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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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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章

堂內燈火敞亮,眼前的少年郎卻叫人看不清楚,陸知看著她,心下猶疑。

既是雲瀟王爺的人,怎麽需要向他求得此事?

就在兩人相顧無言之時,一旁屏風後面走出來個有些狼狽的書生。

啟思齊笑著對陸知道:“陸院長還是應下吧,橫豎不過見一面,能否得到宜王的青睞還得靠阿離自己呢。”

陸知看著突然出現的啟思齊,沈吟好一會才道:

“啟公子所言極是。”

他雖不知面前這位面容有些眼熟的書生究竟有著怎樣的目的,但啟思齊是那邊的人,他的授意多半有那位的意思。

即使如此,他也不好再出聲否決。

“三日後便是驅年日,到時我會帶宜王來華裕院內探訪。”陸知不再看兩人,轉而背過身去,聲音算不得沈重,當然,也算不得友善:

“若是你能獲得宜王的青睞,那也算得上是華裕的殊榮。

罷了,今日之事我會處理,你們先回吧。”

蔣離看了一眼啟思齊,隨即擡步帶著衛茵離開大堂。

等走了好一段距離之後,蔣離才突然轉過身對後面亦步亦趨的人開口:

“既是曲淮禮放你走了,為何還要跟來?”

啟思齊停下腳步,原來的風度翩翩消失殆盡,他先是訝於蔣離直呼雲瀟王爺之名,隨後便有些傷心地捂著胸口道:

“我可是幫了阿離好大一個忙,就這麽無情,連謝都不說一聲。”

蔣離面容淡淡,聞言也只是禮貌性地勾了下嘴角:“你就是想一直躲在屏風後面也不會影響我今日的目的達成與否。”

冷白的月光在她周身染了一層虛妄的星點,她的語氣似無人停駐的舊湖,分毫不起波瀾。

早前曲淮禮便是讓蔣離來到大堂前對陸知威逼利誘,即便是道理說不通,直接上手也可。

雖然她並不讚同這種大逆不道的做法,但也不失為達成目的最便利的方法之一。

當然,她善辨論說道,同夫子爭辯一番也不是不可。

“你若是得閑,便告知林啟。”蔣離轉過身,往自己院舍的方向去,將最後的話散在夜風裏:“玥娘的熟貨味道尚可,明日書院會去加訂一批,讓她提早準備。”

“你怎麽知道……”

啟思齊睜大眼睛,他自己自己並沒有說漏嘴,怎麽她就能知道林啟在他這裏。

不過他也得不到答案了,只能眼睜睜看著纖瘦的背影緩緩隱於夜中。

真是一夜不安生。

蔣離回到院舍,將外袍掛至入門的架上,在黑夜中行至床榻邊。

一陣悉索,才準備閉上眼打算小憩。

但還未閉眼,她便嗅到空氣中隱隱彌漫的都梁香,一個翻身給床邊立著的黑影來了一腳。

“嘶——”

曲淮禮倒吸了口氣。

“已是夜深,王爺今日勞碌,還是早些回去歇息吧。”蔣離的話從被子中傳出來,悶悶地,倒是和她本人一般。

曲淮禮見她困得厲害,也不忍心打擾,他那邊辦完了事,正好回來看看她這兒解決沒有。

現在能夠安全回到院舍,應當還是算順利的。

“那你先歇息吧,我一會就走。”

旁的事大可以問衛茵。

蔣離迷迷糊糊應了一聲,本想著等這人走了之後再睡,但眼皮耷拉地厲害,沒一會便沈入睡夢之中。

曲淮禮有些好笑地看著用被子將自己腦袋蒙起來的鼓包,伸手小心翼翼地將被子一角掀開,把她酣睡的臉露出來後才離開。

翌日,一些失蹤了好些時日的學子突然出現在書院之中,也不知是院長同他們說了什麽,誰也不願將自己被困的那段時間如實道出,反而像是常人一般繼續在華裕書院中生活。

至於更早之前失蹤的學子,早已不知去向,旁人也不再記得他們的音容。

蔣離嘗試利用話術騙曲淮禮道出昨夜他去另外一邊所發生的事情。

那個鳳凰樓究竟出自何人之手,又有什麽目的,曲淮禮竟都一一含糊了過去。

最後見她實在憋得厲害,只是笑道:“進京便知。”

如此,那便沒什麽好追問的了。

驅年日於後日正式開啟,書院這兩天忙活得厲害,加之又多了許多人手,蔣離倒是意外空閑了起來。

但她並沒有揮霍此刻難得的空閑。

衛茵回到後院的藏匿處,守著院內外進出的可疑之人,玉明便重新回來跟在她的身邊。

兩人此時在墨寶齋中購置書目。

學無止境,後日要是想在宜王面前大放異彩,還需加緊功課,臨時抱佛。

詩集便是首選。

蔣離幼時便是最喜歡李清照的詩集,不論是遣詞造句,還是意境描繪,皆是獨樹一幟般地存在。

婉轉又柔和是蔣離對她的總體印象。

她擡手,便是拿下了唯一的一本李清照詩選。

現今流行的李清照詩選中,最為常見的便是《念奴嬌》為序中的詩選:

既,昨夜雨疏風驟那篇。

但蔣離翻開詩選,入目雖是念奴嬌,後面借上的卻是另外一篇。

以[常記溪亭日暮]為首,道[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為尾,同樣是描繪周身之景,卻給人以不同的體會。

蔣離這方正看得入迷,旁邊卻是響起了一道沈穩又柔和的聲音:

“你這書生,可是喜歡李清照的詩選?”

