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85章

關燈
第85章

是手下敗將。

也是殺父仇人。

上一世, 北梁建朝第十年,姜長纓戰死關外。

姜煦接手帥印,終於徹底收拾了北狄, 打穿了王庭,親手挑斷了山丹王子的喉嚨。

歲月在他身上沈澱的溫和是有跡可循的,他在情緒上已經不會有很濃烈的迸發, 哪怕是恨。

皇上對待北狄的態度一向是退守,他不想與兵力強悍的北狄發生正面沖突, 也不想把兵力耗在打仗上, 皇上的要求也不高, 能維持住現狀他就很滿意了。

皇上在位期間正經向北狄發兵是不可能的。

但姜煦也絕對不會放任他們無法無天的挑釁。

傅蓉微道:“潛入馠都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們費心費力, 怕是想要來幹大事的吧。”

這和姜煦想到一塊去了。

姜煦道:“既然皇上允我暗中行動, 那我可不會手軟了, 管他來的是誰,都得死。”

他用平靜的語氣說這樣的狠話, 更有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傅蓉微不會質疑他的想法,只要他決定下手,她隨時可以遞刀。

姜煦在別莊裏閑了幾天,被溫泉的濕氣熏得久了,渾身的關節都開始泛酸,所以他跑了, 在城門口一家賣高點的鋪子裏點了各色的花樣點心和甜湯,擺在傅蓉微面前, 道:“怪我骨頭太賤, 消受不起禦賜的福氣……隨便嘗嘗,不甜不膩, 口味清淡,還算不錯。”

傅蓉微的口味間斷性的變化很大,她小時候是不大愛甜食的,長大後胃口在宮裏養叼了些,覺得精細的甜食也並非膩得難以入口,稍微可以享受一二。

但現在又不喜歡了。

城門口小鋪子裏制作粗糙的糕點正好去掉了那種精心調制的甜膩,傅蓉微略嘗了幾塊,竟覺出了一種樸實的飽腹感。

“我以為你不會讓我跟你一起來。”傅蓉微不吃了,用帕子擦凈了手。

姜煦道:“出於私心,我確實想讓你遠離危險,安置在不見風雨的地方,但我想你不會願意,所以一起吧,你在我身邊,不用害怕。”

傅蓉微重來這一生,早就不奢望安逸了,她知道自己沒那個命。而且死過一回的她無所畏懼,無非再死一回,塵歸塵,土歸土。人一旦不拿命當回事了,就沒有什麽可顧忌的了。當傅蓉微獨處的時候,那種自毀的念頭無比堅定,可一旦見到姜煦,總是會返上幾分柔軟,像是身處陰暗中的她,短暫的回到了陽光下。

傅蓉微清楚自己的德行,她需要有一個人拉一把,才能正常的走下去。

只有姜煦能做到。

而她也只會把手遞給姜煦。

各國的使節今天開始陸續進都了。

姜煦蹲在這的目的也不是單純為了吃糕點。

城門口漸漸熱鬧了起來。

姜煦叼著最後一口雪雲糕,說:“阿丹國的使臣今日會到,他們朝貢的禮單我看過了,最寶貝的是一副金縷玉衣,傳說可以貼身穿戴,刀槍不入。”

一聽就知道是好東西。

傅蓉微喝著甜湯,道:“北狄人混進使節中,難不成是為了要那件金縷玉衣?”

姜煦道:“說不通,假如他們的目的如此簡單,在邊關就可以把東西劫走,沒必要偽裝一路,他們的目的還是在馠都裏。”

當他在邊關查到北狄進犯目的不純時,立刻派人追上了阿丹國的使節,沿路跟蹤,密切監視,傳回來的信卻說他們一切行動如常。

一只灰色的鴿子落在了桌面上,圍著姜煦一陣雀躍,腿上沒綁信,姜煦把碾碎了盤子裏剩的糕點渣,餵給鴿子,犒勞這小東西的辛苦。

傅蓉微用手指蹭了蹭鴿子的頭,得到了溫順的回應。

姜煦道:“來了。”

他話音剛落,傅蓉微的視線中便出現了一行車隊,阿丹國使節的衣裳還是很好認的,他們一身的綾羅綢緞不便宜,那種常年走商的氣質與北狄人的粗獷截然不同。

傅蓉微偏頭靠向姜煦那一側,道:“你有覺得違和嗎?”

姜煦漫不經心的瞥了一眼,道:“沒有……別一直盯著看,貢品一定有高手護送,他們對目光很敏感。”

傅蓉微立刻收回目光。

姜煦:“也別偷瞄。”

傅蓉微克制住了眼神。

阿丹國的使節在城門前停留了一段時間,核查了身份和阿丹國王的手書,由馠都的專門迎接使臣的官員領進了城,到官家的驛館安頓了下來。

傅蓉微悄悄挪了下位置,坐到了姜煦的身側,一半臉藏在他肩後,問:“有什麽異常?”

