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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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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3 章

自從來到村中,公冶芹幾乎沒有幹過跟蔔算有關的任何事,他不是在睡覺,就是在廚房裏鼓搗吃食,這要是換個不知情人來看,公冶芹妥妥是一個敬業的夥夫,但事實是,他根本不是。

場院裏有一架磨盤,這日,公冶芹正在專心致志地磨綠豆,就算是這種苦力活,他也選擇親力親為。

邱靜歲坐在院子裏的一顆樹底下,拿著根黃瓜啃得嘎嘣脆,一點兒也沒有小姐的模樣。他們倆好似一對鄉村間平凡的父女一般,毫無違和感。

將手中的黃瓜吃完,把黃瓜把往陽溝裏一扔,她抱著手走到磨盤邊,問公冶芹:“累吧,我替替您?”

公冶芹動作不停:“你身嬌體弱,哪裏幹得了這個活,一會兒就轉暈了。”

“我來吧我來吧。”邱靜歲半強硬地要接手,公冶芹只當她新鮮,就讓了開來。

邱靜歲兩手握住用繩子和磨盤拉在一起的磨棒,順著一個方向轉動起來,時不時抓一把綠豆重新填滿磨眼,動作有模有樣,一點兒也不像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小姐。

公冶芹顯然也沒想到她竟然真能上得了手,頗有幾分驚訝地問:“你做過?”

“看也看會了。”邱靜歲不以為意,其實是她上輩子做過,所以上手很快。

“行,那你幹著,我去睡覺了。”公冶芹不住點頭,對她很滿意的樣子。

“等會兒,您就坐樹蔭底下,跟我說說話唄。”邱靜歲攔住他遁走的意圖。

公冶芹本質上還是個人精,他什麽都明白,沒有拒絕地坐到一邊的時候,就代表了他願意同她談。

對方擺出這幅模樣,一時之間邱靜歲倒不知道該先問一個什麽問題了。

跟蒙眼驢一樣一聲不吭地轉了幾圈,邱靜歲嘗試著從不很要緊的問題入手。

“您跟宋秋昭認識?”

“她十一二歲剛出名我便知道她了。”公冶芹答得很快,語氣帶著些懷念,“那時候她年紀雖小,但京中不論哪家小姐都不如她生的好看,各家有紅白事都會記得請上她父母。等稍微大了一點,京城媒婆就沒有沒上過她家門的……呵,偏偏她小大人一樣,寵辱不驚,不想攀上高門,一心盼著能平平淡淡、安安穩穩地過日子。誰知道這樣子更叫那些人看中她,等她到了嫁齡,問都不問直接去下聘的都有好幾家。”

“看來您也動過心思?”邱靜歲故意問些八卦的話。

“為人父母,難免的事。”不知道是不是想到自己的兒子,公冶芹臉上的笑容愈發變淡,“跟她有其他接觸,應該是我剛到公主府做夥夫沒多久的時候吧。”

“我這副模樣,說跟從前是天差地別也不為過。稍作遮掩,連本家的人都認不出來,但是她卻認出我來了。”

“真是眼力過人。”邱靜歲意有所指。

公冶芹笑:“眼力過人也好,未蔔先知也罷,總之她提出了我無法拒絕的條件,讓我想辦法幫她遮掩自己八字不好的事。”

“什麽條件?”能打動一個不惜拋家棄子、假死逃脫,又隱姓埋名留在京城的人,這條件恐怕很不一般。

“天書的下落。”公冶芹答。

終於說到這個了,邱靜歲心中激動,臉上裝作不經意般問道:“天書究竟是什麽?”

公冶芹笑而不語,邱靜歲就知道這個問題他是不會回答的了。

她默默挫敗了一會兒,轉而問:“你就不好奇她是怎麽知道的?”

