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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心逆蓮(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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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心逆蓮(十七)

#103

眾小人連滾帶爬,終於把小黃人給拖了出來。

原本有些陰森的監獄現在顯得無比清新,即墨姝不知什麽時候蹲在外面,正拿太平嘗試著戳雲閑身體的臉,似乎在困惑為什麽人沒反應,雲閑叫道:“聖女,我在這裏!”

即墨姝一回頭,看見一堆五顏六色的神識小人,愕然道:“發生什麽事了?”

“說來話長。總之就是……”雲閑方想說話,就看到地上的祁執業眼球微微動了動。

她低頭,小黃人還在昏迷。

那地上的“祁執業”,肯定就不是他本人了。

“……”雲閑加速把黃人拖回自己的小單間,道:“不對啊!傳功,煉化,占據身體,再補結界,這哪樣不得花點時間,笑面佛陀都一百歲了,太穩健了吧,效率這麽高?!”

薛靈秀出來把自己剩下半個融合回去,道:“趕緊先把他藏起來!”

說藏,也不知道藏哪去。眾人現在就相當於在笑面佛陀的領域裏,藏臭水溝都能被挖出來。

再加上祁執業這小人也太亮了吧,閃閃發著金光,雲閑一下子就想到了大戰時的那四顆倒黴玉璽。

即墨姝看雲閑的身體也睜開了眼,皺眉:“這禿驢怎麽了?還沒死吧?”

“沒死,被奶奶忽悠瘸了。”雲閑真是著急到恨不得一腳踹將出去,心想笑面佛陀真是深谙現代電信詐騙之訣竅,無師自通,什麽因素都給她集全了。

其一,讓祁執業一直處於孤立狀態,無法和其他人交流求援;其二,編造一個極端環境強迫他做選擇,再無傷大雅地修改一些小細節;其三,全程誘導他行動,不斷偷換概念,最後看似是祁執業認同了她的思想,實質上是她“讓”祁執業覺得自己想通了,一切都盡在掌控之中。

不得不說,姜還是老的辣,特效也真是做的很逼真,血漬呼啦一大片,別說祁執業要有心理陰影了,全程旁觀的眾人也快要有陰影了。

“大小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祁道友的事?”雲閑情急之下掰開一塊饅頭,把已經呈“XqX”狀的昏倒小人塞了進去,問:“那個李鄉賢的理由聽起來也太奇怪了吧!心悔悟了,身子沒悔悟,都已經要贖罪了,還有空結親生孩子?!”

之前姬融雪在祁執業和笑面佛陀辯經時的反應就有些不對,看樣子早就知情。

“那人此前來北界做過生意,我有一些印象。”姬融雪道:“妻子是他在戰亂之時救下來的寡婦,他對外稱那就是他的發妻和兒女,但應該不是親生的。重病纏身,也是真的。他知道自己最多活過五十,想在死之前把育幼院建好。……我以為他早就死了。”

雲閑沈默了一下。

該說他懦弱嗎,分明連死都能坦然接受,卻不敢承認自己曾犯下的罪行,說他悔改了嗎,但從前做過的事不可磨滅,他再悔改也換不了那些無辜的人回來。

姬融雪直截了當道:“他該殺,但不該讓祁執業來殺。”

如果換作是她,她殺李鄉賢不會有任何負罪感。既然已經做好赴死準備,那死在誰手上又有何不一樣,只是祁執業不同。

哪怕稍惡一些的人,都不會因此動搖,但對祁執業而言,最後不管殺還是不殺,對他來說都是一場滅頂災禍。

明光或許也沒有想到,再見李鄉賢,這曾經潛逃的惡貫滿盈之人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但他執意不讓二人見面,初衷絕不是為了保護殺人兇手,或許是,不想讓祁執業去做這個兩難的抉擇。

薛靈秀冷道:“若是我,一個懸賞掛上去罷了。他殺人時就等同於明白自己遲早也會被人殺,醒不醒悟,悔不悔恨,為何要我來關心?”

也只有佛門之人會中這種招了。

喬靈珊也同意,見即墨姝一直不說話,還問:“聖女,你覺得呢?”

“我不知道,我沒爹娘。”即墨姝理直氣壯道:“但是這種人,殺就殺了,為什麽要覺得愧疚?”

喬靈珊:“……”語氣正常到她都不知該不該說對不住了。

“就不能交給佛門……”風燁說了半句,又搖搖頭,“算了。”

佛門又能如何?又不是刀宗,弟子尋仇直接殺了完事,交給佛門,頂天了便是關起來要他反省反思,念經學佛,要取他性命,不可能。可不取他性命,祁執業能甘心嗎?

