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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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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跟你說過多少次了, 我是女孩子、女孩子!你咋就記不住呢。”任小山白了秧寶一眼,伸手撫了撫她裙擺上機繡的蕾絲小花,“真好看!秧寶你脫下來, 讓我試試吧?”

“才不要呢, ”秧寶雙手壓著裙擺, 掃眼他用指甲花染的十指, 驚道, “任小山,你還染指甲?!”

任小山擡起右手看了看:“我媽說了, 女孩子在娘家,不但要過得舒服,還要過得精致。漂亮的衣著,優雅的儀態, 只是第一步。”

怎麽鬼!

這是能教男孩子的話嗎?

瞥了眼秧寶粉嫩無色的十指,任小山興致勃勃道:“秧寶, 上午我和媽媽摘的指甲花沒有用完,走,去我家,你讓我試試你的小裙子, 我給你染指甲 。”

“我不染指甲 ,”秧寶拍開他抓住裙擺的手, 疑惑道, “你上午沒去學校?”

任小山肩一塌,失落道:“我生病了……”

“又撒謊!”任三嘴一撇, 毫不留情道, “都被學校開除了,還上個鬼的學。”

秧寶一楞:“怎麽回事?”

“他偷看女孩子解手, 掀人家的裙子,”任三丟臉道,“很多家長連名抗議,這不,學校就把他開除了!”

“才不是呢,”任小山伸著蘭花指,嬌俏地跺了跺腳,“是她們打架沒打過我,找家長告狀。一群告狀精,我以後再也不跟她們玩了。”

“嗤,是人家不跟你玩吧。”

“任小三你再說、再說,我告訴媽媽了,你欺負我!”

“秧寶,”蘇老跟季司令、任銘川顯擺過子瑜和懿洋,回頭喚孫女,“過來,跟你季爺爺、任爺爺打聲招呼。”

秧寶丟給兄弟倆一句“你們別吵了”,一溜小跑到了蘇老身邊,躬身朝季司令、任銘川彎了彎腰:“季爺爺好,任爺爺好。”

任銘川微一頷首。

季司令摸了摸秧寶的頭:“聽你蘇爺爺說,前段時間去滬市了?”

秧寶點頭,打開自己挎的繡花小包,從中拿出兩把卷起來的紫竹團扇遞給他和任銘川,“我還去了紫竹的生產地——鳳山村。看,這是那邊的竹藝品,送給你和任爺爺。”

“哦,謝謝秧寶,”季司令接過團扇,在秧寶的指點下,打開小扣,展開團扇看了看編織技藝,和上面繡繪的山石風景,及下面的靛青絲線穗子,“這一把團扇,多少錢?”

“進價兩塊,賣港商15元一把,舊貨商店7元一把。”

任銘川雙目微微一縮,低頭看向秧寶,小姑娘雙眸清澈,如一汪泉水,照著人影,不似說謊,那是不是說明,顏家在偷偷做團扇生意?

可讓他驚訝的是蘇老竟然沒有制止小孩的話。

都是人精,蘇老哪會沒看出他的打量,暗自翻了個白眼,沒搭理。

季司令楞了楞,看著手中的團扇,慢慢陷入了沈思,上面那位,去年就想推動經濟改革……可保守、停滯了十來年,哪會那麽容易。

預報裏說,今兒有雨,這會兒空氣有點悶,秧寶擡頭見季司令和蘇爺爺額上都出了汗,翻了翻挎包,從中掏出兩方繡樣簡單的絹帕,遞給二人:“蘇爺爺、季爺爺擦擦汗。”

蘇老自己有,藍白格子的棉布手帕,因質量不錯,縫邊精致,1.2元一條。

蘇老掏出自己的帕子:“秧寶收起來吧,蘇爺爺有。”

季司令接過秧寶手裏的帕子,仔細看了看,淺藍的絹帕,用深淺不一的藍色、綠色繡了叢蘭草,翻過來,才發現另一面也繡著叢一模一樣的蘭草:“雙面繡!”

季司令驚訝了一瞬,問道:“秧寶這帕子多少錢一條?”

“這是我讓爸爸找胡同裏的衛大娘繡的,一條15元。”說著,秧寶抿嘴一笑,開心道,“季爺爺,你知道我賣給港商多少錢一條嗎?”

“多少?”

秧寶豎起兩指:“兩百,不過,那繡樣要比這個更加精致,所用的布料也更好。我跟衛大娘簽了合同,四六分。”

季司令震了震,牽起秧寶的手:“來,秧寶跟季爺爺說說,你是怎麽操作的。”

“你偷偷做生意!”追來的任小山一臉驚恐,隨之往後一連退了數步,“我不跟你玩了。我媽說,偷偷做生意是犯法的,你、你要小心了,被警察抓住是要坐牢的!”