公冶芹不以為意:“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我不知道的太多了,不可能事事都去好奇。”

越是懂得多的人,承認自己無知的時候就越是痛苦,能做到這一點,公冶芹其實很厲害。

“那天是你讓她帶我過去的?”她又問。

公冶芹突然似笑非笑地說:“著急的可不是我。”

一句話足以讓邱靜歲警醒,當日的陷阱,宋秋昭絕對不是一個單純的引誘之人。

再深想“著急”這兩個字,邱靜歲便想明白了。她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再問話,默默消化著被人出賣的事實。

期間有村民來找公冶芹換菜,換完說了一會兒閑話。

等村民走後,邱靜歲才問:“她想讓我死,我倒能想明白,但你想讓我活下來,我就想不通了。”

“哈哈哈哈,”公冶芹爽朗地笑了三聲,似乎真的被她逗得不行,“你知道這一點就夠了,我不會讓你死的。”

其實這幾天邱靜歲反覆回想,那天見到公冶文之後,他在那邊寫來算去,估計算的就是她。

長久以來,邱靜歲不是沒有猜測過他們找的那個人可能就是自己,但是她沒有辦法跟任何一個人說,而這個結果卻關乎著自己的性命,她只能將猜測掩埋在心底。

這也是她特別避諱公冶文、段山等人,怕他們對自己蔔算的原因。

起初,她也曾擔驚受怕,惶惶不可終日,一想到他們找的如果真的是自己,就忍不住想哭想尖叫。但隨著一個個活生生的生命逝去,邱靜歲的憤怒逐漸蓋過了害怕。

現如今猜測被證實,邱靜歲反倒比以前踏實了,現在只用思考怎麽解決這件事就行了。

見她一臉坦然,公冶芹竟語重心長地說:“你不要以為犧牲你一人就皆大歡喜了。”

“我知道。”邱靜歲也認真地說,“天命難違,就算我死了,大概也有別人接替吧。”

“哦?你怎麽知道的?”公冶芹問。

“是一個人告訴我的。”邱靜歲頓了頓,補充道,“一個您認識的人。”

公冶芹的神色明顯恍惚了一下,他苦笑道:“是段山吧?他知道我還活著?”

“以前不知道,現在知道了。”邱靜歲反問,“不是您故意讓青竹露出馬腳的嗎?”

“故意?我可沒有這種想法。”公冶芹搖頭,“青竹是青鋒離開我後收的徒弟,那個時候他大概還一無所知,不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是行之太聰明。”

公冶芹看著她問:“段山,他知道我還活著,有沒有說什麽?”

“沒有,他只是不敢相信。”邱靜歲道。

公冶芹自嘲:“看來我得躲著他點。以後你見了他,可別說見過我。”

“我還能見到他嗎?”如果他不放,別說段山了,她連家裏人都見不到吧?

“怎麽不能?”公冶芹笑了笑,道,“我去做飯了,你磨完把青鋒他們倆叫回來吃飯。”

“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青鋒,是不是章家人?”

“是,曾經章家把他送到公冶家保護我,後來我假死,就把他暫時遣走了。”

看來青鋒就是打傷雪薇等人的那個高手了。

她把籃子裏的綠豆磨完,刮到盆裏,送到廚房,轉身往田邊去尋青鋒、青竹二人。

遠遠就看見青竹站在田埂上,邊給村裏小孩吹牛邊倒退著走。邱靜歲團住雙手放在嘴邊大聲喊道:“青竹!你師父呢?你倆別亂逛了,回來吃飯!”

青竹正在做金雞獨立式,聽到呼喚也大聲喊道:“師父不知道去哪兒啦!我這就回去。”

說著,他幾句話打發了小孩子們,順著田埂快步往邱靜歲的方向跑。

鄉村的田埂又窄又不平,但是青竹走得卻穩得很,顯見是練過武的人了。

他跑到一半,好像被田邊什麽東西吸引了註意力,跳下去從田裏抓起來一樣東西,扯著繼續跑過來,嘴裏喊:“加飯了加飯了!”

邱靜歲定睛一看,他手裏拽著的分明是一條草綠色帶黑斑的長蛇。

她魂飛魄散,大喊了一聲,掉頭就往回跑,邊跑邊喊:“你快把蛇扔了!!!!”

青竹還在念叨著加餐,他身後的村童們笑得前仰後合。

一直跑到農院,邱靜歲見青竹手裏還拿著那條蛇,立刻關緊了籬笆,兩人隔著籬笆對峙。

“你把蛇扔回去!!”邱靜歲出離憤怒。

“怎麽了?”青竹還笑嘻嘻的,“你怕長蟲啊?”

“你扔不扔?!”

