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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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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7 章

回府後,邱靜歲想起青竹還在府裏呆著,準備去看看他。不料還沒走到院子,就看見杏兒正躲在一顆槐樹後面抹眼淚。

“杏兒,過來。”邱靜歲招手叫了聲,杏兒忙胡亂擦了擦眼淚,小跑到她面前聽候吩咐。

邱靜歲想起青竹這段時間正是由杏兒照顧,這樣子看來杏兒應該沒少受罪,便放柔了聲音,問:“青竹在嗎?”

杏兒點點頭:“青竹少爺在院子裏練武。”

兩句話沒說完的功夫,邱靜歲就聽見院裏面傳來劈裏啪啦的聲響,她扶著珍珠的手往裏走,就看見青竹正拿著一根樹枝正在抽打墻角的一叢綠竹。

看見她進來,青竹扔了樹枝,看也不再看她,繃著臉站的八丈遠,一言不發。

陸司懷早派人把院子看了起來,青竹出不去,只能在這裏變相坐牢。

“公冶芹死了。”邱靜歲安靜地宣布。

青竹眼中含淚:“我知道。”

“你師父怎麽沒來?”

“為了引你們出洞,師父他險些重傷而死!”青竹臉上露出真切的哀傷。

“你是不是覺得公冶芹和青鋒都是好人?”邱靜歲問。

“師父救了我,教我武功,他們救了村裏那麽多人,比你們這些膏梁子弟好多了!”

邱靜歲疑惑:“你不知道天書是怎麽一回事?”

“我不知道……”青竹明顯底氣沒有那麽足了,但是他想到什麽,又反駁道,“但芹先生做事一定他的理由,他是個好人!”

“我直接說了吧,”邱靜歲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他和公冶家的人全都死有餘辜,幸好你不知情才能逃過一劫。現在我問你,你師父的眼睛一直是正常的嗎?”

青竹知道自己多數時候只是一個隨從,對於師父和芹先生之間的秘密並不清楚。不過這些年來他知道兩人手中不幹凈,所以沒有很強硬地反駁,卻爭辯道:“不是,原來目不能視,後來師父說是芹先生找人幫他治好的。”

他的眼神表示他認為他們總的來說還算是好人。

邱靜歲在心裏嘆了一聲,公冶芹這個人,有壞的一面,也有心軟的時候,比如說對段山,又比如對親近的隨侍青鋒。

她起身欲走,又被青竹叫住:“我知道芹先生早就做好了赴死的準備,我不怨恨你們,你放我走吧。”

“在這裏起碼比在外面要安全許多,我不會害你的。”

“我相信你,但是我從小跑江湖摔打著長大,不是享福的命。”青竹說。

“你在外面一個人孤零零的,我擔心你。”邱靜歲說著真心話,她和青竹雖然拌嘴吵架,但是越吵感情越好,當初在那個避世的村子裏的時候,她們處的和姐弟沒什麽分別。

青竹又紅了眼眶,但堅持地說:“我會回來看你的。”

邱靜歲恍惚間說了一句:“也許以後我會去找你呢。”

“什麽?”

“沒什麽,”她回過神來,道,“好好睡一覺吧,明天再走。”

青竹抽著鼻子點了點頭。

原本的少男少女們,隨著年紀越來越大,幾乎都成了親,京中的婚戀市場緊接著就被新一茬青蔥男女填滿了。

也因此又有了一些新鮮事傳出來,但是邱靜歲覺得很神奇的一件事是,發生在自己身上或者同輩人身上的事情,其重要性會被潛意識無限放大。而發生在長輩或小輩身上的事,即便更加驚世駭俗,在詫異過後,也就順其自然地接受了已發生的一切。

在跟崔宓去找之前一同上過課的同窗過程中,邱靜歲從不少人那裏更新了一些八卦消息。

什麽劉大人的兒子吃喝嫖賭樣樣俱全,孟侍郎後宅不寧,汪將軍的女兒舉止不當等等。瓜之多,不但震驚了邱靜歲,也把久不出門的崔宓給唬的一楞一楞的,她們倆都深感自己已經跟不上時代了。

