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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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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沒什麽可怕的。”傅蓉微滿不在乎的說了一句。

宮裏的巷子更黑更靜, 高高的紅墻遮天蔽日,見不到星星也見不到月亮,每一寸磚都浸染了鮮血, 夜風嗚咽時像是冤魂在哭嚎。

那樣孤寂難熬的日日夜夜都熬過來了,如今聽著林中蟲鳴聲都覺得可愛。

傅蓉微走到姜煦面前。

姜煦攬了一下她的肩膀,說:“到我帳裏休息一會兒, 比車裏能寬敞些。”

傅蓉微被他推進了營帳裏,轉身卻見姜煦停在外面, 並不進來。傅蓉微問道:“那你呢?”

姜煦道:“我守夜到醜時。”

傅蓉微獨自進帳躺了一會兒, 睡了一整天的她, 現在無比清醒, 毫無睡意。姜煦的床雖然寬敞, 但過於簡陋堅硬, 像躺在石頭上。

直到後半夜, 外面的夜間巡防換了一撥人,盡管他們的腳步非常輕, 傅蓉微還是聽到了動靜。

姜煦進帳躺在她身邊,昏暗中見她睜著眼睛,一片清明,他從懷裏摸出了藥。

傅蓉微哭笑不得,哪有這麽餵藥的,一天三頓當飯吃, 她道:“別給我吃藥,我就快睡了。”

姜煦停住了動作。

傅蓉微閉上眼睛, 感覺一張薄毯輕輕落在身上。傅蓉微睡不著, 越躺越清醒,越清醒, 心裏掛念的事情就越泛濫。

她上一世依附權勢而活,宮裏手握權柄的人是皇上,體貼順意已成為她烙在臉上的面具,傅蓉微不曉得原來摘取一個人的真心也可以如此輕易。

這份珍貴的心意捧在手中,令她忽然生出了一點無措的意味。

傅蓉微此刻雖然懵懂,但也意識到,對待姜煦不能像對待皇上一樣。

姜煦理應配得上更好的。

姜煦休息了兩個時辰,醒來推了推傅蓉微,傅蓉微懶懶的睜開眼睛,假裝剛醒不久,姜煦用毯子裹著她,攏進懷裏,腳不沾地一路疾行,送她回到馬車裏。

姜夫人正常安睡到啟程時,原本並未察覺傅蓉微夜裏悄悄離開,但車裏多了一張狐貍毛的薄毯很顯眼。姜夫人眼神一定,什麽都明白了,卻沒有多說一句話。

行軍第十天,他們已經靠近了北關,傅蓉微在夜裏已經能感受到肅殺的風。

不過她與姜煦再沒有偷偷會過面。

‘天色剛暗下去的時候,月亮黯淡的掛在天上,日頭的餘光在天際暈染出一片赤霞,傅蓉微就站在車旁,望著那群山掩映下的最後的餘暉,直到天色徹底暗下來。

姜夫人喝了口熱水,說:“那座山叫佛落頂。”

傅蓉微重覆了一遍:“佛落頂?”

姜夫人笑了笑:“山上的人說早年曾有佛光降臨山頂,所以才得了這個名……等明天我們越過了那座山,往前再走半日便是華京。咱們娘來就停在華京,他們赴往邊關駐營。”

姜煦的身影出現在視線中,朝這邊走來。

傅蓉微望著他那依然一塵不染的白鎧,心裏納罕,他怎麽一點都不見臟呢?

姜煦來到她們面前,先向姜夫人請了安,道:“母親,父親留了斥候在此地等我,軍情有變,父親已孤身深入敵營,軍令命我前去佛落頂接應。”

他的神情冷靜,不見任何慌亂,仿佛不是在說軍情急報,而是在說一件平凡至極的家常事,以至於傅蓉微用了半刻才反應過來他話中的意思。

姜大將軍現在情形不妙。

傅蓉微不知此情形該如何面對,於是安靜地觀察。

姜夫人手指一顫,心已經不安了,她握住姜煦的手臂,道:”軍令如山,莫要耽擱,你去吧。“

姜煦看了傅蓉微一眼,轉身離開。

傅蓉微目送他的背影融入了夜色中。

姜煦此行不能聲勢,只點了一小隊精銳,其餘人原地紮營,等待消息。

趁著夜色,一隊輕騎在馬蹄上裹了棉布,走一側偏僻的山路,悄悄潛入了佛落頂。

如果按照上一世的軌跡,姜大將軍和姜煦都不會有事的,他門的功名都還在後頭,等再過幾年,姜長纓還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官至鎮北大帥,姜煦在加冠之年時,也會被人稱呼一聲少帥。

馬車裏,姜夫人跪坐在中央,雙手合十無言祈求。

傅蓉微也學著她的樣子,跪坐在旁邊,問道:“母親求的是何方神佛。”

姜夫人閉著眼,淡然回答:“神佛大概是沒用的,我求的是姜家祖上,請前輩們的在天之靈庇佑。”