季司令凝了凝眉:“這是誰家的孩子?”

小李掃了眼尷尬的任銘川,輕咳了聲,低語道:“任老的小孫子。”

這麽一提醒,季司令也想起來了,過年時,任銘川帶兒子和幾個孫子給他拜年,他還給小家夥們發了壓歲錢:“哦,銘川家的小囡啊。”

小李摸了摸鼻子:“是男娃!”

“男娃?”季司令看著任小山身上的衣著,疑惑道,“怎麽打扮得跟個小囡似的?”

長辮子,小裙子,女童穿的蕾絲襪小皮鞋。哦,還描了眉,塗了腮紅,染了指甲,越看季司令的眉頭皺得越緊。

“範同志一連生了三個男娃,到了這第四個,一心想要個小囡,結果,又是一個帶把的……”小李解釋道。

如此,倒也情有可緣,季司令牽著對任小山做鬼臉的秧寶,走向梧桐樹下的長椅。

“季爺爺,你別聽任小山胡說,我做生意可是按流程來的……”

“哦,說說看。”

於是,秧寶小嘴巴拉巴拉,從飛機上遇到袁飛講起,一直講到近來鳳山村的改變。

“你是說,你捐了兩萬給他們蓋學校,他們也因為你的定單,家家戶戶吃上了大米飯,穿上了新衣,修繕了房屋?”

“嗯嗯,前天村裏一位叫大牛的爺爺還給我打電話道謝呢,他編得一手好涼席、涼枕。一個三件套,我給他120元,他們一家17口齊動手,半月編了8套,有錢了,媒婆都找上門了。他家有九個叔叔,除了前面三個已經結婚,剩下都是光棍。他說,這下好了,剩下這六個全部定好了姑娘,只等他們一家再加把勁,再掙些,把房子蓋上,就可以娶媳婦了。”

秧寶說著嘿嘿笑道:“我給他出了個主意,等他把六個叔叔的房子蓋好,辦一個集體婚禮。”

季司令聽得感慨不已,摸了摸秧寶的頭,讚道:“我們秧寶有顆赤子之心!”

秧寶沒聽懂,懵懵懂懂地看著他,笑道:“是爺爺伯伯們的手藝好,我才能賣得高價。”

“嗯,九月份花城有個國際交流會,秧寶可以挑選些精致有特色的工藝品,讓你爺爺帶你過去參展。手續方面若是不好辦,讓你爺爺跟我身邊的小李聯系。”

秧寶對展會什麽的不了解,聞言點點頭。

從小花園回去,季司令想著秧寶的話,久久難以平靜,半晌,他拿起電話,打去了棉花胡同34號。

顏東錚接的,他和沐卉沒陪蘇老出門溜彎,用過飯,略坐了會兒,就回來了。

這會兒剛到家。

“東錚,你爸爸在嗎?”

在呢。

“您稍等。”捂著話筒,顏東錚朝東耳房喚了聲,“爸,季司令有找。”

顏明知應了聲,過來接過話筒。

寒暄了幾句,季司令直接道:“我聽秧寶說你們跟港商接了幾筆定單,利潤極為可觀,讓山裏的百姓吃上了大米飯,家家戶戶生活上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顏教授,我想請你就此事,寫一篇報道。”

顏明知略一沈吟就應了,說實話,這趟,他的體會更深,感觸更大。

提筆,諸多思緒翻湧,下筆猶如神助,顏明知一口氣寫了十多頁,多次刪減,留下三頁半。

這篇報道,轉天就被季司令逞了上去。

為此,上面就此事,派人過來,讓顏明知陪他們去了趟鳳山村,見了見還待在滬市的小雅,舊貨商店的範主任,胡同裏的衛大娘。

轉眼到了七月。

待五號考完試,秧寶和竟革就要放假了。

期末考後,要跳級的秧寶還要再考兩場,為此,這幾天秧寶有點小忙。

到班級坐下,打開吳老師幫她找的三年級下學期課文,覆習了起來。

王研研拿筆抵了抵她後背:“秧寶、秧寶,告訴你個消息。”

秧寶無奈地回頭問道:“什麽消息?”

“楊圓圓老師要離婚了。”

“什麽?!”秧寶和朱慧慧齊聲驚呼了聲,“為什麽?”

兩人對視一眼,看向了王研研,左右的同學也看了過來。

“嗨,還不是楊老師只生了小囡一個,以後不能再生了。”

朱慧慧哼了聲:“偉人都說了,婦女能頂半邊天,她婆婆倒好,重男輕女,還是大學教授呢,就這思想。”

“那……”秧寶擔心道,“楊老師願意離婚嗎?”

