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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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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對峙

“太子殿下, 臣女從不說假話的。”

她漂亮水潤的紅唇,此刻像是開了弦的弓箭,每動一下, 都會射出一箭。每一箭, 似乎都精準的正中靶心。

晏長裕很想從那雙漂亮的眸子裏看到類似於賭氣的情緒, 他情願她說的是氣話, 可他尋了許久, 只看見了那裏面的認真和疏離。

——她不是在賭氣,不是在與他鬧, 而是冷靜地與他說了這番話。

每一個字,在此刻,似乎都化為了一葉刀,割在了他的身上, 乃至心上。

他料到她不會輕易接受,卻沒想到, 她能把話說得這麽難聽,這般決絕,不留一絲後路。

他頓在原地,不動, 不語。

元朝卻不想再與他過多糾纏,說完心裏的話之後, 她越過他, 徑直就朝前走了。這一次,晏長裕沒有攔著她。

很好。

元朝笑了笑, 如釋重負。

後方, 晏長裕如默石一般沈默了須臾,看著少女從他身邊走過。猶如一陣風, 與她身上的馨香一樣,輕飄飄地掠過。

走了,就沒了。

他忽然轉身,看向她離開的方向。

只看見她充滿了冷漠疏離的背影,看見她一步步堅定地朝前走,離他越來越遠,終是要徹底走出他的世界。

那道背影很熟悉,那畫面也很熟悉,熟悉到,他似曾看過無數遍。

那一刻,晏長裕的心中驟然湧出了一股莫名的恐慌,讓他下意識喚了一聲,

“衛知知!”

前方的少女停下了腳步。

他心中一松,正欲要擡步朝她走過去。然第一步還沒有邁出去,便聽得一道清靈的熟悉女音傳了出來。

“還請太子殿下莫要這般喚臣女。”她甚至沒有回頭,只有淡漠的聲音傳來,“我與您的關系還沒有那般熟悉。這個名字,除了我的家人,唯有我未來的夫君能喚。”

“請殿下,自重。”

話落,她沒有絲毫遲疑,加快步伐便走出了這塊區域。那道纖瘦的麗影,很快便徹底消失在了他的視線中。

至始至終,她的步伐都沒有半分停頓,也沒有回頭。正如她所說,她從不說假話。喜歡時毫無保留,不喜歡了也絕不留戀。

“晏長裕,我不說假話的。”

這句話,無論是在夢裏,在前世,在今生,他都聽她說過。

曾經他不以為意,並不放在心上。直到此刻,晏長裕才終於開始意識到,這句話真正的威力。

她說的話,每一句都是真的。

“殿下,”常文小心走近,忍不住道,“要不再追上去?郡主肯定還記得從前的事,一時沒那麽容易放下。所以……”

“不必了。”

晏長裕卻是搖了頭。

他收回了看向那個方向的視線,閉了閉眼,再睜眼時,眼裏已經恢覆了一片清明與冷靜。

“如她所說,這點微不足道的喜歡,很快便能散去。”他站在原地,說著淡漠寡涼的話,“她能做到,孤亦能做到。”

不過是一點喜歡而已。

他已做過挽留,已足夠了。

無論結果如何,他都能接受。

前世夫妻又怎樣?沒有誰規定,他們今生還要做夫妻。

滿園春色中,男人卻像是入了寒冬,身周仿若結了冰霜,滿身都是冷意。即便他此刻還生著病,面色看上去不如往常健康紅潤,但依舊給人一股強大無比的感覺。

這是這麽多年來,殿下一直給他們的感覺。

儲君難為。

想要坐穩這個位置更是難上加難。

這些年來,他們遇到了數不清的風險,有明面上的,也有背地裏的。然而無論遇到多大的危險,身處何種險境,殿下都不動如山,如一座巨山,穩定著東宮上下所有人的心神。

他們為跟隨這樣的主上慶幸,又驕傲。

然此刻,常文卻是憂慮地看了他一眼——明明說著冰涼絕情的話,卻不知他此刻的神情有多麽失落。

殿下不再望著郡主離開的方向,口口聲聲說著他亦能做到放下,那為何不即刻就走?為何還要站在此處,像是……在等著什麽人回頭。

今日,無論是殿下,還是郡主都讓常文出乎意料。

他想到了殿下精心打扮,是為了來見郡主,卻沒想到殿下會直接向郡主表明心意。正如他以為郡主聽到殿下的表白會欣喜會回頭,卻不想,等來的卻是冷硬如鐵的拒絕。

——他見過郡主曾滿心滿眼都是殿下的模樣,再對比如今,便是作為旁觀者,都一時難以接受。

何況殿下?

