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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晚歸人 (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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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晚歸人 (十四)

易渡橋還沒露出痛苦之色, 鮮紅的色彩先映進了纏鬥正酣的劍靈的眼中。

天貺登時瘋了。

靈彈像是打在了他最不可觸碰的逆鱗之上,手上凝實的攻勢戛然而止。與他交手的愁殺人詫異地擡首,不明白這人到底發的什麽瘋。

僅僅是一瞬間, 天貺的攻勢暴起, 劍意裏浸透了令人膽寒的殺氣。

“你等……竟敢傷她。”

戾氣過甚,他的神色顯得十分猙獰, 劍意一連砍翻了四五個愁殺人,隨後,天貺似乎想起來了始作俑者是誰,驀然回過頭來。

周檀像只破布袋子似的被一劍釘在了柱子上, 嘴唇慘白, 生機與傷口裏的血跡一同流下。

天貺飛身而上, 揮劍而出——被易渡橋一個眼神釘在了原地。

他的雙眼中隱隱有了血色,易渡橋毫不在意地垂下眼睫,啞聲道:“住手。”

天貺急道:“可是——!”

“我說過了, 住手。”

崔漱冰往易渡橋的嘴裏塞了把丹藥, 各有不同的苦澀味道充斥了她的口腔。易渡橋靠在崔漱冰的肩上緩過來口氣,挺直了身, “還要我說幾遍?”

天貺沒動。

看他這副模樣大抵是聽進去了, 易渡橋微不可覺地松了口氣, 轉而朝周檀道:“大勢已去,你可有什麽要交代的?”

失了易行舟的愁殺人遠不及從前, 周檀一連被他們幾人攪了幾次好事, 實在能稱作獨木難支。

易渡橋對他嘴裏能吐出來什麽消息不抱希望,低聲道:“將此處燒了, 自然沒有後顧之憂。”

這話有沒有人附和暫且不提,周檀卻像聽見了什麽極為可怖的事情, 忙不疊地道:“我有話!我有話交代!”

領頭的落入易渡橋的手裏,門外門裏的愁殺人均不敢妄動。驟然聽見周檀這番話,一時低語聲不絕,不可置信的,嚎啕大哭的,亦或是扼腕嘆息的……

最後只剩下周檀一個人的聲音在堂中回蕩:“咳咳、劍傷好痛,易莊主……放我下來。”

易渡橋沒動。

遭到了拒絕看樣子是在周檀的意料之中,他苦笑了聲,道:“我也不瞞你,玉璽就在——”

此時,崔漱冰正在替易渡橋捏了個清潔符咒,將她身上的血汙清潔幹凈。

就在這個空檔,異變陡生。周檀突然舉手挖向他的眼睛,楊柳劍刃可不管這個,一沾了力就將他的上半身劃成了兩半,腸子和破碎的內臟油膩膩地流到了地上。

能窺得因果線的眼珠圓滾滾的,落在他的手裏陡然迸發出刺目的光彩。沒人來得及阻擋周檀,只見他五指並攏,使出全身力氣將那眼珠捏爆了!

就在眼珠變成一灘肉泥的同時,周檀的生機也像被一同攫了過去,一歪頭沒氣了。

易渡橋身上的傷好了五六成,她似有所覺地朝窗外看去。

東方的天際泛起不祥的暗紅色,一看就沒有好事發生。

玄暉峰洞府前,岑小眉泛了霜的眉眼忽然化了幾分,從入定中清醒過來,扭頭看向洞府外森寒的堅冰。

從內開始,細密的裂紋伴隨著喀嚓的脆響逐漸蔓延,岑小眉瞳孔驟縮,不及細想便拔劍在冰面上畫了個覆雜的符文。

預想中被重新補好的冰面並未出現,整個洞府都隆隆地震顫了起來。

冰淩震落,擦著岑小眉的鬢發落在地上,砸出了個淺坑。

她眉目不驚地向後退了幾步,揚手往半空中甩出了道示警符文。

玄暉峰上匯聚起來的濃雲之中,屬於問天閣最高級別的示警符文燃燒起來,慘厲的白光格外顯眼。

——危險已至,金丹以下弟子即刻全部下山,各峰長老聽令,立刻與得力弟子前來主峰!

