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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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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陽瑛郡主醒來時, 仍舊是黑夜,天上掛著一輪鉤月,身下蕩悠悠, 耳邊好似還流淌著潺潺的水聲。陽瑛郡主爬起來發現自己正在一片孤舟上,水面上煙波氤氳,安靜至極, 陽瑛郡主發覺自己能出聲了,大喊救命。

四下皆靜, 連回聲都沒有。

陽瑛郡主急忙雙膝跪在船頭, 雙手合十向上天叩拜:“我錯了, 我知錯了, 求佛祖饒恕, 求神明寬宥。”

河底忽然咕嚕嚕冒出綿密的水泡, 包圍著陽瑛郡主的船, 船身傳來陣陣搖晃。陽瑛郡主扒緊了船,卻依舊無濟於事, 猛烈的搖晃很快掀翻了小船,陽瑛郡主浮沈在水中拼命掙紮,卻好似有人墜著她的腳,不住的往深處去,陽瑛低頭瞧去,那一瞬間, 似乎真的看到了河底密密麻麻的眼睛。

姜煦雙手負在身後,從河底游上來, 在陽瑛即將溺暈的那一刻, 把人拎出了水面,掐著她的後頸, 令她保持住最後一絲清醒,貼著她的耳畔,道:“看來這漫天神佛感受不到您的誠意啊,郡主娘娘。”

說罷,他兩指用力,把人給徹底掐暈了。

姜煦把人扛回岸上,交到了裴青的手裏,說:“生火,先給她把衣服烤幹,再送回去。”

裴碧已經默默去拾柴火了,裴青把郡主放在河邊,一臉的難受:“少將軍,你們什麽仇什麽怨啊,把人往死裏玩。”

姜煦退下自己身上濕透的衣服,道:“且死不了呢。”

他左肩的傷口沾了水,又透出了殷紅的顏色。

裴家兄弟一驚,同時脫口而出:“您什麽時候受的傷?”

姜煦瞥了他們一眼:“少打聽,好好做事。”

他們安靜了下來。

姜煦不願意將傷口的猙獰露給他們看,任由濕透的藥紗裹在傷上,在火邊烤幹了,讓裴氏兄弟將郡主悄悄送回去。

陽瑛郡主次日一直昏睡到午時才醒,睜眼看見的是自家的百花帳頂,她怔怔的呆了一會兒,感覺似乎是做了個噩夢,等她全身酸軟的爬起來,卻覺得衣裳皺巴難受,低頭撕開領口,卻猛地瞧見脖子上黏著一條墨綠色的水草。

陽瑛郡主盯著那顆水草,一瞬間心涼到了極致,冷風順著脊骨一路竄到了頭頂。

——昨晚竟不是夢!

陽瑛郡主慌張地摸遍了自己的全身,確定沒有難以啟齒的傷和痛,才松了口氣。

那人最後貼在她耳邊低吟的那句話,不知為何令她印象無比深刻。

陽瑛郡主洗漱了一番,一口膳也用不下,蕊珠長公主聽說她身體又欠佳了,特意來探望,望著桌上一口也沒動過的飯菜,問道:“怎的?辟谷了?”

陽瑛郡主反應稍慢,眼睛裏早耗沒了少女的神采,遲鈍地回答:“啊,對,齋戒三天,我要去趟靜檀庵。”

蕊珠長公主嘆了口氣:“隨你吧,只要你能好受點。”

*

傅蓉微在靜檀庵裏等來了與蕭磐的第二次見面。

蕭磐帶來了一幅他私藏的瑞雪京畿圖。

瑞雪京畿圖可以一賞,蕭磐手裏是真有寶貝。

傅蓉微在賞畫的時候,眉眼都比平時更加溫雅了幾分。

她在賞畫。

蕭磐在賞她的臉。

傅蓉微強忍著心裏的不適,假裝感受不到那如毒蛇一般黏膩的目光。

蕭磐摩挲著他的玉扳指,在拇指上轉了三圈,說:“咱們馠都不常下雪,但是聽說北邊的雪好看,比畫裏的都要美。你一個閨閣姑娘,沒去過那麽遠吧。”

傅蓉微心道,奇了,這幾日,怎麽總有人跟她提北邊。她道:“是沒有機會去,太遠了,聽說不眠不休日行千裏也要走上半個多月,像我這樣的人恐怕終其一生也到不了那裏。”

蕭磐笑了:“用不著不眠不休的趕路,咱們又不是打仗,等夏日一過,秋風涼爽了,備一輛舒適的馬車,一路走一路賞秋,等入了冬,剛好能到,秋去冬來,雪落人間。”

難怪這張嘴能把蓉珍迷得要死要活。

傅蓉微卻不為所動:“聽起來真好,王爺真是個風月閑人,那我便祝王爺此去一路順風。”

蕭磐臉上笑容掛保持得有些勉強。

傅蓉微當然察覺到了,她平靜地笑著:“王爺那麽多紅顏知己,長路漫漫,挑上一兩個陪同,路上一定不會無聊。”

蕭磐嘆了口氣:“是誰告訴你我紅顏知己多的?”

