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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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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傅蓉微手裏捏著這朵水甘蘭, 說道:“不要總覺得上一世可惜,我們今世的緣分,皆來自於前世的抱憾。當我第一次做出與曾經截然相反的決定時, 我就已經親手殺死了曾經的自己。華京的水土很好,我在這裏如魚得水。”

姜煦迎著山風笑了笑:“於你而言是死過一回,於我而言是重見天日。”

傅蓉微道:“你這次回來, 在他們面前刻意做那一番狠厲模樣是為何呢?”

姜煦道:“攝政王若是寬厚了,讓皇上將來如何自處?”

以後皇上長大了, 翅膀硬了, 攝政王必要還政於朝, 否則日月同天, 天下要亂, 攝政王太賢惠, 皇上可就不妙了。

提起蕭醴, 傅蓉微道:“那小子有幾分早慧,也不知將來能長成個什麽樣子?”

姜煦道:“他最好別長成混世魔王, 否則他慘了。”

傅蓉微把水甘蘭插進懸崖間的石縫裏,道:“霜艷曾隱晦的問過我,將來天下定後,該如何功成身退。我說,那太遠了,眼下的路都寸步難行, 我沒有心思去想那麽久遠以後的事,也猜不到未來的種種變故。”

姜煦忽然問道:“天下之大, 你還有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

傅蓉微了然:“你既這麽問, 我就明白了,你給我們準備的歸宿的是山高水遠。”

姜煦難得一楞, 接著哭笑不得:“跟你說話可真危險,你還試探我心思呢。”

傅蓉微眨眼,道:“對不起啊,習慣了,不好改。”

姜煦觀她狡黠的神情,確認這句“對不起”只是個客套,根本沒有半分真心道歉的意思。他道:“可我這個人嘴巴笨,試探不出你的心思,不知道你想什麽、要什麽。”

傅蓉微道:“你嘴巴不笨,是我太難琢磨……有些時候,我都一片茫然,弄不懂自己想要什麽,何況旁人呢。”

傅蓉微算計人心有一套,猜別人一清二楚,偏看不清自己,一會這樣一個念頭,一會那樣一個念頭,她像乘著一只小舟飄在霧蒙蒙的江面上,只能看清眼前方寸之地的樣子,再遠了,就看不清了。

姜煦替她抹過被山風吹亂的頭發,道:“想不想得長遠不要緊,要緊的是,我們要走得長遠。有點冷,我們回吧。”

華京城裏的瑣碎處理起來,很是勞心傷神,但傅蓉微做起來游刃有餘,並不覺得煩,她本性就很擅長擺弄這些東西。

姜煦像個鎮宅之寶似的,在家裏悶了好幾天,不怎麽露面,只在處斬褚頤明的那天,去了趟刑部壓陣。

傅蓉微不愛學前朝那一套當街處刑,弄得整個街面都血淋淋的,再把百姓給嚇著。

刑臺就在刑部,關起門來,手起刀落,屍首一斂,立即就將血汙清洗幹凈,外面的百姓窺不見一絲一毫。

褚頤明的家眷抹著淚前來收了屍。

秦禹在事情了結時,果然主動請辭。

傅蓉微放下手裏的卷宗,說:“你不擅刑獄,卻偏被我放在刑部尚書的位置,此事是我的疏漏,秦大人切莫消沈,如今戶部尚書還沒定,下面的人也不堪重用,錢糧算得一塌糊塗,長此以往不是辦法,秦大人可願意分憂?”

秦禹沈默了一瞬,應下了,道:“多謝王妃體恤。”

至於刑部尚書的位置,傅蓉微已有了人選,邱頡守了華京城這麽多年,劍鋒也磨利了,鋒芒隱隱,是時候動一動了。

傅蓉微安排好了官員的調動,驚覺姜煦已在身邊留了近半月之久,夏天都快要到了。

北地的春來的晚,走得早,好似一個恍惚的功夫,樹木又深了幾分。

傅蓉微疾步走回屋裏,推開門,對著窗下正靜心看書的姜煦道:“你怎麽還不走?”

姜煦擡頭看她:“啊?我該走了嗎?”

傅蓉微問:“你留到現在,莫不是有什麽事放心不下?”

“又叫你猜著了。”姜煦扔下書,伸手去摸桌上的糖果子吃,道:“我在等馠都來使。”

他說的是馠都派來準備迎淑太妃靈柩的使臣。按理說那家夥早該到了,卻不知憋著什麽心思,磨磨蹭蹭到現在還在路上。

傅蓉微道:“那一把火燒得實在幹凈,我把剩下的人骨撿回了棺材,並一把燃燼的灰,已經恭候多時了……對了,此事沒多棘手,你有什麽不放心的?”

姜煦道:“你還不知來的使臣是誰吧?”

傅蓉微當真不知,於是便問:“是誰?”

姜煦說:“平陽侯。”

她親爹。

傅蓉微一陣恍惚,有日子沒聽說過這人了。

姜煦有意提醒她:“他的身份不僅是你爹,還是咱們皇上的外公呢。”

傅蓉微深思到這一層,了解到了棘手之處,難怪姜煦不肯走。傅蓉微也愁:“他若是安分,只為了接淑太妃,倒也罷了,就是不知他還藏了什麽主意?”

