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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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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子瑜和懿洋隨羅教授去西歐訪問還沒回來, 沐卉隨謝教授下鄉了,蘇珊開車,帶著俊彥竟革來接, 一見面, 秧寶便指著竟革哈哈大笑。

小家夥又黑了幾個度, 再加上剛理了個寸頭, 穿著皮夾克、大襠褲、小皮靴, 雙手插兜,戴副墨鏡, 吊兒郎當,頗有幾分軍痞的味道。

秧寶笑他,大晚上戴墨鏡,裝瞎啊!

竟革訕訕地取下墨鏡, 拉起捂著肚子笑蹲在地上的秧寶,委屈道:“這麽久沒見, 你就不想我?”

“咳咳,想,當然想了。”秧寶拍拍一旁的行李箱,笑道, “吶,給你們帶的禮物。”

“都有什麽?”

“魔方, 撐上游戲, 小機器人……”

俊彥跟顏東錚打過招呼,幫著把行李裝進後備箱, 過來揉了把秧寶的頭:“走了, 要我抱嗎?”

秧寶瞪他一眼,擡手一摸, 果然,發型亂了:“回去你給我梳頭!”

“行,給你梳。”

竟革輕嗤:“這麽晚了,回去不洗洗趕緊睡,你還想去哪呀?”

秧寶擡腕看了下表,八點多,快九點了:“我倒時差,睡不著。媽媽什麽時候回來?”

“下周。”竟革牽起她的手走到車旁。

俊彥幫忙拉開車門:“小嬸他們農校幫郊區、附近鄉縣弄的大棚,種了批金橘,最近正忙著給金桔人工授粉。”

金橘!

秧寶想到去年元旦,雲小舅和張楊叔叔買的幾盆金橘,“是想趕在年前賣嗎?”

俊彥“嗯”了聲,雙手穿過秧寶腋下,將人抱上車,自己跟著坐進去。

竟革拉開副駕駛室的門,催促道:“蘇珊,快點,走了。”

蘇珊應了聲,快步上車。

顏東錚合上後備箱,剛要轉身,只聽有人叫道:“顏東錚——”

回首看去,袁飛一身黑色長呢大衣、白圍巾,大步流星地朝他走來,身後跟著拎包小跑而行的秘書小雅。

“我瞅著像你,”袁飛哈哈笑道,“剛和秧寶從M國回來嗎?”

顏東錚微一頷首,“這麽晚過來,住處定了嗎?”

袁飛看向小雅。

小雅站定,撫了撫小西裝下的毛料短裙:“定的是京都大酒店的套房。”

“有車接嗎?”顏東錚再問。

小雅搖頭:“打的。”

袁飛伸手一攬顏東錚的肩,笑道:“累不累?不累的話,喝一杯?”

“去我家。”顏東錚邀請道。

“行啊。”袁飛松開顏東錚,幾步走到車前,對搖開車窗探頭看來的秧寶笑道,“小秧寶,好久不見,想沒想袁叔叔?”

秧寶小手一擡,沖他比了個心:“超想。袁叔叔,你怎麽這會兒過來了?吃飯了嗎?要不要我請你?”

九月花城展銷會,秧寶在M國沒回來,蘇宏勝讓蘇珊帶著竹席三件套、雙面繡等過去,接了不少定單。名聲打出去了,袁飛這邊的定單量跟著往上飛漲。對待客戶,可不得殷勤點。

“過來找人把祖宅修修,以後我呀,可要長住京市了。小秧寶,聽說你家的飯菜不錯,歡不歡迎我這個孤家寡人上門蹭飯啊?”

“歡迎歡迎。”

“哈哈……我可記住你這句話了。好了,你爸邀我去你家喝一杯,你們先走,我和你爸坐出租,正好路上說說話。”

“那一會兒見!”秧寶沖他搖了搖手,關上車窗,“蘇珊,咱們走吧。”

蘇珊應了聲,啟動車子,先一步駛離機場,朝棉花胡同開去。

與此同時,小雅招手叫來輛出租,三人上車。

顏東錚:“先送小雅去酒店,晚上你也別折騰了,喝完酒直接在我家住下,歇一晚。”

“行啊。”袁飛應了聲,朝前面喊道,“師傅,先去京都大酒店。”

“好咧。”師傅一打方向盤,直奔市中心而去。

袁飛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家裏的老爺子上月病了……”

顏東錚微愕:“嚴重嗎?”

