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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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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鹿改好了計劃書,天色已經不早了,她向傅亦霆告辭。

傅亦霆從沙發上拿起外套,說道:“我送你。”

許鹿楞了一下:“你,會開車?”

傅亦霆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好像在說,我什麽不會?

“還是讓王秘書或者袁寶送我就好了。”許鹿還是拒絕。她可不敢讓傅六爺給她當車夫,另一方面也是擔心他的安全。

“沒關系。”傅亦霆去開房門,回頭見許鹿站著不動,眼角掛著笑意,“怎麽,你不想走,想留在這裏過夜?”

許鹿臉微紅,立刻從他身邊走過去,兩個人一起下樓。

袁寶還在對王金生喋喋不休地八卦著,王金生手裏拿一本英文的原版書,悠閑地看,時不時應兩句。看到兩個人從樓上下來,他起身道:“六爺,馮小姐要回去了?我來開車。”

傅亦霆伸手:“把車鑰匙給我,我送她回去。”

王金生怔住:“開車這種事怎能勞您親自……”

袁寶卻扯了一下他的衣擺,笑嘻嘻地:“叫你給鑰匙就給,話怎麽那麽多……六爺您兩三年不開車了,還記得怎麽開嗎?要不要我陪著去?”

“不用。”傅亦霆從王金生手裏拿了鑰匙,瀟灑地甩下兩個字就走了。

王金生皺眉對袁寶道:“你扯我衣服幹什麽,六爺身邊沒有人怎麽行?我怕他路都不會走……”

“哎呀,大黑他們會跟著的!你跟去就是當燈泡!”袁寶踹了踹他的小腿,“六爺舍不得馮小姐,想多陪陪她,這你還看不出來啊?不會走就多繞幾圈咯。要不怎麽說你那麽多年書都白讀了,還不如學我多看點小說。”

王金生扶了下眼鏡,重新坐回沙發上。他拿起看了一半的書,心思卻全不在這裏。

他現在真的有點擔心了。

傅亦霆從車庫挑了輛低調的家用轎車載許鹿。許鹿怕他分心,一路上都沒敢說話。畢竟她前世的最後一個畫面,就是一場交通事故,心有餘悸。所以盡管這個時代的汽車行駛速度快不到哪裏去,坐在副駕上的她,還是有點害怕。

傅亦霆的駕駛技術其實還不錯,四平八穩,就是好像不太認路。他平常都不開車的人,也不會去註意路況,加上不經常來這附近,所以兜了幾個圈子,才到弄堂口。

許鹿總算松了口氣,要去開車門。

“等等。”傅亦霆說道。

許鹿回頭看他。他探了身子過來,先親了下她的臉頰,然後是鼻子,慢慢移到嘴唇。但不同於之前令人窒息的深吻,這個吻溫柔繾綣,像是情人間的絮絮低語。明明還沒分開,就有種不舍的情緒在蔓延了。

“姐!”車外面忽然有人叫了聲。

許鹿猛地朝前看去,兩束汽車燈光之間,站著目瞪口呆的馮清。她穿著家居服,外面套了件毛衣,手裏還拎著兩袋垃圾,傻傻地站在那裏。

許鹿有些尷尬,輕輕推開傅亦霆,指了下前面。傅亦霆看見馮清,鎮定自若地開了車門下去。

馮清看到那個高大的男人向自己走過來,雙腿修長,好像走路都帶著風。上回在劇場外面,她嚇傻了,沒有意識到救她們的人,就是那個赫赫有名的傅亦霆。此刻活生生的人就站在她面前,她有點腿軟,甚至害怕地往後退了一步。

江湖上關於他的傳言很多,什麽殺人不見血的黑幫大佬,什麽只會剝削的資本家,還有生殺予奪的土皇帝。反正每條都挺血腥恐怖的。

傅亦霆禮貌地說道:“你好馮清,我們見過的。”

“您……您好……”馮清還在呆怔的狀態。上海灘大佬跟她講話了,她不是在做夢吧?這比見到淩老板還要玄幻。

“很晚了,我送你姐姐回來。”傅亦霆解釋道。

“我,我看見了。”馮清不止看見了,還看見他們在車裏接吻,關系十分親密。她之前覺得傅亦霆應該對姐姐有點意思,那個晚上在劇場,倆人就挺暧昧的。可後來很久都沒再有關於這個人的消息,還以為是人家壓根兒看不上她姐姐。

可此刻親眼所見的場面,還是讓她覺得很震撼。

若傅亦霆成為了她的姐夫,那她以後在上海灘不就可以橫著走了?想想還有點興奮。

許鹿也從車上下來,走到傅亦霆的面前:“我來跟她說,你走吧。”