姜煦輕嗤:“既然來的人是他,他就不可能安分。他畢竟是你親爹,世間孝道壓得人擡不起頭,他於你而言,是道劈不開的枷鎖,從出生起就套在了身上,處處掣制,所以我不放心。”

傅蓉微把屋裏人都打發出去了,關上門窗,與姜煦聊起來:“你知道他最後是怎麽死的嗎?”

姜煦說不知。

平陽侯死的早,好像那時傅蓉微還未封後,但已是盛寵在身的貴妃了。後來的十六年裏,姜煦沒有花大心力去查一個死人,潦草摸了幾條斷掉的線索後,便沒往深了挖,只隱約記得那平陽侯膽子不小,敢有混淆皇嗣的念頭,並還認真謀劃了一陣。

傅蓉微道:“平陽侯這個人,多年來想要兒子想瘋了,腦子有點不正常,不能以常人度之。”

“我曉得。”姜煦道:“所以我做了點手腳,盡力了,還是沒攔住。”

傅蓉微皺眉:“什麽?”

姜煦道出事情,原來半個多月前,姜煦派人去路上給平陽侯使了點絆子,讓他不慎驚馬,在路上摔了一跤,弄斷了條腿。

平陽侯不得不停在路上,姜煦本以為這樣就把他趕回去,不料他休養了半月餘,竟然拖著一條斷腿也要來。

姜煦一攤手:“離譜嗎?”

傅蓉微一陣無言。

平陽侯越是如此,越證明他此行不簡單。

傅蓉微推測道:“我那父親很是金貴自己,想必不是他自願的,是蕭磐執意要他來。有什麽事,是非平陽侯不可的呢?”

姜煦道:“自然是對付你啊……我還打聽到,蕭磐雖然不準他回都,但為表安撫,允許他將侍妾接到身邊隨身伺候。”

平陽侯還是帶著妾來的。

傅蓉微目光一沈:“他想羞辱我。”

他們是為提醒傅蓉微,她是庶出的姑娘,是妾生的女兒。

姜煦長在父母恩愛舉案齊眉的家裏,對什麽嫡庶,什麽妻妾,沒有那麽敏銳的直覺,經傅蓉微一提,才明白,原來是這個用意。

真是狠毒。

傅蓉微問:“你的人盯著呢?他什麽時候到?”

姜煦道:“快了,不是今晚,就是明早。”

傅蓉微輕聲道:“到了華京的地盤上就不好下手了,也罷……”

平陽侯的車馬在傍晚時分入了京,禮部的人安排他到驛站下榻,平陽侯扶著斷腿,在驛站門口不肯下車,笑著同禮部的官員打太極:“賢弟也許不知,攝政王妃乃是我傅家的女兒,自家人何必拘泥於俗禮,我們父女一別多年,畢竟血脈相連,望賢弟體恤,請與王妃通傳一聲。”

負責接引的禮部員外郎是個耿直的性子,當即硬邦邦的問道:“那請問侯爺此行是為公事還是私事呢?”

平陽侯臉色一僵。

禮部員外郎道:“公即是公,私即是私,公私分明,先公後私,我等依公事禮待侯爺,侯爺若想要先敘私交,恐怕不太合適。”

這位員外郎可是姜煦千挑萬選親自點出來,專門對付平陽侯的。

小員外郎果然不負重托,幾句話把平陽侯頂得氣兒不順,心裏暗罵這哪來的棒槌。

平陽侯沒辦法,在驛站門前下了車,隨身的下人用轎輦將他臺上了房間。

禮部員外郎盯著他的斷腿,誠懇的讚道:“侯爺盡心竭誠,我等敬佩。”

平陽侯皮笑肉不笑,心裏早就罵了個痛快,誰願意千裏跋涉到這窮山惡水的地方受苦,誰願意面對傅蓉微那個克父克母的瘟神。

可此事由不得他。

平陽侯從隨身的包裹裏拿出一個畫筒,對那位員外郎道:“我有一物,想請賢弟代為轉交給王妃,這總可以吧。”

轉交物件倒是可以。

禮部員外郎接了那只畫筒,從驛站告辭後,徑直去了趟姜宅,將畫筒呈上。

姜煦一見這玩意兒莫名覺得晦氣。

傅蓉微打開畫筒,取出了裏面封存的畫卷,在院子的石桌上徐徐鋪開。

她猜到這東西一定是蕭磐送來的。

當她看清畫上的內容後,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腦子裏空白了許久。

姜煦察覺不對,上前看:“什麽東西?”

畫上的人物情景不堪入目,只一眼,就激起了他的火氣——“什麽東西!”

傅蓉微按住了姜煦的手,緩緩吐了一口氣,一字一句澀聲道:“嘗後圖,這是嘗後圖。”

知姜煦不通曉書畫,傅蓉微簡短的解釋:“當年南宋滅金,一朝雪恥,活捉了金後,於軍前奸辱,相傳民間有人作了一副圖流傳於後世,我以為是那些閑人亂傳的笑話,但沒想到真有此畫。”

前世,蕭磐攻破皇城,擒了她後,便用此說辭羞辱過她。

傅蓉微單手一彈,將畫卷到底,道:“但是今世‘後’這一字與我無關了,他用意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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