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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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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鹿覺得傅亦霆催她去領婚書的行為,有點太心急,顯得反常了。

她裹著披肩往回走,越想越覺得不對,叫了大黑到面前,問道:“你老實告訴我,這兩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大黑摸了摸後腦:“沒有啊。”

“你仔細想想,六爺去見過什麽人,或者去過什麽地方?”許鹿一邊走一邊問道。

大黑跟著她走了兩步,忽然一拍掌道:“前兩天,六爺去了一趟馮記洋行見三爺。不過聽袁寶哥說,那時屋子裏就三爺跟六爺在,也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麽。不過六爺出來之後,臉色很難看。”

許鹿這兩天忙,把馮先月父子的事情忘記了,見到傅亦霆,也忘記提起。眼下大黑這麽一說,她有點明白傅亦霆著急結婚的原因。葉三爺恐怕已經知道買下馮記股權的是傅亦霆,想必拿馮家來拿捏他。傅亦霆為了保護他們,才想盡快結婚,將她名正言順地歸入到自己的羽翼之下。

大黑頭腦簡單,想不到這麽深的層面去,只問道:“小姐,有什麽問題嗎?”

“沒事,我只是問問。”許鹿淡淡地一笑,回到馮家。

包媽在院子裏洗碗筷,李氏和馮清坐在堂屋裏,似乎在說傅亦霆的事情。許鹿走進去,馮清立刻雀躍地跑到她面前:“姐,我們什麽時候搬家?明天就去看看新房子,如何?”

“我說了要那房子嗎?”許鹿故意問道。

馮清一怔,表情瞬間垮了下來:“為什麽不要啊?那是姐夫給你的聘禮,理應收的。何況那麽好的地方,我們可能一輩子都買不起。現在有現成的洋房,離同孚裏又近,以後娘或者我想你了,可以隨時去看你。而且,那裏到我以後上班的地方也不遠,實在太方便了。娘,您說呢?”

李氏心裏也覺得傅亦霆送的東西,實在是貴重了。這可不是隨隨便便什麽人都能拿得出來的,比起那些只是做樣子的聘禮,顯得誠意十足。她尊重女兒的意思,沒發表意見。

許鹿走過去坐下來,依次看著桌上擺放的信封。她知道傅亦霆選的,肯定經過多番思量,一定有諸多好處。但最令她在意的,是馮家上下的安全。所以她決定聽從他的安排,收下這房子,帶著馮家搬過去,只為了不讓馮家成為他的累贅。

“那就搬吧,明天就過去看房子。”許鹿說道。

馮清高興地轉了個圈,跑回自己的房間去了。李氏對許鹿說:“小婉,你真的決定了?”

許鹿點了點頭:“娘,我們現在住的這個地方,治安實在不太好。同孚裏那一帶是租界的核心地區,巡捕房的勢力也最強。何況在傅亦霆的眼皮底下,應該也沒什麽人會對我們不利。剛才我送他出去,他希望過兩天就跟我去政府領婚書,然後再登報,告知所有人。”

“這麽著急?”李氏說,“婚禮不是定在五月份嗎?到快要辦的時候,再去領婚書也不遲。”她今天剛答應了傅亦霆,明天兩人就要去領婚書,她還沒完全消化過來。

“娘,關於婚禮,我不打算辦了。”許鹿將心理的想法說出來,“他家裏沒有什麽親戚,我們在上海也不過只有大伯一家近親,平日還不怎麽往來,如果舉辦婚禮,請的都是些不相幹的人,沒有必要。倒不如,用辦婚禮的錢,我們帶您和馮清出去走走,就去香港,怎麽樣?”

婚禮是結婚的正式儀式,李氏覺得不辦不好。但轉念一想,女兒說得也有幾分道理。到時候傅亦霆請的都是上海有頭有臉的人物,像他們這樣的尋常人家,恐怕也應酬不來。加上兩家都沒什麽親戚了,不過是花錢請旁人吃喝,有些劃不來。

“小婉,你可要想好了。婚禮對於女人來說,一輩子就一次。如果不辦的話,你以後不會有遺憾嗎?當初你爹娶我的時候,八擡大轎,吹吹打打,雖不說是多麽風光,但好歹從馮家的正門擡進去,是名正言順的兒媳婦。你們現在興西式婚禮,不像從前那樣繁瑣了,但也總該有個儀式。”

許鹿不以為然。她認為領了婚書,兩個人就是正式的夫妻,折騰那些繁瑣隆重的婚禮實在沒有必要。出去旅行,不僅能散心,還能增進感情,比辦婚禮合適多了,但不知道傅亦霆有沒有那個時間。

“娘,婚禮的事等到時候再說吧。我先把婚書領了,等到五月份的時候再搬去他那邊。您放心,目前的一切,暫時不會改變。”

李氏不知道他們為何這麽著急,許鹿當然也不可能告訴她實情,但都答應了這門婚事,領婚書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李氏也沒有反對。

