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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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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

成雅第二天就找了春曉,把手頭積壓的許多工作安排給她。春曉不知道她是不是跟周昀楓商量過了,不管有沒有,春曉相信成雅是有基本的判斷力的,不至於誤會自己。成雅確實沒有辜負這份信任,因為她顧不得誤會了。手下流失三個人了,還有位三年級律師也已經交了辭呈,只不過還在交接,暫時沒走。現實和無形的壓力已經山大了,周昀楓還不肯批她的招聘需求,說半年內不招新人。成雅也知道現在已經不是最好的月份,頂尖法學院的頂尖學生早就都有去處,可是周昀楓的名氣畢竟在那,還愁招不到人嗎?她擔心周昀楓也許是另有打算。

所以春曉就成為寶貴人才了,她有足夠的知識和技能,也踏實肯幹,一個頂倆地填補空缺是沒問題的,工作交給她也可以放心。薛成雅幾乎有些感激春曉的雪中送炭,再也顧不得猜忌她和周昀楓、宋經誠的糾葛。她還很感激儲律師幾乎是沒有什麽猶豫就接受了春曉的工作調動,他的團隊雖然穩定,但畢竟是一個勞力……成雅想起來了,春曉的成本一直記在周昀楓名下,她想做一下調整,周昀楓拒絕了,說沒有多少錢不必麻煩。

成雅也顧不得多心,工作太多壓力太大了,她只想著要先度過這一陣。難得在這一點上春曉與成雅高度一直,倆人竟然相當順利地磨合了下來。

劉川生很有些失望於春曉的選擇,但也沒有說什麽。他覺得自己已經仁至義盡了,再做些什麽難免要糟周昀楓忌憚了。春曉再怎麽說也不過是一個實習律師,他犯不著念念不忘。

轉眼到了月底,薛成雅發現自己竟然忙忘了周昀楓的生日,於是亡羊補牢地跑到他的辦公室,問要不要今天下班去聚個餐。周昀楓的生日已經過了一個星期了,壓根沒往那想,只由得她隨便安排。成雅定了附近高級餐廳的好位置,把團隊裏過得去的律師都叫上,說一起好好吃一頓,放松放松。

春曉竟然也在參加之列,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整晚大氣都不敢出。張律師坐在春曉旁邊,打趣她道:“我還以為春曉不願意熱鬧,聚餐從來都看不見參見呢。”成雅遠遠地聽見先覺得不好意思,因為以往都是她不肯帶上春曉。春曉卻點點頭說:“我確實不愛熱鬧。……也喝不了酒。”

因為席上正在熱烈地幹杯,可能是壓抑許久終於有一個發洩的出口,大家都有些忘形。張律師手裏那杯紅酒本來要打發給春曉,現在也不行了,只好轉頭對另一位律師下手。周昀楓脫了西裝外套、摘了領帶,頭發也揉得有點亂,嘻嘻哈哈地跟儲律師討論手游版的暗黑破壞神,倆人用中二少年的氣勢分別向對方展示自己的角色屬性和裝備,攻擊對方的不禁打、只有花架子,然後吹噓自己過去在電腦端上有過什麽逆天的戰績。肖博和人在聊跑車,篤定的氣勢和用詞好像他既是法拉利的老板又是法拉利車隊的頂級賽車手,成雅在聊紅酒,她一向對紅酒有研究和心得,何況今天的紅酒既有周昀楓的收藏又有她之前甄選出來留著重要場合喝的,可是不對勁,因為她的重點居然不在產地酒莊年份,而是趕緊仰脖喝了,別留著養魚。

春曉觀察了一圈,最後註意力還是又落回到周昀楓身上。現在他周圍的三四個人都在聊游戲了,他就是有這種影響力。按說以周昀楓的年紀,他肝過的游戲跟儲律師應該不是一個版本,而周圍這些更年輕的也許壓根就不會玩兒那麽覆古的游戲呢……可他們在煞有介事地商量到同一個服務器上去新建幾個小號,以後可以一起玩,好像這些小時費率高得嚇人的律師們真打算在今天之後一起組團開副本去一樣。春曉覺得自己也老了,根本就不知道她上學時為數不多沈迷過的游戲出了手游,也不會生出暗暗記下服務器名字好也去玩一玩、用實力驚嚇他一下的想法了。快到四十了,知道再沒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揮霍,知道任何虛擬世界都沒有現實更奇幻了。

“哎春曉,你平常玩兒什麽游戲?”儲律師吹噓不過周昀楓,轉了戰場,隔著桌子問。

春曉沒想到還能波及自己,說:“羊了個羊。”

“什麽玩意兒?”儲律師毫不留情地嘲笑,“俗不俗?那玩意兒有什麽好玩兒的?”

