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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聖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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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聖旨下

馬兒跑得很快, 風雨漸漸大了起來,便如劍一般割在了他的臉上,帶起了陣陣的刺疼。

晏長裕恍若未覺, 直到馬兒忽然嘶鳴了一聲, 前蹄一屈, 馬身一晃, 他才似驀然驚醒過來, 身子也隨著馬兒的晃動搖晃了起來。

千鈞一發之際,他起身一躍, 從馬上跳了下來。

然落地之時,卻是踉蹌了一下,受傷的左腿一軟,竟就這般單膝跪倒在了地上。直到此刻, 晏長裕才感覺到了從左腿處傳來的劇痛。

本就未愈合的傷勢又加重了,疼痛如附骨之蛆牢牢地吸附在上面, 晏長裕下意識握緊了雙拳。

他欲要站起來,結果剛一動,那股疼痛便更劇烈了。身子晃了晃,幸而他用手撐在地上才沒有摔得更狼狽。

但即便如此, 此時他已經沾了一身泥濘。

“殿下!”

這時,常文等人終於追了過來。

見到這一幕, 頓時嚇得肝膽俱裂, 連滾帶爬地跑了過去,想要伸手把晏長裕扶起來。

“不用, 孤站得起來。”

晏長裕卻揮開了常文的手, 抿了抿唇,用力直起了身子。

雨勢越發大了。

豆大的雨滴落在身上, 甚至能激起細微的痛感。他們一行人冒雨行走,渾身早已都濕透了。

然都沒有殿下狼狽。

常文看著殿下冷白的臉色,以及已經泛白的唇,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他知殿下好強,並不願示弱與人,便道:“殿下,這雨太大了。咱們不如先去皇莊避雨吧?”

這裏離皇莊更近一點。

若是回宮,怕是還得要差不多一個時辰,這般淋下去,鐵打的身子都受不了。常文擔心殿下的傷腿,那裏可不能多沾水,否則傷勢惡化,那就大不妙了。

“嗯。”

晏長裕冷著眉眼點了頭。

其實他並未聽清常文具體在說什麽。從馬上落下來後,劇痛漸漸吞噬著他,他只覺有點昏沈,視線似乎也模糊了許多。

他隨意嗯了一聲,便又向馬兒走去。只是左腿的疼痛,讓他無法好好施力,走動時,痕跡越發明顯,疼痛也驀地加劇。

每一步,似乎都像是踩在了鐵釘上,帶起了鉆心的疼。

“殿下,您的馬方才受了傷,換……殿下!”常文見晏長裕還是向之前的馬走去,便忙開口。然而他話未說完,卻見晏長裕身子陡然一晃,隨即竟然猛地朝前栽去!

常文嚇了一跳,忙飛撲過去,準備給殿下當肉墊。

結果晏長裕竟又硬生生站穩了。

“……走!”

他臉色白得厲害,神智卻陡然清晰。

不等常文反應,他已經又翻身躍上了另一匹健康的馬,用力一甩馬鞭,便快速地朝皇莊而去。

見此常文忙爬起來,帶著其他人跟了上去。

此地距離皇莊不遠,冒著雨,一行人花了兩刻鐘,終於到了。

常文長舒了一口氣,顧不上休息,忙吩咐莊子上的下人快快去準備熱水和衣裳。好在皇莊裏的下人是早就調教好了的,熱水和衣裳很快便送了上來。

晏長裕沒讓人服侍,獨自一人進了浴房。直到侵入熱水中,他才猛然發覺身體的僵冷。

熱水讓身體很舒服,但不知為甚,那一瞬,他的心卻像是忽然空了一塊。眼前忽然又出現了衛元朝的身影。

她仰頭看著他。

精致的面龐小小的,仿佛一手便能輕易握住。

他垂首去看。

他們離得那般近,從這個角度,他甚至能看清楚她臉上的每一處。她的眉,她的眼睛,她的鼻子,她的嘴唇,眉心那處比胭脂還要艷紅的紅痣,唇角的弧度,頰邊的淺窩。

以及她眼中沒有任何掩飾的冷疏和抗拒。

明明是她先說喜歡的不是嗎?