小灰鴿不知何時落在了傅蓉微的肩上,姜煦一回頭,不由得一呆。

傅蓉微用眼神示意他:“嗯?”

姜煦說:“暫時沒有,等晚上我去驛館一探。”

驛館接待各國使節,守衛必定森嚴,傅蓉微這回是沒法跟去了,他們隨後也進了城,在驛館附近的客棧住下,傅蓉微以面紗覆面,姜煦一身粗布衣裳帶著鬥笠,腰間佩刀,蓋住了身上貴氣,一眼望上去,像個游走江湖的俠士。

客棧掌櫃形形色色的人見得多了,心裏有數什麽樣的人不好惹,親切的招待他們住了上房。

姜煦靠在窗口觀察外面的情景。

傅蓉微摘下面紗。

姜煦掩上窗戶,問道:“我給你的藥粉還有嗎?”

那是去年在靜檀庵時姜煦給她用來防身的東西,傅蓉微一直沒用上,卻也一直沒敢離身,時時裝在隨身的荷包中。

傅蓉微掏出來那只雪白的瓷盒,道:“在這裏。”

姜煦接過去:“先給我一用,回頭再給你配一份。”

傅蓉微囑咐:“你要小心。”

姜煦入夜行動,他吹熄了燈,送傅蓉微到床榻裏,親手放下了帳慢,道:“你也小心。”

傅蓉微有自保的手段,她在自己染了丹蔻的指甲上又抹了一層藥粉。

一陣夜風透進來,撩起了帳幔,傅蓉微便知姜煦已經離開了。

驛館裏已經住進了不少別國的使節,按道理說,貢品進了驛館,就是安全的了,驛館會有大梁的侍衛守著,一旦貢品失竊,他們也逃不過處置。

所以很多使節到了驛館,就算是歇了口氣,要麽累極了倒頭就睡,要麽精力充沛在馠都各處尋歡作樂。

天公作美,今天沒有星月,姜煦趴在房檐上,似乎融進了夜色中,他出入這種地方,完全不覺得吃力,驛館阿丹國使節居住的房間裏靜悄悄的,黑著燈,但人都沒睡,姜煦貼在墻外,能聽見裏面偶爾有細微的交談聲。

聲音太小,聽不清。

他們在自己房裏還跟做賊似的。

姜煦掀開了房梁上的瓦,把藥粉吹了進去,等了一會兒,他去到了存放貢物的房間。

幾個笨重的大箱子隨便堆在角落,唯有一直比較精致的箱籠,擱在最上頭。

姜煦私自開箱驗了貢物。

那幾個大箱子裏放的都是西域那邊尋常可見的寶石金銀,說值錢,也不值錢。最要緊的,還是箱籠裏的那件金縷玉衣,姜煦檢查了一遍,確認沒有機關,緩緩撬開了箱子,打開看。

金縷玉衣確實不同凡響,不知是什麽品質的玉制成的甲片輕薄如紙,用柔軟的金穿織在一塊,循著固定的紋路,一層一層的箍緊。

聽說阿丹國有一回內部暴動時,他們的王不慎落入圈套,慘遭萬箭穿心,正是這件金縷玉衣,救了他一命。

阿丹國為表誠意,此番竟將如此寶貝的東西進獻給了大梁。

姜煦合上箱子,再轉回驛館的客房,那幾間屋子裏的使節在迷藥的作用下,已經陷入了沈睡。姜煦以面具覆面,從房梁上潛入,房間一張從南走北的長榻上,橫七豎八歪了不少人。

姜煦輕輕落地,上前檢查了這幾個人的臉,沒有易容的跡象,又解開了他們的衣裳,北狄人有在身上刺青的習俗,他們部落生出來的孩子,長到三歲就會在心口位置紋上部落圖騰,北狄人好戰,最初刺青是為了戰死後辨認同胞身份,現在已漸漸成了一種習俗。

姜煦挨個查了一遍,他們身上完全沒有刺青痕跡,而且也沒有北狄人的壯實體格。

看來他們的身份沒問題。

姜煦把衣服原封不動的系回去。

他繼續查了剩下的幾間房,卻是一無所獲。

人都沒問題。

但空手而歸不是姜煦的作風,他忍不了一晚上白幹,索性回到了剛才堆積貢物的房間,把金縷玉衣的箱子往胳膊下一揣,準備順走。

剛竄上房頂,姜煦立刻察覺到不對勁,不等他站穩看清,一道勁風就從後腦刮了過來。姜煦折身躲過,殺意撲面追來,姜煦這時已看清,他的前後左右四個站位,各自有一人擋住了他的去路,聽氣息,都是高手。

