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歸雲前輩，你可認識宸柒？”排歌指了指宸柒，臉上依舊帶著憂慮。

若是風歸雲不認識，那宸柒就不是那個凡人的兒子，若宸柒不是那個凡人的兒子，那宸柒為何又會無故暈倒？

風歸雲點點頭，“當年我救下他時，還沒有這麽健碩。”

排歌的心裏總算是松了口氣，但同時，又一個疑慮在她腦中升起，“那前輩，為何宸柒會突然無故暈倒？”

“怕是他想到了什麽了吧。”風歸雲描述得雲淡風輕，但內心早已是擰成了一團。

真的是想到了什麽了嗎？

那段回憶那麽傷痛，若是你自己走不出來，旁人又能幫到你什麽呢？

**

八萬年前，天魔大戰早已告終，天界又恢覆了往日的和平氣息。

八塞鎮守著仙界結界的侍衛百無聊賴，和平的日子裏，縱使他們沒有那麽多事情做，卻還是要守在那個地方，靜靜地站著。

兩個身影靠著太陽恍惚地走到了結界處，讓侍衛很是疑惑的是，作為兩個凡人，竟能看到結界的所在。

“何人擅闖仙界結界？”侍衛的嚴肅讓那兩個凡人停住了前進的腳步。

陽光此時正好落在那兩人的身後，因了不會晃眼，侍衛也能更加清楚地看到這兩個凡人的模樣。

彼時才看清了是一個女子帶著一個小孩。

女子長得很是驚艷，侍衛不禁連連感嘆這個長得如此驚艷的女子竟誤入凡塵，心裏還替她有些惋惜。

再看那小孩子，是個男孩，胖嘟嘟的小臉上還掛著鼻涕。

小男孩大抵看到了侍衛在看他，下意識地又用自己的衣袖去抹了抹鼻尖掛著的鼻涕，那模樣甚是討喜，一下子便把侍衛的警惕心打得支離破碎。

女子又走近了些，遞給了侍衛一樣東西。

那是一個令牌，是神仙才有的通關令牌，而且……侍衛看到令牌時，猛地睜大了眼睛，這塊令牌上邊還有長春宮的標志！

侍衛心裏也明白了，這個凡人的來頭不小，罩著她的人還是長春宮的，便更是不敢怠慢，急忙讓這兩個人通過了。

女子帶著小小的孩子一路打探，途徑遇到的每個神仙幾乎都是以訝異的表情看他們的，但隨後女子拿出來的通關令牌又讓他們倍感震驚，也就不敢隨處亂說了。

女子很快就打探到了她要尋找的人，原來是天界的大將軍品令，只是不幸的是，因了令府一家私通魔族，現在也已經被剔除了仙籍，永世不得再為仙了。

傷心欲絕，女子萬萬沒有想到，自己苦等了幾萬年，卻是等來了這麽一個結果。

令牌所帶給凡人的長身不老的效用，卻在這一刻看來是那麽無奈，是那麽不受用。

女子哭著到了誅仙臺，誅仙臺下，黑雲滾滾，時不時還夾雜著雷電和刺耳的聲音，她知道，從這裏跳下去，她就再也沒有痛苦了，沒有思念的痛，亦也不會有轉世帶來的孽緣。

但是，就在她一只腳邁進誅仙臺的時候，小男孩哭了。

“娘親，不要丟下宸柒！”宸柒哭著，還是用衣袖去擦拭自己臉上不斷噴湧而出的淚水。

不知為什麽，他雖然看不懂他娘親想要做什麽，但是誅仙臺的環境讓他感到壓抑，亦是讓他感覺到他的娘親若是跳了下去，就再也回不來了。

女子就那樣僵持了這個動作不動，直到最後，她還是說服了自己，收回了那還停留在空中的腳，轉身就去抱宸柒。

“乖，娘親怎麽會舍得丟下你呢？”女子哭得聲嘶力竭，卻再也沒有想要輕生的念頭。

宸柒亦是躲在女子的懷中發抖。

很快，女子便整理了妝容，前往去長春宮的路上。

天界上的每一棟建築都是女子先前在凡間時所沒有見過的，這對她和宸柒來說都很稀奇，只是，她並沒有多做停留，反而是宸柒，被女子抱在懷裏，還時不時地向四周張望。

這是一個全新的世界，宸柒知道，他接下來所要面對的一定是與以前完全不一樣，但是他卻也不知道，迎接他的，是那麽一段殘忍的經歷。

不出所料，天君聽完女子的話之後大怒。

品令私通魔族本就是罪不可赦，此事還未曾完全平息，現在又遇到了一個聲稱是他妻兒的凡人！

人神相愛，本就有違常理，天君的手在龍椅上抖了三抖，最後深吸了一口氣，道：“將這對凡人拖去誅仙臺。”