傅亦霆不放心地看著她,她說道:“沒事,我會處理。”

傅亦霆這才點了點頭,回到車上。油門發動,車掉了個頭,往來時的方向開走了。另外兩輛一直默默尾隨他們的車也跟著走了。

等看不見傅亦霆的車以後,許鹿才轉頭對馮清說:“你今晚看到的事,幫我保密。”

“為什麽要保密呀?”馮清說,“談戀愛是好事啊。姐,那可是傅亦霆也!有錢有勢,長得又高又帥,你知道上海灘有多少女人想跟他嗎?沒想到折在你的手裏了,真是厲害!”

許鹿低聲道:“算我求你,先不要讓家裏知道。”

馮清不解,但很快意識到,雖然傅亦霆是叱咤風雲的大佬,但於馮家而言,他的出身卻不怎麽幹凈。青幫的二當家,沒正經讀過書,做賭場,煙館和妓院生意起家的,可能還走過私。聽說政府都盯他盯得很緊,娘怎麽會同意姐姐跟這樣的人在一起。

“姐,你知道他是什麽人吧?他的背景,真挺覆雜的。我有個同學家裏是保安廳的,聽說不久前,保安廳廳長還把傅大佬請去喝茶了。後來是被他的律師保出來的。”馮清皺眉說道。

“嗯,我都知道。”

馮清走到街角專門的垃圾收集處,丟了手裏的垃圾,拍了拍手:“好吧,那就沒辦法了。既然你知道還願意跟他在一起,看來是真的喜歡他……我就幫你保密吧。”

許鹿擡眸看著馮清,沒想到她這麽痛快地答應:“你有什麽條件?”

馮清翻了個白眼:“沒有條件!拜托,你是我唯一的親姐姐,我當然希望你好啊。可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你們在一起的話,你還是要想想怎麽跟娘和邵家那邊交代。”

“嗯,謝謝。”許鹿忽然詞窮。

馮清擺了擺手,走到許鹿的身邊。不知何時,她個頭比許鹿還高一點了。

“上次的事情,我也想了很多。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沒用的妹妹給你添了很多麻煩。你不生我的氣就好了。”

舞廳的事情以後,許鹿很多天都沒跟馮清講話,害得馮清在家裏大氣都不敢出。她只是貪玩,也沒想到馮祺會把她們帶去那種地方,還遇到鄭成元。若沒有姐姐和淩老板解圍,她自己都不知怎麽收場,也算受了個教訓。

姐妹倆一起往家裏走,馮清實在好奇,就問了很多關於傅亦霆的事情,包括他們倆是怎麽在一起的。許鹿也不知從何說起,喜歡這種事,真的是緣分。某個合適的時間,他正好出現,所有感覺就對了。

“懂了,一見鐘情!”馮清總結道。

許鹿想了想第一次在傅公館見到他時的情景,笑了下:“算是吧。”

馮清盯著她,眨了眨眼睛:“姐,這是你第一次對我笑也!”

是麽?許鹿從來沒有註意過。

進了馮家,堂屋的油燈竟還亮著,李氏沒睡,在等她們。李氏以前的作息時間十分規律,近來好像睡得越發晚了。她聽到開門聲,立刻轉過身來,看到姐妹倆,說道:“我還說你扔個垃圾怎麽扔那麽久。原來跟你姐姐在一起。”

馮清道:“在弄堂口碰到我姐,就一起回來了。”

李氏看著她們:“怎麽,和好了?”

馮清一把挽住許鹿的手臂:“當然了,姐妹沒有隔夜仇的。我已經道過歉了,姐姐也原諒我啦。”

許鹿點了下頭,表示認同。畢竟要她守秘密,就不能計較那麽多了。

李氏看到她們姐妹和好如初,心裏也很高興,打發馮清去睡覺,只留了許鹿說話。馮清自己走回屋子,果然什麽都沒說,許鹿的擔憂也就暫時散去了。

雖然她一直不喜歡馮清,但馮清今晚所說的話,讓她第一次有了姐妹的感覺。

“娘,您找我有什麽事?”許鹿坐下後問道,“以後如果我晚回來,您不用等我。我這麽大的人了,不會有事的。”

李氏望著她:“話雖這麽說,但兒行千裏母擔憂。你不平安回來,我又怎麽睡得著?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關於小清明年夏天畢業的事情。你要是還不累,我們就聊聊。”

馮清的女學已經是最後一個學期,以她的成績應該是上不了大學的。那麽只剩下留校,外出求職兩種。

“嗯,她自己的意思呢?”

