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124章

關燈
第124章

姜煦的玉獅子是先帝賜下的, 據說是番邦進貢,恐怕連姜煦自己都沒見過它的爹娘。

林燕梁心思之謹慎令人嘆服,他在聽說那匹馬出現時, 便猜測姜煦可能回京了。

那日那時,能讓帶兵在外的姜煦翻越群山,孤身趕回來的, 恐怕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牽掛病中的妻子。

不過, 他來去匆匆如風, 留了不過一夜, 讓林燕梁感到震驚。

林燕梁想得比較多, 他記得很清楚, 那天傅蓉微親口下令, 不許任何人把她染疫的消息傳出去, 尤其不許往軍中傳。

傅蓉微說的話在朝還是有分量的。

朝堂上至今許多人都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但姜煦深入西北卻還能及時得知消息。

只能說明一個問題——姜煦的一雙眼從來沒有離開過華京。

華京發生的所有事情,姜煦都一清二楚。

而姜煦這來了又走的行事作風, 也委實讓人捉摸不透。

林燕梁本想著在傅蓉微這套幾句話,傅蓉微看穿了他的意圖,故意不肯接茬。

傅蓉微:“林先生請用茶。”

林燕梁無奈入座。

傅蓉微:“我這一病有半個月了,陳靖那老東西審明白了嗎?”

林燕梁道:“陳靖一直盯著姜宅的動靜呢,淑太妃自盡的消息沒特意瞞著,陳靖一時得意, 以為事成了,沒怎麽用審, 就都交代了。”

根據林燕梁所述, 陳靖這個人在馠都任左都禦史時,嘴巴欠, 滿朝文武都被他寫折子彈劾了個遍,尤其是兗王蕭磐,早些年,蕭磐沈溺於玩樂,不理政務時,他罵,後來那幾年,蕭磐去了封地,行事漸漸不受束縛,野心暴露時,他罵得更厲害。

待到蕭磐起兵攻進了馠都,他自知要完蛋,二話不說,收拾行囊就逃了,隨著其他同僚,一起北上華京,打算跟著蕭醴在新朝謀個仕途。

林燕梁說到這,喝茶潤了口嗓子,說:“陳靖這老東西是拋家舍子逃來的。”

傅蓉微早聽說有這麽回事,“哦”了一聲,原來那老畜生是他。

林燕梁又道:“蕭磐一直試圖在華京安插耳目,就像我們埋在馠都的暗線一樣,但此事他那邊有點難,畢竟北梁是新朝,華京與他而言,是完全陌生的一個地方,他只能聯系曾經的舊臣。前段時間,正巧有幾位同僚在華京受到冷落,陳靖是其中之一,他的妻兒又都在馠都,是最好拿捏的人選。”

傅蓉微道:“想必不止他一個,還有誰?”

林燕梁道:“陳靖不傻,他不肯供出同謀,否則他兩面不是人,不僅他自己沒有活路,他馠都的妻兒也得死。”

傅蓉微冷笑一聲,道:“他都能把妻兒撇下不管,多半也不會在乎他們的性命,他還是怕把自己玩死。”

“王妃此話在理。”林燕梁道:“陳靖現暫且扣押在地牢,不曾刑訊,等著您的示下。”

傅蓉微道:“他之所以有恃無恐,無非是覺得皇上病重,華京馬上失了脊梁骨,群龍無首要亂套。”

蕭醴一聽她提到了自己,連忙坐直了身板,傅蓉微卻壓根沒看他,倒是林燕梁瞄過來一眼,朝他微微一笑,又很快移開了目光。

蕭醴卸了口氣。

傅蓉微說:“可以讓陳靖知道實情了,他會自亂陣腳的。”

林燕梁本人的想法與傅蓉微不謀而合,他飲盡杯中茶,正要告辭。

傅蓉微卻及時出聲,問了一件不相幹的事:“林大人,容我冒犯一句你的私事,你與潁川王妃之間打算就這麽一直僵持下去嗎?”

林燕梁原本已經有了起身的架勢,聽了這話,動作一頓,又緩緩坐穩了。

他表情有些微妙的不自在,卻不介意提這事,道:“也就王妃有心,記著我們兄妹之間有這麽一層親緣。”

傅蓉微道:“是她提過。”

林燕梁有些意外:“她竟還願意提起。”

傅蓉微慣會揣摩人心,她說一半留一半。

他們之間的關系是傅蓉微主動問的,林霜艷雖沒避諱說了幾句,但卻沒說什麽好話。

傅蓉微:“畢竟一母同胞的親兄妹,聽說你們生下來是龍鳳胎,血緣牽絆非同尋常呢。”

林燕梁靜了一會兒。

傅蓉微終於轉頭看了蕭醴一眼,道:“皇上的東西還都在潁川王妃院裏吧?”

