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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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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她這一封求墨寶的信送去, 蕭磐必然會得知。

這是她放的餌,不確定魚能不能上鉤,姑且先試探一下吧。

今天夜裏唱小曲兒的人沒來, 是靜檀庵把人給攔了不許進。林霜艷把自己鎖在房間裏一整天沒動靜,傍晚的時候,如無其事地出門, 在院外把靜檀庵的僧尼們罵了一頓。

傅蓉微幫著鐘嬤嬤將院子裏晾幹的衣服收回屋裏。

今天院子裏安靜得有些難熬。

許書意是唯一沒有心事的人,想找人陪她玩, 但林霜艷和傅蓉微都心不在焉, 於是大家興致闌珊, 聚了一會兒, 天暗下去, 就各自回屋歇下了。

傅蓉微和衣躺在床上, 睡不著, 想姜煦。

既盼著他能平安傳個信給她,又希望他好好躲著千萬別露了行跡。

她從來沒為了哪個男人這樣牽腸掛肚、輾轉反側。

姜良夜, 你可千萬好好的,別出事。

夜過半,雕窗傳來了一聲響動,傅蓉微什麽也來不及想,立刻坐起了身子,她說不清自己在期待什麽, 反正身體已經不受控制的來到了窗戶旁。

輕輕推開一條縫,姜煦的背影就在眼前。

傅蓉微徹底推開窗:“進來。”

姜煦側了下身子, 反倒在猶豫。

傅蓉微拉扯他的衣袖, 催促道:“快。”

姜煦回望一眼,見她衣裳整齊, 半推半就的從窗戶翻進來了。

傅蓉微直接將他帶進了內室,問道:“你傷在哪了?怎麽不養幾天?”

姜煦撫了一下左肩,道:“輕傷。”

傅蓉微註意到他黑色的領口處,露出了一截紮眼的雪白,她眼睛一直盯著那裏,正要細看,姜煦把衣襟攏高了,遮了個嚴嚴實實。

傅蓉微沒得看了,只好收回目光,見姜煦行動無礙,姑且放下了心。

姜煦問道:“信呢?”

傅蓉微端出一個匣子。

姜煦道:“所有的信都在這裏了?”

傅蓉微道:“有一封信我拿去拉攏人了。”

姜煦問:“誰?”

傅蓉微指一下隔壁:“潁川王妃。”

姜煦道:“所以那封信的內容有關潁川王的死因。”

傅蓉微點頭。

姜煦昨天夜裏豁命拿到的這些信,沒來得及看就轉交給了傅蓉微,所以,他還不知道信中的內容。

傅蓉微讓他坐在妝案前,點了一盞燈,道:“那你看一看吧。”並且格外提了一句:“別動氣。”

姜煦對她最後那句提醒感到詫異,在拆開第一封信的時候,他明白了她的意思。

“寫信人是靜檀庵裏的僧尼,收信人是南越國的某個官員。他們一直在密切關註我們大梁朝廷的動向。”

姜煦將所有的信按照時間排好,說道:“三年,幾乎每個月一封信。”

傅蓉微認真聽他分析。

姜煦把信分成了兩摞,繼續道:“第一年,只是些無關痛癢的小事——誰家姑娘嫁了,誰家爹死了,誰家的兒子高中了……諸如此類。可是,從第二年開始,他們的消息內容變得更深了——官員的升遷,邊防的調整,以及皇上身邊親信的任用……事無巨細,都報給了南越。”

傅蓉微不同於深閨嬌養的女兒,她的政治嗅覺非同尋常,道:“意思是從第二年開始,他們的人成功打入了朝廷內部。”

姜煦道:“又或者說,他們在第二年找到了更有價值的合作人選。”

傅蓉微陷入了沈思中。

燈下,她的側臉繾綣柔和,眼睫垂著,在眼下掃出一小片陰影,她臉上幾乎沒上什麽妝容,姜煦望著她,像是夜裏觀花,朦朧恬靜,挪不開眼。

非禮勿視。

他明知失禮,卻還是克制不住。

傅蓉微道:“你之前說過,陽瑛郡主一直與靜檀庵有來往,那麽我們姑且推測,第一年那些無關痛癢的消息,是他們通過陽瑛郡主得到的。那麽,到了第二年,他們找到了更有價值的盟友,少將軍,猜一下,這個人會是誰?”

姜煦反問:“你猜呢?”

傅蓉微道:“我猜,蕭磐。”

姜煦:“何以見得?”

首先,傅蓉微有上一世封子行的提點。但這件事是沒法說出口的。

其次,傅蓉微說道:“潁川王發現了端倪,順藤摸瓜查到了靜檀庵,於是遭到了滅口,而主理此案的人是蕭磐。潁川王的死因分明有蹊蹺,但案子卻潦草的結了。他為何不一查到底?因為他是個庸才嗎?”

姜煦目露嘲諷:“蕭磐怎麽可能是庸才?”

傅蓉微:“那就說明是他不想查。”

她忽然發現,只要一提起蕭磐,姜煦的表情總會變得格外生動,她忍不住歪頭打量,姜煦的目光卻陡然淩厲了起來。

傅蓉微坐直:“怎麽了?”