預想中春曉應該笑笑不再說話,可是現實中她一本正經,說:“它好玩就好玩在就像人生,能看到眼前卻看不到全盤,以為簡單卻總是一不小心就走投無路。想要贏得小心抉擇,量入為出,還要深謀遠慮,左右為難,稍有不慎滿盤皆輸,戰戰兢兢也未必能贏。要保持敬畏,要眼光長遠,還要運氣。贏了呢,也沒什麽快感,死了就重新來過,反反覆覆,解脫不得。好不好玩吶?”

儲律師張口結舌,周昀楓笑了起來:“一個小游戲,看把你能的。”

“哎不是,老板,我覺得春曉說得有道理啊!”成雅應該是喝醉了,居然幫著春曉而頂撞周昀楓:“你們那個打打殺殺的又有什麽意思?不也是小學生游戲嗎?”

她的話不出意料地遭到了中二們的圍攻,連高端跑車局的肖博都不樂意了。

春曉哈哈笑過,片葉不沾身地低頭喝茶。周昀楓穿過亂戰的酒桌看著她,他聽見她說不能喝酒了,撒謊,明明是拿紅酒當水喝的主。是不是手臂傷還沒有恢覆所以忌口?可從車禍到今天好像已經很久很久了。

春曉其實是覺得席上應該留個清醒的,以防萬一。只是她實在多慮了,因為在座的沒有一個是那種會爛醉如泥的人,正相反,所有人都能在盡興而歸的同時記得明天的事務安排,甚至回辦公室繼續加班。

成雅就是回去加班的,春曉問她要不要自己也回去幫忙,她說不用,看了看表就趕緊往回走了,靴子的高跟敲在地上宛如一串戰鼓。十點多的CBD依然是燈火輝煌、車馬如龍,春曉目送成雅,覺得不至於擔憂她的安全。回過神來看看,同事們四散都走了,只有肖博還在跟儲律師說什麽。

春曉往金城大廈的方向走,才幾步就被叫住了:“春曉,我送送你呀?”肖博揣著兩只手,溜達過來說。

“不用了,沒有多遠,你也趕緊回家吧。”春曉說。

“那不行,我要自己回家了,一會兒周律師不得罵我嗎。”肖博說,“我因為你都挨了好幾回罵了。”

春曉氣樂了,沒接話,轉身接著走。肖博追上來說:“哎春曉,你等等我,周律師還沒出來呢,他今天可是喝了不少!”

春曉知道周昀楓早就一起出來了,現在不是回去加班就是回去開車直接回家了,於是頭也不回地說:“又騙人,狼來了!”

“說誰是狼?”周昀楓的聲音在後面說。

春曉驚訝地回頭,一時說不出話來,可把肖博樂壞了:“行了,那你們就伴吧,我往那邊走了。”

周昀楓不知道肖博又搞什麽鬼,莫名其妙地看著他樂顛顛地走了,春曉則一直站在原地。“你等我呢?”周昀楓走過來問。

春曉知道又被肖博擺了一道,有些無奈,但更多的是一種隱秘的欣喜,失望過後平靜下來又發現原來失望早了的那種感覺。“你剛才幹嘛去了?”春曉掩飾地問。

“那誰吐了,陪他去了下洗手間,小孩不行。”周昀楓明明也喝了不少,卻雲淡風輕,身上甚至都沒有酒味。一天了,連工作再吃喝,任誰也應該油光滿面疲憊不堪才對,他為什麽還能清清爽爽、眼睛黑白分明、發絲飛揚?

“哦,我以為你回去加班了。”春曉說。

“你怎麽這麽狠呢?什麽日子,我還得加班。”周昀楓的聲音拖著一點長腔,仔細聽起來,還是有一些酒意的,春曉想。

“生日快樂,”於是她決定了,從包裏掏出了一個扁扁的盒子,“沒什麽好送你的,送你這個吧。”

周昀楓一楞,沒接,只是看著她說:“你不會不知道我生日都過去八天了吧?”

春曉沒出聲,手也沒往回收。於是周昀楓低頭看去,她給的是一張CD,老CD,應該還是他中學時發行的。“嘿,這張我也有!”周昀楓樂道,翻過背面,第七首歌的名字就叫Happy Birthday,雖然整首歌並無關生日祝福,這支搖滾樂隊也不是他特別喜歡的,可這首歌,卻是他曾經最喜歡的生日歌。

“我知道。”春曉說,“住在你那兒時看見了,只有盒子,沒有碟,所以給你買了一張。”

春曉向前走去,她有些不好意思,不想讓周昀楓發現。微風有些許和暖的意思了,自己還沒換下冬衣,有點熱了。這碟裏有她最喜歡的一首歌,她曾經在生日的那天單曲循環過一整個晚自習,現在歌詞已經不記得了,可是內容還記得,是思念戀人的。

“呦,這麽心細!”周昀楓追上來,酒精破壞了他一向的敏感和洞察力,令他毫無察覺地發問:“我那兒那麽多碟,你都看過了?我記得盒子也應該放在架子上吧。”

確實不是顯眼的地方,她從幾百張碟中只抽出了那一張。音樂並不是她的愛好,只有特殊意義的歌曲她才會記得,而他顯然是愛好音樂的,弄不好也很有鑒賞力,這張碟於他不過是滄海中的一粟,弱水三千中的一滴,沒有什麽特殊。

“這裏面有我最喜歡的生日歌,”他卻說,春曉還來不及驚喜,他又說:“可是春曉,你有沒有想過,盒子裏沒有碟,有可能是因為在CD機裏?”

