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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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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之日

除夕早上,天還未大亮,林家的小廝丫鬟們就忙忙碌碌地開始準備年下的茶點吃食。丫鬟們忙著把瓜子、花生、松子之類的幹果分裝在白瓷小盤子裏,小廝們把一壇壇的桂花酒歸置在廚下,又清點了年飯要用的豬肉、羊肉和蔬菜。

今日不用去衙門裏,可林璟多年早起,已經習慣成自然,已經穿戴整齊,負手站在庭院裏朝北望。

他活了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在長安之外的地方過年,心裏免不了有些感慨。目光深深地望著北方,腦海裏回想起長安的一草一木,心中輕嘆一聲:若是景嵐的生母還在,一家子其樂融融的,不管是身在成都還是身在天涯海角,都不會生出這種寂寥之感吧。

羅氏今日穿著一身花團錦簇的亮色荷葉裙,頭發梳得油光水滑、一絲不亂,發髻上還簪了支赤金步搖,只是臉上厚厚的脂粉仍是掩不住眉梢眼角的疲態。攬過銅鏡,她伸出食指輕輕撫了撫眼角的魚尾紋,不由得蹙了蹙眉。記憶裏,自己還是個笑靨如花的小娘子,如今竟已經生出了層層的魚尾紋了。

一想起昨天夜的情景,羅氏就氣得肝兒疼。她不過小心翼翼地試探了一句:“夫君,聽說韋忠嗣大人對咱們景嵐很是憐愛,他到底是個節度使,房裏連個伺候的妾室都沒有,景嵐與他投緣,您和他也算是頗有交情。我尋思著……”

誰知道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林璟嫌棄地瞪了一眼,冷冷地道:“她連元居安那樣的人才都看不上眼,怎會委屈自己給人家做妾?你當真是個好母親!”,當即把羅氏嚇得不敢再說,滿肚子的話都咽了下去。

今早起來,林璟仍是沈著一張臉,也沒有同她多說一句話,只讓杏兒給她傳了句“往後景嵐的婚事不用你操心”,就起身去了庭院。

想到這裏,羅氏真的是胸悶氣短。自己這麽多年在林家戰戰兢兢,不光要伺候夫君、主持中饋,還要處處忍讓著蘭氏的女兒。這大年下的,自己不過是試探著說了一嘴,他就那樣變顏變色,竟連直接和自己說話都不願意了,鬧得她在丫鬟面前沒了臉,真真是越想越肝兒疼!

羅氏只覺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連帶著看杏兒都不那麽順眼了,皺了皺眉,低聲斥責道:“還楞在那裏做什麽,還不快去廚下催催早膳,等會兒老爺回來了,你叫他餓著肚子等嗎?”

杏兒平白地受了訓斥,連忙低了頭,不敢耽擱,利索地應聲而去。

不一會兒,林璟回屋了。林景嵐和林逸嵐姐妹兩個也一起來了正房。林景嵐穿著一身靛藍色襦裙,臉上只塗了淡淡的粉,頭發也沒有精心捯飭,只比尋常多簪了個珠翠簪子。但細細一看,那簪子竟有些眼熟,可不就是蘭氏生前最常戴的那支嘛。

這大好的日子,林景嵐戴這支簪子,可不就是故意在惡心自己這個庶母嗎?好家夥,父女兩個當真是要合起夥來欺負人了不成?

羅氏臉上的笑變得有些難看,轉頭看到一身俏麗的櫻粉色百蝶石榴裙的親生女兒,臉色才稍稍和緩了些,順了順氣,面無表情地道:“今日可是除夕,你們說話做事可都要註意著點兒,莫壞了規矩,倒要平白惹你父親生氣”。

兩個孩子起身應了是,順從地給羅氏和林璟屈膝行禮,然後坐到一旁的月牙椅上,接了丫鬟們奉上的一盞紅棗薏米羹。

今日是除夕,稍後要貼門神、貼對子,還要掛辟邪用的桃木,夜裏還要守歲,因此比平日起得早些,午休也要多歇上半個時辰,防止夜裏太困睡著了。因為起得太早,景嵐沒有什麽食欲,再加上羹湯仍有些燙,也不急著吃,於是就用勺子閑閑地攪動了幾下。

“家裏人少,咱們今年多寫幾幅春聯,各房門口都貼上,添添喜氣兒。景嵐,你吃了羹湯,幫父親一起去寫春聯去”,林璟發了話,臉上帶了慈愛的笑意。

景嵐莞爾一笑,點頭應了聲“是”。

林逸嵐撇了撇嘴,暗暗瞧了母親一眼,見羅氏也正朝她使眼色,忙向父親撒嬌道:“父親怎麽只叫姐姐幫忙!逸嵐雖不能寫字,多少可以幫著姐姐裁紙研磨呢!”

林璟雖和羅氏置氣,卻也不會因此波及到二女兒身上,瞧她一副嬌憨可愛的樣子,哈哈大笑起來,點頭道:“好,好,你們姐妹兩個一個研磨,一個寫,為父就負責把對聯給咱們貼上去!”