“這個能吃啊,扔了多浪費。”

“你要是不扔,我就不讓你進門!”

青竹看了看半人高的籬笆墻,笑得停不下來:“它能攔住我?”

說著就要運起輕功翻進來,邱靜歲大叫:“你敢!!”

聽到外面有動靜,公冶芹擦著手從廚房裏走出來,見他們倆只是在玩鬧,也沒制止,笑著又回去了。

“啊啊啊啊!你別過來!!!”

院子裏回蕩著邱靜歲崩潰的喊叫聲,和青竹欠兒欠兒的調侃。

看著飯桌上的蛇羹,邱靜歲頓悟了。害人者人恒害之,這一定是當初她用油炸螞蚱來禍害陸司懷的報應。

她也貫徹了陸司懷的應對方法,堅決不往那邊動一筷子。

陸司懷……不知道他現在在幹什麽……

她一時出神,沒聽到公冶芹的聲音,等回過神來的時候,青竹已經嬉笑道:“一看就是在想情郎呢,哪兒聽得見您說話啊。”

熊孩子!邱靜歲牙癢癢,粗聲粗氣地問:“幹嘛幹嘛,食不言寢不語不知道啊?”

“那都是大戶人家的規矩,我們這些泥腿子怎麽會在意那個?”

邱靜歲懶得跟他鬥嘴,朝他翻了個白眼,轉去問公冶芹:“怎麽了?”

“你今年二十了吧?”

“對啊。”邱靜歲坦然承認。

“嗯,歲數也對……”

邱靜歲不知道他什麽意思,咬著筷子想了下,問:“您跟陸大人很熟悉嗎?”

“說是看著他長大也不為過。”公冶芹笑呵呵地問,“你想打聽他小時候的事嗎?”

“我才沒那麽無聊……”邱靜歲小聲道。

吃完飯,下晌的時候,青鋒從村外回來了。

原來是村裏有一戶人家要蓋新房子,村裏其他閑著的勞力都去幫忙,青鋒能寫會算,力氣也大,就幫著上外面買磚頭拉貨去了。

對於百姓而言,蓋房子可是一件大事,又因為村裏人口比較少,所以人手不是很夠,這不青鋒回來睡了個晌午覺的功夫,就有村婦找上門來,想看看誰閑著過去幫把手。

青竹年紀雖小,但是會武功,已經被征走了,不過邱靜歲也沒想到這裏面還有自己的活。

“妹子,”村婦問,“你會做飯不?”

邱靜歲誠實地搖搖頭。

“啊,連做飯也不會?在外面受苦了吧?”村婦頓時一臉心疼。

“沒……”邱靜歲剛要否認,但腦筋急急一轉,作出失意狀,“是啊。”

“別傷心妹子,跟嫂子走吧,嫂子教你。”村婦拍著胸脯說。

邱靜歲忙一臉感激地說:“謝謝嫂子。”

跟著村婦到了蓋新房的人家前,因為主人家要給幫工的人做飯,廚房人手不夠,邱靜歲被分派去給大廚們打下手,其實就是洗菜擇菜而已。

她問:“為什麽不讓老芹來掌勺呢?”

村子裏大家都管公冶芹叫老芹,不曉得大家是真不知道他的真名還是故意避諱。

“那可不敢。”村婦道,“他年紀大了,哪裏受得了這個操勞。”

青鋒年紀分明跟公冶芹差不多大,不也是跑上跑下的,沒有含糊。

邱靜歲發現村裏的人極度尊敬公冶芹,程度遠遠超過了尊重普通村老。

他們對青竹和青鋒也很尊敬客氣,但卻還是遠遠及不上公冶芹。

她坐在小板凳上,邊擇菜邊聽來幫忙做飯的村婦們聊閑篇。

她們說的不過是誰家娶了媳婦,嫁了閨女,買了幾只雞鴨,賣了多少糧食,即便是最最最勁爆的,也就是誰誰誰跟誰誰誰有首尾了,不過如此這般而已。

聽了半天,邱靜歲卻從中發現了幾件不同尋常的細節。

一般來說,一個村子裏都會有一個或幾個主要的姓氏,當然會有小姓人家,但一般不會占比太大,這是地緣血親影響的結果。但在這個村子裏,至少她見的這幾家婦人和聽她們八卦裏提到的村裏其他人家,姓氏幾乎很少重覆。