蕭醴懵懂點頭,回答是。

傅蓉微叫了桔梗進來,道:“你帶著皇上一起走一趟,把東西都遷回來吧。”

桔梗上前將蕭醴領出了屋。

傅蓉微貼心把外人都支走了,此時只剩下他們二人對坐,傅蓉微琢磨著他的態度,像是有要緩和的意圖。她笑了笑,讓迎春給填上茶,道:“林大人,不急一時,我們慢慢聊。”

林燕梁:“俗話說家醜不便外揚,提起這事,就免不了有些汙耳朵的東西,家父家母都已故,臣想給祖宗留些體面,還望王妃守口如瓶,私下聽過就罷。”

傅蓉微道:“那是自然。”

於是她終於了解到這兄妹間的糾葛。

林家出身江東寒門,林父的資質在族中不算出色,寒窗苦讀了二十餘載,而立之年,才考中了進士。

林家父母是少年夫妻,成親十幾年,相敬如賓,琴瑟和鳴。林父高中後,帶著他們家這一支,隨官遷到了馠都,然而好景不長,由於林父根基尚淺,資質一般,人脈也鋪不到天子腳下,根還沒紮穩當,就要被上頭遷往西南當地方官。

林家再上一輩的人不願離開馠都,林母需留在族中侍奉婆母,主持中饋,於是夫妻倆不得不分離。

林燕梁和林霜艷那會兒才十歲上下,剛讀了幾年書,林父思來想去,怕兒女跟著他吃苦,又怕孩子在馠都無人督促耽擱了學業,最終還是決定將兒子帶走。

是以林燕梁跟著父親奔赴西南,林霜艷在馠都陪伴母親。

林父在西南邊陲熬了五年,才重新得到了升任的機會,可以回馠都了。

僅僅五年,本不至於骨肉生分。

但問題在於,西南邊陲的這五年,林父在當地納了一個妾室。

那位妾室還是個溫柔小意的,隨身伺候林家父子的起居,盡心盡力,林燕梁自小受那位小娘的照顧頗多,父親忙於正事,管教兒子一向嚴厲,那幾年,林燕梁所受到的唯一溫情便是那小娘給的。

時隔多年,林燕梁再回憶幼年往事,無比唏噓,道:“王妃,有一回我高燒三天三夜,她守在床前熬紅了眼睛也不肯休息,我喝不下藥,進什麽嘔什麽,也是她安撫我,為我調制藥膳。父親回馠都時,將她帶回了府中,為著一個名分,家裏鬧得雞飛狗跳。我受了她那麽多照顧和恩惠,實在無法漠視她的處境。”

傅蓉微有點明白,又有點不明白,問道:“怎麽?難道你家不能容她?”

林燕梁苦澀道:“她什麽都不用做,她只要站在那,就是橫在我母親心口的一道疤。她給我父親生下孩子的那一天,母親自盡了。妹妹當時已嫁了潁川王,她是提著劍趕回家的。我那小娘心中愧疚難當,叫霜艷鬧了一通,在一個夜裏,抱著剛生下沒幾天的兒子,跳井自盡了。父親盛怒之下,要把霜艷打死,潁川王及時趕到,帶走了她。從此,我們便形同陌路了。”

俗話說清官難斷家務事,傅蓉微還真是沒法評判。

按照林燕梁的說法,一切根源都在他爹身上。

林燕梁道:“臣至今未成家,也是因為想不通一件事。世間女子愛一個人便是奉上了一生,可男子卻常將風流韻事掛在嘴邊,並以此為佳話傳唱,三妻四妾也習以為常。男女心裏的想法自根上就大相徑庭,又如何能相攜度過餘生的,總有一人是要受委屈的。”

傅蓉微:“……你的想法很獨特。”

林燕梁忽然問道:“王妃,那你呢?”

傅蓉微一臉茫然:“我?我什麽?”

林燕梁說道:“世人皆知,您乃是當年王爺親自向先帝討旨求娶的人,多年來琴瑟和鳴,伉儷情深,王爺不曾在外沾任何鶯鶯燕燕,王妃的性格果斷堅忍也遠非尋常女子可比。可假若有一天,王爺也要在身邊放個別的什麽人,王妃您如何自處呢?”

傅蓉微聞言覺得可笑。

她靜了片刻,娓娓開口:“林大人,先帝的後宮什麽樣,您應當是見識過的吧?”

林燕梁道:“先帝後宮妃嬪無數,可九五之尊本該……”

傅蓉微打斷他:“沒什麽該不該的,九五之尊也是男人,一國之母的皇後其實也只是個女人而已。那宮墻裏的命不是命,都是權勢傾軋下,供人踩踏的螻蟻。她們嫁進宮中,有的是自願,有的是被迫,她們活在宮裏,無非是為了兩個東西——寵愛,權勢。”

“淑太妃那是一心為了爭寵,沒什麽腦子,爭了一輩子,可先帝不肯給,她也稀裏糊塗的活到了最後,等到她終於想通了的時候,卻覺得一生實在沒意思,自己把自己給殺了。”

“先皇後自然是為了爭權,可惜時運不濟,王朝不長久,叛軍打進了皇城,她身為一國之母,殉的不僅僅是城,更是自己的野心。”

傅蓉微說著,就想到了上一世的自己,何其相似的下場。

“她們有誰是真心愛先帝的嗎?”傅蓉微搖了搖頭:“我反正是沒見過。”

林燕梁聽著,皺起了眉,似乎沒懂。

傅蓉微笑了:“但姜煦求娶我是因為情,我肯答應也是從了自己的心,盡管當時我們彼此都不肯先承認自己動心,但那種情意相通的感覺,騙不了自己,也騙不了對方。這是愛。”

“你再瞧瞧潁川王夫妻呢,林霜艷此生唯一的痛,是丈夫的早逝,可潁川王給她留下的那些美妙時光,足以撐著她度過此後餘生。你再看看我家公公婆母呢,姜大帥七次登門,才求來的非她不可,半輩子都不曾相負。”

“世上好重情重義的好兒郎雖然不多,但也不少,林大人啊,別老盯著那些個風流坯子看,把自己都給看迷糊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