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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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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傅蓉微聽他這麽問, 認真回想:“我剛剛叫他什麽了?”

可能是受傷了,腦子轉的慢,聰明如她, 好似過了幾個時辰才回過味來。

姜良夜。

她喊錯了。

姜煦如今年不到二十,還沒有表字呢。

良夜這二字是未來聖上所賜。

只有她知道。

傅蓉微沒覺得問題有多嚴重,疲憊的“啊”了一聲, 說:“許是喊錯了,少將軍聽著像什麽?”

說著, 她就要去擺弄自己的胳膊, 傷口以下似乎已經沒有知覺了, 她現在更擔心自己的這條胳膊是否會廢掉。

姜煦死死的盯著她, 直到一雙眼睛泛起了血絲。

傅蓉微擡頭看了他一眼:“你怎麽了?”

姜煦向後撤開了身子, 沒答話。

傅蓉微說:“那個……你們軍中人是不是會接骨, 就是哢嘣一下, 骨頭就接好了。”

姜煦側身對著她,說:“那是治脫臼的, 你這是斷了,接不好,得軍醫來治。”

傅蓉微意識到是自己孤陋寡聞了,不太好意思的哦了一聲,說:“我不懂你們打仗的事。”

姜煦回了一句:“您不用懂那些。”

傅蓉微聽著這話跟往常不一樣,仿佛格外尊敬了些, 倒也沒多想。

姜煦從懷中摸出一個信號,發到半空中, 說:“他們會來救人的。”

很快有繩子從上面垂下來。

姜煦把繩子系在她的腰上, 生怕這樣還不保險,硬是把人護在臂彎裏, 穩穩當當的送了上去。

傅蓉微對每一個拉她的人都誠心道謝。

常年駐北的五大三粗的爺們兒很少接觸這樣嬌軟的千金,接連不好意思的退開了。

姜煦吩咐親兵:“交代下去,不許亂說話。”

然後,他對傅蓉微道:“你這個樣子,回去少不了閑言碎語,先跟我回去換身衣裳吧。”

傅蓉微很感激。

叛軍悉數被繳,軍報先一步傳回行宮,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行宮裏也恢覆了正常。

傅蓉微身上裹著姜煦的衣服,被人一路送進了姜家的院子裏。

姜煦沒有親自送她,一是因為他身上有很多眼睛盯著,二是他回行宮的第一件事必須親自面見皇上。

姜夫人見自家兵帶回來一個衣衫不整的姑娘,嚇了一跳,忙問怎麽回事。

親兵如實答了。

姜夫人一聽,這姑娘為了拉自家兒子,竟也一塊跌下了山崖,立馬招呼人燒熱水,請軍醫。

親兵伏在姜夫人的耳畔,說了句:“傅家的。”

姜夫人意識到,這就是那位百聞不如一見的傅三姑娘了。

她兒子深夜還去爬過人家的院子。

姜夫人的眼神當即就不對了。

傅蓉微忍著痛清洗幹凈身上的臟,在姜夫人的房中換了一身新衣裳,姜家的軍醫替她治傷,用上好的續骨藥,將她的斷臂固定起來。

聽說傅蓉微準備告辭。

姜夫人急忙披上衣裳,說:“三姑娘且慢,我親自送你回去,與你家主母說清原委。”

傅蓉微一顆冰涼的心,就因為姜夫人的一句話,蒙上了一層暖意。

對於姜夫人來說,這只是舉手之勞,擡擡腿、張張嘴而已。

可對於傅蓉微,有姜夫人的回護,她在家裏面對主母的質問與閑言碎語,也有了十分的底氣。

傅蓉微深深的福了一禮。

果然,府裏人見了她眼裏都意味深長。

蓉珠端著身子坐在椅子上,道:“我記得三妹妹出門時穿的不是這一身,怎的在外面換了衣裳?”