李氏嘆了口氣:“我就是為此事發愁。她肯定不想留校,家裏的生意也不願幫忙,要是到外面做事,我又擔心。你覺得邵伯父的律師事務所怎麽樣?做個秘書,輕松又體面,還能賺錢。”

那就是要請邵華幫忙了。許鹿私心裏不喜歡麻煩他們,但跟邵華有交情的是馮父和李氏。她這個做晚輩的,好像也沒什麽立場去反對。

“如果她願意,是不錯。”許鹿回答。

李氏見她沒反對,暗自高興,說道:“那就這麽說定了。等過了元旦,我帶你們去邵家拜訪,順便跟邵律師提一提這件事。”

“娘,我就不去了吧?您帶馮清去就行了,紡織廠最近有很多事……”

她話還沒說完,李氏就打斷她:“你這個孩子,越發沒規矩了。邵伯父一家來上海,我們還沒去正式拜訪過,是不是太失禮了?我已經問過吳廠長,你們元旦有三天的假。這事就這麽說定了,到時候我來安排,不用你操心。”

李氏說完,已經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間。許鹿揉了揉額頭,她現在真是有點頭疼了。

接下來幾天,許鹿忙得團團轉。日升洋行派了代表過來,跟他們談新廠的事情,新廠準備建在華界,因為地皮便宜,但距離現在的工廠比較遠。許鹿擔心新廠建成以後,有很多事情要忙,準備親自過去。舊廠就交給吳廠長全權負責。

工人們聽說不用搬遷,依舊可以在這裏工作,都十分高興。可也有人擔心月薪的問題。

“大小姐,我們的規模還是這麽大,您又建了新廠,會不會以後這邊的效益就慢慢不行了?”有工人擔心地問道。

許鹿安慰眾人:“這點大家不用擔心。你們跟了馮記這麽多年,我也不會虧待你們。以後新廠那邊接到訂單,也會分一部分給舊廠做,只要你們忙得過來,生意只會越來越好。有我一日,就不會讓你們餓著。”

工人們振臂歡呼起來。他們都是出來混口飯吃,誰能想到,年紀輕輕的大小姐接手以後,紡織廠會如此蒸蒸日上呢?

大家都更有幹勁了。

很快到了元旦。民國改歷法之後,以西歷的一月一日為一年的開始。但老百姓還是喜歡按照農歷過新年,元旦也會象征性地搞一些慶祝的活動。外面的商店和百貨都裝點一新,喜氣洋洋的。

一大早,許鹿就被李氏從被窩裏拉了出來。

許鹿看了看桌上的西洋鐘,才七點半,抱著頭說道:“娘,您不能讓我多睡會兒嗎?”

“快起來梳妝打扮,今日要去邵伯父家。”

許鹿按著額頭,邊打哈欠邊說:“去邵伯父家不用打扮,穿上衣服就可以走了。”

“那不行,我女兒這麽漂亮,怎麽樣也得好好打扮。這是娘給你準備的衣服,你試試看。”李氏拿了一套衣服放在許鹿的身邊。

那是上衫下裙的款式,米色的苧麻上衣,立領斜開襟,藍色的蝴蝶盤扣,衣服上還繡著蘭花的圖案。

“娘,這衣裳是哪裏來的?真好看。”許鹿撫摸著上面精致的花紋問道。

“我自己做的。”李氏笑道,“你喜歡嗎?”

後世的人依賴於機器和自動化,已經很少會做手工的東西。這一針一線,都是慈母之心。有一股暖流,緩緩湧到許鹿的心口。

她順從地把衣裳換上,從領口到腰身,都十分貼合。她平常穿洋裝,很少穿這樣的中式服裝,可穿上身之後才發現真的合適。那種知書達理,大家閨秀的東方美,只有中式的服裝才能襯托出來。

“我的小婉真好看。”李氏滿意地上下打量女兒,又摸了摸她的頭發,“好像長一些了,娘給你盤起來,以後別隨便剪了。”

許鹿不知道說什麽,只默默地點了點頭。

等她打扮好,跟著李氏到堂屋,馮清已經在吃早餐了。她也穿了一身差不多樣式的衫裙,只不過顏色,花紋和盤口都不一樣,看來也是李氏親手做的。

也不知道做這兩身衣服,花了她多少時間和精力。

馮清正在喝豆漿,看到許鹿,楞住了:“姐,你穿這身衣服真的好看,像畫報裏的那些美人。”

許鹿感謝她的誇獎,心情覆雜地坐下來吃早餐。如果讓她穿著這身衣服去工廠,她會很高興,但是去邵家,就另當別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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