姜煦偏了下身體,靠近她,說:“你家嬤嬤醒了。”

房間就這麽一點大,男人說話的聲音可謂十分明顯。

鐘嬤嬤醒了,卻不曾出聲詢問。

傅蓉微心覺苦澀,道:“沒關系的,我們繼續。”

姜煦道:“你猜得很在理,但是證據呢。”

傅蓉微:“沒有證據。”

姜煦道:“蕭磐與靜檀庵八竿子打不著,往他祖宗輩查進去,也是清清白白。他與靜檀庵從來都沒有明面上的接觸。”

所以,這個人是真可怕。

所以,傅蓉微才改了主意,淺淺有了個計劃,嘗試與蕭磐接觸。

但這個計劃她按在心裏沒提,不想讓姜煦知道。

傅蓉微問起他身上的傷:“昨夜到底發生了什麽?誰能傷得了你?信又是從哪來的?”

姜煦道:“那個院子我一直幫你盯著,每天午時會有人送水和食物進去,我接連幾天將那些水和食物都掉包了。你還記得我同你提起過的吧,那藥經年累月的服用會成癮。”

傅蓉微點頭說記得。

姜煦道:“第三日的時候,她發癮了,她身邊的救命稻草只有我一個人。只要我給她藥幫她緩解痛苦,她什麽都肯為我做。”

傅蓉微:“你讓她做了什麽?”

姜煦搖頭:“她那副樣子,除了在地上爬,什麽也做不了,於是我問了一些事情。”

院子裏鎖著的那個明純,才是靜檀庵真正的僧尼,三年前,靜檀庵夜裏忽然遭了難,一行刺破開山門殺光了全寺的僧尼,只留下一個尚且年幼的明純。

南越與大梁無論是民風還是習俗都相差甚遠,留下一個明純幫她們熟悉靜檀庵的事務,她們才能順利紮根於此。

姜煦說:“他們所得到的每一封機密,都要謄抄成南越國的文字,再寄走。我拿到的這些信,是最開始的原件,明純知道它們存放的位置,告訴了我。”

他是為了取信受的傷。

傅蓉微:“靜檀庵有高人?”

姜煦搖頭:“她們身手一般。”

傅蓉微問:“那你怎麽傷的?”

姜煦道:“信藏在正殿的佛像下的一方暗室中,有機關,那機關設計得刁鉆,若要全身而退不難,但信會毀掉。”

他是為了保住信,才讓自己傷了。

傅蓉微止不住地往他領口瞥。

姜煦道:“別看了,是火箭。”

難怪他寧可自己受傷,信是經不住火燒的。

姜煦把信收進匣子裏。

傅蓉微道:“信放在我手裏不安全,你帶走吧。”

“我暫時不打算走了。”姜煦說道:“已經打草驚蛇,我留下盯著她們。”

而且他一走,恐怕傅蓉微就危險了。

傅蓉微問:“你在哪裏落腳?”

姜煦道:“偌大的山,隨處都可以。”

他的打算是風餐露宿,天地為廬。

傅蓉微沈默了一會兒,道:“不行,你就藏在我房間。”

姜煦嚇得差點跳起來:“你可真能出餿主意,孤男寡女……”

“哪門子的孤男寡女。”傅蓉微打斷道:“我家嬤嬤在呢。”

傅蓉微不是沒考慮過男女大防。

但怎麽說姜煦也是個傷患,她不能坐視他獨自在外舔舐傷口。

“你不能走!”

傅蓉微把他推進了榻裏,又將床幔緊緊合上,仿佛這樣就能關住他似的。

隔著一層薄紗,傅蓉微道:“你連日奔波一定累極了,今夜先好好休息,其他事明日再議,”

話音剛落,傅蓉微便聽見頭頂房梁上簌簌輕響,擡頭一看,姜煦站在梁上俯視她,面無表情道:“三姑娘莫惱,在下告辭了。”

……

傅蓉微又好笑又好氣,開口道:“姜少將軍,我們已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你為我多次涉險,我很感激,心裏也過意不去,想答謝你,卻也沒什麽能拿得出手的東西,總覺得虧欠。你今日若執意要走,我便不與你同謀了,日後各走各的路吧,您少些付出,我也少些愧疚。”

姜煦去而覆返,蹲坐在傅蓉微頭頂上。

傅蓉微道:“下來休息。”

姜煦再沒多說一句話,跳下房梁,卻不肯霸占傅蓉微的床,指了指旁邊寬敞的衣櫃,道:“把我藏在那裏面吧。”

兩座黃花梨木的立櫃又大又寬敞,睡一個人絕對不成問題,傅蓉微騰出其中一個櫃子,鋪上幾層軟綿綿的被褥,就成了姜煦暫時落腳的窩。

姜煦並不怕黑,也不嫌逼仄,櫃門一關,仿佛屋裏就不存在他這個人。

傅蓉微怕悶著他,用一枚牛角梳將櫃子撬開一條縫。

姜煦把自己關在櫃子裏,忽然有一個想法——假如上一世傅蓉微性子不那麽烈,跳下城墻跟他離開,一起北上到華京,也許大梁的中興不用走那麽漫長的路,她真的能撐起一個王朝的脊梁。

他們有著相同的機緣,但際遇卻完全不同。

傅蓉微沒有經歷後來那十六年的滄桑。

而姜煦在那十六年裏,失去了父母,手刃同胞,立於孤崖。他把本該走向太平的盛世攪得一團亂,他自認罪孽深重,夢裏夢外無數次回望傅蓉微當年城上自刎的一幕。

傅蓉微像一幅珍貴的名畫,在他心裏藏了十六年,哪怕褪了色,也舍不得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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