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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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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46

“他是怎麽與你說的?”

“青松父輩曾在無意間撿到劍玉, 便覺不詳,於是丟擲在荒水龍冢。此處為荒水禁地,下面埋著不少龍骨邪祟, 凡是靠近的船只都會無故沈沒, 早期甚有邪祟越海食人,於是族長下令, 所有人不得踏入龍冢半步, 更發出禁令,外鄉人靠近格殺勿論。”

寂珩玉猜測, 除去危險這一因素, 龍冢裏也許還藏著不少關於荒水氏族不可言說的秘密, 所以提及時, 青家祖孫才如此為難。

也不奇怪。

深海向來是“毀屍滅跡”的最好地方, 便是在歸墟海, 也有著許多澄難以告人的東西。

寂珩玉撥弄茶盞, 垂睫說道:“晚上我會悄悄去一趟龍冢, 你們留在此處,切莫聲張。”

桑離不甚認同:“如果龍冢真的勒令外人踏足, 必定會設立結界, 你一個人貿然前往,風險未免大了些。”

寂珩玉微微挑眉, 連司荼都看了過來。

見他們有心想聽,桑離立馬正色道:“荒水對司荼的態度你也看到了, 我有一計,既可讓他們一改往日偏見;也能讓我們光明正大找回劍玉。”

兩人靜等桑離說下去。

“荒水八千年間都依靠著翛才能順水無憂至今。可若……邪祟再起呢?當他們認清聖女不再庇佑荒水時, 這裏的子民又該如何?”

司荼瞬間明白了她話裏的意思,驀然瞪大眼珠子:“你是想……讓他們認為埋在龍冢的邪祟覆生?”

桑離點頭。

從寂珩玉帶回來的消息來看, 曾被翛夫人殺死過的海魔定也埋在龍冢,荒水忌憚那些魔物,擔心它們再次帶來災禍,所以才有了不得靠近的禁令,昔日有個翛夫人可以殺敵在前,護佑荒水風調雨順。

然而他們似乎不明白什麽叫居安思危。

倘若魔物再生,失去了聖女翛的荒水也不過是待宰之羔羊,那時候,他們必定會後悔所為,祈求著聖女降世,救世人於苦難。

“你與你母親有幾分相似,到時候你大可假扮聖女聖魂驅逐邪祟,再透露其一二,告知龍冢之下的惡玉可令魔物覆生,需以驅逐。這時候寂珩玉就可以站出來,以救人為由光明正大地前往龍冢帶走劍玉。荒水本就忌憚龍冢,定然不會阻攔。”

“如此,我們一則拿回劍玉;二則也完成了司荼一直以來的心願。”

劍玉本身就是帝啟身上掉落下來的東西,聯想荒水對帝啟的厭惡和避諱,必然不會懷疑。加之荒水信奉聖女萬年,只需要小小的催化,就能重新讓他們燃起火種。

不管那些香火是發自肺腑的;或只是為了自身利益,翛夫人都不必再忍受那些無端罵名。

司荼低著頭一直攪弄著自己蔥白的指尖。

其實在看到荒水對母親的所作所為,她只想帶母親離開。可是母親降生在這片土地,用血肉澆灌著這片土地,就算子民抽她筋;扒她骨,以母親悲憫,定也不會怪罪。

司荼只是希望……她能夠體面一點。

“那……邪祟怎麽來?”

邪祟怎麽來?

好說啊。

桑離笑呵呵地指向旁邊的寂珩玉,“這不,現成的。”

正欲飲茶的寂珩玉指尖一抖,淡綠色的茶水濺出一點,微微浸濕指尖。

他擡起頭,神色似有無奈。

桑離雙手托腮,巧笑嫣然,“子珩定會幫我們的。”

寂珩玉緘默。

桑離說服他:“你看你原形,恐怖得很嘞,他們肯定會被你嚇到的。”

寂珩玉:“……”

不是好話。

蛇蛇聽不了一點。

桑離趁熱打鐵:“然後你再施加一些小小的法術,保證瞞天過海。”

寂珩玉:“……”

他嘆息,放下茶盞,輕問:“非要如此?”

桑離點頭:“非要如此。”頓了下,“你說過都會聽我的。”

“。”好吧,他確實是說過。

而且——

翛的確是一位非常值得尊敬的武神,磊落光明,心懷慈愛,抵得過神域萬千。

他緩緩點了點頭,算是應允了。

桑離眉間劃過喜色:“你答應啦?”

“嗯。”寂珩玉垂睫飲茶,嗓音淡淡,“一個是我妻子,一個是我師妹,自然要答應。”

司荼還沒從感動中回過味來,寂珩玉一句話就讓她炸毛了,“誰是你師妹!寂珩玉你別攀親帶故的!”

