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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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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章

蔣離看著矮桌上無風便能輕晃的裝飾花枝,仔細回憶案冊的一字一句。

案冊記錄者將嫌疑目光放在曦城城主辛謙身上,自然對他有大量的調查與描寫。

以至於副城主李才的描寫是少之甚少,只有一句話帶過。

“我覺得。”蔣離思索片刻,道出自己的分析:“辛謙和李才應當是同夥。”

辛謙早在江南便知道曦城會有瘟疫爆發,但又因為自己困於辛家不便直言,便使計讓人托話帶回,讓自己芳姨所在的漁陽村盡早搬離曦城。

至於李才。

“左丞相一派內部應當尚不平和,他遠在朝堂,手不能觸及此地,羽黨另有二心也是正常的。”

辛謙應當是發現李才做了什麽事情,兩人交涉失敗之後,李才將辛謙殺害。

曲淮禮點頭,禁不住對蔣離的分析稱讚,但又拋出問題:“那漁陽村的村民和村長你又是怎麽看的?”

蔣離想起臨走前緊緊抓著自己手的芳姨,她亦是失去家人之人,能體會到陰陽兩隔的痛苦,她甚至不知道要怎麽跟芳姨說道辛謙之死。

還有那個已經被感染的孩童。

見蔣離不語,曲淮禮以為她是還未理清思緒,便開口道:“李才以村民生計為由,許諾村長在解決歸家探望的辛謙後,允許漁陽村的村民重回曦城。”

蔣離倒是沒想到這一點。

她有些不解,曦城現在正是瘟疫爆發的時候,漁陽村為何還著急搬回去?

思緒間,馬車突然停了下來,車夫站在一旁,隔著車簾道:“主子,小姐,前方路被泥流阻礙,是否繞道而行?”

蔣離聞言,腦海中劃過一道光,她連忙開口:“這可是大路?”

車夫否認:“並非,大路雖平坦寬闊,但需要繞遠路。小路雖顛簸些,卻是要快上許多。”

蔣離應了一聲,繼而問道:“小路通往漁陽村可是更近一些?”

“是。”

那便合理了。蔣離想。

“去漁陽村前我們曾被泥流阻擋過一段路程,後才輾轉到漁陽村。

村子裏沒有賴以生存的農田,因著氣候的原因,他們也無法圈養其他種類的牲口,以至整個村子的收入皆要依靠手作品和上山打獵。”

所謂靠山吃山,靠海吃海。

漁陽村地勢特殊,無山也無海,就像荒漠中已被荒棄的綠洲,岌岌可危。

所以村長才急著重新回到曦城,他根本就沒有了解老村長的用意,只想著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只要能夠回到曦城,染病也比落後和貧困要好得多。

“曦城百姓對於漁陽村的離開早就心懷芥蒂,辛謙更是一手促成離開的人,怎麽可能會將他們放回來?於是……”

“於是李才和村長暗中勾結,將每月月初回家探望的辛謙殺害,隱瞞他的死因,以達成目的。”曲淮禮接上她的話。

蔣離只覺得有些荒謬:“同是漁陽村出生,竟是在案中互相殘殺的主要人員。”

山上那些沒有墓碑的土堆,應當是老村長和一些染了瘟疫的村民屍體。

蔣離一時分不清這件案中究竟有沒有真正的孰對孰錯。

老村長為了村民的安危搬離昔日尚且繁華的曦城,新村長又因為村民的困苦選擇違背忠良殺害同胞。

“只有利益收到侵害的時候,才會有沖突。”曲淮禮像是早已習慣這些事情,他閱案無數,各種人性之事早已能夠淡漠應對:

“不論是為了大義或是小義,皆是利益,只是有些被冠以高尚之名,有些被指為宵小之舉。”

蔣離緘默。

對話完畢,曲淮禮已經掀開車簾落了車,他朝內伸手,示意蔣離下來,嘴上還笑道:“阿離莫要深究人性,你這個年紀思緒便能憑空推斷案件分清是非,就應當去京城最好的書院,業結之後到大理寺工作,必能平步青雲。”

蔣離的思緒被他一句話攪亂,只覺得有些好笑。

全京城最好的書院便是清和書院。

但這般宏大的書院向來不收女子入學,她幼時就讀的書院皆是小門女子書院。

她伸出手放在他的掌心,順著力道躍下馬車,難得耐心回應:“清和書院不招女子。”

“你又怎知?”曲淮禮將她扶了下來,卻沒有收回手,依舊緊緊握著:“這幾日,京城的變動之多不少。”

“世家權貴為保全子女平安,紛紛請求宜王開設女子分院,保全世家子弟不受朝堂波及。”

“宜王應允了。”

蔣離稍楞。

宜王是先皇同父同母的兄弟,新皇繼任之後他便宣布退出朝堂,聯合幾位文官夫子開辦了京城最好的書院。

入院審核相當嚴苛,不論是品行和世家背景,還有學識皆要考核。

每一位從清和書院結業的學生皆是朝堂上新興崛起的後浪,就是陛下想要動清和書院的學生,也要再三思量。

“雖現在尚未有女子成功入院,但門已然打開,阿離可是要抓緊機會才是。”

蔣離被這番信息炸得猝不及防,一時間也沒有註意自己的手被人牽著,語氣略有急切:“可是解決完這件事便能回京?”