思緒被打斷,蔣離並沒有感到惱怒,她順著聲音往一旁看去,是一個用玉簪簡單將長發束起的中年男人。

他面容溫和,周身卻是帶著不可忤逆的氣質。

蔣離隱去眼中的微光,笑著應道:“確是,李清照先輩的風格柔和多情,常描繪身邊旁人難以察覺之事,以事道情,往往讓人動容。”

男人點頭:“沒想到小友年紀輕輕,竟還能有這番感悟,不過依你之見,李先輩是個什麽樣的詩人?”

蔣離思索片刻,照著自己前世的感悟娓娓道來:

“常言道,一首詩便能窺見詩人心思一隅。先輩心思細膩,常能看見旁人所忽視之景,同樣也較為敏感,易從物中聯想人間覆雜的心緒。

這般細膩之人,應當是溫和又堅韌的。”

“小友這番不無道理。”男人伸手在蔣離手中的李清照詩選上點了點,“但你也道‘一隅’,看人哪能僅看一面?

人性繁雜多變,就是詩人亦是如此。她廣為流傳的詩集褒貶不一,有的如你所言一般細膩婉轉,有的人卻道是無病呻吟。

文學包容之廣,隱喻之多,如你手中這篇,僅憑[驚起一灘鷗鷺],你又知她描繪此景時,心中又有何感想?”

蔣離沒想到這位長輩竟能夠借自己的話讓她啞口無言,她再度低頭細細描摹著字句,腦海中不由得想起最初在林中醒來時自己看見的場景。

葉縫間滲入刺眼的光,偶有微風吹起,光影肆意斑駁,林中鳥獸相鳴,一派祥和之景。

但那時的她在想什麽呢?

在想將將死去的娘親,在想蔣家滅門一案,在想如何再度回到京城為蔣家上下覆仇。

她見到的是祥和的林中景色,心中卻是滿懷悲戚與仇恨。

即使如此,蔣離便能領會旁邊這位長輩的話中之意了。

“鷗鷺於水面被驚擾,一記沖天的何嘗不是所見之人。”

爭渡是頑皮的孩子心性,驚鴻卻是少年滿懷的意氣。

中年男人欣慰點頭:“你這書生悟性倒是伶俐,華裕有你應當也能驚起鷗鷺了。”

蔣離頷首,笑意盎然:“今日能得前輩指點,也是阿離有幸,不知前輩如何稱呼,改日阿離再登門拜訪。”

男人擺擺手,又從一旁拿出了晏殊的詩選放至蔣離手中:

“改日再見,望小友再同我暢談一番了。”

說罷,便輕輕揮袖離開了。

“小姐,那是……”玉明待男人離開之後,上前一步。

“我知道。”蔣離輕輕拍拍他的手臂,示意他不必慌張。

早些年她便見過宜王,雖時隔久遠,但方才僅是掃了一眼她便與之對上,馬上明了男人的身份。

這也是她今日如此耐心同陌生人探討的原因。

不過宜王比她想象得更溫和些,談吐皆是文人之色,見解也遠遠在她之上。

剛才一番說道,到是讓她受教不少。

沒想到此次一時興起出門購置詩選,竟還能得這般巧合,如此一來,即便陸院長反悔拒絕為她提供見宜王的機會,待詩會時她也能讓宜王留有印象,方便後面的行動。

“對了。”蔣離將兩本詩選都結了帳,剛踏出書齋之後突然問玉明:“可有送一些玥娘的熟貨給曲淮禮?”

看他整天零嘴不離手的樣子,想來應該是愛吃這些東西的。

玉明稍楞,隨即搖頭:“並未。”

蔣離沒有說話,通往書院的腳步硬是拐了個彎,往玥娘的熟貨鋪子去了。

——

不久後,書院內。

“你怎的提前來了?還穿得這麽樸實。”陸知為老友倒上一杯熱茶,語氣中帶著調笑的意味。

宜王將茶杯端起小抿一口,有些無奈:“京中不願隨意放我出行,我特意繞過了一些眼線,才能到你面前啊,如今見你一面可不容易。”

放下茶杯,宜王突然笑道:“今日在書齋中偶遇一個你書院的學生,談吐溫潤又不失意節,悟性也是難能一得。”

陸知少見自己老友誇讚一個少年,便隨意點頭道:

“即使如此,過幾日詩會之時便讓我好生瞧瞧,得你青睞的是何樣少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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