不過在眾多的消息中,叫邱靜歲不能不在意的有兩件。

傅將軍去世後,他的兒子們爭家產爭的很不體面,差點鬧到官府上去,一時成為了京中權貴們茶餘飯後的談資。二則是一位邱靜歲不認識的王姓姑娘,她父親是本朝有名的大書法家,家風一貫以嚴謹著稱,不想自家嫡出的王姑娘卻公然抗婚,最終鬧到被逐出家門才算完。

跟這位勇敢的王姑娘比起來,崔宓覺得自己做過的事情好像都沒有那麽出格了,心態明顯輕松了很多。

一天從頭到晚,兩人走遍了從前的幾位同窗家。以她們倆如今的身份地位來說,主動登門可說是盡顯誠意,同窗們也都欣然答應了下來。

不過這幾個人早都成親了,肯定沒有從前那麽高產,只答應在七月初的時候交一到兩幅畫卷。即便再加上二人積攢的存貨也還是不夠,崔宓有些發愁:“還差十五幅。”

邱靜歲才不擔心,她們今天又不是白跑的,宣傳的力量是很強大的。

果然,接下來幾天,邱靜歲和崔宓兩人都陸陸續續收到了不少婦人和閨閣女子送來的畫作,這些裏面有的畫工精湛,有的想法巧妙,也有濫竽充數的,不合格的都被她退了回去。

想想這些人中,肯定也有不少想要憑借畫作躋進更高一層社交圈的人吧。

不過那又何妨,本來她辦這個畫展的目的也不單純,更何況文娛類社團是發展人際關系最安全的組織之一。大家這麽積極難道是單純為了愛好嗎?最終目的當然是背後的關系。

在眾多的投稿中,邱靜歲發現了一位熟人。

宋三娘送來了一幅長卷,畫的高山流水,形意皆備,在眾人的畫作中,水平實屬上乘。

邱靜歲知道,宋三娘已經被擡進了公主府,兩人自那以後再也沒有來往過。

珍珠看見了,試探地說:“幅面過寬,奴婢退回去?”

“留著吧。”邱靜歲也是感慨萬千,不過她捫心自問,是真的做不出薄待曾經好友的行為,“我們這邊的標準是,合格便留,不合格的再退。”

“是。”

因為畫展籌辦的事,邱靜歲和崔宓三天兩頭地碰面,國泰公主很不高興,她感覺自己的姐姐被搶走了,因此總是硬要跟過來做個小尾巴。

相處的時間多了,邱靜歲感覺到國泰公主對自己的態度有了轉變,不再是從前一點就著的狀態了,有時候也能好好地說上一兩句話。

此外,沈美人的邀請也不能拋之腦後,邱靜歲三不五時地就抽空去宮中見她,偶爾也能和十皇子見上幾面。

不知道過後沈美人是怎麽跟兒子教導的,十皇子對她是越來越親近。邱靜歲處於一種矛盾的狀態,又想和他搞好關系,心中又免不了忌憚。

沈美人也聽說了邱靜歲要辦畫展的事情,很感興趣。後來十皇子知道了,說很想去看看,邱靜歲沒有答應,沈美人並未強求。

到六月底的時候,她們收到的畫作數量已經達到了驚人的六十幅,遠遠超過預期。邱靜歲和崔宓二人優中選優,定了三十二幅畫作展出,不過在最後的時間,她們又收到了十分特殊的一幅畫。

三人端詳著面前的畫作,國泰公主心直口快:“這也算畫?我能一天作一百幅。”

“崔小姐你怎麽看?”

