去,笑眼彎彎:“我覺得它們是來逗我開心的,所以不用害怕。”

“算你聰明。”李靈笛聽得開心,難得有人不怕她的小蠍子們,“跟我學養蟲蠍,長大了咱們一起學馭獸,看誰還敢叫你站住。”

昭昭雙手托著下巴,嘆氣道:“你看我這麽弱不禁風的,萬一被蟲子蠍子咬了,那不是死得更快。”

“我三歲就開始養蟲蠍了,也沒見被自己養的東西害死。”李靈笛恨鐵不成鋼,又猛然想到並非所有人都像她自己一樣天資過人,就說,“那你就多多吃飯,快點長大,以後就能心無旁騖好好修行了。”

昭昭沈默了片刻,說:“我爹娘說,修行於我而言,不過是徒勞消耗壽命。”

嗯、什麽?李靈笛撚起桌上果盤裏的一枚桃花酥又放下,神色覆雜地看了她一眼,一時不知該不該說惋惜,又不知要如何安慰。

她半天憋出一句話:“我娘說人各有各的機緣,以後你若是有機會去到雲城,說不定能找到兩全之法。”

昭昭漆黑的眼瞳裏明顯迸發出一抹亮光:“雲城在何處?”

“天上啊。”李靈笛指了指天上,語氣興奮又自信,“將來我也要去雲城。”

要做頂尖厲害的異生之人。

昭昭似乎沒有聽過雲城這個名字。

李靈笛看著她好奇地湊過來,等著聽故事一般,用一雙亮晶晶的眸子看著她:“雲城是什麽地方?”

李靈笛平時都是聽束煙講故事,輪到第一次給別人講故事,顯得興致勃勃:“當今大陸之上,修行流派眾多,最主要的共有六家,分別是劍宗,萬化,道生,異生,醫家,靈偃。這些你知道吧?”

昭昭迷茫看她:“不全知道。”

李靈笛唉了一聲,解釋說:“劍宗呢,精修劍術及相關的奇能異術。萬化,以一化萬,虛實相生,皆能取命。道生,研究卦符咒陣。異生,以獸蟲蠱為戰。醫家就不用解釋了。靈偃,便是整日埋在一堆冰冷的鐵木金石裏,研究偃甲機關什麽的,可無聊啦。”

昭昭點點頭,表示聽懂了。

李靈笛接著說:“雲城是個學院,世上的二十三名無上者中就有十六名在那裏,六大流派的授課長老皆是不朽境。”

昭昭聽得向往,李靈笛聊得意猶未盡,聽音蝶的傳音方向卻突然被逆轉,宴會上的琴聲奏罷,是束煙在提醒李靈笛該同她回家了。

李靈笛從石凳上滑了下來,遺憾地揮了揮手。

“我要去找我娘一起回家了,要是讓她等太久,她該著急了。”

“宴會在那邊。”昭昭指了指另一個出口。

“我娘可不是那些官家夫人,她是琴師,今天這宴席你若是留意一些,一定會記得她。”

李靈笛走著走著突然想到,娘說了東毓有個什麽公主想結識她,這次她們恐怕要在東毓多停留一段時間,於是回過頭朝昭昭發出熱情的邀請:“我叫李靈笛,你叫什麽名字?過幾日若是有空,我帶你去我家看我的那些小寶貝。”

“昭昭。”昭昭也揚起笑臉。

她記得爹娘的叮囑,獨自一人在外面對陌生人時,不可說自己的真名。

但她的確喜歡李靈笛,第一眼就令她覺得生動鮮活,誠摯可愛的人,也就眼前這一個,那就說個小名好了。

“這個送給你,謝謝你剛才替我解圍。”昭昭拿出半朵玉刻蓮花,塞給李靈笛,笑著說,“我有另外半朵,代表我們是朋友。”

“這就是她送我的花。”

李靈笛挽起衣袖,露出一串手鏈,絞花銀絲穿過玉石雕刻的半朵蓮花,編織出剩下半邊,銀雪色與玉白色輝映,十分和諧清雅。

“好看哎。”歲雪仔細看過之後忍不住誇讚了一聲,“那她最後有沒有來雲城找過你?”

原本還神采奕奕的李靈笛突然流露出落寞的神色:“沒有。那天之後,我也沒再見過昭昭。宴會之後,娘恰好收到了雲城的邀請,就帶著我來了這裏。”

束煙淡漠的看過也經歷過這片大陸上蕓蕓眾生掙紮求生的悲哀,本就對什麽家國興衰不感興趣,早已忘了自己是哪國之人,面對東毓皇城裏那位禮賢下士的公主,只覺得她的憂庶民憂天下是一種施加在她自己身上的無用的枷鎖。

雲城當時發來的邀請,無疑是一個很好的拒絕理由。

歲雪安慰她,輕聲而堅定:“有約待赴,總會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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