“不想了不想了!”雲閑真是怕了這種是非難辨的倫理問題,現在更重要的是大敵當前,該如何解決,“明光大師給的佛像已經全都炸了,笑面佛陀受此重創,短時間內不能快速修補好結界,我們得想辦法在此之前將祁執業的神識保住,或許,趁熱打鐵,我能再傷她一分……”

她懷裏還有三分之二塊劍符板磚,打不死是肯定打不死的,但是傷還是可以傷的。

“啊?”喬靈珊看了眼那頭還在躺屍的祁執業,猶豫道:“可她現在用的是祁道友的身體……”

這劍符全是往祁執業身上招呼啊。

“現在事情都這樣了,就不要在乎這點小細節了。”雲閑說道:“祁道友脾氣這麽好,和尚肚裏能撐船啦,把他的身體傷一點,他應該是不會生氣的。”

風燁:“……這想氣也沒得氣了好嗎。還有你為什麽把他夾在饅頭裏啊,他又不是油條!”

眾人定睛一看,祁執業金燦燦的神識小人被夾的扁扁,看起來還真挺像油條。頓時默然。

祁道友,你真受苦了。哪怕把你放在薛靈秀那裏,你都不至於被夾在這。

“其實,靈珊說的也有道理。”雲閑看了眼薛靈秀,對上他莫名的眼神後,謹慎囑咐道:“菜兄,不要公報私仇,最好不要劃人家臉。”

祁執業雖說不如宿遲,但那張臉還是能吃上飯的。

薛靈秀一扇柄過去:“你叫誰菜兄啊!!”

又是一陣混亂,仿佛四周都在顫抖。雲閑本來還以為是自己氣血不足才眼前黑黑的,就聽到即墨姝猛然站起來,太平還憋屈地攥在她手裏,那只委屈巴巴的紅眼睛跟雲閑對上,它傳音道:“救我!”

雲閑裝作沒聽到的樣子,擡頭:“聖女,怎麽了?”

“晚了。”即墨姝面色凝重地從懷中又將那塊魔修的頭蓋骨拿出來,仔細觀察,道:“笑面佛陀體內的魔氣已經徹底蓋過佛氣了。”

薛靈秀一怔:“你的意思是?”

“此前你們推測她接下來的所有動作,都是基於她還是半佛半魔時的做法得出的。”即墨姝道:“現在入魔已深,魔能做出什麽事,不是人能揣度出的,我建議你們還是做好準備,她接下來很有可能大開殺戒。”

“她之前也沒有少殺人。”姬融雪冷冷道:“我明白你的意思,那些她為自己設下的規則,可能已經不適用於她自己了。”

就在此時,天旋地轉,整個地面都在極速顫動,監牢不再是監牢,欄桿如波浪一般扭曲,天地猩紅一片,日月無光,眼前的景物如夢似幻,虛實交加,在這種場景中,人變成了最為堅實可靠的物體,即墨姝對雲閑道:“抓緊我!”

雲閑平衡感已經算是優秀,還是被晃得頭暈目眩,循著聲音拽住了即墨姝的手。

“……”即墨姝被她溫熱的手握住,楞了一下,嫌棄道:“怎麽這麽燙?你不會還要出汗吧?”

“我是火屬性靈氣,手腳很熱才正常。哎呀這個時候就不要在意那麽多啦!”雲閑扯著嗓子招呼其他人,“你們都在哪呢?聽到就吱一聲!”

眾人一個接一個過來,好歹是把在場的人全都抓住了,免得不知被丟到了哪兒去,旺財被顛醒,滿臉迷茫:“我是誰?我在哪?”

小弟氣喘籲籲道:“大姐頭,你剛才一直在睡覺嗎??”

旺財一醒來就氣呼呼地揉腦袋:“我夢見有個老奶奶非要我讓座!我不讓座她就打我,把我打暈過去了。氣死啊,沒打過!”

雲閑:“……”笑面佛陀怎麽還倚老賣老呢?