張氏一張臉黑的像鍋底。

姜夫人含笑進門,道:“哎呀,多大點事兒,這不我來了,聽我說說。”

張氏見了姜夫人才擺出幾分笑。

姜夫人倒豆子似的說了一通前因後果:“軍變時不巧,你家三姑娘正困在山裏了,我們家的親兵把人帶了回來,我見孩子被雨淋了一身,還摔了一跤,傷了胳膊,像個小雞兒似的,怪可憐見的,便留在府裏梳洗了一番,這不,行宮一解禁,就把人給你送回來了,怕你在家裏擔心。”

傅蓉微一身清白,都靠著姜夫人嘴裏那幾句話保住了。

姜夫走之前,特意留下了許多續骨藥。

張氏終於沒再說什麽。

府中其他人也都閉了嘴。

姜煦面見皇上。

皇上問起了這件事:“聽人說你的軍裏帶回來一個姑娘。”

私下裏,皇上身側只有一個蕭磐陪著。

蕭磐正抱著胳膊看笑話。

就是他說的。

姜煦不會對皇上有隱瞞,實話實說:“是從山裏帶回來的傅三姑娘。”

皇上聽到傅三姑娘幾個字就皺眉,他最近快要被念叨煩了:“這個傅三……我還當她是個聰明的,現在看來也就那麽回事,人還沒進宮呢,就先把皇後和淑妃得罪了,攪的宮裏一團亂。你們之間又是怎麽回事?”

姜煦道:“軍變時,傅山姑娘被困山上,是我把她撿了回來。”

皇上眉頭一直沒松:“她……”

姜煦明白皇上想問什麽,答道:“她未失清白。”

皇上:“那傳出去名聲也不好了。”

蕭磐大聲嘆了口氣,假裝很惋惜的樣子:“命太薄,給了潑天的富貴也接不住,到底是個庶女,皇兄在她身上的心思算是白費了。”

皇上思忖了片刻,下了決定:“你找個機會跟平陽侯放個口風,讓他別誤了三姑娘的婚事,早早打算吧。”

傅蓉微進宮一事,經過皇上的金口玉言,終於算是黃了。

蕭磐點頭:“嗯——這個傅三,出身差了點,當人正妻勉勉強強,做妾肯定有人搶著要。”

皇上訓斥:“你閉著嘴吧。”

姜煦上交兵符之後,沒有立刻離開,聽了蕭磐兩句話,他上前兩步緩緩跪下了。

皇上一驚:“有話好好說,幹什麽呢這是?”

姜煦道:“臣有情要陳。”

皇上:“你站起來說。”

姜煦偏要跪著,道:“傅三姑娘,有恩於臣,臣跌落懸崖之際,是傅三姑娘不顧性命,拉了臣一把。臣想,既然傅三姑娘的姻緣不在宮裏了,臣鬥膽,請皇上講她賜婚於臣吧。”

皇上聽了這番話,第一感覺竟然不是冒犯,他皺眉有些想不通,繼而又勸道:“姜煦,你今年才十六,馠都有許多更好的姑娘,你若是念著她拉你一把的恩情,朕可以賞賜她些別的東西。姜煦,娶妻不是鬧著玩的。”

姜煦自嘲一笑:“皇上,臣生在關外,長在關外,馠都的姑娘都是嬌養的花,是有更好的,可臣配不上她們,想了又想,可能也只有傅三姑娘那樣的人不嫌棄關外苦寒,她若是肯,臣回關外就一並把她帶走了。”

皇上可不笨,思量了一會兒,猜到了大概,他點了點頭,把軍報往桌上一甩,道:“朕聽明白了,她在你心裏還挺特別的,與馠都其他千金不一樣,是吧。”

蕭磐迫不及待跳出來上眼藥:“好你個姜煦,原來是你自己看上了傅三,卻把她舉薦給了皇兄,你打的什麽主意?”

皇上攔下了跳腳的蕭磐:“你輕點叫喚,阿煦能有什麽壞意思,他無非是想把自己覺得最好的舉薦給朕罷了。”

蕭磐:“……皇上您這心真是偏到嗓子眼了。”

皇上對姜煦道:“你起來吧,朕考慮一番,再給你答覆。”

姜煦退出了皇上的行宮。

姜長纓正在外面等他。

父子倆碰面,姜長纓用寬厚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肩,滿眼心疼:“你小子是真飄了,在崖邊也不曉得多個心眼,你要是有什麽三長兩短,你娘得哭暈在家。”

姜煦沈默了半天,忽然冒出一句:“我娘她……真的不能再生了嗎”

姜長纓反應了一會兒,剎那間所有心疼都似餵了狗,解下腰間的馬鞭就抽:“你個不孝子,滾回來,別跑——”