他還以為她的喜歡能持續多久,原來也不過如此。

心口處像是猛然吹進了一陣涼風,帶著生生的寒意,晏長裕猛然閉上眼,不想再想這個人。

只是一點動心而已,不重要。

*

這頭,元朝小心地把退婚書收好,只覺如釋重負,整個人都輕松了許多。想到這一世自己會開始新的生活,而且,有了上一世的記憶,她還能努力留下自己的親人,她臉上的笑意就止不住。

這輩子,她定然會比曾經更加更加幸福。

“這雨來得真是太不湊巧了。”望著外面漸大的雨,元朝有些遺憾,“若是沒下雨,我們現在就可以回京城,我直接進宮,請陛下下退婚的旨意。”

這是元朝的真心話。

遲則生變,雖然退婚書已到手,但她還是想盡早徹底落實這件事。光有退婚書還不夠,她還得要一張退婚的聖旨。

如此,才算徹底解決。

“不急。”虞晉道,“算著時間,最遲明日,禮部那邊便能出結果了。”

他指的是元朝與晏長裕的八字合算結果。

“那不會出意外吧?”

元朝忍不住擔心。

虞晉安撫她:“放心,不會的。你與太子定會順順利利的退了這婚事。”便是皇後一派想要做手腳,洪文帝都不會讓他們得逞。

想要解除這婚約的,可不僅僅是他們,還有坐在龍椅上的那位。思及此,虞晉眸色微微暗了暗。

“有師兄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元朝呼出一口氣,笑道,“我倒是沒想到太子竟然會來這裏,不過也好,免得多跑一趟。”

之前晏長裕沒有立刻在退婚書上簽字,甚至還說了那些話,元朝心中本還有些擔心,差點就以為晏長裕可能對她動了心。如今來看,果然還是她多想了。

如此也好,不用拖泥帶水,幹凈利落的結束才適合他們。

“你當真舍得放下他?”虞晉看向元朝,忽然又問。

“師兄!”元朝無奈,“你怎麽又問這個問題?我不是早說了嘛,我真的放下這段感情了。你知道我的,我不會在這種事上委屈自己。”

要便是要,不要便是不要。

在元朝這裏,從來不會有模棱兩可的答案。

相識多年,虞晉當然清楚。只是心有所欲、所懼,便會忍不住懷疑,所以他才又問了一次。

“師兄,你也不用擔心我。我沒那麽脆弱的。”元朝笑著道,“你等著吧,我定會重新找一個我愛的也愛我的人,反正這輩子我定然不會虧待自己的!”

聞言,虞晉攏在衣袖裏的手微微緊了緊。

過了一會兒,他才若無其事地問:“那你喜歡什麽樣的?”

“怎麽,師兄是要幫我相看嗎?”元朝笑嘻嘻湊近他,眉心的紅痣似乎更加亮了幾分,灼眼耀目,讓人不舍得移開目光。

虞晉手心微微動了動。

隨即,他把雙手背在了身後。

“我是你的師兄,如今師父不在這裏,我當然要看著你。”他微微勾了勾唇,淡淡一笑,一如平常,“師父之前便交代了我,可不能讓你胡鬧。”

元朝本來想反駁,自己沒有胡鬧,她是在認真地追求自己的未來幸福。不過想到兩次賜婚和退婚,到底還是有些心虛,便哼哼一聲道:“……放心吧,才不會有下一次了!”

“我生得又漂亮又聰明,還有錢,這般好的條件,怎麽可能找不到如意郎君?”元朝驕傲地揚著下巴,嬌蠻又囂張,故意作怪,“晏長裕錯過我,可是他的畢生遺憾。”

她本意是故意說笑。

經過了上一世的挫敗,元朝再沒了曾經的那般盲目自信,開始有點自知之明了。

“對。”

結果,虞晉卻肯定地一點頭。

“我們知知這般好,太子錯過你,是他的遺憾。”他伸手,揉了揉少女的腦袋,認真地說,“知知定然會遇上只屬於你的如意郎君,幸福安穩地過一生。”

他臉上帶著輕淡溫和的笑,黑深的眸中仿若存了一片溫水,目光專註地看著面前的女孩兒,獻出最真誠的祝福。

元朝仰著頭,怔然地對上了那雙滿是溫暖的眸子。

不知為甚,那一瞬,心頭忽地一跳。

“……那當然!”她下意識別開了視線,笑著道,“不僅是我,還有爹爹和師兄,我們這輩子都會過得很好很好的。”

她不會再讓親人離開。

他們曾經護了她一輩子,這輩子,由她來護著他們。

“……好。”

虞晉笑著,良久,說,“我們都會過得很好的。”

“那是肯定的!不過,”元朝眼珠子一轉,“我還小,我倒是不著急。反倒是師兄,如你這個年紀的公子們,好多可都當爹爹了。所以,師兄什麽時候找個嫂子給我啊?”