在這大地的戰栗中,監牢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赤紅土地。紅土綿延遠去,上頭的建築一點一點被建立起來,笑面佛陀似乎在試圖重建出曾經蓮座的繁盛之景,但不知為何,佛寺建了又被推倒,佛像也無法再立起,似乎有什麽正在阻礙她的神識,又或者是她心中的佛像已經模糊了,最後呈現在眾人面前的,只有一片死寂的斷壁殘垣。

如果說此前的蓮座,便是明仁叛逃出山前對佛門留下的最後印象,那面前的場景,就純然是一片破敗且了無人氣的土地,佛寺破破爛爛地立著,裏頭蛛網層累,佛像塗層剝落,比雲閑一行人在進入蓮座之前看到的眾多佛廟還要再破敗幾分。

遠處冷風呼嘯,吹過路口模糊的石碑,那兒用最狠厲的紅砂字跡刻道:

【此為宏願地界,法喜人一入即斬!】

雲閑連帶著即墨姝一起,被團團丟在了土地中央,連帶著還有張鶴嚴那一行人。所有此前還尚在蓮座中的人終於都被吐了出來,就連村口種紅薯的那個體修也在,現在正一臉茫然地和劉簡一起扛著鋤頭,不知做什麽好。

“咦?”體修茫然道:“俺紅薯呢?恁風花哩?”

劉簡也道:“我……我不知道……”

張鶴嚴痛心疾首:“你怎麽被洗腦了連口音都變了啊?你是北界人啊!”

“你之前被洗腦的時候不還抱著心經讀金剛經嗎。”薛靈秀微笑道:“相比起來,還是你更勝一籌。”

那一堆構建出來的佛氣幻影消失了,剩下的都是人,或者說,曾經都是人。

沒眼睛的老奶奶和沒手的老爺爺互相攙扶著,旁邊的少女臉色極為蒼白,擡眼註視黑壓壓的天際,她似乎很害怕這裏,瑟縮道:“爹,娘,佛陀大人怎麽了?”

老奶奶空洞眼眶裏滿是哀楚,沒有回答,只是長嘆了一聲。

“笑面佛陀已經完全失控了。”姬融雪站起來,將自己身上的灰塵拍掉,凝重道:“若是這些人代表著佛之一面,現在掌握的權力也幾乎沒有了。”

笑面佛陀,現在到底要做什麽?

地底下似乎有什麽蠕動的枝條正在試圖破出土地向上攀爬,雲閑察覺到動靜的同時,那根血紅色枝條就沖破泥土直直朝她面上襲來,她神情一凝,下一瞬,那枝條就在她面前斷裂,軟軟摔到地上,枯萎了。

即墨姝將太平入鞘,滿意道:“你這劍還挺好用的。”

雲閑:“那肯定。”

魔劍配魔女,當然好用了,太平除了太吵之外什麽都好,偶爾用來削蘋果都能削得溜圓。

太平再次尖叫,吵得人神共憤:“雲閑!!你要是再不救我,我告訴你,你就失去我了!!”

誰稀罕一樣,即墨姝冷哼一聲,把太平丟回雲閑懷裏,“連自己的本命靈劍都能丟,你怎麽不把自己也丟了?”

枝條正在四散蠕動,嘗試著攻擊在場之人,但看起來像是沒有意識驅使,只依靠本能行動,極為散亂,還算能應付。

唯獨有一點需要操心的,就是村口那群洗腦已深的。此前雲閑把他們家搶空都不見他們說一個不字,現在看到這種詭異枝條,第一反應竟是長嘆一聲,閉眼慨然赴死:“看來是我命該絕……”

旺財身後的文弱小弟啪嘰一巴掌把枝條扇開,靜靜地看了他一眼,那是一種看心智有障之人的眼神。

這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

終於,萬眾異象中,烏雲被一道金光破開,眾人瞬間擡眼,看見了現在的“笑面佛陀”——當然,她現在用的是祁執業的身子,只是,已經有些看不清了,像是一團翻湧的黑霧。看來這讓她對功力的掌控程度又精進不少,擡手,竟直接在眾人震驚的視線中,直接一掌將蓮座結界轟開!

散發著金光的破損結界瞬間被瓦解,雲閑一行人怔在原地。

眾人之前便想著可以利用結界來拖延時間,再不濟也要等到明光大師前來,現在笑面佛陀直接一掌轟了結界,內部和外部的阻隔驟然洞開,眾人甚至能遠遠看到寂寥的群山,冒著裊裊炊煙的人家,兀自流動的潺潺溪水,還有——

四面八方黑壓壓趕來的人。

他們有的手上還沾著墨跡,有的還穿著圍裙,有的袖口還是濕潤的,好像都是把手頭上做的事情臨時拋下趕到這裏來的,不論是屋外還是屋外的裝束,都混雜在一起,沒有人發覺有任何不對。

梵音陣陣,響徹天地,眾人的神色上全是木然,幾乎看不出神色,只是前赴後繼地向前,通過那扇蓮座之門。

只要一通過那扇門,體內的修為靈氣便隨著記憶一同消失,被遮天蔽日的枝條所連接而起,就好像一個又一個移動的血包,正在源源不斷為笑面佛陀提供著控制自己的養料。

雲閑握著太平的手猛然收緊:“她這倒是,裝都不裝了。”

旺財失聲道:“他們都來了!”

