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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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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4 章

為了向雲葦表示賠罪,陸潯第二天天未亮時便將招生單子貼到了祁家私塾大門上,兩扇門上一邊一張,很是醒目。

貼完單子,他又回許家祖宅睡了個回籠覺,直到與往常一樣的時間才去私塾,假裝與這件事情毫無幹系的樣子。

等他走到私塾門口,果然見到不少學子擠在門前湊熱鬧,他們中什麽議論的聲音都有:

“什麽雲間女子私塾,怎麽從來沒聽說過?”

“看這上面寫的地址在新安街,想來是不入流的人家辦的,成不了大氣候。”

“有意思得很,女子私塾,倒可以叫舍妹去聽一聽,沒準能獲益一二。”

“依我看,這辦女子私塾的恐怕不是一般人,只憑這是全天下第一家……”

看門書童怒沖沖就要將兩張單子揭下來,嘴裏還不停咒罵:“竟敢到我們私塾門口貼這種東西,要是被我抓到,定剝他的皮!”

圍觀學子卻笑他:“小書童何必生氣,有道是‘君子和而不同’,京城這麽大,難道還容不下一座女子私塾嗎?想來咱們先生定不是那麽小氣的人,哈哈哈……”

笑聲中忽然多出幾聲恭恭敬敬的“先生好”,陸潯轉頭,發現祁致修也來了,正背著手昂起頭顱,仔細看單子上的內容。

大約是做賊心虛,陸潯尷尬地只好往旁邊望去,盡量不與祁致修對視。

“女子私塾?”祁致修也發出與眾人一樣的疑惑。

“是啊先生,不知是誰辦的。”圍觀學子道。

祁致修對著單子觀望一會,沒有再說什麽,便往裏面去了。學子們自覺無趣,也都散了,各自回到自己的位子。

小書童向來看祁致修臉色行事,可是今天的祁致修並沒有對此事表現出批評或者讚揚的態度,他一時拿不定註意要不要揭掉,因此只好一路小跑到裏間書房,向祁致修請示:“先生,門上的招生單子可要摘掉?”

祁致修想了會,才答:“摘了吧。”

“是!”書童又問:“先生,您不想知道是誰要辦女子私塾,又是誰將單子貼到咱們門上的嗎?”

祁致修是人精一般的存在,稍微轉動一下腦子,心中便已了然,只是不願當著眾人面說出來而已。他不想學子們還繼續為這種事分神,也不想對此事發表諸多看法。“只要別擋著我們私塾的路,管他是誰要折騰只管折騰去吧。”

“可是先生……您不覺得對方是在向您挑釁嗎?”

祁致修擡頭看了一眼書童,悠悠道:“她的脾氣確實如此,不過誰讓我弟弟心儀於她呢。現在弟弟還在與西蜀大軍周旋,我犯不著為難一個姑娘叫他擔心,罷了,此事就這樣吧,揭了單子,就當從來沒有出現過。”

書童聽得懵裏懵懂,他不知道祁大將軍心儀哪家姑娘,更猜不透這姑娘為何要與祁家私塾為難,只不過先生都說算了,那就算了。“是,我這就去揭了。”

陸潯在私塾戰戰兢兢一整天,一直到下學都沒有動靜,心裏才算踏實些。他生怕祁致修動怒,執意要追究貼單子的人,那他恐怕就要暴露了。

出私塾門口時,同窗們皆在討論祁致修在課上提到的,北梁使團明日入宮覲見之事。

“這北梁狗賊,竟敢堂而皇之進我朝堂,真氣人!”

“誰說不是呢,明明是刀下敗寇,卻能享貴賓待遇,說出去只怕人惹人恥笑。”

“沒辦法,誰叫他們那位萱妃娘娘得寵呢,聽說陛下已經兩個月未曾早朝啦……”

“滿朝大臣竟無人能勸告陛下嗎?可笑咱們念這些書到底為何要做官!”

此時一位學子神神秘秘地小聲告訴大家:“我舅父是禮部侍郎,聽他說就連太子殿下勸陛下都被斥責了,還命太子殿下在東宮閉門思過,沒陛下的允許不準出東宮。就這樣,還有哪位大人敢進諫啊?誰不怕掉腦袋呢!”

聽到此處,陸潯只覺心酸,只怕大靖內裏沒亂,就被外敵瓦解了。他與在場的所有人一樣,求取功名只為一條光明正大效忠朝廷之路,現在看來這條路似乎越來越黑暗,越來越叫人看不到希望,眼前似蒙了厚重的大霧,伸手探尋也找不到方向和出路。

他一路悶悶不樂,虎子在家做了晚飯,他卻並不想這麽早回去吃,便拐了個彎去新安街找雲葦。雖天已黃昏,雲葦的小院裏還有前來報名的女學生,她和周葭忙著登記發書本,一時並未註意到陸潯的到來。

陸潯在一旁不出聲,靜靜看著這些女學生,有的年紀不過七八歲,大點的也才十五歲不到,更大年齡的女孩都已及笄,幾乎沒有讀書的可能性,家人只怕早早就為她們找好了婆家。雖然雲葦的私塾並沒有年紀限制,但大靖的普通女子嫁人後都相夫教子,鮮少有人能為自己的命運做主。

但誰都沒想到,人群中出現了一位挽著婦女發髻、衣著樸素,眼神怯縮的女子,她緩緩走到周葭跟前,低聲詢問:“女先生……請問我能來……上學嗎?”