崔宓為難地說:“確實是不同尋常的畫作。”

眼前的畫卷上,沒有畫筆繪制的斑斕色彩,映入眼簾的,是被從中撕扯成兩半的,繡著龍鳳呈祥圖樣的大紅蓋頭。

如果是其他人,這幅作品只能說是標新立異了一點,邱靜歲不會在意。但是偏偏送畫的人,是之前鬧得滿城風雨的那位抗婚姑娘。

若留下這幅畫,可以看到來客們的繽紛多彩的反應固然是好,但是她的理智還存活著,如果選擇把這幅畫展出,那她畫社的計劃一定會流產。

就算後面還能籌備的起來,她要面對的阻力也是巨大的,而她最缺的就是時間。

“退回去吧。”邱靜歲對珍珠說。

國泰公主很讚同這個決定,但崔宓卻看著邱靜歲不說話。

“但是你看,我們展出這麽多畫作,沒有題字是不是太粗放了?這位王姑娘可是大家之後,叫她來題題字應當不妨事。”邱靜歲斟酌說著,征詢崔宓的意見。

崔宓讚同了她的觀點。

七月初三,所有投遞過畫稿的女子全部收到了衛國公府的邀請,她們欣喜異常,盛裝打扮,來到府上。

作為策劃者,邱靜歲和崔宓兩人親切友好地迎接每一位客人。所有的畫作全部被立在了豎起的木頭架子上,高度與女子的視線齊平,位置互相掩映,給看客帶來更易沈浸的體驗。

“從前和崔小姐一起學畫時,看到同窗們精湛的畫技,心中就存了這樣的念頭。鐘靈毓秀、才藝斐然的女子如此之多,然便有才名,卻苦於沒有途徑展現。所以我臨時起意,想要辦這樣一場小展。一來希望大家能相互交流精進畫技,二來,也希望諸位的才能被大家看見。雖不求流芳後世,但也要自娛才好。”邱靜歲和善地笑著,簡單說了兩句話,獲得了眾女子的喝彩。

“世子夫人真巧思,也叫咱們長長見識。”

“可不是,我從前還覺得自己的畫已是閨中數一數二,誰料到今日一見,從前竟是坐井觀天了。”

眾人熱烈地討論著、欣賞著,同時也不妨礙她們通過敏銳的直覺在三言兩語間建立起新的關系網。穿梭在畫架之間的邱靜歲微笑著和每一個過來攀談的女子聊天,將話題限制在畫作的範圍之內。

崔宓走過來,示意她看向一個落單的女孩子:“王植蘭一人站在那裏許久了。”

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一齊去到抗婚小姐王植蘭的面前。後者似乎在認真欣賞著面前的一副牡丹圖,但仔細看就能發現她的心並未用在眼前的畫作上。

“王小姐。”邱靜歲喊了她一聲,對方回神。

王植蘭看了看兩人,行了個禮,淺淡地問:“夫人沒有展出我的畫作。”

雖然模樣很鎮靜,但邱靜歲還是看出了她的一絲失落,便道:“你的畫作太超前了,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但它絕對意義非凡。”

“夫人謬讚。”王植蘭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能有勇氣做出抗婚壯舉,但面對誇獎,卻適應的不是很良好。

邱靜歲從案桌上取下一只毛筆,遞給王植蘭:“我常練畫,但字卻醜的拿不出手,可否請王小姐為我的畫作題幾個字?”

王植蘭接過毛筆,欣然應允,在邱靜歲的幾幅畫作中挑選了一副畫著平民少女的作品,思量片刻,臨場發揮提了兩句詩。

雖然稍顯稚嫩,但是看得出來文采不凡。

在題詩的過程中,眾女子也逐漸圍攏過來,從一開始的切切私語,到漸漸有人誇讚出聲,王植蘭的神色越來越自信。

更有較為大膽的來客,直接開口邀請王植蘭也給自己的畫作題寫幾句,而且這樣的人不止一兩個。

畫展足足持續了兩個時辰,府中備了午膳,眾賓客吃過後一一告辭,邱靜歲將各人的畫作歸還,有好幾個客人直說要送給她,邱靜歲見很拒絕不了的就收了下來。

宋三娘沒有來,邱靜歲囑咐珍珠把畫給她送過去。

最後一個離開的賓客是王植蘭,邱靜歲讚她才學出眾,這麽快就能博得眾人的認同,不過王植蘭這個小姑娘居然很清醒,她道:“是夫人擡舉的緣故,並非因著小女淺薄的才學。”

邱靜歲就說:“在一群只擅長繪畫的人中,你當然鶴立雞群,所以我才邀請你過來。”