虞晉背在身後的雙手又是一緊。

片刻,他才笑著敲了一下元朝的腦門,輕斥道:“人不大,心倒是不小,管得還挺寬。”

這一下可不輕。

元朝頓時輕呼一聲,忙伸手去揉自己的額頭,不滿道:“就問問也不行嘛?作甚動手,疼!”

見虞晉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行吧行吧,我不管了總可以了吧?”元朝輕咳一聲,咕噥著,“只準你管我,不準我管你,區別對待!”

“誰讓我才是師兄,而你是師妹?”虞晉輕笑,“這世間,從來都是兄長管妹妹,可曾聽過妹妹管兄長的?”

*

皇莊。

常文看著時間,發現距離殿下進浴房已經過去了快一個時辰了,可殿下還未出來。他心口一跳,顧不上尊卑,忙叩了叩門:“殿下,殿下……”

然叫了幾聲,都未得到回應。

恰時顧決也過來了,兩人對視一眼,不敢耽擱,忙推開了門。走進去一看,發現殿下竟然睡著了。

常文心思更細,一眼便看見了晏長裕臉上不正常的潮紅,他心裏登時咯噔一聲,忙道:“快喚陳侍衛過來!殿下這是病了。”

這般大的動靜,晏長裕自然被吵醒了。

他其實睡得並不安穩。朦朦朧朧間,像是做了好多個夢。他意識到那些夢是什麽,便有些抗拒。

如今他與衛元朝婚事已退,他並不想再夢到前世與她的相處。

既然做了決定,便沒必要後悔,更不必藕斷絲連。這是晏長裕一直以來的行事準則,他並不覺得有什麽不對。

只是那些記憶卻就像是這天上不受人力控制的風雨,任憑他再抗拒,依舊無孔不入。

“……出去。”

他看見了欲要扶他起來的顧決和常文,冷著蒼白的臉說。

常文想要再勸,顧決卻拉住了他。

“是,殿下。”

他果斷地應了一聲,便拉著欲言又止的常文走了出去。

“顧統領,你把咱家拉出來作甚?你沒看到殿下的臉色嗎,他病了!”常文很急,“咱家瞧著殿下的臉色很不好,怎能讓他一個人?”

“常公公,你又不是不知道殿下的性子。他現在並不想見到我們。”顧決冷靜地說,“放心吧,殿下會出來的。殿下不會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的。”

果然,當陳文業趕來時,晏長裕已經自行穿好了衣裳,並把他們叫了進來。他的臉色依舊蒼白,方才的潮紅已然散去,只眼尾泛著淡淡的紅意,讓他的氣勢顯得比平常更淩厲了幾分。

“診脈吧。”

見他們進來,晏長裕面色淡淡地伸出了手腕,讓陳文業診治。

“殿下淋了雨,受了寒,有些發熱。”半晌,陳文業斟酌了一下,“屬下先開幾貼藥,殿下先喝著。”

其實他還有話未說出口,殿下會發熱,除了淋了雨吹了風,還有心理原因。

心中大起大落,忽喜忽悲,自然會影響身體。

只是陳文業跟在晏長裕身邊也不短了,敏銳地察覺到殿下如今怕是不想聽到這些話,想了想,便未說。

“除此之外,倒是殿下的腿傷,不能再拖了。”說到腿傷,陳文業正了正臉色,“本來傷勢控制得還好,但上一次墜落深谷傷了一次,今日又傷了一次,傷勢加重了至少兩倍。屬下建議,立刻用藥。”

之前,為了取信洪文帝,晏長裕並未讓陳文業把腿傷治好,甚至還故意加重了些許。

“如今殿下與元朝郡主婚事已退,應不會再惹得陛下忌憚,賀斂那邊也將行動。所以殿下這傷也可好起來了。”

陳文業想了想說。

他是晏長裕的侍衛,是隨身的大夫,也是他的門客。之前這個計劃,便是他們一起商議出來的。

如今危機雖在,但暫時不會傷筋動骨,他們自然可以改變策略了。

聞言,晏長裕沈默了須臾,淡淡點了頭。

陳文業便立即給他用了藥。

服過藥用了膳後,晏長裕便去休息了。他難得這般早休息,躺在床上時,明明身體很疲倦,一時卻沒有睡意。

他有些不想睡。

睡了便可能做夢。

他不想再夢到衛元朝。

然這到底是妄想。人想要活著就不可能不睡覺,而一個生病的人,也不可能抵擋著睡意。

陳文業給他開的藥裏,也有安眠的藥材。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晏長裕還是睡了過去。睡過去的那一刻,他眉心不自覺擰起,隱隱有抗拒之色。