傅蓉微“啊”了一聲,略帶驚訝道:“難道不是整個馠都的共識……王爺見諒,是小女子冒犯了。”

蕭磐道:“我並沒有生氣,也沒怪你,你在我面前,不用如此小心翼翼,看來我的名聲在三姑娘那裏差得很啊,是因為你家二姐姐的緣故嗎?”

傅蓉微把那幅瑞雪京畿圖收到畫筒中,還給蕭磐身邊的書童。

小書童瞄了一眼蕭磐的眼色,沒敢伸手接。

傅蓉微的雙手便一直懸在半空中。

蕭磐沈默了一會兒,冷下臉,淡淡道:“平日裏教你的規矩都進狗肚子了,哪有讓主子擎著手等的?”

書童被嚇壞了,躬著身子將畫接進懷中。

蕭磐對傅蓉微說道:“有幾句話,我必須得為自己辯駁一下,當年我與傅二姑娘相識,是在我家隔壁的珠貝閣中。二姑娘帶了一幅畫去找工匠,要照著畫打造一枚玲瓏如意。那枚玲瓏如意畫得真好,畫上落款棲桐君。因此,我才願意與她親近。”

原來,那幅百蝶戲春圖不是蓉珍第一次偷她的畫。

蕭磐仰頭一聲嘆息:“我與棲桐君神交已有兩年之久,可惜啊,陰差陽錯,真正的棲桐君今日方才得知本王的一片冰心。”

傅蓉微假如今年真的只有十五歲,那她很有可能會被蕭磐蒙蔽了春心。

可她不再天真了,蕭磐這種人的話,她一個字兒都不信,更不會為之動容。

傅蓉微道:“既然如此,請王爺允我為你作一幅畫吧,權當遲來的棲桐君向您賠罪了。”

蕭磐欣然答應。

傅蓉微請他靜檀山深處同游。

書童背著顏料、畫筆以及絹紙,跟在他們的身後。

傅蓉微順著山路漫無目的地走,說道:“靜檀山真大啊,足夠我後半生的消遣了。”

蕭磐與她並肩而行,道:“看來三姑娘是鐵了心要在靜檀庵了此一生了?”

傅蓉微笑了笑:“都已經到了庵裏了,我的命已經能一眼看到底了。”

蕭磐無奈:“又開始了……算了,你那麽倔的性子,一時半會也勸不動,到夏末秋初還有很久,你心裏再衡量一下,我會請人定一輛世間絕無僅有的精巧寬敞的馬車,如果你改變主意了,就差人往浮翠流丹送信。”

傅蓉微敷衍地應了一聲,她走到一個地方停了下來,道:“就這裏吧。”

他們身後不遠處就是那座廢棄的院子,裏面困著真正的明純。

書童找了個平坦的地方搭設了桌案。

傅蓉微挽起了長袖,就在山野裏給他做了一幅畫。傅蓉微不擅長畫人,她畫景才是一絕,所以,她刻意淡化了蕭磐的身影,用濃墨相宜的手法,將他與背後的景融成了一體。

而這幅畫中最主要的景,就是蕭磐身後藏於山中的荒院。

傅蓉微瞧了眼天色不早了,一邊收拾顏料筆墨,一邊問了句:“王爺要將畫帶走嗎?”

蕭磐沒有猶豫道:“帶走。”他將存放瑞雪京畿圖的畫筒留給傅蓉微,道:“你送我一幅畫,我也送你一幅畫,有來有往,才叫公平。”

傅蓉微收了畫。

蕭磐忽然說了一句:“姜煦已經被遣回邊關了,你知道了吧?”

傅蓉微手下動作一頓,淡然地問道:“這我倒是真不知,什麽時候的事?”

蕭磐道:“今晨,哦不,準確說是昨晚,姜大將軍下了軍令。”

傅蓉微表情平靜,不見任何波瀾,道:“果然,我就說他不會在馠都留很久。”

蕭磐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了一會兒,若無其事地挪開了。

傅蓉微站在山門前,目送蕭磐打馬離開,她與蕭磐耗費了一整日的時間,蕭磐離開時天色便已近黃昏,她又在山門口站了一段時間,不知不覺,天就完全黑了下去。

夜裏蚊蟲叫了起來,傅蓉微才回神,緩緩往回走。

驚夢園例行每晚來給林霜艷唱曲兒的伶人也到了。

傅蓉微一陣疲憊回到院子裏。

林霜艷正在挑今日送來的新鮮瓜果,她見傅蓉微回來了,挑了三個飽滿甘甜的桃子送她。

傅蓉微還她一個:“屋裏就我與嬤嬤,兩個足夠。”

林霜艷驚詫地看了她一眼,院子裏人多眼雜,林霜艷一把把她拉到身邊,湊在她耳邊,輕聲道:“你倒是在外面逍遙快活了一天,你那位在裏面可是幹等了一天,水都不肯喝上一口啊!”

傅蓉微心頭重重一跳。

林霜艷把第三個桃子加在她懷裏。

傅蓉微抱著桃子急忙回了自己屋。

鐘嬤嬤靠在門口,神色有幾分發愁,見傅蓉微回來了,終於露出幾分喜色,開口正想要說點什麽,又顧忌地憋了回去,只往裏屋努了下嘴。

傅蓉微繞過屏風。

姜煦躺在窗下躺椅裏,兩條腿交疊在一起,閉目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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