常文張了張嘴,最終到底什麽也沒有說,只是沈默的陪在一旁,靜靜地等待著。

……但願能如郡主所說,她能做到,殿下亦能做到吧。

若不能……

常文卻是不敢再想下去。

*

元朝其實沒有表現出來的那般無動於衷。

晏長裕的突然出現,到底還是擾了她賞花的興致,望著滿園春色,她卻再沒了方才輕松愉快的心情。

“郡主,您沒事吧?”襲月終於跑了過來,懊惱道,“都是我太沒用了。如果今天飛雲跟來,那些人肯定攔不住她的!”

“不關你的事。”元朝敲了敲了她的腦門,“行了,別自責了。那可是太子,他想要見什麽人,本郡主都攔不住,何況你?”

話雖如此,襲月還是滿心自責沮喪,咬著牙道:“今兒回去,奴婢就請飛雲教我,我也要習武!”

方才被那幾個人攔著,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太子接近郡主,而她除了急紅了眼,什麽也做不了。

她不想再有下次了。

她是郡主的貼身侍女,是要一直護著她的。

元朝不置可否。

“行,那我就等你脫胎換骨了。”習武可不是嘴上說說而已,她可不覺得這小丫頭能堅持多久。不過未免打擊這丫頭,她還是隨口鼓勵了幾句。

走出了晏長裕的視線範圍,元朝小小松了口氣,身心都放松了下來。正這時,旁邊卻傳來了一聲熟悉的輕喚。

“知知。”

“師兄?”元朝偏頭,便瞧見了虞晉,“你怎麽在這兒?”

說到這,她意識到了什麽,臉色微微有點變化。

“方才我都瞧見了。”虞晉垂首看著她,語帶歉意,“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瞧見便瞧見吧,也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沒關系的。”元朝搖了搖頭,扯出了一抹笑,“反正我也沒吃虧不是麽?”

“不開心,就不笑。”虞晉卻是伸手揉了揉她的頭,聲音不疾不徐,“不要勉強自己。”

聞言,元朝臉上的笑終於維持不下去了。

她洩氣地呼出了一口氣。

“他說喜歡你,你心動了嗎?”沈默了一會兒,虞晉終於忍不住問。

“其實剛才聽到那些話,我確實沒有表面上那麽無動於衷。”元朝搖了搖頭,“但不是心動,我只是有點傷心。”

“師兄,你知道麽?其實我曾經幻想過很多次,他對我說喜歡的畫面,可真到了這一刻,我不覺得開心,反倒覺得諷刺。”

她曾經為了他的喜歡,努力了那麽久,直到死,都沒有聽到一聲喜歡。今生,她不過是主動與他退了婚,不再執著,結果卻得到了一句“孤或許真的喜歡上了你”。

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她曾經為此的付出和努力,在那一刻,徹底成了一場笑話。

“若早知退婚就能讓他喜歡我,我早退婚好了。”元朝勾了勾唇,眼中卻無笑意,“不過還好,我現在不想要了。”

“況且,就連他自己只說了是或許喜歡,我受過了教訓,可不敢再自作多情了。”她有些自嘲。

她是不要了,只是心口,終是忍不住一陣發酸發澀。

為曾經的自己,為逝去的那些時光。

如她所說,直到此刻,她也不覺得晏長裕的那點喜歡有多麽重。她曾毫無顧忌的真心喜歡過一個人,她清楚若是真的喜歡,在沒有徹底放下之前,是絕舍不得心上人離開自己的。

可晏長裕並未追上來。

足以說明,那點似是而非的喜歡有多麽微不足道。若她因此動搖,那才是大傻子呢。

她上輩子傻了那麽久,這輩子,可不會再傻了。

眼角處忽然傳來一陣溫熱。

“不用自作多情,知知,是這天底下最好的姑娘,值得所有人喜歡。”虞晉伸手,輕輕揉了揉少女的泛紅的眼角,聲音發沈,“太子喜歡上你,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不過,”