“願意啊,生下小囡,楊老師就想離婚了。”

秧寶想想楊老師家的小囡滿月,她和吳老師、王研研、朱慧慧帶著禮物上門看望,她婆婆對她和小囡不管不問,她大嫂言語間,怪她小氣,一個壽桃都不舍得給侄子玩,好了,她大出血,侄子被嚇得一連做了半月的噩夢,把孩子都快嚇傻了。

“她婆婆家沒一個好人,”秧寶生氣地嘟了嘟唇,“離吧,我現在有錢了,我幫她養小囡。”

朱慧慧和王研研齊齊翻了個白眼:“有錢!好了不起啊!”

秧寶抓抓臉,嘿嘿傻笑了兩聲:“那這麽久,楊老師為什麽不離?”

“小囡的爸爸不願意啊。”王研研道,“陳叔叔人還不錯,聽我媽說,楊老師月子期間家務都是他在做。”

朱慧慧跟著道:“我看,主要還是楊老師不舍得陳叔叔,他倆是自由戀愛,小學、初中、高中都在一個學校一個班,青梅竹馬地一起長大,多好的緣份。”

“我媽說,”王研研低語道,“楊老師和陳叔叔都想分家,只是……咱們學校的宿舍住滿了,陳叔叔那邊也是,沒有住的地方,哪敢分啊。”

秧寶摸了摸下巴:“租房子呀。”

“你以為房子是那麽好租的,”朱慧慧對著天真的小家夥,無語地又翻了個白眼,“過年以來,你知道光咱京市又回來多少知青嗎?別說房子了,地震棚都租不到。”

“那、買個小院……”

朱慧慧氣得手腕一翻,鉛筆敲了她一記:“民生你都不關註的嗎?每天七點的晚間新聞,早上的報紙都不看?”

這個秧寶還真不愛看,再說,她很忙的,早上要跑步,背英語或法語單詞,晚上要學琴、練舞、寫大字,學國畫。

揉揉額頭,秧寶委屈地撇了撇嘴:“好了,從明天開始,我讓大哥給我講講一天都有哪些新聞。”

“現在房子很難買的,”王研研給秧寶解釋道,“因為住房緊缺,價格一升再升,很多平反回來手握幾套房的,都在觀望,除非是急用錢,否則輕易不會出手。楊老師難產大出血,雖說有醫保吧,可營養得跟的上,這又是一大筆開支,再加上有囡囡要養……總之一句話,沒錢!”

秧寶看著王研研雙眼直冒小星星:“你知道的真多!”

王研研雙層下巴一擡:“我是誰啊,八卦的傳播者。”

朱慧慧嗤了聲:“還不是聽你媽說的。”

王研研瞪她:不揭臺會死啊?

“吳老師來了——”

不知誰喊了嗓,秧寶忙坐好,接著方才的覆習了起來。

中午,顏東錚來接秧寶和竟革去京大食堂吃飯,路上,秧寶猶豫了下:“爸爸,小哥的房子出租嗎?”

“問你小哥。”

竟革雙手環胸,靠坐在三輪車上,不滿道:“秧寶你又不尊重我!”

秧寶忙朝他拱了拱手,賠禮道:“對不起對不起,日後有關小哥的任何事,我一定第一時間先問問你的意見。”

這還差不多!

竟革美滋滋地哼了聲:“誰租呀?”

秧寶把楊老師的事一說,道:“一家三口,三間廂房就夠住了,一個月,小哥也能得十來塊零花。”

十來塊,對楊圓圓夫妻來說,是筆不小的開支,顏東錚回頭對閨女道:“住哪,租幾間,你讓她自己選。租金也不用急著要,什麽時候手頭寬裕了,再給也不遲。”

“哦。”秧寶應了聲,跟竟革道,“小哥你要是急著用錢,我可以先借你些。”

竟革擺擺手:“不用。”

他平常吃的零食差不多都是從家帶,玩具吧,想要什麽,大哥會給他做,所以,幾乎不怎麽花錢。

到了食堂門口,顏東錚去停車,竟革和秧寶去水池那洗手。

三人進去,任健已經幫他們打好飯菜。

秧寶的是西紅柿炒雞蛋,青菜湯,二米飯。

竟革也不怕熱,呼嚕呼嚕吃的是桃花面,顏東錚無奈地點點桌面,讓他慢點。

許天寶拎著食盒從外面進來,看施大花、魏巖等人都在,揚唇笑道:“哎呀,你們是約好的吧,知道我今天會帶烤鴨過來,一個個湊的挺齊的嘛。”

竟革雙眼一亮,站起來道:“許叔叔,我來幫你擺盤。”

“不用,裝好的,端出來就可以吃了。”說著,打開食盒,將片好的鴨肉,荷葉餅、蔥絲、黃瓜絲、醬,一一端了出來,擺在桌上。

混熟了,幾人也不客氣,拿起荷葉餅,抹上醬,卷了鴨肉、蔥絲等就往嘴裏塞。

兩只烤鴨的量,足夠吃了。

顏東錚給秧寶卷了兩個放在飯盒蓋上,讓她慢慢吃,扭頭問許天寶:“校內接的活,全部幹完了?”