然這一夜,他沒有做夢。

那些抗拒像是變成了可笑的諷刺,嘲諷著他,顯得那般多此一舉。

再醒來時,已是翌日天明。

陳文業的診治出了點差錯。晏長裕不是有些受熱,而是徹底發了高熱,情況嚴重了許多。

便是晏長裕身體向來很好,忍耐力也很強,這一次竟也是病來如山倒,一時連下床的力氣也無。

“現在是什麽時辰?”

他撐著身子倚在了床頭,喝了藥,忽而問。

天已經大亮了。

明明昨天風雨不停,今天卻又是個大晴天。便是待在屋裏,也能透過窗戶那裏射進來的金色陽光感覺到滿滿的暖意。

“回殿下,已快午時了。”

常文回。

午時,也就是說已快是用午膳的時候了。晏長裕忽然想起了昨天,衛元朝說的那句話。

——“謝殿下成全。待明日,臣女就進宮請陛下下明旨,絕不耽誤殿下。”

他只覺額角陣陣發疼,張嘴想問,恰此時,敲門聲響起。

“殿下,是屬下。”

是顧決回來了。

他們雖在皇莊,但也不能失了對皇城的掌控。按照計劃,明日賀斂便會進京,所以今日他們要去做最後的準備。

晏長裕病了,無法親自前去,便指了顧決去辦。

是以,今日一早,顧決便回了京城。一來是為賀斂之事,二來也是順便打探消息。

“進來。”晏長裕垂眸,淡聲道。

話落,顧決推門大步走了進來。

“可都安排好了?”他面色淡淡地問。

顧決恭聲回:“稟殿下,都安排好了。明天一切都會順利進行。”屆時賀斂會大張旗鼓的帶著聘禮直接去承恩侯府,按照他們的計劃,此事自然越高調越好,最好人盡皆知,如此一來,承恩侯府不得不出來回應。

晏長裕點了點頭。

須臾,才又問:“宮中京中可有什麽事?”

聞言,顧決張了張嘴,卻是沒直接回答,而是道:“殿下,宮中來人了。是陛下派來的,您現在可要見一見?”

晏長裕放在被子上的手微頓。

片刻,他才道:“讓他進來吧。”

很快,一個內侍便走了進來,正是洪文帝身邊伺候的太監之一趙公公。見到晏長裕,他忙要跪下行禮。

“公公不必多禮,請起。”

晏長裕沒讓他當真跪下去,一個示意,顧決便已經伸手扶起了他。

“多謝殿下。”趙公公臉上頓時帶了笑,忙關心問,“不知殿下身子如何了?陛下知道您生了病,可著急,特意吩咐奴才帶了不少藥材來看望。”

“孤無礙,請公公代孤向父皇道謝,多謝父皇關心。”晏長裕面上帶了一絲淡笑,“孤只是受了寒,修養幾日,便好了。”

“那便好!”趙公公當即道,“殿下可得好好保護自己的身子,好好養病才是。”然說過之後,趙公公卻沒有走。

“可是父皇還交代了其他事?”

晏長裕眸色微暗。

誰也沒有發現他的手指已經無意識收緊,指甲抵在了掌心。便連他自己,也未發現。

“陛下確實還交代了奴才其他事。”趙公公笑著小心翼翼地從懷裏拿出了一道明黃聖旨,“今兒一早,元朝郡主便進了宮,奉上了退婚書,向陛下求了這道退婚聖旨。恰好禮部那邊也出了結果,與元朝郡主所說差不多,所以陛下最終下了旨。殿下,您終於如願以償了。”

宮中誰都知道殿下對元朝郡主無意,更不想要這樁婚事,曾經為了求陛下退婚,還在福寧宮跪了一夜。

如今終於得到了這張盼望許久的聖旨,可不就是如願以償嗎?

這可是一件好事,說不得會得到不少賞錢。否則,趙公公也不會願意奔波一陣,頂著大太陽出來一趟。

趙公公本以為太子殿下聽到這個消息會高興,卻不想,話出口的瞬間,卻見床榻上的男人臉色忽地一變,喉間一滾。

下一刻,竟是嘔出了一口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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