他頓了頓,目光沈沈地繼續道:“不要太過在意他的喜歡。於太子那般人來說,感情是最微不足道的東西。必要的時刻,可以毫不猶豫的舍棄。於他們而言,唯有利益和權勢才是永恒。”

“知知,皇家的人,從不是良配。”

皇家二字,他微微加重了語氣。

“……我明白。”

元朝認真地點了點頭,“師兄,你放心吧,我不會回頭的。”

虞晉垂眸看著她。

元朝也仰頭回望著他。

兩人四目相對。

良久,虞晉的手指才不經意地從她面龐上輕輕劃過,笑著說了一句,“明白就好。”他收回了自己的手,不著痕跡的移開了視線,又退了半步。

他環顧了周圍一圈,笑著道,“我還有事,便不陪你了。若有事,只管派人來尋我便是。”

“嗯,師兄你去忙吧。”元朝心情已經平覆了不少,“我自己可以的,還有襲月陪著我呢,你不用擔心,可莫要誤了正事。”

虞晉應了一聲,臨走時,又看了她一眼,這才轉身離開。

*

只不過,他並未去辦什麽公事,而是轉身走到了遠處的一個拐角。

“想不到瑞王殿下竟有偷聽人壁腳的喜好。”說話的人是晏長裕。他不知在這裏站了多久,身上已帶了幾分濕潤。

看到虞晉過來,他面無表情地說。

元朝沒有習過武,所以察覺不到虞晉的存在。但晏長裕不一樣,耳力非凡,早便察覺到了另一個人的存在。

只是那時,他一心在衛元朝身上,所以才沒有把虞晉放在心上。

或者說,從一開始,晏長裕便未把虞晉當成是他與衛元朝覆合的一個威脅。即便如今,衛元朝拒絕了他,他也如此覺得。

見到他,虞晉臉上也沒有任何意外之色,堪稱鎮定。

“太子殿下等在這裏,便是為了與本王說這些?”虞晉勾了勾唇,笑意不達眼底。

晏長裕面色冷了幾分。

半晌,他忽然說:“她不喜歡你。”

這也是他為何不認為虞晉是威脅的原因。衛元朝是親近他,但不過是師兄妹之間的情誼,並無男女之情。

聞言,虞晉臉上笑意不變,甚至更深了幾分:“嗯,知知現在也不喜歡你。”他沒否認,只補充了一句。

沒有得到過,便不會有失望,也從未失去。但得到過再失去,豈能再保持絕對的冷靜?

晏長裕冷冷看他。

“以殿下的驕傲和身份,想來也做不出死纏爛打之事。”虞晉直視他,“所以本王希望今日之事再無下次了。”

不等晏長裕回答,他補充道:“這些話,是本王以知知師兄的名義說的。作為她的家人,我只希望她開心,並不想看到曾惹她傷心的人再纏著她。”

這話太過直白,沒有絲毫留情。然正如虞晉所說,即便衛元朝對他沒有男女之間的喜歡,卻有師兄妹之情誼。

他們甚至算是一同長大,青梅竹馬,感情非外人能比。

做不成愛人,他們還是家人。

而他,自退婚之後,便與她再無任何瓜葛。

心臟又是一縮。

晏長裕驀地握緊了雙手。許是已經習慣了,此刻他竟還是很冷靜理智。

“孤不會纏著她。”

他冷冷地回,不顧心臟處的緊縮感。

“那便好。”虞晉溫潤一笑,“女子清譽何其重要,知知不在意,但身為她的兄長,本王卻不得不為她著想。太子殿下往後還能娶正妃,還能納側妃,總歸是不會缺妻妾的。但知知不一樣,”

“她往後還得嫁人。本王與鎮國公都不希望因為殿下,讓他們夫妻失和。想來,殿下也該明白。”

“鎮國公連失兩子,如今膝下唯有一女。知知是他的至寶,也是本王的珍寶,絕不容任何人傷害。若有人敢傷了這片逆鱗,無論是誰,我們都不會放過。”

晏長裕冷冷笑了:“瑞王不用威脅孤。孤既然說過,便定會做到。”

說罷,他不再看虞晉,轉身就拂袖離去。

然轉身的剎那,他的目光卻是驟然暗了下去,雙手緊握成拳,用力到指節發出陣陣的疼。

那疼又如颶風一般,瞬間傳遍了他的四肢百骸。

可再難忍的疼,他也曾受過。

所以這點疼,如那點喜歡一樣,不過如此。

——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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