侍弄靈草的手一頓,岑硯將目光從已經全然成熟的草葉上移開,頗不放心地望了眼祁飛白的住處,這才飛身前往玄暉峰。他嘆了口氣:“就是可惜剛長出來的靈草了。”

把它摘下來,就湊齊李閱川要的所有靈物了。

當年李閱川親口答應過的,會收他為徒。

等到他踩著草葉子晃晃悠悠地來到了玄暉峰的時候,有個相熟的同門扯了扯他的袖子。

岑硯站到了他身邊,這才打量起來那些長老們。

長老們顯然分為兩個陣營,一方是與岑硯他們站在一起的,另一方則擋在了不斷碎裂的冰面之前,不然他們靠近掌門的洞府分毫。

“問天閣諸事由我代管,讓開。”

岑小眉斷然沒想到還會出現這種情況,眼見那冰面上的裂縫越來越多,大有下一瞬就要破冰而出的架勢,冷聲道,“別讓我拔劍。”

岑硯:“……”

對著幾個實打實的化神修士,他咽了口口水。

勸他們配合也不是這麽勸的啊!

沒等他開口緩和兩句,就聽見北辰峰主道:“豎子!”

岑硯:“不是,肯定有誤會……”

另一個峰主打斷了他:“真以為你們岑家人能只手通天?如今掌門正要出關,我瞧你們是想趁機謀權篡位吧!”

岑硯這回聽不下去了:“若是要趁機下手,小眉放什麽示警符咒?”

此言有理,但那群老頭子不聽。只要李閱川沒在眾人面前公開表示“我是邪修快來殺我吧”,這群老頭子就會無條件相信他們的師兄。

且不論是因為多年的深厚情誼還是因為李閱川在位時他們的地位更加穩固,反正這群仙人現時你一言我一語,生生地讓李閱川把冰面破開了。

岑硯絕佳的涵養此刻消失得一幹二凈:“老糊塗!”

下一刻,那群“老糊塗”就被亂竄的靈力掀翻了。

岑硯甚至在半空中被吹翻了半個跟頭:“好強的靈力!”

“不是靈力。”

岑小眉那張冰雕似的面容上顯現出幾分凝重,“是劍意。”

迸濺的雪塵中,緩緩走出來的不是李閱川,而是多年未曾出世的扶正劍靈。

易渡橋的分身甫一落地,就先被劍意刮了個結結實實的踉蹌。寄托在分身上的神識差點沒給打散了,她眼前一黑,過了片刻才緩過來。

解決了殘餘的愁殺人後,易渡橋意識到定然是李閱川那出事了。蒼生道心本就是靈氣所化,何須拘泥於玉璽之中?周檀將其煉化至眼睛中,眼見計劃失敗便要和易渡橋她們魚死網破——反正李閱川出世必定天下大亂,他們不虧。

樓蘭離東楚太遠,傳送法陣繪制也要時間,易渡橋只能先派分身前去問天閣,等待崔漱冰畫好法陣再將她的肉身送來。

可惜分身只能寄托神識,能放在其上所用的靈力少之又少,最多起個心有餘而力不足的作用。

易渡橋剛要站穩,腳下的地面便晃了起來。

永安城皇宮裏的地動儀做得精致非常,龍嘴一顫,吐出顆金光燦燦的小珠,撞在了地動儀之上。

“地動了!”

人們從各自的屋舍裏跑了出來,臉上帶著不知所措的惶恐。

他們不知道為何老天爺突然震怒,只能徒勞地跪在地上,朝蒼天祈求原諒。

而地動的始作俑者毫無所覺,扶正劍靈面色木然,又朝前踏了一步。

土地中的縫隙從永安漸次向周遭開裂,眨眼間便綿延了千裏,徑自往斷月崖的方向沖去。

斷月山莊中人卻並未有半分慌亂,齊瑜留下的大陣有了效用,凡人與邪修協力並肩,將一袋袋的靈石填了進去。

護山大陣迸發出前所未有的光彩,遠遠看去好似一片璀璨雲霞,與玄暉峰上的暗紅雲色遙遙相對。

“傳信襄平,開陣!”

沈墨印上的字跡潦草,該看到的卻全都看到了。

祁英毫不猶豫地傳信其餘幾城,與斷月山莊相連的陣法逐個亮起,靈力屏障霎時向南推進,擋住了地動劇烈的餘波。

“報將軍,地動已經停在了斷月崖外!”