姜煦面不改色,避開了砍向他的第一刀,瓦片被震裂了,稀裏嘩啦碎了一片。

驛館裏馬上喧囂了起來,要驚動守衛了。

局面對姜煦不利,姜煦無心戀戰,用拇指彈開了白瓷盒,剩下的藥粉揚出來,四個高手動作一滯,忙著閉氣,姜煦便如同一只燕子般,輕飄飄的滑出了院墻外。

傅蓉微聽到了門窗開合的動靜。

燈亮了起來。

傅蓉微撩開了帷幔,見姜煦捧著一個箱籠放在桌上,不解問道:“那是什麽東西?”

姜煦道:“金縷玉衣。”

傅蓉微:“偷的?沒驚動人吧?”

姜煦道:“驚動了,他們帶了高手,沒那麽好對付。”

傅蓉微用帕子蘸了清水,仔細擦幹了剛塗過藥的指甲,又在水中浸了一會兒,才放心不留餘毒。她上前打開箱子,瞧了一眼傳說中的金縷玉衣。

姜煦道:“上一世的這個時候,你已經在宮裏了,你記得阿丹國有進獻過這麽個玩意兒嗎?”

傅蓉微聞言,仔細回想了一番,搖頭說:“各國朝貢是大事,若有什麽了不得的寶貝,一定會在那些女人的口中傳開,但是我沒聽說過有金縷玉衣。”

姜煦:“不對。”

傅蓉微:“哪裏不對。”

姜煦盯著箱籠裏的東西,道:“我們身上發生的事情會因為我們的選擇不同而有所改變,但是阿丹國為什麽也會跟著變,根本就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系。”

傅蓉微想了想,道:“那麽上一世,阿丹國朝貢時,也有北狄人混入其中嗎?似乎沒有吧?”

姜煦可以肯定的回答沒有。

上一世,沿關西側的崗哨,一直好好的不曾收到攻擊。

傅蓉微道:“那還是應該從北狄身上尋找答案。”

姜煦意會到了她的意思。

說到北狄,變數可就多了,首先姜煦今年戰場上的風格就與往年相差甚遠,他的狠辣已經有點讓北狄的游騎招架不住了。

姜煦合上箱子,說:“貢物一丟,他們馬上要亂起來了,靜觀其變。”

他們的打算很周密,只可惜料錯了。

一連幾日,驛館中安安靜靜,沒有任何異動,也沒傳出貢物被盜的消息。

而使節們進宮面聖的日子馬上就到眼前了。

準備進獻給大梁朝皇上的貢物丟了,阿丹國卻能裝作什麽事情也沒發生。

傅蓉微也起了疑心,再次把那件金縷玉衣打開,道:“你確定偷回來的這件是真的?”

她首先懷疑這是個西貝貨,如此才最能解釋阿丹國的淡定。

姜煦道:“問得好,我也是第一次見這玩意兒,怎麽會知道真假?”

傅蓉微道:“是真是假,一試便知。”

他們不可能用真的血肉之軀來試探一個不知真假的玩意兒,姜煦把金縷玉衣套在了卷起的被子上,兩側的卡扣系緊,姜煦拔刀,沒怎麽用力,輕輕一砍。

金縷玉衣的表面紋絲不動,卻清晰的聽見哢哢幾聲響,是從玉衣裏面傳出來的。

傅蓉微皺眉與姜煦對視了一眼。

姜煦上手把金縷玉衣解開,露出裏面的情形,傅蓉微當即目光一凜,又驚又懼地盯著這件玉衣。

只見被子的棉絮稀爛,其中密密麻麻刺入了許多銀針,買一根都足有一寸長,力透前後,機關的力度,能把人捅個對穿。

萬萬沒想到,金縷玉衣中還藏著如此歹毒的機關。

姜煦拔出了一根銀針,針尖卻見泛著青黑,有毒。

傅蓉微打掉了他的手,聲音都抖了:“別用手碰。”

姜煦開口說:“晚了,恐怕整個玉衣上都餵了毒,難怪……我要即刻進宮面聖。”

傅蓉微感到眼前一陣陣的暈眩。

姜煦把她護的很好,從頭到尾,沒讓她碰觸到這件玉衣。

但是他可能已經沾上了毒。

姜煦已經將金縷玉衣和那些銀針都收攏在了一起,轉身對傅蓉微道:“我身份不宜暴露,你去備車,以將軍府少夫人的名義進宮,皇上早已交代禦林軍允你通行。”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