周葭見她年紀除了比秦姨娘小,恐怕比在場所有女子都大,心裏有些遲疑,只能看向雲葦。雲葦也註意到這位大姐,看上去約有二十五歲,臉上已有隱約的滄桑,不似小姑娘一般紅潤。

女子被她們看得更不好意思,刻意將頭壓得很低。雲葦向來一視同仁,她很高興能有不同年齡段的女孩來報名,便立即上前拉著女子的手,笑著說:“當然可以來上學,我們這裏只要是女孩就收!”

“真的嗎?”女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次確認:“不會嫌我年紀太大了嗎?”

雲葦笑言:“不會,只要你想學。”

女子有些為難:“可是我還要帶兩個孩子,只能有空的時候才能過來。”

雲葦:“不怕,你有時間就過來,到時候安排先生給你補補課。”

女子聞言很是歡喜,愁苦的雙眉漸漸舒展開來,她攤開自己的右手掌,吞吐道:“但我只有這些錢……不知夠不夠交學費?”

女子私塾的學費只要五十文錢,這已經是京城裏最便宜的私塾學費,而這名女子手心裏僅僅躺著十文錢。

雲葦和周葭面面相覷,她們雖不指望靠私塾賺錢,但若只收十文錢,連書本費都不夠,更不用說還要付周葭的薪資。

正在她們猶豫之際,忽有一男子蠻橫闖入院內,一眼就瞥見正準備交錢的女子。男子將這女子右手腕一把抓起,粗魯厲聲吼道:“好啊,你竟敢拿家裏的錢出來亂花!你不知道老子掙錢有多辛苦嗎?你個敗家娘們!”

男子怒目圓睜,滿身戾氣,嚇得院子裏的姑娘們尖叫推搡著往後退。陸潯見此情景,立即上前用力將男子的手擒住,反問道:“你是什麽人?竟敢在這裏放肆?信不信我送你去衙門!”

男子看陸潯不過是白面書生的模樣,因此並不害怕,滿不在乎道:“我管教婆娘關你什麽事?你小子最好別多管閑事!”

被揪疼手腕的女子眼角含淚申訴著:“這不是你的錢,是我爹爹上個月給我的,我沒用你的錢……”

男子卻不信,一個勁要將女子拖走:“少拿你爹爹忽悠我,他一把年紀哪來的錢?還不是你補貼的!你個敗家娘們!”

陸潯攔在他們前面,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女子在家中必是受了不少欺負,若就這樣放他們回去,只怕女子還要遭許多罪。

雲葦和周葭也趕緊過來幫忙,兩人費勁地將女子拉住,那男子拗不過三人,只得放手,態度蠻橫道:“你們這不是私塾嗎?怎麽連人家閑事都管?”

“你妻子來了,她就是我們私塾的學生,學生有難,做先生的不會坐視不理。”雲葦向男子伸手,“十文錢拿來!”

“憑什麽?”

“憑這不是你的錢,是你妻子父親留給她的,你不能霸占她的私產,從現在開始,這十文錢是她的學費,你休想拿走!”雲葦見男子不給,只得上手去搶,陸潯見機將男子牢牢困住,雲葦很快便得手。

女子見十文錢到了雲葦手裏,才終於放心,若給了她丈夫只怕又會賭掉吃掉,她與孩子也想不到半文。

男子索性耍賴,躺在地上不肯起來,時不時還手舞足蹈,叫嚷著:“沒天理啊沒天理,哪有讀書人搶錢啊!”

報好名的小姑娘們在陸潯的護送下一一離開院子,再待下去只怕真會嚇破膽。陸潯眼見那男子一時半會怕是不會走,只好想了個法子,請一位年輕姑娘幫忙去許家祖宅找虎子,讓虎子去給他的那些同窗們報信順便將他們都帶過來,同窗們皆是京城有頭有臉的公子,對付這種無賴有的是辦法。

夜色將臨,光線一點點暗淡下去,朝煙將院子的燈籠、屋裏的油燈都點亮,那男子卻還在地上賴著,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

朝煙小聲同秦姨娘抱怨:“我肚子都餓了,他怎麽還不走啊……要不叫小姐把錢還給他們算了,何必招惹這樣的大麻煩。”

“葦兒的性子你還不了解嘛,只要是她想做的事情,再難那都是要做到的。現在她不過是憐惜那女子而已,想要救她於水火。”

“可是……”

朝煙還想繼續說什麽,但秦姨娘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要出聲。

地上躺著的無賴完全沒有影響雲葦和周葭照常處理事務,她們就當看不見他,只顧著給女子登記發書本,還給她安排座位。這時候她們才知道女子姓孫,男子姓楊,住在相鄰的街上,男子霸道慣了,孫大姐才想著為自己求一條出路。

周葭不放心:“你將十文錢花了,回家會不會被他為難?”

孫大姐無奈地瞟了眼丈夫:“我前幾日已經帶著孩子回到娘家了,絕不會跟他回去的。”

大靖的女子從小被教導要三從四德,像孫大姐這樣受了氣敢帶著孩子回娘家的屈指可數,確實是很有勇氣,雲葦和周葭不由得皆對她刮目相看。

陸潯怕姓楊的鬧事,一直坐在院內臺階上看著他,手裏還拿著朝煙給的瓜子嗑得津津有味。

不多時,虎子帶著一幫人聲勢浩大地來了,那些同窗們大都是喜歡湊熱鬧家中又有些背景的,因此並不怕事,一聽說是陸潯要幫忙,更知道要來傳說中的女子私塾,一個個摩拳擦掌很是興奮。

虎子看見陸潯,情緒高昂喊道:“公子,人都給你帶來啦!”他一邊喊一邊向陸潯跑去,看見地上躺著的人還故意踢了一腳,疼得姓楊的罵罵咧咧。

陸潯將瓜子丟到一旁,趕緊起身,招呼眾人:“兄弟們可算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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