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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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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傅蓉微斂神道:“原來少將軍也有學不明白的時候啊。”

“我學不明白的東西太多了。”姜煦用手背輕掃著她的頭發, 道:“你從頭教我好不好?”

傅蓉微欣然答應:“好啊。”

能不能學會也就最後一次了。

她把自己的手探進了頭發中,接下來的每一個動作,都十分的緩慢細致。

姜煦學完這一遍, 便沒有機會動手再試了。將軍和夫人聽說他們二人回府了,派了人來請。

傅蓉微把姜煦推出去,招呼桔梗拿來衣裳, 又填了幾分顏色,對姜煦道:“走吧。”

路上, 傅蓉微道:“蕭磐那個人睚眥必報, 今日我們給了他難堪, 他必定記恨在心。”

姜煦道:“即使不給他難堪, 我與他也早已水火不相容了, 無非是把臉皮撕得更徹底一些, 不用擔心, 我會應對。”他說:“我受不了他看向你的眼神,不懷好意。”

傅蓉微搖了搖頭, 喃喃道:“他這個人……當真是怪。”

到了前院見了大將軍和夫人。

姜長纓面色有些凝重,他是個殺伐果決的人,見了面第一句話直接說正事:“原定兩天後啟程,你們的安排不動,我帶著副官先行一步,今夜就走。”

姜煦立刻問道:“邊關出事了?”

姜長纓點頭:“是出了點事, 但與北狄無關,是匪患。”他拍了拍姜煦的肩膀, 道:“好孩子, 長大了,保護好家裏人。”

姜煦道:“爹放心。”

姜長纓做了決定, 連晚膳都沒用,天色剛一暗下,便動身前去營中,點了一隊親兵上路。

家中便只剩下母子媳婦三人了。

姜煦追著姜長纓送了一程。

姜夫人則在家裏點了燈,與傅蓉微夜談。

“我們不上前線,隨軍的家眷全都安置在華京,我們在城裏也有一座院子,他們男人去軍營,我們退守在城裏。”

傅蓉微單憑自己的想象,描繪不出華京的樣子,她問:“母親,華京是個怎樣的地方?”

姜夫人道:“華京是一座邊城,是距離關外最近的城池,一旦邊關破了,華京是直面匪寇的第一座城,華京若是失守,往南一馬平川的中原大地,便要被鐵蹄踐踏了。”

華京也並非固若金湯,那裏相對關外能稍好一些,但也隨時隨地有可能被戰火侵襲。

姜夫人看著傅蓉微,笑了笑,說:“好孩子,你既嫁了我姜家,有句話我一定要告訴你,姜家人,需時刻有竭誠盡節的覺悟。”

傅蓉微道:“那是自然,我與父親母親……還有阿煦,共進共退。”

姜煦送父親出了城,又縱馬而回。

姜夫人見兒子回來了,不再留傅蓉微說話,讓姜煦把媳婦帶回去,珍惜最後兩日的安穩。

傅蓉微回房間洗漱沐浴完,濕著頭發坐在妝鏡前,桔梗拿著毛巾,幫她擰幹頭發。傅蓉微不喜歡身邊的人多話,所以到了晚上,用桔梗比較多。

桔梗是個拒了嘴的悶葫蘆。

傅蓉微問一句,她答一句。傅蓉微若是不問,她就一個字也不說。

姜煦先她一步洗好了,男人天生火力旺盛,頭發都快幹透了,他靠在花帳裏,墊高了枕頭,一聲不吭不知道在想什麽。

傅蓉微頭發幹的差不多了,揮了揮手,示意桔梗退下。她踩著鞋,來到床邊,伸手撥開了床帳,低頭俯視著姜煦的臉,平靜地問道:“阿煦,你想要一個孩子嗎?”

姜煦屈起一條腿,慢慢坐了起來,他們的床榻有些矮,姜煦坐起來,也要擡頭才能直視傅蓉微的雙眼。

傅蓉微等著他的回答。

姜煦莫名啞了嗓子,坦誠回答道:“想,但不能是現在,你明白的吧。”

傅蓉微好似明白,又好似不明白,心中隔了一層陰影綽綽的紗,有猜測,卻不明了。

姜煦伸出手,輕碰了碰傅蓉微的腰腹,道:“孩子才是困死你的牢籠,你若是現在孕子,便哪也去不得。”

傅蓉微握住姜煦的手,坐在他旁邊,望著他:“所以這是皇上真正的意思?”

姜煦沈默著點了點頭。

假使傅蓉微懷孕,她和她腹中胎兒,就必須要留都為質。

這麽一說明白,大婚那夜,姜煦的反常忽然有了合情合理的解釋。

傅蓉微當然不肯屈服於這樣的算計,她釋然一笑,道:“咱們的皇上啊……”

……到底還是不夠狠絕。

後半句話,傅蓉微沒有說出聲。

說仁慈,不肯一仁到底。

說狠,又糾結著下不了手。

傅蓉微道:“皇上對你其實不錯的,我想不明白為什麽,你們從前有淵源?”

