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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床共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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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床共枕

第二日清晨,薛纓覺得自己好像抱著一個暖爐,非常暖和,非常舒服,忍不住瞇起眼睛往上面蹭了蹭。

魏懸幾乎一夜未眠,大清早被公主這麽一蹭,一團火噌的一下燒到了頭頂。

“唔,嗯,”薛纓哼哼唧唧地睜開眼,看見臉色古怪的魏懸,問道,“你怎麽了?”

“……屬下,屬下沒事。”魏懸道。

薛纓睡眼朦朧地點了點頭,放開他坐起來,魏懸騰一下翻下床,撲通一聲跪在床邊。

“嗯?你跪下幹嗎?”薛纓揉一揉眼睛,問道。

“屬下……”魏懸張了張嘴,沒說出句完整的話。

難道要請罪說自己欺君罔上,跟公主擁眠了一晚嗎?這話光是想一想,他都覺得自己的耳朵要燒起來了。

薛纓從溫暖的被窩裏出來,身體不自覺打了個寒顫,連忙用被子裹住身體,自顧自問道:“你身上怎麽這麽暖和?”

“啊?”魏懸啞然。

薛纓看他傻乎乎的,笑道:“你快起來吧,讓小絮進來伺候我洗漱。”

魏懸訕訕地站起來,把衣服都穿好了,才出門通知小絮。

薛纓昨晚上睡得不錯,吃過早膳,太醫奉旨過來請脈。

“殿下的燒應該是退了,微臣再為您開幾副安神的藥方,公主多加休息,相信不久就安康如初了。”太醫道。

薛纓點點頭,“有勞張太醫了,小絮,送張太醫出去。”

“微臣告退。”

薛纓頭腦仍是昏昏沈沈的,手邊呈來一碗濃濃的藥湯,她轉頭一看,是魏懸。

她對他笑一笑,接過藥喝下,他又遞來一盤蜜棗,薛纓拿了一顆放進嘴裏,苦味被沖淡不少。

正嚼著,她忽得想起一樁事,驚道:“昨天皇兄賜婚沒有?!”

完了,這事兒她給忘完了!

魏懸呈上幹凈的棉布,應道:“昨日陛下為顧小侯爺和尚書府孫小姐賜過婚了。”

“什麽?”薛纓一把抓住魏懸的手,“誰跟誰?”

魏懸對她的反應感到訝異,重覆道:“顧小侯爺和孫小姐。”

薛纓心一驚:不對呀,怎麽會這樣?明明是賜婚給我和顧隨風的,怎麽變了?

魏懸見她臉上充滿疑惑,仿佛還有幾分詫異,心裏暗想:公主與顧小侯爺青梅竹馬,感情一向是不錯的……公主或許不想小侯爺娶別人。

思及此,他忽然十分失落。

公主昨晚不過是把自己當做安神的物件,又怎會……怎會有什麽別的情愫呢?

想到這裏,他又暗罵自己真是癡心妄想。

“魏懸,給我準備紙筆。”薛纓突然喊他。

魏懸急急回神,應聲去做。

擺好紙筆後,薛纓示意其他人都出去,魏懸也轉身欲走。

“你別走,你就在這。”薛纓喊住他。

魏懸回身,立在薛纓身側。

薛纓深深地吸一口氣,執筆在硯臺裏輕輕地點了點。

我既然已經重生,就絕不能讓悲劇重演,絕不能讓皇兄一個人孤軍奮戰。

她細細地思考一陣,鄭重地在紙上寫下數行文字。

“我寫好了,魏懸,你過來看看。”薛纓仰頭喊他。

魏懸遲疑地看一眼她,伸手接過,快速瀏覽全文,神情越發覆雜。

“殿下,您,您真的想……?”他問道。

薛纓認真地點一點頭,拉過他的手,低聲道:“魏懸,除了皇兄,你是我唯一信任的人,這封信就由你親手交給皇兄,不要讓任何其他人看到。”說完,她松開他的手。

但魏懸忽然握回了她的手。

“殿下,您不用做這樣的犧牲,”魏懸單膝落下,半低下頭,“只要殿下一句話,赴湯蹈火,魏懸都在所不辭。”

薛纓扭頭註視他,擡手輕輕托起他的臉,微笑道:“我們都不用犧牲,這只是一個計策,皇兄一定會明白我的用心。”

魏懸擡頭看見她溫柔沈靜的臉龐,一時間有些晃神,喃喃喚道:“殿下……”

薛纓第一次仔細地看清他的面容,竟有幾分驚艷,食指輕輕拂過他的眼角,道:“魏懸,我以前怎麽沒有發現,你居然長得這麽好看?”

魏懸心猛地跳一下,她撫摸過的地方好像是點燃了一樣,又燙又熱,讓他回想起昨夜她躺在自己懷裏的模樣。

“謝殿下。”魏懸強行移開眼神。

薛纓盈盈一笑,松開他,叮囑道:“你去送信吧,送完了就馬上回來哦。”

“是。”

*

五日後,皇帝賜婚於長公主薛纓和顧家大公子顧遠風。這道聖旨傳到宮裏時,連小絮都氣得不行。

“公主,陛下怎麽能讓您嫁給顧遠風那個登徒子呢?他可是十二歲起就流連煙花柳巷的紈絝子弟啊!”小絮憤憤道。

薛纓擡手挑起肩頭的一縷長發,看到鏡中面色紅潤的自己,淡笑道:“顧大公子品行雖然差了點,但樣貌是一等一的。”

小絮想也沒想就說:“論樣貌,那大公子還沒有魏大人好看呢!”