一些大姓當然人比較多,但細究起來,這些同姓的人家也並沒有什麽血緣關系。

其次,嫁娶方面,基本上都是本村通婚,這就更佐證了上一點推測。而且側面證明,村裏的人很封閉、排外,如非必要,很不願意與村外人交流溝通。

再次,不知道是不是邱靜歲的錯覺,像是婚喪嫁娶和開土動工這樣的大事,一般百姓都會請人看看日子,再不濟也要翻翻老黃歷,但是她們言語間完完全全沒有提到過這麽一回事,好像日子都是自家隨便定一個就行。

再聯想到這個村的名字居然叫“無名村”就更奇怪了。

要不是眾人穿衣打扮正常、語言相通,邱靜歲都要懷疑這裏是不是傳說中的桃花源了。

她數次想開口去問,但是問一個周圍所有人都認為理所當然的情形,一定會暴露自己是異類的事實。所以安全起見,邱靜歲最終還是閉緊了嘴巴。

在村民這裏蹭了頓晚飯,回去的路上,青竹叼著狗尾巴草,一路招貓逗狗沒個消停。

“你的武功是跟你師父學的嗎?”邱靜歲問他。

“我說不是你信嗎?”青竹說著,還嘿嘿笑了兩聲。

這熊孩子,真想給他來一下子。

邱靜歲耐著性子繼續套話:“你習武幾年了?”

“十幾年了吧。”

“哦。只聽說你輕功好,不知道打鬥起來功力如何?”

“嘿,我武功確實一般,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打不過我跑得過,還沒吃過虧呢。”

“呵呵。”邱靜歲嘲諷,“分明被我們逮到過。”

青竹顯然被噎了一下,隨即炸毛:“兩個追一個,你還有臉說。”

“拜托,是比輕功,又不是比武功,幾個人有差別嗎?追上了還不就是技不如人。”

“你!”青竹氣呼呼地吐了狗尾巴草,“你這麽牙尖嘴利的,小心嫁不出去。”

邱靜歲白他:“我用你替我操心?再說嫁不出去我還謝天謝地呢。”

“明明就是沒人要!”

“切。”邱靜歲不屑。

作為半個知情人士的青竹,自然知道自己說的話不真,他瞪著她,嘀嘀咕咕的:“真不知道怎麽會有人看上你。”

“嫉妒就直說啊。”

兩人一路鬥著嘴回到公冶芹處,青竹去跟師父告狀,青鋒認為他薄待公冶芹的客人,罰他去院子裏蹲馬步。

邱靜歲賤兮兮地搬了小馬紮到院子裏,坐在不遠處,揮舞著大蒲扇,說風涼話。

公冶芹也出來吹夜風,道:“他實心眼子,你逗他做什麽?”

又跟青竹說:“行了,回去休息吧,別站了。”

青竹恭恭敬敬給公冶芹行了一禮,連看也不看旁邊的邱靜歲,哼了一聲,轉頭回房間去了。

“您要把我給關到什麽時候,給個準話唄。”人走了,邱靜歲問。

“你跟著我留在這裏,至少不用擔心被殺,有什麽不好的呢?”公冶芹問。

“那什麽,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註]邱靜歲清了清嗓子,念道。

公冶芹重覆了兩遍,似乎很喜歡這幾句話的樣子,追問是誰說的。

“我也不知道誰說的,反正不是我說的,是我聽來的。”邱靜歲給糊弄了過去。

“至少過了八月中吧。”公冶芹回答了她的問題。

“哦,”邱靜歲了然,“是要躲過八月十五是嗎?”

“避一避鋒芒,對你們只有好處。”

“哦?”邱靜歲納罕,“這樣有用?躲得了一時,躲不過一世吧?”

“過了今年,之後三年因為四象星宿輪轉,無法在中秋這一夜觀星。”公冶芹看著璀璨的星空,道,“今年我會設法為你遮掩過去,如此起碼以後三年,你的性命應是無虞。”

邱靜歲嘿笑一聲:“本來我還不確定,現在看來,您果真是打算放任天命發展下去,不救大晉了?”