聽起來確實比神佛更靠譜些。

傅蓉微雙手合十,閉上眼睛,腦子裏卻一片空茫茫,像是陷進了虛無中,她放任自己沈溺在其中,然後見到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是姜煦。

但卻是一個渾身是血,骨肉嶙峋的姜煦。

是曾入夢向傅蓉微覆命的那個姜煦。

傅蓉微一個激靈,驚醒了。

夜深了,巡邏的士兵見馬車裏燈仍然亮著,來勸她們休息。

姜夫人示意熄燈。

燈滅了,她們呆在黑暗中,姜夫人拖過那條狐貍毛的薄毯,搭在傅蓉微的身上,道:“這都是常見的事了,多遇見幾回就習慣了,好好休息,會沒事的。”

傅蓉微輕輕的“嗯”了一聲。

姜煦夜裏奔上了佛落頂,第一件事便是找姜長纓會和。

姜長纓當初決定帶兵先行一步,其實是一腳踏進了一個圈套。

他門在馠都收到的情報是,邊關附近匪患猖獗,劫掠了好幾個村莊。

姜長纓行至佛落頂,與此地的山匪碰上了,才發現事情不簡單。

根據姜長纓留下的消息,佛落頂的山匪囤積了大量的兵器和火藥,甚至在山下到處抓鐵匠,他們還在山裏建起了一個像模像樣的軍械廠。

這事可就大了。

山匪本就不是什麽好東西,尤其在地處邊關的位置,他們所囤積的兵器和火藥,是打算用在誰身上?

姜長纓是絕不能坐視不理。

守在此地斥候將這幾日的情形,事無巨細的回報給了姜煦。

佛落頂的山匪頭子姓梁,單名一個雄字,梁雄。

姜長纓到了佛落頂附近並沒有急於行動,而是耐心勘探了兩日,才做出謀劃。姜長纓是正經向山上遞了拜帖,被梁雄請上山做客的。

時間正是今夜。

姜煦在抵達佛落頂山腳之前,姜長纓已先一步前去虎穴刺探了。

姜長纓的計劃也很明確,今夜行動,由他在宴席上拖住山匪,姜煦帶人抄了他們家的老巢。

一窩不成器的山匪怎麽可能與朝廷的軍隊抗衡,隨便動動手指頭,鐵騎壓過來,也就足夠掀了他們的家裏。

但其中有兩層顧慮,令姜長纓未能妄動。

一是,山上藏著的鐵匠都是被劫的平民百姓,也是山匪門握在手裏的人質。

二是,山上囤積的火藥量大,足以炸翻一整座山,一旦山匪們見狀不妙,被逼上絕路,點燃火藥同歸於盡,到那時情況將無比慘烈。

姜長纓給姜煦的命令,就是先找到囤積兵器火藥的地方,確保守住,不能有意外,其次,才能放開手腳收拾這幫山猴子。

姜煦騎馬在山林中穿行。

他在軍中是專做這個的,他用兵愛走險招,擅長奔襲用陣,刺探刺殺是他最拿手的本事。

姜煦既然上了山,別說是一個軍械廠,哪怕就是老鼠洞,也不會漏下一個。

山匪的老窩裏,正歌舞升平。

姜長纓帶了人來,但不多,雙方勉強維持著表面上的和平,姜長纓沒有翻臉,梁雄也沒攔著他的人跟上山,畢竟來的人不多,瞧著也掀不起浪。

匪窩裏還有女人,想來都是從村子裏搶來的,穿著不合身的衣裳,帶著一身的傷,滿臉是淚的在一群男人面前扭動著腰肢討好。

姜長纓皺眉很不高興。

梁雄可不在意他的臉色,他越不高興,梁雄就越得意。

三碗米酒佳釀下肚。

梁雄的絡腮胡上也沾了酒,抓過一個女人,在她的肚兜上擦幹了臉,對姜長纓道:“大將軍可是稀客,來就來唄,還專門遞上拜帖,我等草寇可是受寵若驚啊,大將軍如此客氣,想必今日是來交朋友的了。”

姜長纓道:“能不能交成朋友,還得看今夜能不能聊得來,梁兄,聽說你現在可是家大業大,囤了不少的精兵良將啊。”

梁雄又自己幹了一碗酒,低頭嘿嘿一笑:“都是鬧著玩的,怎麽還把您給驚動了呢。”

姜長纓道:“當然是不安心啊,佛落頂可是個好地方,進可攻,退可守,往前是華京城和我的軍隊,往後則是中原大地。您這爪子長出來了,是想往哪抓啊?”

梁雄道:“烽火狼煙,亂世裏,誰還不是為了自己啊,閑著沒事我去抓人家幹嘛。誰給給我錢,我就請誰上桌喝酒,誰能給我命,我就跟他拜把子兄弟。大將軍,您今兒打算交我梁雄這個朋友嗎?”

姜長纓倏地擡眼:“當然。”

可他的神情可實在算不上友好,荒腔走板的歌舞也都知趣的停了,女人們嚇軟了身體,手腳並用的往外爬。

一時之間,廳堂裏已經一觸即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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