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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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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伺候在一旁的迎春十分驚恐。

傅蓉微不著痕跡地瞪了她一眼, 欣然答應:“好啊。”

姜煦牽了馬,許是心情不錯,順便把府裏兩個孩子也叫上了。

邱允恭的騎術已經算是精純了, 可以自己單騎一匹馬,蕭醴實在太小,姜煦把他拎在身前。

他們順著邊關的崗哨上了山, 高處積雪仍未化開,姜煦熟悉地勢, 繞到另一側的背陽處, 傅蓉微記不清方向, 在山道上差點繞暈, 跟在姜煦馬後, 停下來的時候, 傅蓉微偏頭一看, 眼前豁然開朗,俯瞰山下, 一片青蔥綠野,河水映著湛藍的天色,格外澄澈得交織在一起。

蕭醴拍手歡呼起來。

一向寡言的邱允恭也看直了眼。

姜煦低頭問蕭醴:“美嗎?”

蕭醴連聲答:“美極,美極。”

姜煦道:“從前,那是北狄人的地盤,現在, 歸我們了。皇上要記著,這樣美的景, 是我們北梁的天下。”

這可正經是他打下的江山。

傅蓉微走這一趟覺得有點累, 不過卻覺得值了。

姜煦等傅蓉微走到他身邊,說:“三日後, 我啟程南下,你想不想一起?”

傅蓉微驚了一下:“這麽倉促?”

姜煦道:“為的就是打一個措手不及,這一戰我提前做了些打點,並不兇險,跟我走吧。”

他既然這麽說,一定是有把握的。

傅蓉微竟找不到拒絕的理由,因為她也是想去的。

她點了頭,說:“好。”

蕭醴到底是年紀小,沒能抓住話中的重點,只聽明白了他們又要離京。

他急急地問:“你們又要走了?才回來幾天呀?這次要走多久?”

邱允恭明白其中意思,神色凝重。

姜煦對蕭醴道:“這一次,我們不回來了,到時候接你去看更美的地方。”

蕭醴問:“更美的地方是哪裏?”

姜煦道:“是高處。”

霧霭蒙蒙,襄州境內,江上駛入了三艘大船,驚動了當地衙門,知府匆匆帶人趕去查看情況,人還未到江邊,便聽得滿街的慌亂。

知府挑了一個青壯男人,問道:“到底怎麽回事?”

那人哆嗦著道:“水匪,是水匪……哦不不不,不是水匪,他們手裏有刀,還穿著戰甲……”

不用再問了,知府已經看見了。

森然的兵陣正向他逼近,確實不是烏合之眾的水匪。

大旗上的“夏侯”二字獵獵生風。

世人皆知,夏侯一氏忠於前朝,不肯屈服於反賊,全族近百人被戮,唯一位幼子脫逃,受鎮北軍姜少帥庇護,留住一命。

夏侯老將軍擅水戰。

沈寂多年的夏侯軍威名重現天下。

夏侯新雨從部下的簇擁中走出來,微笑著招呼道:“知府大人,別來無恙,還記得一年前,我就是在這襄州的江畔走投無路,絕望之際,差點自溺於江水中。”

知府顫聲道:“你這是要……要反嗎?”

夏侯新雨已經來到了他面前,衙役們揮刀警示,他停住了腳步,擺了擺手:“反賊這帽子太大了,我可不敢認。知府大人,我家姜少帥有令在先,入城不傷百姓,你我本該是同袍,我也不願走到刀兵相向那一步,蕭家人的天下,讓他們自己去爭吧,何苦填這麽多無辜之人的性命進來,您說是不是?”

襄州知府眨了眨眼:“鎮北軍要到了?”

夏侯新雨挑眉道:“上一回,姜少帥回都勤王,快馬加鞭用時三天半,你要不要猜一猜,這次會用多久?”

華京的大人們還沒在會議上吵出個結果,姜煦裝了幾天不聞不問的模樣,挑了個晚上驟然行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連夜點了兵馬,打開城門,浩浩蕩蕩南下了。

封子行半夜聽到校尉回稟,昏頭漲腦的爬起來,追到城門口時,只來得及看到一個塵土飛揚的尾巴。

其他人更是趕不上一點。

楚州城門緊閉,姜煦率兵於城門下,不聲不響守了一天一夜,不攻城,不叫陣,翌日天一亮,城門從裏面打開,守城的兵士們分列兩側,鎮北軍年前北狄大捷的喜報仍流傳於大街小巷中。