寂珩玉不語。

什麽都沒說,又像是什麽都說了。

想到心境裏自己的身份和所做的那些蠢事,司荼活像是吞了顆羊糞蛋,又噎得慌又惡心,可是無奈也反駁不了。

她氣得慌,指著寂珩玉對桑離告狀:“阿離你看他~”

桑離忍笑,安撫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好了,你別和他計較。”司荼正好受點,又聽桑離叫了一句,“師妹。”

啊啊啊啊啊,氣死她得了。

司荼被小夫妻氣得不輕,小半個時辰都沒有和他們說上一句話。

夜色很快降臨。

荒水的時辰周轉不同於外界,這裏有六個時辰為白天;十二個時辰為夜晚,白晝的時間相當於外界兩天,足夠他們實施這場計謀。

桑離想的點子很簡單粗暴。

先讓寂珩玉留下一個分/身,再由他在不傷害無辜者的情況蔓延出恐懼,司荼身為聖女之女,荒水走投無路時,定會求救於她,這時司荼順勢說看到了母親的聖魂徘徊。

商量好所有細節,寂珩玉放出了他另一個傀——寂尋。

這是在鳳凰塢事件後,桑離第一次再見寂尋。

一身黑衣的青年與寂珩玉有著相似的眉眼,可是神色冷淡猶如木偶,他的目光從始至終都沒有落在桑離身上,低首乖順地聽著寂珩玉安排,旋即低低稱是。

她不禁想起朝凰樹裏,他偶然投過來的溫柔眼神,冷不丁地,思緒恍惚一瞬。

似有所覺察,寂尋眼神落來。

兩人幾尺間的距離,又像是所隔山海萬裏,遙遙一瞥,他淡然錯離,再也沒有朝她看來。

還在旁邊說話的寂珩玉心口猛然一陣刺痛,他頓住話語,雙眸在兩人臉上游離,靜默許久,道:“你代替我留在桑離身邊,保護她的安危。”

“是。”

“不允許出任何紕漏,也切忌露出馬腳。”

“是。”

寂珩玉對他長久凝視,瞳孔之下深意翻騰,寂尋始終木然沈默,片刻,寂珩玉轉身來到桑離面前,拉起她手,言語較為溫和,“那我去了。”

“好。”桑離捏了捏他的指骨,笑著說,“祝順利。”

寂珩玉回以一笑,翻窗離去。

他的身影很快融於漆暗的夜色,等完全消失後,司荼才回頭對著寂尋上下打量。

此時寂尋已經換上了和寂珩玉一樣的衣服,就連那溫雅又不失疏離的氣質都拿捏得正正好。控傀基本上是每個仙家的必修法術,但如此相似又挑不出毛病的著實少見了點。

司荼好奇地想要摸摸寂尋的臉,卻被他不動神色躲開,這讓司荼更加驚奇:“他看起來好靈活,真是傀啊?”

桑離並不知道寂無和寂尋的存在是為何,她刻意隱瞞了那段過往,點了點頭:“嗯。”

司荼努努嘴,語氣像是不屑又隱隱含著幾分羨慕,“難怪神域那群老不死的總說寂珩玉是個稀世奇才,如今看來,確實如此。”

傀儡連接著自己。

自身修為越高,術法越強,傀儡也會越強。

如今的寂珩玉損過神髓,若他還是鼎盛時期……

想到這裏,司荼忽然就不奇怪,無上道尊為何對他如此忌憚了。

屋內海珠長明,代替燭火照亮屋舍,桑離和司荼兩人靠坐在一起慢慢等著外面的情況,寂尋則像是侍衛般守在身側,脊背挺拔,站如松竹。

桑離掃他一眼,猶豫須臾,叫了他一聲:“寂尋。”

寂尋回眸,眼中漠漠。

其實仔細看其實也能看出區別的。

寂尋比寂珩玉和寂無都要沈默,他就像是一道跟隨在寂珩玉腳下的影子,悄然無聲卻又至關重要。

他那雙黑沈沈的眼瞳倒映著搖曳的明光還有光源之下她清麗的身影,寂尋說——

“我在。”

冷淡又簡略的兩個字,讓桑離夢回昔日。

她甩去那些不該有的念頭,斟酌著開口:“我是說,寂尋你要不要坐一下?”

“不必,不累。”

“……”桑離尬住。

寂尋轉過身,繼續耳聽六路,眼觀八方,再也沒有和她有絲毫互動。

又過三刻,屋外接連亮起火光,隨著一陣刺耳的驚啼,大半個村子裏的人都醒了。

桑離和司荼對視一眼,心想估計是寂珩玉動手了。

司荼正要出去,被桑離拽住,“等會兒。”她給她扯亂發簪,又弄皺衣裳,以同樣的方式給自己整理一遍後,對司荼說,“這樣不會引起懷疑。”

又在屋裏等了片刻,桑離才提起那盞海珠燈,三人結伴出門。

剛出別苑,就見青古匆忙趕來。

桑離叫住他,佯裝著不解地問:“青古兄弟,我們聽到前院傳來動靜,請問是發生什麽了?”