女子從誅仙臺上下來，自然知道那是一個什麽樣的地方，頓時臉色一沈，“天君，小女不明白，小女何罪之有？”

“與神仙相愛，本就不應該是你的命數，既然你壞了規矩，自然是要受到懲罰的。”天君冷冰冰地說了這麽一句，卻是將她幾萬年來在凡間的苦苦等待判了死刑。

“天君請息怒。”說話的，正是在眾仙中攥緊了拳頭猶豫再三最後還是決定出面的風歸雲，那一雙銳利的眼睛裏折射出的光芒足以讓身邊的神仙黯然失色。

天君很是意外這個時候身為眾仙之首的風歸雲為何會出來，心裏充滿了疑惑，“怎麽？”

“天君，人神相愛是壞了規矩，但這個女子並非是自己一個人壞的規矩，她不過也是陷入了品令的愛情裏不能自拔，都道人間七情六欲乃是人生命定的劫數，既然是她的劫數，便也不能說這不是她的命數。”

風歸雲的聲音響徹了整個大殿，幾乎在殿內的所有神仙都屏氣凝神，大氣都不敢喘一聲，而偏偏，又一個身影從神仙堆裏走了出來。

天君被風歸雲的話語哽咽住了，一時也不知道如何接下去，又見到風入松走了出來，便又冷冷道：“藥仙有何指教？”

“天君，在下以為，風歸雲說得有理，還請陛下三思。”風入松附和道。

也因為他這般附和，大殿上的氣氛再次凝重了起來。

“怎麽，難道你們都以為本君的決策有所失誤？”天君原本就在氣頭上，現在竟然還有兩個神仙站出來制止他的決定！

更叫他生氣的是，這出來制止兩個神仙還算是仙界中出了名的二瘋子，還是為了兩個小小的凡人。

一氣之下，天君暴怒，“既然你們都這麽覺得，那不妨讓眾仙評評理？”

幾乎所有人都能聽出天君的話音意思中的怒火，因此，就算天君的話語還是偏激了些，也再也沒有神仙敢站出來。

場面的尷尬足以叫風歸雲和風入松兩人面色難看。

“既然眾仙沒有異議，”天君見場面又回歸到了自己的可控制範圍內，便又繼續道，“那就把這兩個凡人帶去天牢，若還有違抗者，就跟著一起去。”

說罷，天君擺擺手，“散了！”

隨著那對凡人母子被抓的悲痛的哭喊聲的飄蕩，眾仙跑也似的飛快離開了長春宮。

風歸雲原本還想跟天君求求情，誰知風入松伸出了手，急忙制止了他。

“別阻止我！”風歸雲甩開了風入松的手，臉黑得如竹炭。

風入松隨他心意地松開，“去吧，看你是要去救人還是要把自己給搭進去。”

風入松的這招對風歸雲果然有效，很快就讓風歸雲冷靜了下來，但他還是用軟綿綿的無力的音量低聲道：“那我該怎麽辦，他們就不應該死。”

“歸雲啊，你雖是心中有大義，但如今牽扯到了令府，還是別太意氣用事了，有些事情就算真的是有理的，一旦牽扯到了令府，就算是多理直氣壯的事情，卻總歸是要變得蠻不講理。”風入松將意思明擺在那，希望風歸雲能夠深明其中利害。

“難道就因為令府當年私通魔族，就要連累與其有關的所有無辜之人嗎？”風歸雲一只手錘向地面，一邊咬著牙痛罵道。

彼時天君還在殿內，看到風歸雲這個樣子，卻也沒有說什麽，權當無視了他。

風入松見天君還未震怒，連忙抓起風歸雲便往殿外走。

不過走出殿外，又被風歸雲甩開了手，“別管我了，我已經下定決心了，我一定要救出那兩個人。”

“你能怎麽做？劫獄嗎？”風入松帶著嘲諷的語氣說道。

本來是想讓風歸雲放棄，卻也沒想到風歸雲反而擡起頭來，“可以，我就去劫獄。”

“你瘋了吧！”這下，輪到風入松開始歇斯底裏，“你知不知道劫獄你會面臨什麽後果？”

“我已經管不了這麽多了。”風歸雲自己都覺得，自己仿佛著了魔一般地想要救出那對凡人母子，一時間，就連他都不知道為何要如此拼命，哪怕不惜一切代價。

“歸雲，你真的要這麽做嗎？”風入松見已經沒有辦法再勸說風歸雲放棄這個想法了，便改口道。

風歸雲點了點頭，擡眼對著風入松肺腑道：“不知為何，一看到那對凡人母子，總想起自己的娘。”

