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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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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長安

今年的梅雨季來得格外的早。窗外的雨聲喧嘩了大半個月,依然沒有消停下來的跡象。

持續連綿的陰雨,濕濕冷冷的空氣,以及因為這天氣而輕微發黴的器物,無一不在提醒著林景嵐,這裏不是自己的故鄉。

一個十幾歲的圓臉小尼姑臉上帶著笑,語氣活潑,對林景嵐道:“慧皎師太,梅雨天雖然不便出行,可正值梅子黃熟,等雨小些,徒兒去山裏采些楊梅果兒給師太品嘗……”

想到那酸甜多汁的紫紅色楊梅,小尼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臉上依然是一派天真。

林景嵐微微頷首,道:“今年梅雨來得早,楊梅還未到成熟的時候,你也不必心急,過上十天半個月再去采摘楊梅也不遲。”

小尼姑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心急吃不了熟楊梅嘛。

是的,這裏不是長安城,這裏是鎮江府。林景嵐已經在這惠照庵裏守著青燈古佛度過了十餘個春秋了。這十餘載,她守著這座月華山,守著這間惠照庵。

最初還指望著那溫潤如玉的好郎君能想起她,就像兩人當年在月光之下約定好的一樣,把她從這庵堂裏接出去,兩人白頭偕老。可事到如今,林景嵐不單習慣了大殿中嗆人的香油味道,更是早已看透了那個口是心非的男人。

曾經癡癡地以為能和他舉案齊眉,可直到聽聞他娶了劉氏女為填房,林景嵐才知道自己所謂的兩心相許,其實不過是一廂情願的癡心錯付罷了。

她跪坐在蒲團上,面沈如水,手掌合十,闔著眼又回想起自己這顛沛流離的一生,嘴角不由得浮現出一絲苦笑。

她不曾想過,表面上對自己貼體入微、噓寒問暖的庶母,竟會把自己賣入青樓去做歌女!

她不曾想過,那口口聲聲說欣賞自己才華的巡撫大人,竟會因為別人的挑撥就對她棄如敝履!

她更不曾想過,她癡癡地愛著的那風度翩翩的大才子,不過是個到處留情的花花公子,自己為他做了那麽多的事,替他籌謀,助他位極人臣,而自己最後卻落得個青燈古佛獨守庵堂的下場……

想她林景嵐自幼便有才名,可卻如此識人不明,所謂的“長安第一才女”,也不過是個虛名罷了。

林景嵐心中苦澀,悵悵地嘆了口氣,喃喃地道:“人生在世數蜉蝣,轉眼烏頭換白頭。遇飲酒時需飲酒,青山偏會笑人愁。佛祖不會怪罪弟子提起酒字吧,說起來,弟子入了佛門,卻不曾放下心中執念,凈想著借酒澆愁,還請佛祖不要怪罪弟子……”

她自言自語著,就覺得有些瞌睡,便又把眼睛闔了起來。佛祖啊,就讓弟子小睡片刻,睡醒之後,弟子再來一日一日地熬吧。

不知道過了多久,窗外的雨聲由大變小,到最後已經是淅淅瀝瀝的小雨了。

伏案抄著經書的小尼姑擡起頭,揉了揉酸漲的肩膀,起身輕輕地走到林景嵐身旁,道 :“慧皎師太,外頭的雨似是小了些,弟子悶了好就,想撐著油紙傘出去走走,師太可要一同出去透透氣?”

無人應聲。

小尼姑狐疑地湊近,又喚了一聲:“師太,慧皎師太……”

她的聲音在佛堂回蕩,林景嵐兩鬢斑白,臉上一派平和,卻仍不應聲。

……

等林景嵐再次睜開眼睛,她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梨花木床上,許是睡的時間久了,身上有些汗津津的。月白色的紗帳垂了下來,空氣裏有甜甜的花果香味。

花果的甜香?佛堂裏應當是繚繞的香煙混雜著有些嗆人的香油味道才是,哪裏來的這樣的甜香?林景嵐有些不敢相信,又湊著鼻子細細地嗅了嗅。

的確是花果味道,錯不了。

林景嵐還未細想,又覺得嗓子幹渴得厲害,便輕輕地咳了一聲。

這一咳不要緊,有人輕輕撩開帳簾,柔聲喚道:“景嵐?”

林景嵐循聲望去,只見一個杏眼圓臉的中年女子正站在床邊,一臉關切地望著自己,看到林景嵐睜開了眼睛,那中年婦女面露喜色,道:“景嵐,你可算好起來了!本以為你們姐妹兩個只是淋了雨,喝些姜湯暖暖身子便好了,誰知道,你竟高燒了這麽久!”

也不等林景嵐回話,那中年婦女便急急地轉頭吩咐站在一旁的丫鬟,道:“還楞著幹什麽,春雪,還不快倒些茶水端給大小姐!”