楚州城百姓仍記得幾年前,臨近年關時鎮北軍糧草被燒,他們挨家挨戶從自己的口糧中省出半缸米,湊了幾十車糧食,送去了邊關。

無論蕭家的皇帝換了幾輪,鎮北軍守關幾十年了,他們北邊靠近邊關的城鎮,一代代都記鎮北軍這些年的庇護之誼。

楚州府衙裏的大人們已破罐子破摔。

反正這幾年他們與華京沒少暗通曲款,就差一個明面上的態度了,昨夜裏襄州易主的消息傳到,他們各自頹然一聲長嘆,命人開了城門。

緊接著是冀州、幽州。

不費一兵一卒,姜煦連下三州。

可接下來的路就沒那麽好走了。

以兗州為中心,豫州和青州都曾是蕭磐勢力所在,現由曲江章氏的門下弟子管轄,想要拿下來,必須得真刀真槍的幹一場。

蜀中的山匪一看這邊亂起來了,躍躍欲試也想分一杯羹。他們對山下臨近的城鎮發動了幾次侵擾,官府沒空理他們,他們膽子越養越大,肆無忌憚的把局勢攪得一團亂。

姜煦在兗州一帶耽擱了幾日,鎮北軍玄鷹營的援兵跟上來了。

姜長纓一手建的重甲軍常年鎮在居庸關,是抗衡北狄的殺手鐧,今日是第一回 掉頭往境內走。

如今,北關再也沒有外敵牽制,八萬重甲是什麽概念。

他們還遠在十裏之外,城下便已經能感覺到大地的震顫。

守城的兵站在城樓上,望見遠處浮現出一抹黑色的浪潮,湧向了城下,激起塵土漫天,勢如卷潮。玄鷹營清一色黑色的戰甲,馬都披著一層層的鐵皮,日光一照,泛著粼粼的寒光。姜煦帳下的銀甲輕騎被擁在最前方,像已經出鞘了的利劍,身後的玄鷹營,顯然是無堅不摧的後盾,這樣的重甲,滾一圈就能碾碎這脆弱的土地。

厚重的城門轟然倒地。

鐵蹄鏗鏘踏進了城門。

夏侯的船從襄州順江而下,已逼近揚州,與此同時,東邊海岸附近,幾艘巨大華麗的船樓徘徊在距離岸邊不遠的地方,隨時準備登岸。

馠都籠罩在一片陰雲中。

但是後宮裏卻仍是一片靜好。

她們並不知道外面已經快變天了。

蕭磐駕崩後,禁軍歸入了章氏的手中,後宮被圍成了一片鐵桶,不允許任何人進出,更不允許消息往來。

瓊華宮裏,蓉珠手持針線,正在繡一虎頭帽。她腰身婀娜,腹部並沒有起伏,倒是身旁一個宮女打扮的女子,解了腰帶,遮著腹部,面色枯黃憔悴,已經很多天吃不下東西了。

太醫日日來請脈,保胎藥溫在爐子上,整個瓊華宮都被藥浸透了。

那位宮女喝了半碗藥,又盡數吐了出去。

下人們不敢吭聲,擦幹凈地板。

蓉珠平靜地吩咐了一句:“打開窗戶透透氣。”

正殿西南開了兩扇窗,讓風吹進來,散去了某些難聞的味道。

那位宮女低聲道:“對不起,我喝不下藥。”

蓉珠道:“你再這麽折騰下去,胎坐不穩,就要驚動那些人了,一旦你肚子裏這個孩子沒了,你也活不了,好好護著他吧,我這整個瓊華宮裏的人命,都牽在這個還沒出世的小東西身上。”

宮女聽了這話,更不安了,眼淚劈裏啪啦的掉,擦了一遍又一遍,就是止不住。

窗外腳步聲響起。

蓉珠面露厭惡,放下繡了一半的虎頭帽。

禁軍副統領進來,他們如今進出各個娘娘的宮,連通稟都用不著,相進就進,想走就走。

蓉珠:“作甚?”

副統領手裏拿著一封信,放在了她的繡案上。

蓉珠垂首盯著已經被拆過的信,問:“什麽東西?”

副統領居高臨下的看著她:“你的信,你兒子寄來的。”

蓉珠兩手交握在一起,用力掐住了皮肉。

副統領道:“看看吧,遠方的孩子想念母親了。”

蓉珠拆信的時候,手是抖得,她知道自己失態了,但她控制不住。

她的孩子,過了這個年,六歲了。

字寫得真好看,工整,清秀。

第一頁上,一堆車軲轆話,把她的衣食住行問了個遍,翻過下一頁,又是些有關他自己的瑣碎。最後一頁沾了幾滴水漬,暈染了墨跡,有些看不清,蓉珠撫摸著那早已幹透的水漬,明白這是眼淚留下的。

蓉珠問了一句:“我能回信嗎?”

禁軍副統領回答她:“不能。”

蓉珠明知答案,雖意料之中,卻仍難掩失望。

副統領道:“娘娘莫太難過,您馬上就有新的孩子了,也是您的親骨肉,想必等孩子落地的那一天,一定能撫平娘娘心裏的痛。”

說著,他轉頭看向一旁的宮女。

那宮女害怕他的眼神,更怕他說的那些話,緊緊抱住了自己的肚子。

蓉珠道:“別嚇唬她,萬一給嚇出好歹,你要承受的一定比我更慘。”

禁軍副統領離開了瓊華宮,把信留給了她。

蓉珠將這短短幾頁紙反覆瞧了好多遍,最後小心的收進了妝匣裏。她走到窗前,往西邊方向望去,瓊華宮的地勢好,占了西南這一側最高的地方,能將這皇城一隅的風光盡收眼中,西側最靠近瓊華宮的,是澤華宮。

兩宮名字聽起來相似。

兩宮的主位也是親姊妹。

澤華宮裏住的正是良妃蓉瑯。

蓉珠朝那個方向遠遠張望了一會兒,身後那宮女迎風咳了幾聲,她皺眉掩上了窗。

宮女道:“娘娘,等我生下這個孩子,他們便會讓我徹底消失在這世上吧?”

蓉珠背對著她,道:“別胡思亂想。”

那宮女慘淡道:“我都知道的,我知道他們打得什麽主意,可我卻毫無反抗的餘地,因為我也想讓孩子活下來,如果我註定逃不過一死,至少我的孩子能活下來得到善待……”

蓉珠深呼了一口氣,終於忍不住了,厲聲道:“夠了,閉嘴,別再編些謊話自欺欺人了,你的孩子怎麽可能得到善待?他一個野種,掛了皇親貴胄的名分,生下來就是個工具,等他被榨幹最後一點利用價值,說不定連全屍都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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