兩天後,傅亦霆將結婚的事情登報,居然在上海引起了軒然大波。先是馮家的弄堂被各路記者圍堵得水洩不通,逼得李氏和馮清都不敢出門,王金生親自開車來接許鹿去工廠。沒想到馮記紡織廠外面也被記者包圍了,吳廠長領著幾個健壯的工人抵著鐵門,才沒讓他們進來。

許鹿有點被這個陣勢嚇到,車開進工廠裏面,她下了車,吳廠長立刻過來:“大小姐,您跟傅先生結婚,怎麽也沒跟我們說一聲?早上一登報,整個上海灘都要炸了。您辦公室裏的電話響個不停,好多人要跟我們談生意,行程根本排不過來,訂單就像雪片一樣地飛來了。”

許鹿到底還是小看了傅亦霆的影響力,短短時間內,馮家和紡織廠都成為記者的主戰場,人人都想在她身上挖一點料。而一直想要獨立自主的她,免不得要享受來自傅先生的光環,並得到諸多的便利。

然而這一切,還僅僅是開始而已。

“我和他的事,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不過結婚了也是事實。你先把人叫到辦公室,我們呢開個會吧。”許鹿淡淡地說道。

他們到了辦公室,電話鈴聲就沒挺過,但許鹿一概不接。她將大衣掛在了衣架上,拉開書桌後面的椅子坐下來,等著來開會的人。

馮記紡織廠這邊,多是十幾年的老工人了。他們雖然聽說了傅亦霆和許鹿結婚的事情,心中滿是好奇和震驚,但也不會多嘴問什麽。畢竟對於他們這樣的尋常百姓來說,賺錢和養家糊口才是最重要的。老板的私事,沒必要追著不放。

許鹿翻開文件夾,說道:“新紡織廠那邊馬上要竣工了,也要開始招人,我接下來會很少來這邊的工廠。這裏的事情交給吳廠長全權負責,你們按時完成訂單,若有任何問題,就告訴吳廠長。我會跟他定期碰頭。”

工人們心中都有顧慮,推了一個年輕的工人出來。他問道:“大小姐,您都跟傅先生結婚了,還出來做事嗎?”

他們認為傅亦霆養個女人,實在是綽綽有餘。大小姐應該風風光光地去做個傅太太,每日逛百貨,搓麻將,實在沒必要這麽辛苦地經營紡織廠。

許鹿知道他沒有惡意,平靜地說道:“我雖然嫁給他,但我想自己賺錢。所以紡織廠還是會繼續經營,你們不用擔心。”

幾個工人聽了之後,如同吃了顆定心丸,同時也佩服許鹿的心氣。畢竟不是每個人處在她的位置,都能如此堅定。成為傅亦霆的太太,意味著至高無上的地位,享用不盡的財富。

這些都是如今的許鹿唾手可得的。但她放棄那樣優渥的生活,仍跟從前一樣,的確難得。

***

淩鶴年坐在公寓的露臺上,將今天的報紙關於傅亦霆和許鹿的報道全都看了一遍。

他拿起茶幾上的咖啡,喝了一口,門鈴響起來。

他去開門,門外站著田中惠子,一見面就問道:“今天的報紙你看了嗎?”

淩鶴年轉身回到露臺,沒有說話。

田中惠子追著他:“馮婉怎麽會嫁給傅亦霆?這才太突然了。他們認識不過才幾個月,就已經到了要結婚的地步?”

“感情的事,說不準的。有些人認識很多年,依舊如同陌生人。而有些人一見如故,許下終身。”淩鶴年一邊喝著咖啡一邊說道,“都是緣分。”

田中惠子坐在他身邊,不知道為什麽,從他冷漠的表情裏讀出了幾分難過和自嘲,忍不住說道:“你喜歡馮婉?上次她來家裏吃飯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你從不吃甜的,卻把她送的糖放在床頭。包括這次從南京回來,因為怕那輛列車不安全,所以你特意跟她坐了同一班吧?”

“有我在,他們多少有顧忌,不敢輕易動手。其實也不全是因為她,也為了這次回上海後的事情能夠順利。北平那些人肆無忌憚,但馮婉是傅亦霆的底線,誰碰了她,都別想討得半分好處。”淩鶴年把咖啡杯放了回去,“過幾天傅亦霆安排了公董局那邊的見面,你準備得如何了?”

“還需要準備什麽?不過是去見面談一談。未必會有結果。”田中惠子撇了撇嘴,“若不是我父親非要我去,我真的不想參與這些事。淩,要不然我們離開上海吧?到廣州去。這樣你的父親也管不到你了。”

“他沒逼我,是我在這裏還有事要做。”淩鶴年果斷地拒絕了她。

田中惠子早猜到他不會答應,可上回大劇院的事情,她還心有餘悸。如果淩鶴年再代表北平政府跟公董局談判,難保不會成為那些人的眼中釘。她實在是很擔心他的安全。

淩鶴年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麽,淡淡地笑道:“別怕。公董局的人把命看得比什麽都重要,安全不成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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