許天寶一個烤鴨卷吃完,點點頭:“再有十來天該放假了,我統計了一下,有67人不願意回家,想在京市找個活幹,掙點錢寄給家裏。你有什麽好主意嗎?”

“你是怎麽想的?”

“嘿嘿,我想著,放假了,學校的環境不得維護,花草得定時修剪、澆水吧?”

“嗯,這些20人足夠。”

“是啊,出去20人,還有47人呢。”許天寶煩躁地撓撓頭,“要是讓做生意就好了。娘的,老子帶著他們弄幾個包子攤,起早攤黑地使勁幹,怎麽不能掙個家用。”

秧寶看看他:“收廢品呢?”

最近,上學或是回家的路上,她見有回城的知青拉了板車,或是騎輛破三輪吆喝著收廢品。

許天寶搖搖頭:“都是大學生,很多人放不下面子。再則,廢品市場差不多都被沒工作的知青占了,這會兒我們插手進去,非鬧矛盾不可。而且,收廢品也是生意的一種,國家是不允許的,只能偷著做,見了公安轉頭得跑,要是被抓住,沒收財產是小,就怕被學校知道了,開除學籍。”

秧寶驚得張大了嘴巴:“這麽嚴重?”

“可不。”許天寶再次嘆了口氣。

顏東錚看得莞爾,五六月份,修建小石村的房子,他讓周長生、範明陽等人偷偷地收了些木料、舊家具、舊磚舊瓦等,一路順暢,沒出事,小家夥就以為收廢品是件極為簡單的事。

“你找人問問,針對貧困生,政府方面有沒有什麽政策。”顏東錚看向許天寶道,“便是沒有,你也可以為他們爭取一二。近來不是有些港商回來投資嗎,像經濟系、外語系的學生,可以幫忙做個接待、翻譯,錢少些也沒關系。”要的是經驗和人脈。

許天寶雙眼一亮:“好,我下午就去找人。”

“還有,景區的介紹,也可以搞起來。”

又討論了會兒,許天寶一臉興奮地走了,食盒都沒拿。

幾人吃完,把盤碟什麽的刷刷,拎回宿舍,午睡了會兒,起來洗把臉,送孩子的送孩子,上課的上課。

下午,第三節是手工課,看楊老師一臉憔悴地頂著兩個黑眼圈進來上課,秧寶抿了抿唇,認真聽講,放學了才喊住楊圓圓。

“楊老師,我找你說點事,咱們能去哪裏說嗎?”秧寶指了指校內的小亭子。

楊圓圓明明急著去托兒所接女兒,聞言卻溫柔地笑了笑,牽起秧寶的小手道:“好呀,秧寶是遇到什麽事了嗎?”

“嗯,小哥的房子想出租,楊老師你知道誰要租房嗎?”

楊圓圓腳步一頓,低頭看向小家夥,秧寶清徹的雙眸裏倒映著她不修邊副,疲憊、憔悴、浮腫,長滿黃褐斑的臉龐,那一刻,楊圓圓幾乎淚崩,想不顧一切地抱著小家夥大哭一場。

“秧寶……”緊了緊小家夥的手,楊圓圓揚了揚頭,不讓眼裏的淚流下來。

秧寶能感到楊老師整個人都在輕顫,聲音裏帶著絲哽咽,她沒吭聲,靜靜地等她平靜下來。

好半晌,楊圓圓吸了吸鼻子,斂去心頭的情緒,笑道:“怎麽想著出租房子了?你爸媽知道嗎?”

她知道顏家兩個孩子一個比一個有主意。

“知道,爸爸說,讓你和陳叔叔過去挑選,三進的宅子,你想住哪就住哪,房租不用急著交,等什麽時候手頭寬裕了再給也不遲。”頓了頓,秧寶又道,“楊老師,你不用覺得難為情,壽桃的事,我知道了……”

秧寶忍不住哭道:“都是我不好,我要是不給你做壽桃,你就不會被你侄子推倒,大出血難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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