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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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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8

大概是等得久了,陸亦修返回車上的時候,陳應月已經窩在副駕裏睡著了。

陸亦修原本風風火火地,現在見她睡著了,動作輕了不少。

車廂裏的燈光弱弱地打在她臉上,順著光影,能瞧見她每一根拔長的眼睫毛。她胸口微弱地起伏著,呼吸輕輕的。陸亦修瞧著瞧著,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陸亦修有時候真搞不懂,自己怎麽會喜歡上陳應月這個榆木腦袋,還喜歡了那麽多年。有時陳應月鬧脾氣的時候,他可真想一走了之,但轉念想想,他又對自己恨鐵不成鋼,因為他那倆腿總是忍不住地要往她那兒跑。

“咳咳”,陳應月咳嗽了一聲。

陸亦修往擋風玻璃前望了一眼,這麽多年,他已經谙熟於記者們的套路,見周圍沒人,脫掉外套蓋在陳應月的身上。

依照陸亦修的心性,戀愛這種事是不願意隱瞞的。偏偏陳應月的性子偏冷,不喜歡成為聚光燈下別人評頭論足的人物。於是,陸亦修為了她,才沈下心來藏了這麽多年。大概是因為成名太早,陸亦修沒經歷過娛樂圈的虛偽把戲,他和陳應月戀愛的事也從沒藏著掖著。他和陳應月的事,也曾被媒體拍到過,但陸亦修背後的公司太強大,未經允許,誰家都不敢發。這麽多年,雖然一直有關於陸亦修和陳應月的事情流出,但具體情況,鮮為人知。

陳應月睡得很深,似乎是做夢了,嘴裏還在呢喃著:“老師,陸亦修是為了救流浪貓,他不是故意打人。”

晚上吳帆提起了救貓那件事,陸亦修知道陳應月這傻妞心裏還惦記著,才會連睡夢中都在念叨。

他心頭一暖。

當年父母在北京打拼,他則留在南城由爺爺奶奶撫養長大。後來,父母生了弟弟,回南城的次數越發地少,在他無意間的一次闖禍後,父母連夜趕回南城,陪在他身邊足足一個月。從此,他明白了其中奧妙,開始不斷用闖禍的方式,引起父母關註,打高年級學長的那次也是一樣。

他還記得,對方家長指著他的鼻子罵,班主任也在一旁訓斥不斷,甚至一度要鬧到派出所。但他對於這一切根本不在意,只等班主任打電話把父母叫回來。

偏偏就是這個時候,在一旁收作業的陳應月聽見了。

那時,他也沒多關註她,只看見她當場扔掉收了一半的作業,撲騰到他的跟前,整張臉憋地通紅:“老師,陸亦修是為了救流浪貓,他不是故意打人。”

陸亦修那時候跟陳應月是真心不熟,也根本沒想過她會那麽維護他。他只覺得,陳應月撲到他跟前的模樣,像極了隔壁周爺爺家的阿拉斯加大狗。

同時,如陸亦修所料,陳應月的維護根本不值一提。

但即便是這樣,不善言辭的小小少女,紅著臉為他跟人爭吵辯解,依舊在陸亦修的心裏惹起了波瀾。

後來他仔細想想,陳應月確實挺像隔壁周爺爺家的阿拉斯加的,都一樣傻。

傻得……可愛。

陸亦修沒忍住,伸手刮了下陳應月的鼻尖。

“傻瓜。”

她還睡著,被他輕輕刮了一記,眉頭淺淺地皺了起來。

他唇梢笑容更深:“我的傻姑娘,你怎麽會這麽傻呢。”

他拿臉蹭蹭她的:“小月亮,你說我是不是中了你的毒。你啊,看著精明算計,其實比誰都善良。”

一覺醒來,已是淩晨三點。

陳應月的思維還停留在同學聚會散夥之後,沒想到再睜開眼,自己居然躺在了臥室裏,旁邊還橫了個陸亦修。她嘗試推了幾下,把他叫醒,但陸亦修卻像是個雕塑似的,一動不動。

由於昨晚咪了幾口同學遞來的酒,她的腦袋還暈得慌,沒力氣理會陸亦修,她就索性關掉燈,繼續睡去了。

這一回,陳應月做了個很長的夢。

夢境很真實,因為這曾經真實地發生在她的生活裏,是她親眼所見的。同時,也是因為這件事,陳應月的生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那是陳應月十三歲生日前的幾天。

那時陳父還未受傷,在一家集團下屬公司擔任項目經理,一家人住在南城市區,日子很小康。南城向來有女孩子十三歲要擺宴席請賓客的習俗,但因為陳父那時項目正在趕工,一直沒來得及好好籌劃。

夢裏的那天,下課很早,陳應月背著書包到陳父所在的工地,來看看許久不見的爸爸。

隔得老遠,爸爸就看見了她。工地很吵,他扯著嗓子跟她打招呼:“小月亮,你媽呢?”