薛纓失笑,回頭看向神色尷尬的魏懸,擺擺手:“這我知道。”

魏懸只是默默低下頭。小絮自知失言,也不敢再說。

梳洗完畢,薛纓帶小絮和魏懸前往攬月閣,今日萬裏晴空,溫暖宜人,薛纓命人在高閣擺下古琴。

宮女們都候在閣外,薛纓坐到琴邊,回頭召魏懸:“快過來。”

魏懸低頭走過去跪坐在她身側,薛纓問道:“魏懸,你會彈琴嗎?”

魏懸看一眼那焦尾琴,應道:“略知一二。”

“略知一二是多少?你彈一個,嗯,彈一個你最擅長的我聽聽。”薛纓挪開位置,讓他坐下。

魏懸應聲說是,規規矩矩地坐下來,思忖片刻,起手撫琴。

指尖輕挑,琴聲漸起,聲音忽而婉轉,忽而沈郁,忽而激越,卻又流轉無跡,渾然天成。

只不過,這曲子薛纓沒有聽過。

“魏懸,這是什麽曲子?”薛纓問道。

魏懸放下手,猶豫片刻,道:“回稟殿下,這是屬下家鄉的鄉曲,不登大雅,擾殿下尊耳了。”

薛纓笑道:“沒有,很好聽的,這曲子叫什麽名字?”

“粗鄙鄉音,並無什麽統一的名字,只聽我的母親稱它作‘上邪’。”魏懸一邊說,一邊擡頭看薛纓的表情。

“這個我知道!”薛纓一拍手,笑道,“‘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真是忠貞無二的誓詞。”

她忽得嘆道:“可這世間哪裏有這樣亙古不變的情感呢?”

薛纓記得小時候,父皇也曾與母後恩愛無比,可是後來新進了許多年輕漂亮的妃子,父皇也就很少來椒房殿了。

顏色改,恩寵絕,這是宮裏女人的命運。

魏懸望見她眼底的落寞,鼓起極大勇氣,伸手想要握她的手,閣外卻突然傳來宮女的聲音:“殿下,丞相府的二夫人求見殿下。”

薛纓沒看見魏懸的動作和神情,兀自起身道:“邀夫人上來。”

“是。”

魏懸收回手按在劍上,退至一旁。

這位二夫人就是顧遠風的母親,出生鹽商巨賈之家,年輕時是名動京華的絕世美人,後嫁於當時還身處九卿之位的顧相國,生下大公子不久,顧相國便迎娶了皇後親妹,也就是顧隨風的母親護國夫人。兩位夫人都不是普通人,彼此爭鋒相對了許多年。薛纓也正是利用顧家這一點破綻,企圖延緩顧家謀反的舉動,為皇兄爭取時間。

不多時,一位保養得宜風韻猶存的美婦人走上來,瞧見薛纓立馬上前跪拜:“臣婦拜見公主。”

薛纓上前扶起她:“二夫人不必見外,以後咱們都是一家人。”她舉止端莊大方,符合每個人對皇家公主的期待。

二夫人來之前總以為這皇帝唯一的妹妹、尊貴無雙的公主殿下會是多麽嬌蠻,沒想到一見面竟是如此溫和有禮,甚至主動與自己拉近關系,簡直受寵若驚,忙道:“謝公主恩典。臣婦今日帶遠風入宮領旨,陛下特許臣婦來拜見公主,不想公主正在撫琴,望公主原諒臣婦的唐突攪擾。”

薛纓微微一笑:“夫人客氣了,不過,本公主倒是聽聞夫人最善琴藝,不若就將此琴贈與夫人,也算是物盡其用。”

“啊?”二夫人驚愕非常,連忙跪下,“這怎麽使得,臣婦萬萬不敢收。”

薛纓故意嘆氣道:“難道是因為二夫人見多識廣,對這些東西早已司空見慣,並不喜歡它嗎?”

二夫人忙道:“臣婦不敢,臣婦不敢!”

薛纓彎腰扶起她,低聲說:“二夫人不必客氣,本公主也是有事相求於您。”

二夫人見她話裏有話,道:“公主有何吩咐,臣婦必當效力。”

薛纓假意看看周圍,靠近她說:“我聽聞大哥哥在外面有些紅顏知己,這本沒什麽,只是我好歹也是一國公主,總不能……總之,想請夫人替我料理料理外邊的妹妹們。”

“哎喲,公主真是折煞臣婦了,公主放心,臣婦向您保證,待公主與遠風完婚,絕不會再讓他勾搭那些鶯鶯燕燕。”二夫人說。

薛纓滿意地點點頭:“那就有勞夫人了。”

二夫人叩首謝恩。

薛纓命人包好焦尾琴遞給二夫人,二夫人手中仿佛還有東西要遞給薛纓,上前欲言,這時魏懸閃到夫人跟前,按住劍,冷聲道:“公主要休息了,夫人請回。”

魏懸身形高大,半側身體就將薛纓整個人罩住,加之此時面目生冷,竟有幾分怖人,二夫人不敢再提,只得告退。

待人走遠,薛纓才長舒一口氣,癱軟地倚在榻上,“演戲真累人啊。”

薛纓的確是累了,更多是心累,她生怕誤了與皇兄的計策,一步錯,或許就是萬劫不覆。

她擡手去拿桌上的茶,魏懸卻先她一步:“殿下,這茶水涼了,屬下重新倒一杯熱的給您。”

薛纓擡眼看他,見他從爐上端過熱茶倒進杯中,輕輕地吹了吹,才奉到她手畔。

“魏懸。”她喊他。

魏懸:“屬下在。”

薛纓靠在榻上打量他的側臉,從微挑的眼眸,到高挺的鼻梁,再到嘴唇。

假如我和皇兄的計劃成功,魏懸也不會死。

她心底升起莫名的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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