春曉確實沒有想過這種可能,大窘,而且有點毛了:“不要算了,還我!”說著上手搶。

周昀楓揚起手,笑了:“我開玩笑的,這張碟丟了,我一直想買張新的,謝謝!”

這一刻春曉心跳如鼓,嘴角也控制不住上揚,於是她轉過身急走。周昀楓叫道:“哎我都說謝謝了,你怎麽還生氣?”

“不用謝。”春曉頭也不回地冷淡地說。

周昀楓追上她,說:“你管我的行程這麽久,不會不知道我是3月22日的生日吧?”

春曉當然知道,他的護照和身份證她都見過。“那你怎麽不那天給我禮物?”周昀楓還在追問。

春曉嘆了口氣:“你到底要不要?”

“要!怎麽能不要,”周昀楓笑得像個孩子,“今年你是唯一一個在我生日這天祝我生日快樂、送我生日禮物的人,謝謝!”

春曉知道,今天是他的生日,是宋經誠告訴她的,他們那天聊勝男的時候不知怎麽就聊到了,昀楓的生日比戶口本上晚了八天。春曉以為成雅他們都知道所以才吃飯,以為席間會有蛋糕,會唱生日歌,所以她才帶上了這份禮物,覺得可以趁亂送給他然後就不認賬了。

“告訴你一個秘密,今天真的是我的生日,”周昀楓湊到她身邊,神秘地低聲說,“我戶口本上的生日是錯的。”

“為什麽會錯?”春曉放慢了腳步,沒有看他,看著前路問。

“因為我媽是在掛職鍛煉時生的我,在山溝裏一個小縣城,她忙著工作,等一年多後回到北京才想起來給我上戶口,還是讓我爸去的,老爺子連出生證都不知道搞哪兒去了,生日也是大概一拍腦門吧。”周昀楓笑著說,“最搞笑的你知道是什麽嗎?我都要上小學了他們才發現登記錯了。”

“沒想著改回來嗎?”春曉問。

“壓根沒有。一個生日而已,差那麽幾天,倆人全當個笑話。”周昀楓說。

春曉沒有言聲。宋經誠用那麽羨慕的口吻講述周昀楓的家世,卻不知道他的爸媽連兒子的生日是哪天都不在意。

“他們倆都是工作狂,”周昀楓說,“老爺子快七十才退,老太太現在還在任上呢。不過人各有志,有人就是一心都鋪在事業上,要不怎麽離婚了呢。他們就是要辦離婚的時候翻證件才發現我生日錯了的。”

“人在意的事情不同,”春曉說,“你看你現在不也挺好的嗎。”

“那是,沒有什麽好抱怨的。”周昀楓喝醉了原來是愛笑,會有一點吊兒郎當的放松感,“沒有二老給我打下的基業,我周昀楓赤手空拳的能有現在這一切嗎?”

這話與宋經誠的只言片語對上了,春曉先扶了他一把,以免他略微踉蹌的腳步真的踩空了臺階,然後站定了問:“所以這次,要緊嗎?”

“要緊,也不要緊。”周昀楓微笑著看她,眼睛裏有星星一般。

春曉覺得自己已經懂了,也不應該再深問,周昀楓卻又自己說下去了:“我從來不掙臟錢,不怕查,也不怕被人潑臟水。老爺子可就說不好嘍!”

這話讓春曉心裏咯噔一下。他又笑:“問也問不出來,吹胡子瞪眼,正氣凜然,讓你覺得問就是褻瀆了他似的。一輩子都過來了,這個時候哪兒能松口啊。”

“也許真的沒事。”春曉安慰道。

“那你是沒看見我從小過什麽樣的生活,”周昀楓說,“反正不是一個兩袖清風的普通公務員能給孩子的。”

春曉忽然明白,周昀楓是個含霜履雪般的人。

“所以我戰戰兢兢,春曉,就像你說的那樣,小心抉擇,量入為出,深謀遠慮,左右為難,只等著這一天。春曉,你現在知道我為什麽急著拿下宋氏了嗎?如果沒有宋氏,我現在早被那幫老家夥掃地出門了。”

“昀楓,”春曉看著他,“沒關系,安天命盡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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