王植蘭品著這句話,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道:“有幸得見今日盛況,倒引發了小女詩興,意欲送兩篇詩作過來,請夫人小姐品鑒,不知夫人小姐可有興致。”

“太叫人期待了,我等著你的大作。”邱靜歲拍了拍她的肩膀,叫杏兒給她送了一份厚禮。

聽說王植蘭和家裏斷絕關系後,一直在京郊的一所小宅子裏自居,王家不給她任何銀錢接濟,一定不好過。邱靜歲不會放過能順手幫一把的機會。

送走了所有賓客後,邱靜歲和崔宓都挺累的,兩人坐在椅子上,一會兒沒說話,還是崔宓先打破了平靜,語氣帶著期待:“不曾想馮夫人的界畫功力如此高超,從前她總是不言不語的,我都不曾留意過她。這次我也長了眼界,下回畫展何時再辦?”

邱靜歲神秘地笑了笑:“這回咱們是邀請制,參加的人數有限,影響也有限,下回咱們玩些新花樣。”

“什麽新花樣?”國泰公主先忍不住問。

“公開展覽,命題作畫,如何?”

崔宓的反應卻並不很驚喜,反而比較擔心:“恐怕不行。”

“怎麽?”

“女子的墨寶若被傳出去都被視作羞辱,畫作亦無分別。”

“誰說非要女子的畫作。”邱靜歲想著方才和王植蘭的對話,道,“只要送來,我就擇選,不論出身、男女。”

“這……”崔宓被驚的一時沒有說出話來。

國泰公主倒是一貫直接地冷嘲熱諷:“大白天就開始說胡話,想被衛國公府掃地出門不成?”

“你打算什麽時間再辦?”崔宓問。

邱靜歲看著萬裏無雲的藍天,道:“等八月十五過後吧。”

“也好。”

距離陸司懷離京已經有兩個月了,邱靜歲已經過了孕反最嚴重的時期,她看起來比身子輕的時候精神頭還要好,但是不可否認的是,越來越大的肚子讓她變得更加小心謹慎,除了偶爾會去見一見沈美人以外,很少再出門了。

崔宓和國泰公主偶爾會過來看她,國泰公主對於她的孕肚有著莫名的好奇,她經常會伸出指頭來戳一戳,然後擰著眉頭一臉嚴肅地看著。

偶爾有一次,邱靜歲聽到國泰自言自語了一句:“你生下來就能養在父母親身邊,真好。”

看來皇帝還是不肯見她。

不過在被邱靜歲發現後,她又立刻氣勢洶洶地怒懟幾句。

另一邊,王植蘭很快送來了四首絕句和四首詞,不但合轍押韻,而且字裏行間有一股男性文人沒有的美感。邱靜歲立刻就叫人把詩詞排了曲,同時積極地為她尋找刻印書籍的機會,最終在一本類似歷代才女詩詞選的書籍中,為她爭取了一席之地。

不過在曲子流傳開之後,畫作便開始源源不斷地被投到邱靜歲手中。甚至有人不知道怎麽鼓搗出來了炭筆,交出一幅幅素描。雖然水平一般,但邱靜歲很鼓勵這種行為,決定到時候選幾幅別人的素描放出來。

時間一天天過去,中秋步步臨近,看樣子陸司懷是趕不回來了。

當夜,邱靜歲叫下人搬了貴妃榻在院子裏,躺在上面,一眨不眨地盯著夜空。今夜多雲,兩個月亮掩在厚重的雲彩後面,像是兩團晦暗的陰火,它們慢慢靠近,最終合二為一,但是滿天的雲彩將星空全部遮掩,連最亮的那一顆星星都難以辨認。

公冶芹說的沒錯,這樣的天氣,根本無法觀星。

她心中既松快又緊張,雖然安危暫時不會無虞,但是時間已經又默默走過了一年。

團圓夜,不團圓。

邱靜歲感到幾分寥落,但是她仔細品著個中滋味,覺得也不是不能承受。

第二次的畫展籌備提上日程時,邱靜歲得知皇帝因風寒病倒了,她起初並沒有太過在意,畢竟離天書中預言的時間還早得很,不過這件事卻以另外一種出人意料的方式叫她看到了潛在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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