風入松見風歸雲眼中有光，心裏亦是清楚的。

風歸雲的娘親便是凡人，卻也沒有那個名為宸柒的男孩不幸，他的娘親因偷偷地在某處隱蔽的仙山住了下來而活到了百年，百年之後，亦是因為生病了沒來得及醫治才不得不仙逝。

從那個時候起，風歸雲便知道了凡人縱使到了仙界，擁有了不老的仙軀，卻也依舊是脆弱的，不堪一擊的。

所以，在面對同樣是凡人的那對母子，風歸雲便起了惻隱之心。

“既然你都這麽說了，又誰叫我是你的好兄弟呢，也罷，若你是準備劫獄，兄弟我也願意陪你赴湯蹈火！”風入松拍拍胸脯道。

風歸雲因了風入松這般話，心裏頓時湧起了一股暖流，“謝謝你，入松。”

“你這就見外了啊！”

天牢是天界上戒備最森嚴的監牢，沒有之一。

也因為此，凡是被囚禁在天牢內的犯人，幾乎沒有一個能夠被重新赦免出來，每一個在監牢裏出現過的身影，皆是死罪一條。

“你在外邊等我，若是我在一盞茶之內沒有出來，你就走。”風歸雲說罷，就要往裏邊發起進攻。

風入松一把拽住，無可奈何道：“我說你心中有大義是有，卻也沒有用點腦子，你就這麽闖進去，就算不用一盞茶的時間，不出三秒，我就能確定你已經出了危險了。”

“我……”風歸雲還想反駁，卻也覺得風入松說得有道理，便索性緘口不言。

“別喪氣，”見風歸雲沈默了，風入松倒也就沒有想要再繼續賣關子的想法，而是道，“你忘了，我可是做藥仙的，我這裏有幾顆毒氣丸，深入仙人骨髓而不自知，也只會迷惑他們一炷香的時間，時間一到，他們的身體就會自動清除毒素，你到時候就趁著這一炷香的時間把天牢的門砸開。”

說罷，風入松從袖中拿出了兩顆他所謂的毒氣丸。

“若我還沒能砸開那門，你就不能再扔幾個嗎？”風歸雲斜眼鄙視地問道。

“你以為我這藥丸是隨隨便便就能得到的啊，我用盡了畢生法力也才修得這兩顆，你還想怎樣？”風入松見風歸雲鄙視他，不免怨恨幾句。

風歸雲收起了開玩笑的話，嚴肅道：“好吧，那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就在風歸雲剛出現在天牢門前時，風入松便已經將毒氣悄悄地漫入了侍衛的身邊，不一會兒，那看門的幾個守衛便悉數楞在原地，一動不動。

風歸雲見狀，心情大好，嘴角不禁意地笑了笑，走了進去。

仙界的這處天牢是用千年寒冰鑄造，因此天牢內寒意逼人，縱使是風歸雲這等法力高深的老神仙走了進來，還是因為不習慣這裏邊冰冷的氣息而顫抖。

好在，天牢因為自令府一家後就再也沒有關過其他人，風歸雲循著聲音走去，便很快地見到了那對凡人母子。

“可還好？”風歸雲很是憂心地蹲了下來，目光正好與那個女子同行。

女子見是一個態度不錯的神仙，立刻爬了過來，朝著風歸雲一陣求饒，“求求你，救救我們吧，我不過是來找孩子的父親，若是孩子的父親不在了，我們也可以再回到凡間的。”

風歸雲在心裏嘆了口氣，他自己何嘗不是這麽想的？

可是，他也知道，凡人一旦跟神仙有了交集，便算是壞了這天界裏的規矩，這壞了規矩倒也不要緊，卻也是因為她壞的規矩是因為品令……

況且，不知為何，這個女子和孩子身邊竟也有那麽一絲仙力，使得這兩個人在凡間時便擁有了不老的軀體，這一下，那原本還可以通過世事輪回更改的命數便再也改不了了……

“你別急，我就是來救你的。”風歸雲安慰道，一邊拿出了古記箏，“你先帶著孩子避一避，我很快就能打開牢門。”

便見天牢上空黑雲滾滾，風入松早已是在門外等得焦急，“這個家夥，時間快到了，怎麽還不出來？”

就在他抱怨之間，風歸雲已然帶著那對凡人母子出現在了天牢的門前。

“你這家夥，快點，沒時間了。”風入松還想著抱怨幾句，卻也見侍衛又開始有了反應，立馬改口催促道。

風歸雲見有可能會被阻攔，便也將那對凡人母子和古記箏一同塞給了風入松，“你且先帶著他們走，這個古記箏我方才已經許諾要給這個孩子了，你帶著他們，務必護著他們兩個周全，我去引開侍衛。”

語罷，也不管風入松是不是會答應，風歸雲便已經消失在了風入松的眼前。

“這個家夥。”風入松抱怨一句，帶著那對嚇暈了的凡人母子離開了天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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