青古拎著燈,狐疑的目光掃過三人。

桑離和司荼發絲松垮,衣衫系帶也是松松洗系著,看起來是剛起的模樣,“寂珩玉”默不作聲跟在後面,看樣子他們對荒水發生的事一無所知。

青古放下防備,“似是邪祟侵體,不少人只對視一眼就無故離魂,我擔心幾位貴人安危,便來看看,你們沒事便好。”

說是來看看,其實是對他們產生了幾分懷疑。

桑離攏緊外衫,“我們也去看看。”

青古有所遲疑,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四人結伴來到村子中央的宗堂處,全村的人幾乎都醒了,他們穿過人群,看到了裏面情形。

地上並排放著十幾個人,男女老少皆有。

他們四肢痙攣成雞爪樣,臉色泛青,白眼朝天,渾身抽搐時不時還伴隨著呢喃。

——癥狀的確是對應上了離魂癥。

相傳邪祟禍世時,會偷走凡人三魂,若長時間拿不回魂魄,幸運的變成癡兒度過一生;不幸的則魂肉消亡。

一直以來離魂癥都是荒水子民所忌憚和懼怕的東西。

它代表著邪祟入世,人間不寧,聖女曾庇佑荒水時,每年仍是遠航的族人患得此癥,被食去魂魄淪為行屍走肉。

可是三千年間,離魂癥幾乎消失無蹤。

如今突然出現,這讓荒水上下恐懼加倍,就連鄰村的族人都得知了消息,連夜派人過來打探情況。

倒在地上的受害者們面目猙獰,如見無比恐怖之物,面露恐慌。

他們扭曲,掙紮,嘴唇焦青。

仔細看,這裏面有幾張臉熟悉得很,分明是白日裏謾罵打砸過她們的那些人。

桑離緊緊抿著唇。

她知道寂珩玉小肚雞腸的性子,特意叮囑過千萬不要傷害無辜者的性命,看這樣子……性命倒是沒傷害,但是苦估計是一點沒落。

“到底怎麽回事?”

青古拉住受害者家屬,低頭細細詢問。

那妻子抹著眼淚,回想先前畫面,面色灰白,止不住戰栗,“我們正要熄燈睡下,家裏幺兒突然說看到外面有鬼影。我尋思著哪裏來的鬼影,可是幺兒始終嚷嚷著看到了看到了。他鬧著不敢睡,我不放心,便讓幺兒他爹出去看看,結果就聽到他爹慘叫一聲,再出去,他就這般倒在地上了。”

說著,妻子又痛哭幾聲。

青古急忙追問:“你可看到些什麽了?”

妻子一邊落淚一邊搖頭:“天黑我也看不清楚,就覺得那東西龐大可怖。”她像是猛然想起來什麽,瞳孔顫抖,“蟒……對!蟒!它游走在黑夜裏,山丘似的,像是……像是蟒。”

這種事情不能細想,越想越害怕。

這番言論如平地起驚雷,瞬間讓恐懼蔓延。

青古又接連問了其餘人,得到的結論都是大差不差。

“會不會是……會不會是龍冢的那些魔物覆生了!!”

人群中不知誰驚呼一聲,眾人面面相覷,陰冷的夜色中,都在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不安與驚恐。

“不可能——!”有人站出來反駁,“聖女已將荒水魔物清繳幹凈,就連海穴裏的那些魔巢也不例外。我們安正無憂三千年,好端端的怎會突然覆生!”

說著,那壯漢的目光落在了站在角落裏的司荼和桑離身上。

他目有怨懟,指尖抵近——

“他們今日來,晚上就出事!要我看就是他們的手筆!若不然就是他們把邪祟帶進來的!!”

此言一出,四面八方的視線都落了過來。

“來人!把他們抓起來!!”

壯漢一聲令下,同時擡手召出弓箭,毫不猶豫地對著桑離射出一箭。

用海鯊尖齒打磨出來的箭羽有著最為尖銳的箭頭。

箭矢如流星,破開夜色正中她眉心。

未等桑離躲閃,一道黑影閃身攔於眼前。

他空手接住飛速旋轉的箭矢,只聽哢嚓一聲,那堅硬無比的流箭竟被他像掰斷一根樹枝般從中折斷。

寂尋拿著那半根鐵箭,眉目冰冷,緊緊地盯著那人,眼神之中殺意滾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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