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49章

關燈
第49章

傅蓉微問了第一句為什麽。

姜煦縮在櫃子裏沒有回答。

傅蓉微像是要捕捉獵物一樣, 忽然撲開櫃門,壓了進去,又問了第二遍:“你都知道什麽, 告訴我!”

她實在敏感、聰明,總能嗅到最關鍵的訊息。

姜煦在她壓過來的那一瞬間,腰身一折, 向後避開,卻撞在了櫃子上, 退無可退。

傅蓉微不見得有什麽邪念, 她眼睛裏現在全裝著探究。

屏風外, 鐘嬤嬤開始咳嗽。

姜煦食指抵在唇上:“你鬧出太大動靜了。”

傅蓉微垂下眼, 攏了攏外袍, 沈默著與他拉開距離, 靠在櫃門上。

姜煦開口道:“皇上身體不好, 是有緣故的,你知道嗎?”

傅蓉微不知道, 她自認識皇上的那天起,皇上就是個病鬼,見不得風,貪不得涼,還受不得熱。

她搖了搖頭。

姜煦說:“蕭磐是當今太後的親生的幼子。”

傅蓉微道:“這我曉得,皇上與兗王, 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

姜煦卻搖了搖頭:“不,皇上不是太後的親生子。”

傅蓉微驚了。

姜煦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置, 把傅蓉微也招到櫃子裏一起坐。

他說:“有些事情本來不該我知道的, 但是我查到了……”

是上輩子查的。

那些被埋在深宮裏的秘辛,在傅蓉微死後那十六年裏, 被姜煦一點一點全挖了出來。

到了今世,他全部講給傅蓉微聽。

當今太後當年在子嗣上,不是很順利,年過三十,才好不容易懷上第一胎,生下來卻是個女孩。當年太後不得先帝爺的寵愛,又因第一胎不如意,更受冷落。於是太後鉚足了勁,試圖再賭下一胎。也許是她四處求神拜佛得了回應,上蒼垂憐,幾次承寵之後,太後竟真的又孕了一胎。

太後當然期待一胎得子,但期待歸期待,這種事是老天爺做主,人說了不算。太後那時已年近四十,成不成事恐就在這一胎了。她成日處於焦慮中,胎坐不穩,安胎藥一碗接一碗的灌下去,也不見成效,在第八個月的時候,隱隱有了落胎的跡象。

見狀,太後的母族終於坐不住了,國舅爺意識到時機不等人,便開始暗中動作。

宮裏有一樁巧宗。

與太後同時懷孕的,還有另一位寵妃,月妃。

太後八個月第一次見紅的時候,月妃腹中胎兒才七個月。

但月妃胎做得穩,聽太醫說,胎兒也強健,且當時穩婆提過一句民間的俗語——七活八不活。意思是七個月的胎早產多半能保,但第八個月便不妙了。

國舅爺真想出了一個餿主意,他先上書說黃山近日祥瑞頻現,勾起了先帝爺的興趣,在國舅堅持不懈的慫恿下,先帝決定親自去瞧瞧。

於是,先帝被騙出皇城,宮中便徹底落入了太後的掌控中。

太後暗中命太醫對月妃催產。

先帝離宮才不到一旬,月妃便在猛藥的摧殘下,早產了。

男嬰,雖然虛弱,但是活的。

緊接著第三日,太後也產了。

也是個男嬰。

但他生下來的時候面唇烏紫,氣息微弱,哭不出聲,穩婆和太醫都說不成了。

太後一邊傷心,一邊按照早就定下的計劃,有條不紊的行動,將月妃的孩子換了過來。

月妃是一個母親,哪能不認得自己的親生孩子。月妃產後身體未覆,孩子多數時候由奶娘哺育,她每日睡醒就要抱在懷裏看幾眼。可這一日,奶娘慌張抱給她一個奄奄一息的孩子,眼睛都還沒睜開,身上的血汙也都沒擦洗幹凈。

月妃環顧屋裏伺候的宮人,發現她們每一個人都在用異常陰狠的目光盯著她。

月妃心中冰涼,雙手顫抖著接過那孩子,隱忍著難過和恨意,當著在場所有人的面,裝作什麽也沒發現,數落道:“都怎麽伺候的,孩子狼狽成這樣,等我回了皇後,打發掉你們這群不盡心的奴才!”

月妃算是暫時撿回了一條命。

但太後怎麽可能放心,人活著就是後患,她猶豫了兩天,終於下定決心,趁先帝還未回宮,處理掉月妃。

然而,變故發生了。

那個被太後遺棄的,瀕臨夭折的嬰孩,在月妃手裏經過兩天悉心照料,竟然活了。

哭聲從月妃的宮中傳了出來。

太後聞訊顧不得自己虛弱的身體,甩開攙扶的宮人,跌撞著沖進了月妃宮中,看見月妃坐在床上親自餵奶。

月妃搖著熟睡的孩子,對著太後輕輕一笑,道:“姐姐,命數這個東西,誰又說得準呢?”

不僅僅是親生的兒子送了別人。

更是嫡子變庶子。

太後再想換回來也已經晚了,因為先帝聽聞喜訊,宮中誕下雙子,是最好的祥瑞,他快馬加鞭星夜兼程趕回宮,致使太後沒了動手的機會。

姜煦說:“咱們得皇上就是當年月妃產下的孩子,他幼年在太後的膝下並未受到疼愛,太後人前對他噓寒問暖,一副慈母做派,背地卻是非打即罵。”

傅蓉微聽得心驚肉跳,不亞於親身經歷了那場宮鬥。

回想上一世……難怪皇上與太後之間的關系一直怪怪的。

皇上瞞得真好,她竟然一點也不知。

蕭磐是太後的親兒沒錯,毋庸置疑,蕭磐比皇上小十歲,當年太後生蕭磐時,幾乎搭了半條命進去。

所以,他們之間隔著一層生母的關系,並非表面上那般親密無間。

傅蓉微問道:“那個被換到月妃膝下的皇子呢?”

