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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冷烹油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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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冷烹油 (四)

把她的肉身和荀洛共同妥帖地安置在了芥子裏後, 易渡橋整個人變成了和阿四無二的鬼影,飄飄悠悠地向下穿過地宮的墻壁,心道:沒有肉身的確是方便許多, 往後或許可以多用幾次。

新鮮出爐的女鬼落在地上, 才走了兩步,先被一陣冰冷的潮氣掀了鬢發。

這地宮修得十分精致, 比以前易渡橋見過的皇宮大內也差不了多少,仙人燈在墻上不要錢似的隔幾步掛一只,昏暗而溫和地充斥了整條通道。

而在地上零零散散地掉落了幾顆天元,連月息都沒有——富得毫無人性, 易渡橋俯身拿起一顆掂了掂, 忽然頓了頓——她能拿起來東西了。

這事放在常人身上沒什麽問題, 放在魂魄之體上就不對了。

易渡橋擡起手摸了摸淩亂的發絲,它剛剛被來自凡間的潮氣吹亂了,還殘留著濕潤的水汽。

心裏升起淡淡的疑惑, 她警惕地把天元放回原位, 那靈石和石頭砌的地面碰撞出一聲脆響,落在她的耳朵裏, 便成了一袋子稀裏嘩啦的錢。

易渡橋捏了捏眉心, 心想還真是和齊談妙待久了, 以前她可不會擔心這些。

都說斷月莊主向來不吝慷慨解囊,實乃當今邪修中的一大怪胎, 倒也因此在修界裏博了個毀譽參半的名聲。不過等表面的風光散去了, 莊主也得掂掂錢袋子,為一顆天元痛心。

沈墨印在仙人燈的光下亮了起來, 齊瑜一日之內被上司打擾兩次,語氣明顯有些差:“沒有師父會只給徒弟授清心訣, 尊上,你……天元?!”

黃鼠狼去拜年開門後發現是一家子雞的時候估計也就是如此盛景了,齊瑜的神識附在易渡橋的眼睛上,看起來恨不得睜出來二寸大,“你在哪?”

“國師府。”

易渡橋簡短地回應道,“你幫我看看,這地方是不是設了什麽陣。”

這主仆二人想錢想瘋了,直到聽了這話,齊瑜才勉強把眼珠子從天元上邊扒拉下來:“往那邊走走。”

易渡橋依言照做,她的腳底下似乎踩著朵若有似無的雲霞,始終與地面隔了一指的距離,防止不小心踩進了什麽陷阱裏:“如何?”

齊瑜:“我看著不像陣,倒像個芥子……也不對,芥子並不受限於一方地宮之中,或許稱作富貴仙器更為妥當。”

易渡橋追問:“怎麽說?”

附著在眼睛上的神識好半晌都沒說話,易渡橋幾乎要懷疑是沈墨印的壽命到了,指腹撚了撚那塊快被她磨禿了的印記,聽見齊瑜無奈道:“別催。我懷疑這地方本身就是個仙器,能讓進來的所有生靈無所遁形,就連魂魄也是。反正也沒別的好處,要是我手裏有這種東西,就把它當成個甕——正好捉你這種偷人錢的鱉。”

易渡橋:“……”

齊瑜罵她是王八!

“要不是為了你天天哭窮,誰會來這種地方冒險。”

易渡橋說道,“本來只想撈點天元就走,如今看來還真是得去裏邊看看。”

能讓易行舟費盡心思地藏起來的,會是什麽東西?

易渡橋對她是典型的用完就扔,沈墨印間牽連的神識驀然斷開,齊瑜帶著她那句沒來得及說出口的“天元記得拿”一溜被拍回了身體裏,神識的波動轉瞬平靜下來,她低下頭咳嗽了幾聲,向滿臉擔憂的劉憑雲擺擺手:“放心,背你的清心訣去。”

劉憑雲擔憂地看她一眼,嘟嘟囔囔地背道:“天地自然,道法由心……”

國師府裏,易渡橋頭也不回地向通道的深處走了過去。

荀洛被關在了芥子裏顯然十分不滿,與易渡橋的肉身待著想必和死人相處也沒什麽區別,玩夠了那些書籍典藏後便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芥子的邊緣。

為了認主,芥子裏向來會有主人的一縷神識。微弱的震顫隨易渡橋的神識傳了過來,荀洛把臉貼在芥子外那層無法逾越的透明薄膜上,他有點嬰兒肥,軟肉便被擠了出來,壓得有些口齒不清:“我知道,我的碎片在裏面。”

才走了幾步,荀洛身上纏繞的黑霧便焦躁不安起來,像是嗅到了走失同類的氣息。

荀洛的魂魄碎片也在那。易渡橋不由得加快了腳步,地宮裏四通八達,走幾步便有一道岔路供她選擇,易渡橋便按照荀洛的指示前行,一路上倒沒遇到什麽危險。

但越靠近,荀洛的直覺就變得越來越模糊——有什麽東西在擾亂著他的判斷。

時間不多了,易行舟和方絮估計很快就會反應過來,易渡橋可沒有做鱉被人捉的愛好,只見她穿過不知道第多少個岔路之後化指為劍,準備往石壁上開出條生路,結果轉身後和下一個岔路口撞了個面:“……”

有個和她心有靈犀的兄臺,已經秋風掃落葉似的用劍氣削平了一大片路口。

“這不是有知音嗎。”

易渡橋笑了,“多謝他。”

知音兄不是別人,正是與她一墻之隔的徐青翰。

失去了光澤的天元一腳踩成了齏粉,內府終於再次充盈起來,徐青翰吐了口濁氣,趺坐在墻邊,閉上眼消化一肚子的靈力。

他沈默了,心魔可不樂意消停,一只光潔冰涼如蛇的手從他的錦鞋摸上去,寸寸描摹過袍擺上的花樣,最後停在了墜玉的帶子上:“天貺,你怎麽不看看我?”

不用想也知道心魔此時頂著的是誰的臉,徐青翰不吱聲,心魔掩唇輕笑道:“瞧我,這都忘了。天貺啊天貺,你可別讓我看見你長什麽樣,不然可是要被嚇壞的。”

“話真多。”

被戳中了心事,徐青翰說話的時候不自覺地帶上了永安腔調,“你是假的,我看得出來。”

心魔納悶地問道:“看不看得出來又怎樣?”

說著,他臉上的脂粉被雨沖了似的褪了下來,是易渡橋如今常扮的相貌,“我即是她,她即是我。”

心魔說的一點沒錯,在徐青翰的意識裏,易渡橋是會嫌棄他的。

心魔只不過是提前將這一切揭開了而已。

徐青翰抓了抓本應束得整齊的馬尾,不知為何又蹲下身,把褲腳上的灰塵拍幹凈了。

“我得去找個東西把它遮住。”

他把能夠映出疤痕的不退劍收入劍鞘,想,“不能讓辜月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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