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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甕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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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甕3

陸崢和郭晴一時不妨,被嚴霧撞得東倒西歪,兩人慌忙穩住身形,轉身要將人抓回來。

一回頭,兩人也同樣怔住不動了。

只見身後的密林中憑空升騰起陣陣濃霧,如滾滾白煙,遮擋了秀拔挺立的大樹,風吹不散,陽光也照不透。

濃霧越來越厚重,像一只正在緩慢侵蝕大地的猛獸,一寸一寸向前爬行,朝他們逼近。

嚴霧驚懼得雙眼大睜,理智轉瞬被大禍臨頭的恐慌吞噬。

他兩股戰戰,雙腿一軟直接跌坐在地,似丟了三魂七魄,眼神呆滯,嘴唇一張一翕的不停呢喃:“出不去了,出不去了,我們都要死在這兒,都要死在這兒......”

陸崢和郭晴也處在懵怔中沒有回過神。

他們剛剛明明才走過來,如此時辰,如此清朗的天,林內怎會起霧?

前方濃霧彌漫,他們眼前卻還是異常的明亮,頭頂的陽光從密葉中透進來,落在腳下的青草上,還能從葉片上看見鍍的那一層金黃的光暈。

這景象太詭異了。

這濃霧若是為擾亂他們的方向,當從他們四周而起,怎的烏壓壓的一片從後方欺近?

是了,此般是為堵住他們的退路,如趕羊一般迫使他們不斷深入,所以先前進入雲夢澤的人才會無一回返。

不知是有所感還是聽到了動靜,隊伍後有人回頭看了一眼,而後同樣被這詭異的一幕鎮住。

一人停,他前後左右的三五人便跟著停。

人群像散發著瘟疫般一傳十的一層層回頭,一個接一個的睜圓了眼睛目瞪口呆的定住。

時刻關註著隊伍情況的祁中傑及時註意到了人群後方的不對勁,邊騰挪著邊往旁邊錯開了兩步,轉頭向後方張望。

饒是他見多識廣也被驚了一下,但更多的是意外,他們時刻警惕著前方隨時發生危險,卻沒想到這危機竟從後方先起。

他依稀記得陸崢好似在後頭,下意識便放聲喊:“陸師弟?”

這一嗓子亮起,行進的人群徹底停下來。

姬懷生和姜依依也同樣停住腳往後張望,只一眼,兩人幾乎是同時足下運力起跳,踩踏著密布的樹幹縱到人群後方。

看見安然無恙的三人,他們暗松一口氣。

兩人屏息凝神細細觀察,人群也全都屏住了呼吸擠成一團,握緊了手中兵刃。

姬懷生聽到了窸窸窣窣的動靜,像是有什麽在地上爬行。

那聲音很遠,很雜。

他側著耳朵仔細聽。

聲音是從迷霧中傳來,聽動靜不像是一兩個,而是成千上萬個。

它們的聲音都很輕,因數量龐雜才形成了響動。

他幾乎是不假思索的上前兩步,一把揪住嚴霧的後勃頸將人拽回來,同時大喝一聲:“往前跑。”

話音方落,濃霧中躥出一道細長的影子,快如閃電,張著嘴巴徑直咬向最近的人。

姜依依眼神一凜,“鐺”一聲利落拔劍。

眾人只見刺目的寒芒快如虛影一閃而過,接著又聽見被攔腰斬斷的毒蛇“砰砰”落地。

迷霧內窸窸窣窣的響動越來越大,越來越近。

隨即,密密麻麻的毒蟲從濃霧中鉆出來,數量之多,種類之雜前所未有,擁堵著前行,將腳下青黃的地面都遮擋得嚴嚴實實。

不用細辨,只消一眼便能看見許多常識的毒物,遑論那些不常見的,想來皆是深含劇毒。

人群何曾見過這般陣仗,當下集體傻住。

從踏進雲夢澤便繃緊的神經在這一刻到達了頂峰,發出即將摧折的嗡鳴聲,那被緊鎖在心底裏的恐懼直通通的往下沈,墜在腳下似千金重。

他們都聽到了姬懷生的那一聲吼,也聽明白了他的意思,身體卻不受控制,像被釘在了原地。

最後還是祁中傑率先回過神來,再次高聲指揮:“快,往前走。”

人群又似炸下一個驚雷,轟然而散,亂亂糟糟的你推我搡,稍楞一些的沒有及時反應躲避,被慌亂的人推倒在地。

祁中傑就近扶起一人,沈著喊話:“不要慌,千萬莫亂了陣腳,註意腳下,往前走。”

人群在一聲聲叮囑中漸漸緩下心神,慢慢平定下來,疏通了淤結,有條不紊的朝前奔跑。

陸崢和郭晴在姬懷生那一聲高喊時便已回了神,兩人相看一眼,兩相無言,卻已然明白了彼此眼中的含義,當即同時亮出了各自的武器。

兩人上前幾步正欲出手,姬懷生隨手將丟了魂的嚴霧扔給他們,神色嚴肅的近乎命令:“你們先走。”