“腦溢血,差點沒搶救過來。醒來後,人就怕了,想落葉歸根,這不,剛把人從醫院接回家,就催著我過來,讓我趕緊找人把祖宅修修,他老人家好回來過年、祭祖。聽說你手裏有批會修老宅子的師傅,能幫我介紹一下嗎?”

民俗學校文學系建造之初,顏東錚通過京大古建築系的教授找到了梁九和雷發達的後人。

梁九是清代建築匠師,曾任職於工部,清初宮廷內的重要建築幾乎都有他負責營造。康熙三十四年,太和殿被焚毀,也由他主持重建,保存至今。

雷發達是清初宮廷“樣式房”的掌案(總設計師),被譽為近代世界著名的建築藝術大師。善於在前人的基礎上創新,形成自己獨特的風格,被後人譽為“樣式雷”。

兩人的後代,顏東錚聯系到幾位,然而真正技藝在身的只有兩人,這二位目前主要負責民俗學校文學系的營建,暫時抽不開身。

顏東錚說了聲抱歉,主動給袁飛介紹了京大古建築系的老教授,亦是民俗學校文學系營建的指導老師。

袁飛記下住址和聯系方式:“明天你先幫我打聲招呼唄,看哪天方便我登門拜訪?”

“好。”顏東錚尋思了會兒,問,“院中的花草樹木,這季節栽種是不成了,房裏的綠植擺件,需要幫忙購置嗎?”

袁飛失笑:“顏東錚,你這是給你誰拉生意呢,你愛人,還是你閨女?”

顏東錚笑道:“都有。秧寶養的山茶、月季、牡丹、玫瑰,聽我叔爺說,這會兒開的一盆比一盆熱鬧。沐卉大棚裏養的金橘,正在人工授粉,想來,等你搬家,小橘子該紅了。金橘迎門,吉祥如意,真不來幾盆?”

袁飛瞪眼:“你都這樣說了,我能不請幾盆進門嗎?”

顏東錚哈哈一笑:“這麽說,今年過年你們一家都回來了?”

袁飛往後一靠,慵懶道:“何止我們一家啊,什麽堂叔、表姑,八桿子打不著的老親,全被老爺子打電話從世界各地招回來了。說是有生之年,回歸故裏,乃人生一願;親人團集,乃人生二願;若能找到兒時一二老友,那真是人生圓滿,死而無憾了。”

“老友?”顏東錚胳膊肘抵著車門,單手支頤,他記得袁飛他爸好像八十幾了吧,富家子弟,結交的多半也這個圈子裏的人,若沒出國,經歷了那特殊的十年,活到如今的不知有幾。

“嗨,什麽老友啊,我能不知道他那點花花腸子,不就是想讓我幫忙尋找他的老青梅嗎。”

顏東錚嘴角微抽:“要幫忙嗎?”

“當然要啦。”袁飛說著提筆寫下:金素昕,生於1890年,原居於京市清平胡同19號。

鄭明德,生於1894年,原居於京市菊花胡同56號。

李大年,生於1896年,原居於通州中匯街29號。

王興修,生於1901年,原居於滬市徐匯區紅旗路109號。

“吶,其他三人都是陪襯,主要要找的是這個金素昕。”

顏東錚盯著徐匯區紅旗路109號,不由莞爾:“這宅子1938年,被我爸買下,給我爺奶住了,現在過戶在秧寶名下。前年,沐卉她五弟結婚,租給他半年,後來虹鎮老街改造成功,他買房後,便搬離了此處。接著又租給了兩家回城的知青。”

“這麽巧?”袁飛微訝。

顏東錚笑:“還有更巧的,金素昕是我奶。”

袁飛驚得差一點沒跳起來:“你奶?!”

跟秧寶做生意後,他查過秧寶的家世,若沒記錯,秧寶的太爺爺太奶奶在蘇家做過大半輩子傭人,直到顏明知大學畢業,才將兩老和他姐從蘇家贖出來,擇房另住,而且她太奶奶也不叫金素昕啊,不是叫宋翠芳嗎?

