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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深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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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深陷

“孤想見她。”

面色冷白的男人, 挺直著背脊,站在原地,又說了一次。

沒有人能接, 敢接這話。

此刻, 東宮上下, 皆大氣不敢出。

誰也沒有想到, 竟然會從太子殿下的口中聽到這樣的話。

於東宮的人來說, 衛知知三個字,起初陌生, 而今,他們已都知道“知知”是元朝郡主的小名。

太子殿下竟說他想要見郡主?

但這怎麽可能?

京中上下,誰不知道今日是元朝郡主成親的日子?太子殿下甚至還陪同瑞王殿下去鎮國公府迎了親。

不過才過了不到一個時辰,以殿下的記性, 自然也不可能忘。

所以,殿下為何要說這話?

答案似乎並不難猜。

所有人的心中都隱約冒出了一個荒唐又離譜的念頭, 卻無人敢深想下去,因為一旦確認了,那便可能迎來萬劫不覆。

那一刻,常文心中壓制許久的擔憂終於再次洶湧而來。

“殿下, 外面涼,咱們先進屋吧?”他幾乎是驚恐地看著面前的男人, 聲音裏已是帶了哭腔, “您受傷了,奴才先請陳侍衛來給您診脈可好?”

然晏長裕卻根本沒有在意他的話, 他身軀筆直, 面色冷冽,站在原地, 只固執的又問了一次:“衛知知呢?”

問出這個問題時,他的目光一片清明。

對上那雙墨深的眼眸,常文的心徹底沈了下去。

他想,最糟糕的結果終於還是出現了。

在此之前,他知道殿下對元朝郡主動了心,知道殿下對郡主生了喜歡,所以之前才勸說過殿下,但在這事上,依然未盡全力。

一來是殿下對此表現得很平靜淡漠,即便知道郡主要嫁給他人,也無甚情緒,今日甚至還親自陪著瑞王去迎了親;

二來是他清楚殿下的性子,殿下既然已經做下決定,便必然不會更改,更不會後悔。

殿下素來冷靜理智,這麽多年來,從未出過半分紕漏,也從未有過回頭。

因此,常文信了。

——殿下是真的放下了郡主,放下了這點淺薄的、僅此而已的喜歡。畢竟於殿下來說,這些都比不過大業。

所以他勸了,卻不算用心。如今瞧著,他才意識到,他們,以及殿下本人都低估了這份喜歡的程度。

……哪裏是僅此而已?!

常文後悔了。

“殿下忘了麽?元朝郡主今日已經嫁人了。”這時,陳文業趕了過來,冷著臉,沒有半分委婉之意,“殿下還親自陪著瑞王殿下去迎了親,看著郡主與瑞王拜了堂,殿下難道忘了麽?”

“陳侍衛!你想以下犯上嗎?你太放肆了!”

聽到這話,常文心都快跳了出來,臉色難看至極,一邊小心看著殿下的神色,一邊試圖阻止陳文業。

然而到底晚了。

這些話已然沈沈飄進了晏長裕的耳裏,被他聽得清清楚楚。他驀然轉頭,目光冷厲地看向陳文業。

陳文業卻沒有後退,繼續說:“殿下不要想再見郡主了。算算時間,此刻正是郡主與瑞王殿下的洞房花燭夜,又怎會出來見外人?”

外人二字,更如鋒銳利劍,穿胸而過。

晏長裕繃緊了身體,僵硬地站在原地,身體似乎也在瞬間失去了溫度,冷得嚇人。

“殿下也是男子,定然明白洞房之夜會發生什麽。”陳文業繼續說,“郡主已然是別人的妻子了,往後再提她,便該喚她一聲——瑞王妃。”

瑞王妃。

這三個字,何其刺耳,何其難聽?

“……別說了!”

晏長裕瞳孔皺縮,終於開口,聲音又冷又啞,像是被粗糲的石子狠狠磨過。

“不說,便不存在麽?”陳文業搖頭,“屬下以為殿下不會自欺欺人。郡主是真的嫁人了,殿下既然已經做了選擇,便應該坦然受之不是麽?畢竟您方才還喝了郡主與瑞王的喜酒。”

晏長裕不言不動,仿若成了一塊僵石,唇角溢出的血緩緩滴落在地。眼前陣陣發黑,須臾,他身子終於晃了晃,驀然朝一旁栽去。

幸而隨侍的人早就警惕著,見此,及時扶住了他。

“快,把殿下扶進屋。”

常文忙道。

其他人也不敢耽擱,忙快速把晏長裕送進了屋裏,小心放到了床榻上。此刻,只見不久前還鮮活的男人臉上已沒了半分血色,唇色更是淡得嚇人。

他緊閉著眼,眉心緊擰,仿佛陷入了一場遲來的、漫長的,又猛烈的痛苦中。

“陳侍衛!”見此,常文終是忍不住喝道,“讓你來,是來治病的,不是來說這些誅心之語的!”

“我是大夫,卻不是神仙。”陳文業面沈如水,“殿下不聽醫囑,執意行之,便是喝再多的藥,也治不好。”

他一邊說,已經一邊疾步走到了床前,沈著臉給晏長裕把脈。

片刻,他的臉色更加難看。

“殿下到底怎麽了?”見他面色不好,常文心頭一跳,想到殿下方才吐了那麽多血,心中不詳之感大甚。

“很不好,離死不遠了。”陳文業語氣也很不好。

身為臣子,他自然希望跟隨的主上健康順利,可身為大夫,他卻恨不得多罵幾句這種不省心的病人。

常文氣道:“陳侍衛,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你快給殿下開藥!”