姜煦道:“我七歲時,回馠都,呆了兩年。”

傅蓉微道:“我知道,這件事,你好像說過。”

姜煦回憶起小時候的事,他說的很慢,因為時間相隔太久,細算兩輩子也有幾十年了,很多事情像是水中模糊的倒影,他要潛進去,撥開渾水,才能再次觸及到。

“皇上只留了我自己一人在都城,母親本想陪我,卻沒有被允準,父親母親都回了關外,我一個七歲的孩子在府中很難讓人放心,皇上便將我接到了宮裏。”

姜煦是在宮裏度過了那兩年。

“皇上那時正年輕呢,我不知道他把我當成了什麽,將我帶進了朝暉殿裏住著,見我閑著無聊,經常會宣朝上的大儒進宮教我讀書。”

姜家武將出身,在讀書一事上,沒那麽重視。姜煦在邊境,開蒙認字就比尋常讀書要晚一些時日,再加之身邊無師父敦促,所以,課業一塌糊塗。

“我小時候是個很乖的孩子,母親離都前抱著我哭了整完,一句一字的囑咐我照顧好自己,聽皇上的話,我都做到了。皇上讓我學什麽,我就學什麽,皇上不想看我騎馬射箭,我就徹底不再碰那些東西。”

他在宮裏都快被養成一只斷爪的貓了。

“轉機在兩年後的秋獵。我九歲,兩年間,皇上娶了妻,立了後,宮中後妃給他生下了兩個孩子,但一個死嬰,一個意外夭折,都沒能活下來。秋獵上,皇上心情苦悶,身上總沾著酒氣,有人給皇上獻了一匹烈馬,幾十個漢子都降不住,皇上醉意朦朧,當場賜給我了。”

傅蓉微猜到了:“你馴服了那匹馬。”

姜煦說:“是的。”

當年只有九歲的姜煦,圈在宮裏養了幾年,日日誦讀經書,馬和弓都拋了,所有人都以為這只姜家的小豹子已被磨平了利爪,但他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一出手,便是風華懾人。

“皇上沈默了很久,記得他的神情很覆雜,回宮後,皇上給了我一塊石頭,讓我用一個月的時間磨平。”姜煦道:“不用一個月,我就磨平了石頭的棱角,把它圓圓潤潤的交給皇上。皇上拿起石頭,問了我一句話。”

傅蓉微見他停了,急於知曉答案,追問:“他問了你什麽?”

姜煦思索著,道:“皇上問我,石頭堅硬,磨平它的棱角只需不到一個月。如果要磨平一個人的棱角,需要多久?”

姜煦當時的回答是——

“我告訴皇上,人與石頭不同,石頭是死的、硬的,人是活的、軟的,石頭的棱角會被磨平消失,但人不會。人的棱角永遠存在,要麽長在外面,紮向別人,要麽長在裏面,刺向自己。”

……

傅蓉微也因為這個回答而感到心神震撼。

那是九歲時的姜煦。

那一年立冬前,皇上將他送回了邊關,把不肯屈服的小豹子送回了他的父母身邊。

難怪皇上賜他表字良夜。

皇上是真的在他身上寄托過一線希望。

傅蓉微用手掌貼在他的心口處,道:“那你現在的刺是長向哪裏?刺傷的是別人還是自己?”

其實他們彼此都已經千瘡百孔,渾身的刺最後都是倒著長進自己肉裏的。

姜煦換了口氣,捉住了她的手,道:“刺向蕭磐吧,我總有一日,我要回來收拾他的。”

傅蓉微失笑,倒是意料之外的答案。

她說:“我與你同去同歸。”

他們夜裏並肩躺在同一只枕上,傅蓉微今天睡前,沒攏頭發,就任由那緞子一樣的青絲散在枕上,隨著她的動作,往姜煦那頭湧去。

姜煦手指尖發癢,忍不住動手抓了一把,放在鼻前,嗅到了淺淺的桂花香。

傅蓉微縱容著他的小動作,假裝沒發現。

姜煦挑起一縷自己的頭發,與她打了個結,但傅蓉微的發實在太順,像握不住的水,哪怕是打成死結,也能自己滑走。

紅燭仍亮著。

姜煦玩的不亦樂乎。

傅蓉微忍不住起身,拿了一把銅剪回到榻上,姜煦驚了一下,往後躲了一下。傅蓉微追上榻,剪了一縷他的頭發,然後又同樣絞了自己一截。

傅蓉微手指靈巧,取了兩根紅繩加進去,將兩人的頭發打成了一個同心結。

這一次,因為有了紅繩,所以系得很緊,散不了。傅蓉微把頭發裝進了隨身的荷包中,縫死,塞進自己這邊的枕頭下,吹熄了燈燭,背對著姜煦,淡淡了說了聲:“睡吧。”

姜煦在黑暗裏把眼睛瞪得溜圓。

直到傅蓉微呼吸平穩均勻,他支起了一半身子,越過了傅蓉微的身體,將單薄的她罩在雙臂中,另一只手探到她那邊的枕下,摸到了荷包,幹脆利落的收走了。

傅蓉微次日清晨睜開眼時,姜煦還未醒,她動了動手指,第一件事就是去摸枕下的荷包。

果然不見了。

姜煦在她有動作的時候,就已驚醒,他沒睜眼,察覺到傅蓉微起身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然後冰涼柔軟的手指滑過他的下頜,轉瞬便溜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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