羅氏見他們父女相親相愛的樣子,臉上終於有了笑意。

用過羹湯,父女三個一道去了書房,羅氏則去了廚房準備今日的餃子和年夜飯。

林璟站在一旁負手看著兩個女兒。景嵐提著狼毫筆,蘸了蘸妹妹研磨好的墨,又在一旁的荷葉碟裏蘸了一圈兒金粉銀粉,略一思忖,便在紅紙上潑灑起來,她手法嫻熟,一連寫了好幾副對子,才擱下筆,擡起頭來輕輕地舒了一口氣,伸手輕輕揉了揉有些酸脹的脖子。

她的字力道合適,剛勁有力,墨跡暈染出一種淡淡的韻味。林璟拿起墨跡已幹的紅紙,滿意地瞧了瞧,道:“景嵐,今年的字更比去年精進了三分。少了女子的文氣溫婉,多了男子的力道與大氣,行雲流水一般,甚好,甚好!”

景嵐嫣然一笑,道:“女兒今年也不曾臨摹什麽字帖,想是年紀大了些,手上有了力氣的緣故吧”。

林璟沒有說話,瞇著眼睛,滿意地看著紅紙上的字,不由地就想起了從前蘭氏在世時,每年過年,都是她研磨,他寫春聯……把那些年的春聯上寫了些什麽吉祥話,如今早已記不起來,可伊人的音容笑貌卻是深深地銘刻在心裏。

林逸嵐在一旁聽著父親對姐姐的誇獎,心中很是不以為然。姐姐身為女子,連個像樣的花樣都不會繡,會寫幾個字有什麽了不起,將來嫁了人,婆家還能因此高看她不成?

林家在成都雖冷清些,可至少能安心地過個好年,身在長安的羅家人卻忙得焦頭爛額。

羅氏的兄長羅志峰愁眉苦臉地斜在大迎枕上,看見羅大奶奶進了房門,忙起身問道:“娘那邊怎麽樣了?”

羅大奶奶也是愁雲滿面,嘆了口氣,道:“方才那張大夫替娘把了脈,說是不好了,恐怕……”,說到這裏,羅大奶奶垂了眼皮,聲音裏有掩飾不住的擔憂,“恐怕就在這三五天了……”

羅志峰是個十足的大孝子,為了給常年臥病的老娘調養身體,不惜用了各種名貴藥材,哪知道都不見好轉。前月得了那四百年的野山參,也毫不猶豫地買下給老娘滋補身子。本來瞧著老娘氣色變得好些了,還以為病情有所好轉,誰知道這幾日,老娘竟連飯都吃不下了。

“庸醫,分明是他醫術平庸!”,羅志峰急得身子發顫,聲音也不由地提高了幾分,“他治不了,自有人能治。去請長安城裏最高明的大夫來。只要能治好母親,金山銀山我都情願不要!”

羅大奶奶這幾日忙前忙後地伺候老夫人,忙得腳不沾地,如今又被丈夫這樣高聲吼了一通,心裏也就有些委屈,跟著就紅了眼,道:“今日可是除夕,大夫可不是那麽好請的。人家張大夫也是看在我父親的面子上才來的,怎麽就被您說成是庸醫了呢?”

羅志峰瞧見她紅了眼,喘了口粗氣,別過臉道:“我哪裏有怪你的意思?”,說著說著,聲音就低了下來,“母親這些年總是不容易,我不過是著急了些,你莫生氣……”

羅大奶奶順了順氣,自家夫君是個孝順的,她也不是不知道。更何況,如今是年下,若是羅老夫人這個時候去了,總歸是不太吉利。更何況,自家女兒已經十七,婚期就定在年後,若是這時候羅老夫人去世,這婚期定然是要推後一兩年的。

羅大奶奶嘆了口氣,柔聲道:“夫君,母親舌底含著參片,總歸是能吊些日子的……”

羅志峰煩悶地點了點頭,起身就去了羅老夫人屋裏。今日黑雲密布,老夫人的房裏更是陰暗,只點了盞小燈。黯淡的黃光落在羅大夫人幹瘦的臉上,更顯得老人暮氣沈沈。

老夫人的嘴角合不攏,流著口水,一張臉上只有眼珠子還能時不時地轉一轉,羅志峰看著心中一陣苦澀,紅著煙圈,聲音發澀:“母親,年後咱家大丫頭就要出閣了,您這個做奶奶的到時候可還得給女婿包個紅包呢。對了,譽兒讀書也很長進,私塾裏的先生對他讚不絕口呢,我瞧著這小子是個有出息的,長大了沒準兒還能給您掙副鳳冠霞帔回來呢……”

嘴裏說著兒女們的情況,羅志峰的手微微發顫。床上躺著的老娘聽著孫子有出息,眼睛也微微地亮了起來,羅志峰看了,知道母親都聽進去了,既心酸又欣喜,強忍住眼淚,繼續講起譽兒如何如何有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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