“媽媽在家。”周圍都是高高的鐵架子,陳應月拽著兩根書包帶,有點害怕。

“工地上不安全,你怎麽一個人過來了。”

“爸爸,媽媽說還有一個星期就要辦十三歲宴席了,家裏什麽都還沒準備呢。”小小的陳應月有點委屈。同學十三歲的時候,前幾個月他爸媽就帶他去買新衣服了,也就是她了,到現在連件新衣裳的影都沒見到。

“好了,知道了。”爸爸黑黢黢的臉笑得皺了起來,隱約看見有黃色的粉塵從他臉上掉落。

他摘下安全帽,戴在陳應月的腦袋上。

安全帽很重,壓在陳應月腦袋上,她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爸爸好玩地敲了敲安全帽頂,陳應月能聽到裏頭的回音,哄哄地響。爸爸說:“還有點事兒還沒做完,小月亮你先等會爸爸,待會我跟李叔叔交接一下,就帶你去買東西。”

“好!”

爸爸把她安置在工地旁的一個簡易棚裏,她就坐在棚裏,看爸爸登上了一個四周鏤空的電梯,一直升高升高。

升到四層樓高的時候,那籠子一樣的電梯忽然卡頓了一下。

就在這時候,籠子忽然失去控制,直線下降!轟地一聲,落在了地上。

小小的陳應月,就這麽眼睜睜地看見父親從籠子裏跌落下來,渾身的血。

她不知所措,呆在原地。

一旁的施工員叔叔驚覺事情不妙,急忙往那兒趕,陳應月這才反應過來,扔掉了安全帽趕緊往那兒跑。

爸爸的傷很嚴重,腦門上砸開了一個血窟窿,右腿死死地嵌在電梯與圍欄的夾縫裏,動彈不得。

工地上的人都去找支援了,只有陳應月站在那兒,拉著爸爸的手,不停地叫著爸爸,但也沒見到一點回應。爸爸頭上的窟窿好大好大,不停地往外冒著血,她看見不遠處被自己扔掉的安全帽落在地上,她真的好想撿起來跟爸爸戴上,但她明白這已經沒有用了。

眼淚蒙住了她的眼,等她睜開的時候,看到爸爸的右腿上停著好幾個白色蝴蝶。

學校離工地很近,她聽門口的保安叔叔說,這片工地原本是有人承包了專門養蝴蝶用的。

現在,那蝴蝶躲在爸爸的右腿上,像是一只巨大的白色蚊子,正在吸食爸爸的血。

她立刻拿手去撲趕那些蝴蝶,蝴蝶受了驚嚇,白色的翅膀沾上了紅色的血液,像是吸飽了血的魔鬼。

陳應月發了瘋似的去趕那些蝴蝶,但趕走一批又來一批。

沒多久,120急救車趕到,將爸爸擡走。

原本,陳應月的十三歲生日夢想有很多。但現在,她想要用所有的夢想,去換爸爸的平安無事。

顱腦重傷、右腿神經壞死,經歷八小時急救,爸爸才被轉進ICU。

然而,因為未戴安全帽施工,爸爸所在的公司拒絕賠付全額醫藥費,僅願基於人道主義捐助十萬醫療費。陳家不服,請了律師打官司,然而陳家的小律師,哪比得上對方集團的龐大精英律師團隊,終究還是敗訴了。

十萬醫療費,對於重傷的陳父來說,簡直是杯水車薪。

但僅僅這十萬塊錢,公司也一拖再拖,遲遲未能繳納。

陳母只好變賣了市區的所有家產,給丈夫治病。陳應月也從市區小學,轉回了鎮上。

顱腦損傷算是治好了,所有家產換了陳父一條命,一家人也算是慶幸。原本還等著拿那十萬塊錢醫療費治療陳父的右腿,但卻因公司法人變更,拒絕繳納罰款而延誤治療,陳父右腿徹底壞死,無奈截肢。

陳應月至今還記得,事故那天,她無意間擡頭看見的那四個大字。

——聚立集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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