臨走前,齊瑜覆制了幾個一模一樣的護山大陣,各畫於不回頭關的幾座城池之中。若當幾個大陣一同啟動,所組成的靈力屏障足以扛下大乘修士的全力一擊。

城墻之上,祁英遙遙望向問天閣的方向。斷月崖外的哀鴻隱隱傳來,也不知這番地動之後會有多少凡人流離失所。

修士們動一動手指頭,都能輕而易舉地要了凡人的命。

或許是周檀計算好的,此次地動並未波及到西域。

劍光攔住了莫尋歡的千裏車,她嬌俏地擺了擺手,示意門下的弟子們退下。

撩開車簾,看見對方面容的時候她一楞:“徐青翰?”

“我是天貺,易渡橋的劍靈。”

獨自在外時,天貺更喜歡對易渡橋直呼其名,“她對我說過合歡宗的老巢在南疆,想來確有其事,所以我來攔你了。”

但他心裏未免犯了嘀咕,徐青翰到底是誰,怎麽個個見了他都要喚那個陌生男子的名諱?

莫非……他化形的時候受了易渡橋的影響,化成了她心上人的模樣?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為人替身,天貺心裏的滋味驟然不好受起來。但他沒忘記此次來的目的,自顧自地說道:“扶正劍靈出世,地動勢必會波及南疆。我家主……易渡橋想與你合作,令合歡宗幫忙護下南疆的無辜百姓。”

莫尋歡慢悠悠道:“那小郎君你先說說,這對我有何好處呀。”

天貺道:“可別叫這個,聽了雞皮疙瘩掉一身。要我說嘛,至少不會讓銀蓮宗中人獨木難支。”

“銀蓮宗?”

莫尋歡好似聽見了世上最大的笑話,忍俊不禁道,“你可知正邪兩道從來不合,他們滅了門我也只會拍手叫好,遑論相幫。”

天貺走近了千裏車。

面對警惕地指過來的刀尖,他無畏無懼地再上前幾步,傾身湊近了對莫尋歡說道:“但我不信你會甘願做一輩子的過街老鼠。”

他篤定地繼續道,“至少在看過斷月山莊的模樣後,你絕對不會繼續甘心下去。”

南疆,銀蓮宗的長老與弟子們早早就收到了主峰派下來的命令,無論如何都要將南疆從地動之下保住。

銀蓮宗掌門站在高臺之上,無數星子圍繞他瑩瑩閃著光。他瞇縫起眼,仔細看著星子流轉的模樣。

東方主星暗淡,天象不祥啊。

南疆與斷月崖相比,離永安城要更近些。

劇烈的地動像蛇似的竄進了國境線,銀蓮宗弟子們齊聲斷喝,手印結得虎虎生風,硬是將第一波震顫扛了下來。

扶正劍靈又踏出了一步,整個玄暉峰由中央裂成了兩半,愈發劇烈的震顫撞上了南疆的邊界。

地動仿佛永無止息,不知道過了多久,銀蓮宗的弟子們明顯露出了疲態。與地動逆行,那些或元嬰或化神的長老們也沒好到哪去,全憑修為才能撐得看起來和往日無甚區別。

“這樣不成。”

其中一個長老蹙眉,“你我總有力竭之時,不知道問天閣發什麽瘋,我們銀蓮宗可不給他陪葬。”

另一人道:“莫非還能退嗎?”

那長老又結了個手印加固結界,回道:“難道要讓我們生生耗死在這!”

在他們身後,邊境的凡人正哭喊著逃出賴以生存的家園。其中也有不肯離開的,大多是些腿腳不靈便的老人。

離了家產田畝,他們又能去哪裏活?

以銀蓮宗為分界線,東楚的情況更差一些。歪倒坍塌的房屋數不勝數,許多凡人被壓在底下,好似人間煉獄。

這下銀蓮宗更沒辦法走了。

就在這時,一陣騷亂從銀蓮宗弟子們的方向傳來。長老們剛想呵斥不成體統,就見一群當真是半點體統也無的紅衣邪修飄然而落:“合歡宗?!”

乍一看這群邪修,銀蓮宗誰也沒撐出來個好臉。

那領頭的合歡宗修士塗了蔻丹的十指翻飛,眨眼間就結了個印——朝著結界去的,那結界登時凝實了幾分。

銀蓮宗眾人:“……”

天上下紅雨了?

緊接著,那些合歡宗修士有樣學樣,均結印幫忙。

“宗主有令,要我等前來相助。”

那邪修朗聲道,“只望護下南疆萬萬性命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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