還不等他們表達意願,姬懷生說完話便回過了身去,馬不停蹄的取出長棍。

兩人看一眼前方劍氣如虹,動若飛龍的姜依依一劍揮退一片的身影,又看一眼手無縛雞之力的嚴霧,只得收了靈力,一左一右的拽著他跑。

郭晴只要一反應過來她正在保護嚴霧這斯,就覺渾身別扭得厲害,像是有千萬只蟲蟻在身上爬一樣難受。

她忍著心理上的不適,瞥一眼嚴霧仍舊是喪魂落魄的死模樣,心中更覺不快。

走出一段距離後,見暫時脫離了危險,她索性頓住腳,手腕用力一拽,在嚴霧腳下不穩的踉蹌之際,她瞄準方向,揚手就給了他一巴掌。

響亮的巴掌聲驚得前面逃竄的和後面防守的人都不住的回頭看了一眼,陸崢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住,滿眼訝色的看著嚴霧,又轉動眼珠子將視線落在郭晴身上。

嚴霧更是一臉懵,僵硬的轉回被打偏的臉,震驚的看向郭晴。

郭晴瞪他一眼:“看什麽看,想活你就自己拿出點眼力見,不想活就別拖累我們。”

嚴霧呆呆的望著她,腦袋重啟般眨了兩下眼睛,終於反應過來眼下的形勢,也顧不上火辣辣的臉和上頭的五個手指頭印,撒腿就跟著前面的人群跑。

陸崢被晃動的跑得比兔子還快的人影吸引了目光,他眨巴眨巴眼睛,滿眼欽佩的又轉向郭晴。

如此的幹凈利落,又如此的劍走偏鋒,實讓他佩服。

郭晴對上他的視線,輕蹙了一下眉頭:“你又發什麽楞?走啊。”

兩人不放心姬懷生和姜依依,又怕拖他們後腿,便握著靈器保持著距離邊跟著前面的人群,邊分出一竅精神留意著身後。

毒蟲太多太密,濃霧每欺近一寸,毒蟲就跟著壓近一寸。

以姜依依和姬懷生的力量,這些毒蟲於他們而言不過是小兒戲,但也耐不住它多,又殺不盡,只得邊戰邊往後退。

隨著前面的人越跑越遠,兩廂距離越拉越大後,他們不再壓著毒蟲斬殺,卻也意外發現。

與濃霧相隔一段距離後,那些毒蟲便不會再發起進攻。

如此看來,這些毒蟲並非是來取他們性命的,而只是單純的要攔住他們的退路。

想著先前進入雲夢澤的人或許也經歷了這些,按此路線行進,也或許能找到他們,兩人便也未再掙紮,悠然自得的一邊留意著四周謹防再生變故,一邊與毒蟲濃霧保持著距離前行。

就這樣,一群人被濃霧與毒蟲驅趕著往雲夢澤深處行進了半日,到達淺湖區後,那濃霧不再繼續前湧,毒蟲也就此沒了動靜。

不知前方還有何種兇險在等待著他們,人群繃著心弦跑了這一路也已心神俱疲,加上天色再有一個時辰也就暗下來了,暗夜中行進困難,若亙生變故也不易應對,故此他們商議著提前停下來,在淺湖區留夜。

淺湖區是一大片水澤地,像逐漸幹涸的湖泊,又像是剛積蓄而成的一片水湖,水中生長著參天的大樹。

這片水澤面積廣闊,卻普遍的低淺,水位最高處不過膝蓋,水質清透,清晰可見水裏的石頭和蜉蝣。

趁著天色尚早,人群自覺的分散成幾隊,為晚上夜宿做準備。

人們各自雖備了幹糧,可如今被困在裏面,不知何時能出去,或是能否再出去,多省著些口糧總沒錯,姜依依唯恐再出現吃錯野果子的類似事件,便和郭晴帶著一隊人在附近尋找可充饑的食物。

祁中傑帶了另一隊人在附近拾撿柴火。

姬懷生和陸崢則留下來布置結界。

密林中比外面黑得早也黑得快,太陽光一弱下去,茂密的枝葉影子就黑壓壓的籠罩下來,不消片刻,林內便陷入了一片昏暗。

好在大家齊心協力之下,在天黑前就已準備妥當,早早的在水邊點起了三五團火簇。

晚風浮動水面,激起微波蕩漾。

清亮的月光傾灑下來,落在如鏡的湖面,折射出冷白的光,波光粼粼似璀璨的星河一樣美麗。

黃橙橙的火光像一個個調皮的小孩,在水面中雀躍的嬉戲舞動。

人群圍著火簇而坐,分食林中摘來的野果,就著自備的幹糧充饑。

大家時不時的交談兩句,緊繃的心緒在交談中放松下來,沈悶的氣氛也一點點熱絡起來,有了些微的笑語。

許是感激姜依依和姬懷生白日裏的仗義相助,抑或折服於他們處事不驚的態度,那些人的心裏不由得生出敬畏之心,對他們恭敬有加,不僅讓四人獨享一團火簇,更是如上供一般給他們送來自己的吃食,送的還都是些他們自己舍不得吃的肉幹和家裏特制的一些糕點等等。