“我沒有開玩笑。再多來兩次,也不用召我來看病了,直接準備後事吧。”其實陳文業也很是心驚,“殿下既然那般喜歡郡主,為何還要任由她另嫁他人?”

他實在想不通。

只怪殿下實在是掩飾得太好了,騙過了他們所有人,讓他們都只以為他只是動了心,而不是情根深種。

常文無言以對。

明明不久前還那般冷靜淡然地參加了婚禮,誰能想到,不過短短幾個時辰,竟到了這般地步?

他們全都低估了殿下對郡主的感情。

包括殿下自己。

屋裏一時靜默。

“慧極必傷。”陳文業輕嘆口氣,邊快速開藥,“並非只有看得見的傷才是傷。心若受傷,也會讓人肝腸寸斷、痛不欲生。”

開好藥後,他便打發人下去煎藥了。

他也沒離開,而是打開了藥箱,拿出了銀針,小心地給晏長裕紮針,“心病還需心藥醫,我這針和藥,都只能治標不治本。”

“……那現在怎麽辦?”常文默了默,“郡主已經與瑞王成親了。”

難道,還能奪人妻子不成?

這可是禦賜的婚!

無論是陛下,還是鎮國公,都不可能任由這種事情發生。

但不知為何,這個荒唐的法子卻像是在心裏紮了根,讓常文冷不丁地打了個冷顫。

恰時,躺在床上的男人忽然睜開了眼睛。

陳文業收了針。

“殿下,您……覺得如何了?”

常文與陳文業都緊緊看向他。

“幾時了?”

晏長裕從床上坐了起來,沒有回答他們的問題,而是問了一句。

他面色還是那般平靜,恍若不是剛從鬼門關回來,聲音淡漠如水。

但經歷過方才的驚心動魄,常文等人可不敢再以平常心相對,皆都如臨大敵,緊緊地盯著他。

“回殿下,已是亥時了。”

常文斟酌著回。

亥時,難怪天全黑了。

晏長裕轉頭,望向了窗外。今夜的月色極好,圓月當空,漫天星辰,是平常難見得美景。

“瑞王府此時如何?”

他面無表情地問,“你們說,他們現在做什麽?”

他們,指的自然是郡主與瑞王了。

這個問題……該怎麽回?

今夜是郡主與瑞王的新婚夜,都到了亥時了,他們除了洞房,能做什麽?

常文與陳文業的心都揪了起來。

不用他們回答,晏長裕也清楚答案是什麽。因為這樣的夜晚,他也曾經歷過。新婚夜,會做什麽?

他們會共飲合巹酒,夜話幾句,然後……同赴巫山。

正如他與她曾經做過的那樣。

那每一個步驟,還都歷歷在目,全都刻在他的記憶裏,一生都無法遺忘。那些美好,也足夠用一輩子去回憶。

而且,那只是一個開始。

“她曾說過,她只嫁意中人。”良久,晏長裕淡聲開口,宣布了結果,“她騙了孤。”

常文與陳文業互看一眼,張了張嘴,卻是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幸而藥熬好了,宮人恰時端著藥走了進來。常文忙接過,奉到晏長裕面前,小聲說:“殿下,先喝藥吧。”

他本以為殿下會拒絕,卻不想,話音未落,藥碗已經被接過。

倚在床榻上的男人端起藥碗,一飲而盡。

那樣的平和。

然也正是這份不該存在的平和,讓人的心高高提起,難以放下。心驚肉跳也不足以形容這份忐忑。

就像是暴風雨的前奏,讓人焦躁不安。

“你們都退下吧,孤不會再有事了。”

晏長裕放下藥碗,語氣平淡地說。

然常文等人哪裏放得下心?

“殿下,今夜不如讓老奴在旁守著吧?”常文試探地說。

陳文業也道:“或者屬下來守也可。殿下一旦有事,屬下可以及時為您診治,免出意外。”

剛趕過來時,因為太過生氣,所以他說了幾句狠話。但說歸說,本心自然不希望自己的主上出事。

晏長裕看了他一眼,陳文業被這一眼看得心驚膽顫。

“不用了,孤還死不了。”一眼後,晏長裕便移開了視線,語氣波瀾不驚,“孤也不會找死。”

這話……

陳文業幹巴巴地回了一句,“屬下相信殿下。”

“孤喜歡她。”

晏長裕突如其來的一句,讓陳文業和常文的心又是一跳,又聽晏長裕補充,“所以孤當然不會現在就死。”

這話……又是何意?

不等兩人深思,晏長裕已經再次說:“下去,這是命令,不要再讓孤說第三次。”

“……屬下/老奴遵命。”

兩人應了一聲,只得無奈退下。

“熄燈吧。”

退出去前,晏長裕又吩咐了一句。

“那殿下早些安置,有什麽吩咐只管喚一聲即可,老奴派人在門口守著。”

熄了燈,自然是要睡覺了。

常文心頭微松,應了是,滅了燈才退了出去。

須臾,裏終於只剩下了晏長裕一人。

只是他未如常文所想,閉上眼睡去。而是坐在床上,目光依然望向窗外。清亮的月光透過窗子照進了屋子裏,為昏暗的室內添了幾分光亮,卻也多了數分涼意。

許久,晏長裕忽然捂著嘴悶聲咳了一聲。

待喉嚨裏的那陣癢意勉強壓下後,他才松開了手,冷冷地說了一句:“衛知知,你騙孤。”

屋裏唯有他一人,自然無人回應。

只有一室冰涼。

這一夜,晏長裕沒有再閉眼。

他坐在床上,就這樣望著窗外,過了一夜。

直到天際亮白,晨曦照了進來,他才啞聲開口,又說了一句:“衛知知,孤認輸了。”

他騙過了所有人,騙過了自己,卻沒有騙過胸腔裏的那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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