那小丫鬟被中年婦女的語氣嚇了一跳,忙縮著腦袋應了聲是,輕手輕腳地倒了杯茶水過來,奉給了林景嵐。

林景嵐接過茶水一飲而盡,將茶盅遞給候在一旁的春雪,又覺得頭隱隱地疼了起來。

自己這是怎麽了,這是在做夢嗎?不得不說,這個夢也太真切了。

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若是夢到那負心漢,還可以在夢裏質問他為何始亂終棄,可怎麽會夢到庶母羅氏和小丫鬟春雪呢?

林景嵐不由地腹誹了一句:元居安啊元居安,我一心想找你討個說法,可竟連做夢也是唯夢閑人不夢君,不得與你相見,可見你是何等的涼薄!

她正斜倚在床榻上呆呆地想著,就見那中年婦女直接坐在床邊的月牙椅上,笑道:“無論如何,你醒來便好,你不知道,你病的這些日子,母親日夜不得安睡,連你妹妹都夜以繼日地替你抄佛經祈福,你好生休養些日子,過一陣子,母親帶上你和你妹妹,去大慈恩寺上頭香,感謝佛祖庇佑!”

林景嵐聞言,敷衍地點了點頭。心中卻已是翻了好幾個白眼。

若是從前,她或許還會相信羅氏的說辭,可現在卻只覺得假惺惺,聒噪得很。

羅氏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說著話,林景嵐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根本聽不進去。羅氏也是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笑了笑,道:“母親瞧你還有些恍惚,就不跟你說話兒了,你且好好歇著,這幾日的晨昏定省也都免了,養好了身子才是要緊事”。

林景嵐面上不動聲色,卻暗自腹誹:哎呦,演吧您就。

說著,羅氏便站起身來,又拉著林景嵐的手叮囑了幾句“按時服用湯藥”之類的話,林景嵐都乖順地應了是,羅氏才轉身離去。

林景嵐莫說起身相送,就連眼皮子也懶得動一下。

一旁的春雪就有些愕然。平日裏,大小姐對夫人可是十分敬重的。

羅氏前腳剛走,林景嵐眼裏的笑意便消失不見,嫌惡地望了望被羅氏拉過的手,道:“去打些水來,我要凈手!”

原本眼觀鼻鼻觀心地站在一旁的小丫鬟冬月應聲而去。

待冬月出去,春雪才猶猶豫豫地低聲道:“大小姐,您、您今日對夫人是不是太冷淡了,您雖是大病初愈,可太太畢竟是長輩,您……”

說到最後,春雪的聲音就漸漸地低了下去。自己是奴婢,大小姐是主子,這規勸的話只要點

到為止,說得再多,那可就是以下犯上了。

前世,春雪就是個忠心耿耿、小心謹慎的。可若是春雪知道羅氏之後的所作所為,不知道會是什麽表情?

林景嵐嘆了口氣,由冬月服侍著,用沾了溫水的毛巾擦了擦被羅氏拉過的手,道:“ 春雪、冬月,你們兩個比我還要小三歲吧?跟著我,真是委屈你們了。”

兩個小丫鬟哪裏知道她在想什麽,面面相覷。

春雪笑道:“大小姐說的哪裏話,您最心疼底下人,奴婢們跟著大小姐哪裏受過什麽苦。”

冬月聽了,點頭點的像搗蒜一樣。

林景嵐看著兩人,心中就想起了春雪和冬月的悲慘結局。

自己身為林家嫡長女,尚且被羅氏賣到青樓做歌女,春雪和冬月是自己身邊的兩個忠仆,羅氏又豈會輕饒了她們。一個配了羅氏妻族的遠房表弟,不過二十便被虐待而死。另一個一直跟著自己去了庵堂,一輩子都隨著自己顛沛飄零。

林景嵐不欲再去想這些傷心事,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便又躺了下去。

前塵往事,不欲細想,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就是再後悔又能有什麽用!

嗅著室內甜甜的香味,林青嵐沈沈地睡了過去。

幾個時辰之後,冬月來將她喚醒,脆生生地道:“大小姐,已經是酉時一刻了,您睡了快一個時辰了,再睡下去怕是晚上要睡不著了!”

林景嵐揉著惺忪的睡眼,看著眼前的冬月,心中疑惑。

這個夢還有完沒完了?!

隱隱地覺得腹中饑餓,肚子咕咕地叫了幾聲。

林景嵐面色一紅,還未待她開口,冬月便笑盈盈地道:“小姐睡了好幾日,定然是餓壞了,奴婢已經差人備好了白米粥和小菜,您起來用些吧!”

說著便起身要去端飯菜。

林景嵐無語,白米粥?小菜?有沒有搞錯,難道是自己在庵堂中生活得太久,現在就連做夢也是要吃素?

林景嵐忙攔住冬月,道:“冬月,好月兒,姐姐吃齋念佛十餘年了,現下只想沾些葷腥。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嘛。”

佛祖以慈悲為懷,這夢裏開開葷,佛祖自然是不會怪罪的吧?

冬月被自家小姐那番話搞得一頭霧水,小姐如今也不過十三歲,說什麽吃齋念佛十餘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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