顏東錚眸光微沈,大拇指劃過“金素昕”三字,帶著莫名的情緒,“出於某些原因,我找人查了我爺奶的前半生。我奶確實在清平胡同出生,她是滿族格格,原名愛新覺羅·素昕。1912年,清帝退位,為避禍,全國各地的滿族旗人,紛紛改為漢姓,使用漢文漢語,將自己包裝成漢人,融入漢人中。愛新覺羅·素昕也因此,改名金素昕。”

“後來,她父兄因吸食富貴膏,敗光了家業,並在其母死後,以20個大洋的價格將她賣入宋家。宋家主母見她聰明伶俐,識文斷字,便為她賜姓‘宋’,改名翠芳,等閨女出嫁時,讓她作為陪嫁丫環,隨閨女一同嫁入蘇家。”

“半年後,蘇宏昌有意收她為妾,宋小姐知道後,使計讓她嫁給了傭人顏大剛。六個月後,她生下一女。兩年後,她再次有孕,與此同時,宋小姐院裏也傳來了懷孕一個月的好消息。八個月後,宋小姐誕下一女,她失足滑倒,與同日早產生下一子。”

“宋小姐產後大出血,之後再無身孕。而她生下的兒子,沒滿三天就被送回了鄉下,托給公婆撫養。理由一,要上工;理由二,身邊已有大丫,再多一個體弱多病的小子,她怕照顧不過來,也怕把兩個孩子的身子都給耽誤了。”

袁飛怔怔地看著顏東錚,媽耶,信息量好大啊!若沒猜錯,顏東錚這是要告訴他,金素昕,老頭子的老青梅把女兒跟人家蘇家的兒子換了,是吧是吧?

顏東錚淡淡瞥他一眼:“沒有換孩子,我爸顏明知確是她所生,她只是聰明地給了宋小姐、蘇宏昌兩口子一個‘換孩子’的信號。”

“我爸被她從鄉下接回來時,已經8歲,聰明乖巧,小小年紀,左右手同時打算盤,又快又準。蘇宏昌越看越覺得他是蘇家的孩子,自己的種。宋小姐不願相信自己生的孩子如蘇秀蘭那般,又蠢又笨,看著我爸不由就在他身上找尋與蘇宋兩家人相似之處。”

袁飛瞠目!

顏東錚笑笑,又道:“她一開始只是恨宋小姐的絕情,蘇宏昌的絕義,也想讓兒子脫離傭人奴仆的生活,有一個好前程,沒想到後面,漸漸就失控了。蘇家兩口子,沒辦法證明我爸是他們的兒子,也沒辦法證明我爸不是他們的兒子,無法,只得將自己教養長大的蘇秀蘭嫁給我爸,把人跟他們蘇家捆綁在一起。”

袁飛消化了會兒:“那你大姑是你奶和蘇宏昌的女兒?”

顏東錚頷首:“這是兩家心知肚明的事。因為‘換子’,蘇家兩口子恨死她了,至死都不願承認我大姑的身份。出於補償心理,對待兒女上,她和我爺便多有偏頗。”

這就解釋通了,顏家老兩口為什麽那麽偏疼女兒,壓榨兒子。

然而事實真是這樣嗎?

目送袁飛回房入睡,蘇宏勝看著對面的顏東錚,“為什麽不願意承認自己是蘇家的孩子?”

為什麽要?

原主因為姓氏,一出生就被生母遺棄,被父親送給大姑撫養,寄人離下,過早地體會了人間冷暖。

過年團圓日,有誰可憐過站在窗外,看著屋內和樂融融的大姑一家,逃一般跑離,深夜冷風裏,一步步走到大學家屬院,看到的是另一個和樂融融的家……兩邊都是他的親人,偏偏沒一個是他的家……

懶懶地靠坐在沙發裏,顏東錚眉眼清冷:“既已錯,何防錯到底。”

蘇家對父親來說只是牢籠,對原主來說,望著一屋奢華曾經有過虛望,面對哥姐的欺負有過不屑,對母親的不喜有過自卑,拿著下鄉通知單的那一刻他先擇了放下。

蘇宏勝悠然一聲長嘆:“八月,你媽聽到你爸捐了21億美元,帶著你姐你哥堵在農大門口找你媳婦鬧。你媳婦……”

蘇宏勝頗是一言難盡道:“扯著你大哥的膀子就是一個過肩摔。你媽你姐罵一句,她便扯著你大哥摔一次,三次下來就把你大哥摔吐血了……”說到這,他又忍不住笑,“你媽嚇得捂著你姐的嘴,哪還敢吱一聲。”

捏了捏眉心,蘇宏勝又道:“你媳婦那裏無從下手,他們又把主意打到我和竟革身上,竟革不鳥他們,蘇老知道後,讓張棟過去警告了番,現在就揪著我了。話跟你媽說透,我也少點煩惱,多點清閑。”