姜煦道:“死了。”

皇上在七歲那年,不慎落水,是月妃寒冬臘月跳下水拼死相救,才將他拖上岸,撿回一條命。皇上濕透的衣衫下,渾身青紫交加,再也瞞不住。

那時皇上並不懂月妃的眼淚。

待到多年後,皇上查明了真相,月妃早被凍死在冷宮,屍骨拋在荒野,連處墳冢都沒有。

是太後用手段害得她。

月妃與太後之所以鬧到水火不容的地步,正是因為月妃瞧見了皇上的傷,她下定決心做了一件事——回宮親手悶死了太後的兒子。

報覆得非常決絕,當然,也替皇上掃平了前路。

自此,太後的指望便只有皇上了,她認也得認,不認也得認。直到又過了幾年,太後生下了蕭磐,可惜這個兒子來得太晚了,太子之位早已許給了嫡長子。

皇上的痛處,在於他幼年的記憶,在於那姍姍來遲的真相,在於他那尚來不及盡孝便已慘死的生母,在於他根植於內心深處對太後的恨。

皇上的身體就是在那年落水後,留了病根。

姜煦道:“所以你明白了嗎,蕭磐如果不采取手段,他永遠也不會得到那個位置。因為皇上不會給。”

他們兄弟其實早有隔閡,只是一直裝作無事而已。

傅蓉微猛地得知了這些秘密,心裏亂的很,需要時間慢慢消化琢磨。她渾渾噩噩的回到裏屋躺下,沒註意到姜煦一直跟在她身上的深切目光。

那眼神裏包含了許多情緒,最顯而易見的是憐憫。

姜煦憐憫她。

因她上一世只是皇上手裏的棋子,她在豺狼環伺的深宮裏,沒有被照顧過情緒,更沒有被人珍重對待過。

傅蓉微一晚上翻來覆去,躺了又起,起了又躺,快天明時,可能想通了點什麽,把正要翻窗出門的姜煦喊住了,問:“江壩圍場那次兵變查得怎樣了?有沒有結果?”

姜煦點了一下頭,說:“有,已經有定論了,倒不是誰造反,是北狄人買通了中原的匪,又與官兵勾結,在圍場對皇上發難。”

傅蓉微:“是嗎?”

姜煦攤手:“不管是不是,反正已經蓋棺定論了,姑且算是吧。”

他扒著窗就要走。

傅蓉微下床急著追了幾步:“你又要到哪裏去?”

姜煦道:“我想辦法去把陽瑛郡主引來,如果計劃成功再給你信。”

話音剛落,他飄逸的身影便已經走遠了,天色將明未明,透著一種昏暗的藍,天跡的霞光沈浮著,還沒有完全驅散陰霾。

傅蓉微思量過度,又沒休息好,頭腦發昏,天亮後,才沈沈睡了過去。

她這會子也不認床了,累極了,哪怕伏在案上都能睡。

期間聽到外面時有嘈雜,睡夢中也能辨認出是林霜艷的動靜,便沒舍得醒。

直到午後,睡足了,才神清氣爽地睜眼,朦朧見發覺帳外站著一個人,那面相和目光,應該是正對著她的。

傅蓉微懶洋洋地拿起枕邊一只玉如意,將鵝黃的帳子撥開一條縫,透過那條縫,她看進了姜煦的眼睛深處。

姜煦雖然望著她,但卻不是真的在看她。

他不知在想什麽,眼睛裏是一片空茫,瞳仁的光都是散的。

傅蓉微張了張嘴,不忍驚擾他,也無聲地望著他,一直等到他自己慢悠悠回神,兩個人的目光才有了實質意義上的交錯。

姜煦眨了眨眼。

傅蓉微懷疑自己看錯了,不確定道:“你是哭了嗎?”

姜煦莫名其妙,擡手摸了摸眼下位置,竟然真摸到了一片濕意。

傅蓉微坐了起來。

姜煦道:“剛剛在想事情,忘記眨眼了。”

傅蓉微道:“那就閉上眼休息一會兒吧。”

她檢查了房間裏所有的門窗,都鎖緊了,然後拉他坐在窗下的搖椅裏,讓他整個人都窩了進去,再往身上搭了一張薄毯。

午後的陽光打在窗戶的綠紗上,晃出了一片盈盈暖意。

入夏之前,正是好時節,不冷不熱,舒適自在。

昨夜沒休息好的不僅只有傅蓉微一個,姜煦同樣陪了她一整晚沒睡,而且他更累一些,今早還往馠都來回跑了一趟。

傅蓉微把他按在椅子裏,不一會兒,他就睡熟了。

鐘嬤嬤靠在屏風上,幽怨地盯著他們。

傅蓉微回頭一看她的眼神,笑了:“嬤嬤……”

鐘嬤嬤沖她招了招手,怕吵醒了姜煦,輕聲道:“姑娘,你來。”

傅蓉微跟著她到了屋子的另一頭。

鐘嬤嬤用帕子捂著嘴,湊到傅蓉微耳邊,悄聲道:“姑娘,我怎麽覺得姜少將軍這架勢,是拼了命的在討好你呢!”

傅蓉微不以為然,沒有一絲羞赧和懷疑,當成玩笑話聽了:“他討好我做什麽,我又不是他的心上人。”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