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時光稍縱即逝，而瀑布依流青山如故，只有溫泉邊的女子容顏大改性情大變。

洛蘇似有所感，回眸一霎卻令萬山失色。

藥王喟然一嘆，這一恍便是十年，對於修仙者來說不過彈指一瞬，卻讓原先天真活潑的女娃一夕巨變，成了如今這副模樣。

“你已經步入築基後期了，可有何打算？”

明知不會有回應，他還是不由問道，“你的修煉速度委實過快，正所謂欲速則不達，勞逸結合，張弛有度，方能曠日持穩念頭通達啊！”

洛蘇目光失焦地望著他，又似望著別的什麽。

她感覺自己好似失去了什麽東西，又好似什麽都沒有。

她記得以前的一切，記得百年前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記得過目而不忘的道經典籍，然而卻忘卻了過往記憶所有人的音容笑貌，只依稀感到胸骨左側第二根肋骨處隱隱作痛，而她每每夜間入定，便會夢魘其中。

她的修為進階幾乎沒有任何障礙，四年時間對於有的人連煉氣的門都摸不到，而她卻已直達築基後期。

藥王問她十年前那日究竟發生了什麽，而她不答。

不是不答，是不知如何作答。

藥王問她可記得曾在那日見過什麽人，她亦是沈默。

十年未曾出谷，外人不知其生死。

藥王搖頭再嘆，“逸華被子闞遣出去游歷也約摸十年了，灼華閉關結丹也始終未有音信，若不是這十年有你陪著，這人生也大抵活到了盡頭罷！”

洛蘇默然。

“罷，罷，日前教你的水練法可有疑惑？”

洛蘇目光終於聚焦，定在了眼前看似中年的老修士身上。

席地而坐，取出丹爐，拍了乾坤袋熟練取出奇篙草、燭隱草、幻離草等十一種靈草，以強大的神識將其定在空中。引溫泉之水註入丹爐，將十一種靈草挨個提純淬離。

之後將丹爐中的水傾倒，並食中二指於頸部，闐然滑經肩、肘二部，定於腕部動脈處。只見一道水色的曲線映她二指而出，麟爪飛舞，卻是濂龍吟。

此番三次，丹爐上盈盈三條水龍咬尾相繞，其景甚美。

洛蘇手勢一旋，水龍陸續跳入爐中。

隨手一張烈火符爆開，頓時水沸如鼎。

隨手放入兩味靈草，爐蓋落下，洛蘇一拍爐身，丹爐悠悠旋轉起來，且速度先慢後快，繼而殘影疊疊，洛蘇分出一縷神識觀看爐中情況，並據此調控旋轉的速度和角度。

約半刻鐘後，洛蘇再次填入兩味靈草，循環往覆，如此增疊。

直到最後一味靈草填入，爐蓋落下，洛蘇依舊輕拍爐身，任它旋轉，卻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爐火，等烈火符即將燃盡之時，又一張烈火符扔出，之間動作行如流水，毫無間斷，待時機成熟，洛蘇眸光一閃，雙手迅疾地運靈氣拍打爐身，如雨點一般越落越急，卻又獨含韻律，動作如靈蝶亂舞，如鶴拳清風，讓人忍不住神醉其中。

一番急拍後，洛蘇猛然放慢速度，繼而停手，閉目一頓，突而眼中精光暴射，十指連袂翩飛，一道道玄奧的符文拍進爐身，每拍一道便發出一聲悅耳輕吟，只聽了便令人神清氣爽。

藥王看的直點頭，雖未能將他本事學到十成十，但該有的傳承還是摸索到了，所欠缺的，不過是時間經驗。

想到洛蘇的悟性，藥王都不禁羨妒。

突聞一聲龍吟，藥王神色一頓，繼而滿眼不可置信的湊上前，語氣帶了絲激動:“這就成了？”

洛蘇不明所以，稍待片刻，等丹藥成型後方揭開爐蓋，隨著爐蓋掀開，一股清正之息瞬間縈繞於心，藥王不禁眼前一亮，又湊近了些。

待看清空中歡脫的栗色丹丸一蹦一跳落進洛蘇早備好的玉瓶當中，不多不少，正好十二顆。

藥王眼都直了，“成丹率十成！”

洛蘇不解地看著他，“丹清志有雲，丹道博大精深，丹徒丹師之界乃由成丹率考量，若不能達至百發百中，也不能稱之為當境界。洛蘇今日所煉小還丹靈草需十一味，於丹道而言不過初有所成，若連此都不能掌握，洛蘇又怎敢人前獻醜。”

藥王不自然的咳了咳，丹清志什麽的倒是沒聽說過，但若讓小輩知道自己成丹率不穩定豈不是貽笑大方顏面無存？

“洛蘇啊，你在祖爺爺這裏也呆了十年之久，有沒有想過出去看看？”

洛蘇目光空空地望著溫泉，語聲幽幽:“您要趕我走……”

藥王話音一滯，他還能怎麽說，一說離谷她就這般對答，偏又形容楚楚，常令他不忍。

心下一軟，牙一咬，狠了心腸道:“如今對你而言，最欠缺的莫過於道心之險，正所謂不入世不出世。結丹，可不是簡簡單單兩個字就能揮就的！你今日便收拾細軟，帶了素玄，一同入世去罷。”

洛蘇正要反駁，卻見藥王又取出一面松綠牌子，狀若流雲，上書“偃”之一字。

“正好極意城下月行就城主繼任大典，你代祖爺爺前去觀禮，向那宗主道聲喜，偃沖之那老匹夫這回可總算不服老不行了吧！”藥王捋了捋剛留不久的美髯，笑的眉眼彎彎:“祖爺爺略備薄禮，已裝在此乾坤戒中，屆時你將禮物奉上，這乾坤戒自己用了便是，不必相交。”

洛蘇接過令牌和乾坤戒，神色淡淡，“這種盛會，您親自參加更好吧……”

藥王不禁擰眉，“祖爺爺要尋去那潑皮虛清，十年前他與懷豗王打賭尋那珀鯢珠獨行東澗，日前突向我求救，怕是出了什麽岔子……他可是如今天下陣道第一人，不是個輕易認輸之人哪！”

洛蘇回憶，想起自己剛剛有修為那段時間，常來藥王谷纏著藥王煉丹的那人，嘴上從不肯饒人，心卻是比誰的都軟。

風華絕代，也不枉他陣道第一人之名。

洛蘇沈默，點了點頭，算是承下此事。

“這次碧血隨你同去，這樣也不耽誤你游歷。”

洛蘇凝眉，“此去東澗路途艱險，碧血於我不過是代步之用，但卻或許能在危難之際救您於水火。洛蘇可以答應出谷，也可以答應代您赴宴，但萬萬不能應下此事！”

“若無碧血，你叫我如何安心！”

洛蘇字字鏗鏘:“您若不答應，洛蘇決不離谷！”

藥王長嘆一口氣，只道:“碧血不日將產，我想方設法讓它提前生產，你盡快訂下血契，好歹帶著，碧血才能安心。”

洛蘇蹙眉，這話聽著糙心，總覺得似乎言猶未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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