這番改動簡直是雪中送炭,她需要加快自己的成長速度,才能夠在某日與左丞相對峙之時派上用場。

曲淮禮這時才覺得她與記憶中的那個愛鬧騰的小姑娘別無二樣,笑著應了下來。

——

糧倉位於曦城邊界,因得靠近官道,這裏的官兵侍衛要多上不少。

“王爺。”那邊過來一個玄色衣袍的男人,他的墨發染了些許花白,眼尾處還有一道顯眼的疤痕。

男人行至曲淮禮面前,躬身行了個簡禮。

此人行禮之舉略顯生疏,手背劃痕將將結痂,生出些嫩肉,體態端正,說話時聲音較大。

應當是常在戰場的兵將。

蔣離觀察完畢,繼而收回目光。

曲淮禮頷首,示意他交代事項。

“糧倉中的問題米面皆被運往城外銷毀,滄陽快馬運回的糧食已快到曦城。”說到這,張榷稍頓後借著道:“漁洋村的餓村長與部分村民反抗劇烈,不知能否……”

曲淮禮在抵達曦城之後便讓人將漁陽村的村民禁足於村中,再將那座山上被埋的屍體盡數挖出,染了瘟疫的需火化,死因不明的則交由曦城的刑部處理。

“有帶頭反抗者關入曦城地牢,讓人好好審審。”曲淮禮不甚在意,“辛謙屍體可有找到?”

“找到了。”張榷點頭,“一個聲稱是他親娘的婦人出面指認,後在尋死之時被我們攔下。”

蔣離屏著口氣,頗能感同身受。

若不是仇恨將她支撐,她亦會隨著爹娘而去。

送走張榷,曲淮禮轉身見蔣離垂眼的可憐樣,難得收起打趣的心低聲道:“她還有辛謙的兒子。”

蔣離擡頭,眸光微亮。

是了,只要將那孩童治好,芳姨在世上尚有支撐。

想到這,她的心情才算好一些:“那孩童叫什麽名字,你可是知道?”

曲淮禮點頭:“叫張鑄遠。”

當真是很好的名字。

——

在曦城停駐了幾日,待滄陽帶回來的那位神醫能夠將病人治好之後,曲淮禮才啟程回京。

說起那位神醫,蔣離還從未見過那般年輕——又不著邊際的大夫。

“離姑娘這麽年輕貌美,可是許了人家?在下今年才剛剛……”

他笑嘻嘻的臉被曲淮禮揮開。

曲淮禮道你多冒昧啊上來就跟一個姑娘家打聽這些,沒看見旁邊還有一位玉樹臨風的他嗎?

“蔡大夫還是盡早完成自己的任務,盼著早日回滄陽吧。”

蔡行玉只當沒聽見他話裏的驅趕,他連道了兩聲無事。

後來好不容易將他送走,曲淮禮只覺得此地不可久留,要速速離開。

蔣離聽聞此刻要啟程回京,倒是有些猶疑。

“怎麽了?”曲淮禮問道。

她搖了搖頭:“只是到這時,我對於李才的行為目的尚不明確。”

同時左丞相一派,同是漁陽村出身,他究竟於辛謙有了什麽沖突才至兩人反目,而他痛下殺手?

曲淮禮將更新後的案冊再次放到她的面前:“前些日子我讓人去曦城和漁陽村打聽他幼時的消息……”

蔣離接過案冊翻看片刻,神情有些覆雜。

李才是被老村長從山溝裏撿回來的,自小就吃著百家飯長大。

他因著寄人籬下,小小年紀便會看人臉色辦事,又因天性內斂溫和招人喜愛。

兒時的他生得俊俏,只有村裏的女孩願意帶著他玩,久而久之,隨著年齡的增長,一些風言風語便在村中蔓延開來。

沒有哪家人願意將自家的女兒許配給他,男孩們也成天在背地裏對他冷嘲熱諷,稍有反抗便拳打腳踢。

當時的漁陽村尚未從曦城搬離,於是某一個夜裏,他忍著身上的疼爬上城邊的屋檐,卻沒想到在那裏遇到一個比自己還瘦小的孩童。

但兩人互不打擾,皆是仰頭看著月光散發著心底的哀傷。

待漁陽村從曦城搬離了出來後,老村長死了,李才真正成為了一個無家可歸的人。

他想著去滄陽謀份生計,卻在路上被人蒙騙,差點就被賣去黑市。好不容易跑了出來,又遇見官家驅散流民查辦黑戶,無奈之下,他便又回了漁陽村。

“做個交易……”

他遠遠就聽見了這一句話,看著那個婦人眼裏的淚水,目光又移到她懷裏那個面無表情的孩童。

是之前遇見的那個。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對上又交錯,等那位富商走後他便一路跟在馬車後頭,直到被他們發現。

“帶上他吧。”孩童對著富商提議。

於是他便被一同帶往了前往江南的馬車。

——

“李才對於漁陽村並沒有多少懷念。”曲淮禮道,“他幼時的痛苦皆來源於此。”

若是老村長沒有死,那憑借他的聰慧,自然能考上一個好功名,成為一方溫和又清廉的好官。

“兩人雖同去江南,但一個被安方在辛家,一個被丟到李家,待遇可想而知。”

曲淮禮接著道:“他能夠回到這,皆是步步踩著別人,又作踐自己的結果。”

蔣離難以說清自己的心情,她關上案冊,緩緩道:“若李家和辛家皆是丞相一派,那麽他們兩家應當是內部勢力分歧的主力,互相殘殺的疑問,可能……”

可能要去往江南,才有眉目。

曲淮禮當然知曉她的意思,他點頭打趣著自己:

“待回京城覆命之後再去江南,當今的京城可是熱鬧的很。

不去看看倒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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