四人要拒絕卻耐不住他們委托送來的人實在能說會道又盛情難卻,幾人拉扯一番,又實在推脫不過,便只得道了謝將東西收下。

郭晴看一眼獨自坐在大樹下垂頭喪腦的嚴霧,放下剛抓起來欲送進嘴裏的肉幹,捧著懷裏雜七雜八的吃食起身走過去。

她在嚴霧身前悠悠站定,一開口,不自覺吐出的便是嘲諷之言:“這便怕了?如此膽小,你來湊什麽熱鬧?”

“是我要進來的嗎?”嚴霧心頭一直充斥著喧天的怨念,見她還要來招惹,怨恨的擡頭瞪她,義憤填膺的幾乎是吼出來:“郭晴,我不妨礙你以自尋死路的方式去完成心中所謂的大義,可你為何偏要將我拖進來?”

郭晴被吼得有些心虛,不管之前兩人如何,也不管拉他進來的理由如何,但確實是她讓他陷入這般危險的境地。

她瞄一眼四周投來的目光,不自然的摸了一下鼻子,半蹲下來,緩了緩心緒,收起話裏的譏誚:“我承認我拖你進來確實有報覆的成分,但這也是基於你此前的所作所為,實難讓我對你放心,放下警惕去相信你的話。”

嚴霧也自覺理虧的偏開臉不說話。

“喏。”郭晴盯著他瞧了半晌,按耐下心底裏的別扭,將手裏的吃食遞到他眼下:“後面還不知道會遇上什麽危險,我們倆總這樣劍拔弩張的也不是個事,這樣,我先對你示個好,我們暫且放下外頭的那些恩怨如何?”

嚴霧抿著唇還是不說話,也不接她手裏的東西。

“嘿,你別給我不知好歹啊。”郭晴等了一會兒不耐煩了:“若不是看你嚇得這個慫樣,我才可憐你幾分,你真當我樂意巴結你?”

這話一激,嚴霧也有些坐不住了:“是,我是慫了,我就是怕死了又如何?誰規定所有人就必須得英勇無畏,大公無私?我就只想要好好的活著有何錯?”

兩人的爭執吸引了所有人的註意力,嚴霧的話如落下的鼓點,一下接一下的打在眾人心中,在心海掀起漣漪。

一時之間,所有人都噤了聲,只聽林內風聲呼呼,翻動樹葉沙沙作響。

郭晴啞了半晌,她無法反駁嚴霧的話,唯有義正詞嚴的表達自己的觀點:“你沒有錯,我只知道如果我們所有人都選擇獨善其身,對雲夢澤內所發生的事情不管不問,任由其壯大發展,焉知不會在未來的某一天波及到自己,以及身邊的親人?”

“聽聞,當年嚴叔伯舍生取義是為救一村性命,我無法評論他此番行為一定是對,抑或一定是錯,但假若嚴叔伯當時並未如此做,而是選擇獨善其身,又當如何?”

“那一村人的性命或會盡葬妖獸腹中,但你們一家人卻可團團圓圓,可未來的日子,就當真能幸福美滿嗎?”

“人非草木,無法做到無情無欲,嚴叔伯當初選擇舍生取義,無非也是不想未來的每一日都活在對當初能為而不為的愧疚與自責當中。”

“人要活著沒有錯,但也該選擇如何活著不是嗎?”

雖是問句,但郭晴並不想要得到答案。

她將手裏的吃食強行塞進嚴霧手中,幽幽留下一句:“當前局勢已然無退路,後面要怎麽走,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她說完便起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一旁那些心神動蕩的人也似有所觸,全都埋下了頭兀自思量。

姜依依看看那些人,又看看郭晴,抿唇笑了笑,瞇起眼眸玩笑道:“郭大小姐方才那番話可謂是深明大義,實讓我這個小女子欽佩不已。”

說到最後,姜依依還假模假樣的擡手抱了一下拳。

郭晴嗔她一眼:“你少拿我打趣。”

陸崢將自己的吃食分給郭晴,眉眼彎彎的跟著誇讚:“依依姑娘說得沒錯,你方才真的說得很好。”

郭晴橫眼掃過去:“你也來取笑我?”

“怎會,你看。”陸崢用下巴點了點旁邊安靜的人群,小聲道:“他們現在都需要這樣一番話來穩定心緒,堅定走下去的決心。”

郭晴錯開眼望過去。

方經歷了一場驚魂的人群好像確實在發生著變化,他們方才都在極力遮掩,但眼神中還是流露出了士氣低迷的灰敗。

現下,他們好似重新聚起了精氣神。

餘光中瞥見坐在另一團火簇旁的祁中傑起身走了過來,郭晴收起視線,轉眼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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