“什麽?”雲閑問:“這都是你村子裏的人嗎?”

“對。都是!”旺財的視線敏銳地在圍攏而來的眾人身上閃過,一一細數道:“大胖,玲瓏,叮當,鐵鎖,都來了!都是村子裏的人!還有這個,這個人是隔壁村的。她到底引來了多少人啊?!”

她說著說著,神情愈來愈惱怒,手剛放到腰間大刀上,就感到一陣呼吸不暢,紅色血管閃電般向面上攀爬,雲閑眼疾手快,直接暫時把她眼睛閉了起來。

旺財懵道:“做什麽?”

“她不守規則了,我們還得守。”雲閑凜冽道:“她進了眾人的心魔,現在早就知道所有人的真實姓名了。至少現在,還不能對她有殺意!”

真是地獄難度了,這種情況,想要自保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姬融雪道:“要是一會兒控制不住了,你把我敲暈吧。”

喬靈珊道:“我還想讓你幫忙敲敲我……”

即墨姝:“我現在就可以幫你們敲暈。要不要?”

四面八方還在不斷地湧來人。即使大多數是修為不高的築基期,偶爾夾雜著幾個金丹,但積少成多,笑面佛陀身上的靈光愈發強盛,宛若一輪耀目的太陽。

終於,她暫時停下了動作,隨即,看向在場眾人。

眼睛裏毫無感情,雲閑一搓手臂,感覺雞皮疙瘩能掉地上了。

雲閑感嘆:“……我從來沒覺得祁道友長得這麽嚇人過。”

薛靈秀:“你為什麽總能在這種緊要關頭說話?”

“我有點緊張。”雲閑看著“祁執業”遙遙立在半空,突然,腦海裏劃過一道驚雷般的想法,她突然開始自言自語:“按照上次聯絡的時間,這裏的異狀如此明顯,再過一些時間,明光大師應該就會來了,帶著他偷來的紫金缽。但現在笑面佛陀用的是祁執業的身體,也就是說,我們可以通過一些手段,一些方法,來師夷長技以制夷……”

喬靈珊感覺有點不妙:“雲閑,你又想幹什麽?”

雲閑突然一笑。

風燁:“……我從來沒覺得雲閑笑得這麽嚇人過。”

“她每次這麽笑都很嚇人好嗎!”喬靈珊話音剛落,那頭,像是受到了什麽指引,四面八方的人氣勢洶洶如同奔馬一般向他們撞來,瞬間將眾人團團圍住。

但只是圍住。

這些人被磨滅去了記憶,笑面佛陀暫時還沒空給每個人都編一個新的,他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更不可能攻擊人,也只是圍住。去擠,去纏,去將一行人拖的動都不能動,半空中看去極其瘆人,宛如一群蠕動的螞蟻包裹著食物。

笑面佛陀站在半空中,冷眼旁觀。

不夠,還是不夠。

只有這麽一點人,還是不夠。

她要天下大同,要殺意消失,要讓所有人都過上安穩幸福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再因仇恨而毀滅,也不再因毀滅而仇恨。這是所有人的願望,她只要盡力去做,不論要付出什麽樣的代價。

不論……自己會變成什麽模樣。她是正義的,她是眾望所歸。大家都在等著她,她必須做。要去完成,僅此而已。

那群人陷落在人堆裏,只要一有異動,她就會發覺。

笑面佛陀閉眼,正要催動靈氣,再波及更遠的地方,就看到黑壓壓的人頭堆中,陡然伸出了一支法杖。

古樸金黃,閃耀著溫和的金色光暈,上頭嵌著一顆百年菩提石。

是祁執業藏在褲腰裏的兵器。

雲閑中氣十足的聲音響起:“知道這是什麽嗎?”

笑面佛陀神情一凝。

“鏘鏘鏘!東極法杖喲!”雲閑在一行人綠油油的臉中,壓低聲音道:“真是很不巧!祁道友正好有一個過度保護的家長。因為成日擔心祁道友在外面鬥毆惹事,所以——”

她猛地催動靈氣,東極法杖金光耀眼幾分,劇烈顫抖起來,於此同時,“祁執業”也跟著渾身一重,直直從半空中落到地上,像是被什麽無形的網束縛住了,她怒而掙脫,吼道:“明光!!”

一行人靜靜看著。

“看什麽看?”雲閑莫名地一揮手:“趕緊一起上啊!!”

饅頭夾油條,逢吃必噎

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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