公冶芹說:“是啊。”

他不能救也救不了,無法逃避的天命,何止於一個邱靜歲,連王朝也是如此。

“這就對了!”邱靜歲深以為然,“說實在的,您不覺得把一個國家的命運跟個人聯系在一塊兒特別莫名其妙嗎?不去施以仁政、不去鞏固邊疆,整天跟一個普通百姓過不去,這樣的國家,不亡才怪。且亡了也沒什麽可惜的,這跟昏君滅國賴寵妃有什麽區別嘛。”

“你真的這麽想?”公冶芹驚異地看著她,問。

“那不然呢?我作為受害者,難道還為那一套理論搖旗吶喊嗎?”

“這倒也是。”公冶芹失笑。

“哎。”邱靜歲想不明白,“我看您看得挺透徹的,那怎麽還對天書那麽執著。陳家多少口人命啊,死的也太冤了。”

公冶芹放下了扇子:“如果不這麽做,會死更多人。”

“這想法,跟皇帝殺我們想要避免王朝更替帶來的更多的傷亡有什麽區別?”邱靜歲皺眉,“只要那天書不是什麽一出手就死傷一片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它跟死更多人就沒有必然的因果關系。”

像是被說蒙了,公冶芹慢吞吞站起來,盯著她,本能地反駁:“不是,不是這樣……”

看出對方心神動搖,邱靜歲忙加了把柴:“我看就是這樣,當然您肯定有其他考慮,但您有沒有想過,那讓您不得不昧著良心去做的冠冕堂皇的理由,並不一定就是正確的,或者說並不一定就是有意義的呢?”

公冶芹不說話了。

“嗐,我就是隨便瞎說,您不用放在心上,我先回去了。”邱靜歲見好就收,抱著扇子悄聲走了。

她回去洗漱躺下睡覺,半夜起來喝水的時候,扒著窗戶一看,公冶芹仍坐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村東你李三姐生了孩子,你跟著邱小姐去把這一籃雞蛋給人送過去。”青鋒叮囑青竹道。

“是,師父。”青竹百般不願意,卻難違師命,心不甘情不願地提著籃子跟在邱靜歲後面往村東頭走去。

到李三姐家以後,邱靜歲把雞蛋送上,又看了一會兒小孩子,青竹跟個柴火棍子一樣站在一邊不說話也不動彈。

李三姐讓他吃點點心,青竹還是悶著不搭話。

“這孩子,昨晚貪吃拉肚子差點掉茅坑,現在知道嫌丟人了?”邱靜歲指著他找補道。

“你胡說什麽?!”青竹果然被激出一聲響。

“呵呵。”邱靜歲不再搭理他,看李三姐氣色不好,就沒多留。

出了人家門,邱靜歲問:“心情不好啊?”

“沒有。”青竹死鴨子嘴硬。

“有什麽不開心的跟我說說唄。”邱靜歲擺出一副知心大姐姐的模樣。

青竹一臉嫌棄:“從前沒發現你這麽多話。”

“我倒是從第一次見你就知道你小子說話特別氣人。”邱靜歲道。

“我哪裏氣人?”

“頭回見面開口就喊我嬸子的是誰?”

“……”青竹說,“記仇,小心眼,這麽小的事都值得翻出來說。”

“不開心就說出來,你也可以學學我啊。”邱靜歲認真說。

鬥了一會兒嘴,青竹神奇地沒那麽難受了,他踢著小石頭,慢慢開口:“我小時候,是三姐把我帶大的,她自己的身體不好,後來我長大了,她嫁人,懷孩子的時候,兇兆不斷,可她還是把孩子生了下來。”

“生下來有什麽用,你看她都病成什麽樣了。而且那孩子以後也不會順當……”青竹伸出手背擦了擦眼睛,他以為邱靜歲會嘲笑他,但是她沒有。

“人生下來都是要死的,照你這麽說,幹脆不活了算了。”邱靜歲說,“人就只能活一回,能活就比不能活強,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活更強。這是她的人生她的選擇,當她的孩子第一次睜開眼的時候,也一定是好奇、開心的,反正不會是你這樣的心態。擔心以後?不靠自己走下去怎麽知道以後會咋樣?”

不知道為什麽,聽了邱靜歲近乎開解的一番話,青竹哭得更兇了。

[註]出自 裴多菲,《自由與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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