姜煦見狀不妙,早就沒影了。

經過叛軍一鬧。

皇上的春狩再也沒法繼續了,第二日,皇上便傳令啟程回京。

至於叛軍到底是怎麽回事,風言風語挺多的,可是沒個準話。

平陽侯那裏倒是得了個準話,是關於傅蓉微的,皇上金口玉言,不許她進宮了。

張氏就好像那秋後的螞蚱,忽然間又活泛了,一邊捂著眼睛擦淚,一遍掩著嘴唇偷笑。

盛夏午後,傅蓉微盯著烈日跪在院子裏。

平陽侯從她身邊經過,面無表情的撂下一句:“收拾東西,滾回你的雲蘭苑去,這院子你本不配。”

鐘嬤嬤在院子裏陪她一起跪,起身時,踉蹌了一下,多虧傅蓉微扶了一把,才沒栽倒。

傅蓉微瞧見廊下站著的彩珠和彩月,淡淡的吩咐了一句:“收拾東西吧。”

彩珠和彩月都站著沒動。

傅蓉微靜靜的望著她們。

彩珠開口:“三姑娘,方才周管事命我們到大姑娘院子伺候,今日我們就與三姑娘作別了。”

傅蓉微淡淡的:“既然是周管事的意思,那走吧。”

彩珠和彩月一人提著一個小包袱,頭也不回地走了。

傅蓉微並沒有多少東西,舊衣裳收拾了一箱,從角門喊了個小廝,幫忙拉走。

府中也不盡是些捧高踩低的人,她叫來的這小廝就很樂意幫忙。

箱子挪到了雲蘭苑前卸下。

傅蓉微還想讓小廝幫著擡進去,不成想那小廝竟一聲不吭,一溜煙的就跑了,叫也叫不住。

鐘嬤嬤愁壞了,拍著大腿:“小崽子,屬兔子的,溜那麽快是怕人吃啊!”

傅蓉微的臉色一凝:“嬤嬤……不好,快開箱子。”

鐘嬤嬤不明所以,還楞在原地。

傅蓉微自己動手,將箱子掀了,發現裏面最顯眼處,赫然擺著一只掐絲的金蓮花冠。

鐘嬤嬤:“姑娘,這是?”

雜亂的腳步聲響起。

傅蓉微閉上眼,心道晚了。

雲蘭苑的甬路上走來了一群人。

張氏:“說你是小娘養的賤蹄子,你還不服,壞了侯爺的大事,不知悔改倒罷,竟然還偷東西,來人,給我搜!”

也不用搜。

陳嬤嬤帶著仆婦們沖上來,一眼就看見箱子裏的蓮花冠,她們大喊:“夫人,東西在呢,賊人拿住了!”

張氏得意地笑:“賊人是誰?這個老的?還是小的?”

鐘嬤嬤下跪解釋:“夫人明鑒,這本不是我家姑娘的東西,我家姑娘並不知這花冠從何而來……”

張氏厲聲呵道:“張嘴。”

仆婦拎著鐘嬤嬤左右兩個耳光。

張氏道:“既然你家姑娘不知道,那就一定是你這個老虔婆了。”

說這話時,張氏的眼睛一直盯著傅蓉微。

傅蓉微知道,她要是不認,鐘嬤嬤的命今天就要交代在這。

真相是什麽不重要。

重要的是府中無人替她主持公道了。

傅蓉微道:“是我。”

張氏沒聽清,側著耳朵:“你說什麽?來,大點聲!”

傅蓉微:“是我偷的東西,夫人,聽清了嗎?”

張氏抿著嘴哼哼唧唧笑了:“都聽見啦,三姑娘自己承認的,押進祠堂,請家法!”

傅蓉微傷口還沒好,被扭送著帶走了。

鐘嬤嬤聲聲慘烈的哭叫著冤枉,無一人理會她。

傅家的家法是一根足有小臂粗的紫荊杖。

一杖下去,威力非淺,平陽侯這一代,因為家裏沒男孩,女孩又嬌弱,這根杖子從未被請出來用過。

傅蓉微這也是第一次見。

上面不知沾了多少傅家子弟的血,透著烏油油的光。

張氏撫摸著紫荊杖,點了兩個膀大腰圓的仆婦上前,一字一句地吩咐道:“讓她淺嘗一下滋味,別打死。”

伏在桌案上時。

傅蓉微還在想,這一杖打下來,和斷了骨頭比,到底哪個更疼。

很快答案來了。

傅蓉微沒能忍住痛呼。

骨頭斷也就受難那一下,哪裏能和這傷疊著傷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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