顏東錚輕哼一聲,笑了:“那你是不是還要考慮一下我大姑那邊?畢竟她也是你蘇家的女兒。”

“我已經讓張楊去處理了。幾個孩子各給買了套房,現金一萬。”

顏東錚啞然,他還當老頭子沒行動呢,結果,人家早就悄默聲地辦好了。

“知道你有幾十億,他們願意?”顏東錚不無壞心思地笑道。

蘇宏勝沒好氣地白他一眼:“她親爹都沒認,我能給她和她孩子這些,知足吧!惹急了我,給了我也能收回!”

顏東錚諷刺地豎了豎大拇指:“霸氣!”

隨之又好奇道,“親生的都這樣,面對蘇秀蘭這個養女,咋心軟了?”

蘇宏勝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鼻子:“這不是想看看你的反應嘛,萬一你心疼在乎親媽呢。”

顏東錚很失身份地做了個惡心的動作,起身道:“時間不早了,您歇著吧,我去看看秧寶。”

秧寶聽袁飛說要修老宅,打著跟爸爸一樣的主意,這會兒正在客廳伺弄花花草草呢。

這株快開了,往裏面挪挪,別開門關門吹著冷風;那盆該澆水了,噴點水……

顏東錚進門她都沒反應,兀自忙的熱鬧。

脫下大衣,洗把手,顏東錚走到酒櫃前,挑了瓶紅酒,給自己倒了半杯,斜歪在窗下的羅漢床上,邊飲,邊看向窗外,廊下的大紅燈籠亮著,從這裏往院內看,天棚、魚缸、沒了葉片的葡萄騰,靜謐而又美好。

突然之間,顏東錚想沐卉了。

看看表,十二點多,人這會兒肯定睡下了。

放下酒杯,走到書桌前,鋪紙磨墨,顏東錚提筆寫下一行字: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秧寶不知什麽時候湊了過來,踮起腳尖看了看,嘻嘻笑道:“爸爸想媽媽了?”

放下筆,顏東錚取出印章,輕哈了聲,按在字下。

舉起字看了看,顏東錚唇角微勾:“秧寶不想媽媽嗎?”

“想!”

顏東錚眉間微微一動,放下紙,低頭看向閨女:“爸爸開車送你去見媽媽吧?”

“好啊好啊,走——”

穿上大衣,戴上帽子圍巾,留張字條,父女倆一前一後出了家門,開輛紅旗轎車,很快出了棉花胡同,朝郊縣駛去。

淩晨兩點多,車子停在縣農業局門口。

沐卉被人叫醒,一聽來找的是父女倆,心裏就有數了。

“秧寶——”

“媽媽——”秧寶撒腿便朝沐卉沖了過去,“哈哈……媽媽媽媽,我回來了我回來了,想我沒?”

沐卉快走幾步,彎腰抱起小家夥,親了親有些冰涼的小臉蛋:“什麽時候下的飛機?”

“晚上八點多,你說可不可笑,小哥去接我們戴了副墨鏡。”

“你雲姨前幾天回來給他買的,應該是想跟你顯擺顯擺。”

“雲姨又走了嗎?”

“嗯,那邊廠房搭起來了,機器也運回來了,正在試生產,她不得守著盯著。”沐卉說著,抱著閨女一步步走向顏東錚。

顏東錚雙手插兜,站在原地一派高冷模樣。

近了,聞著他身上的酒味兒,沐卉笑道:“喝酒了?”

顏東錚微一頷首,伸出小指一本正經地比劃道:“一點點。”

沐卉仔細打量,臉色微紅,眼裏盛著一汪水,不用問,喝醉了:“誰送你們來的?住處定了嗎?”

秧寶指指顏東錚:“爸爸開車送我過來的。媽媽,我想跟你睡。”

顏東錚跟著喃道:“我也想跟你睡。”

沐卉氣得扯開他的大衣,伸手在他腰上擰了把:“顏東錚,你真行,喝醉了還敢開車載著秧寶趕夜路!”

要知道,這一路並非全是柏油瀝青路,有些土路那窄的,過輛車都難,稍不註意就把車開溝裏了,偏他還喝醉了帶著閨女。

把閨女哄睡,放進宿舍的床上,沐卉氣得把人拎到操場上好生修理了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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