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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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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回宴席的路上,邱靜歲看到近處天上突然開始散放的煙火像光樹一般沖天而上,繼而隨著響聲如同瞬間盛開的霜花般短暫嵌在夜空中,然後由明變暗,散落下來。

煙花易逝,但這種場面有的是煙花。一聲開門響,緊接著又有接連不斷的各色各式煙花沖上天空,絢爛奪目。

想到等待著她的宋三娘,邱靜歲加快了腳步。

到邂芳園的時候,眾賓客都圍聚在亭中廊下觀賞著煙火,邱靜歲尋摸了一會兒才找到宋三娘,對方顯然也在焦急地找她,見到人才放下心來。

“姐姐去哪兒了,這麽久才回來?”宋三娘問。

“去凈手,這裏太大了,差點迷路,叫你久等。”邱靜歲抱歉地笑笑。

宋三娘也沒有懷疑,她們跟所有賓客一般仰頭看著滿天煙花。邱靜歲的臉龐被映亮,心中的煩雜心事也似乎都隨著這些煙花放向了天空,心中不由自主歡喜起來。

過了一刻鐘左右,煙花逐漸休歇,眾賓客落座,定安公主入了主桌上座。同席的都是天潢貴胄家眷,其子陶衡跟兩位皇子、陸司懷等顯貴之後緊挨著主桌坐一席。這些人她可認不全,是自己席上其他人議論的時候邱靜歲聽來的。

邂芳園太大,她們又離得遠,這年頭沒有麥克風,連定安公主的致辭都聽不太清楚。

定安公主說完後,似乎又讓陶衡起來說兩句。

菜都已經上完了,邱靜歲瞅著這一桌珍饈美味實在餓得慌,那邊聲音也聽不見,她放空了一會兒,準備看席上誰動了筷子自己立馬跟上。

不知怎麽的,陶衡站起來說了幾句話之後,前面幾桌傳來陣陣議論。

邱靜歲和宋三娘彼此對視了一眼,都有些茫然。

園門外進來了二十幾個拿著簽筒的侍女,走到年輕人落座的席邊,挨個讓來客抽簽,並解釋道:“公子說年年都是同一桌人著實無聊,提議抽簽換座呢。”

她算是看出來了,今天雖然有長輩在場,但是年輕人占據的比例明顯高得多,這麽不規矩的想法都能得到實行,看來荷花宴還被眾人默認了相親的功能。

邱靜歲用兩根指頭隨便夾了一支簽,上面寫著一個“己”字,宋三娘抽了一個“乙”。

等到在場小輩全部都抽完,陶衡揚聲叫眾人換座。

跟依依不舍的三娘分開,邱靜歲循著號走到自己的座位落座,沒過一會兒除了她的左右兩邊,席上都坐了人。

男女兩人若有挨著的,大有人鬧紅臉,時不時能聽到隔著席面傳來的損友的幾句調侃。

她環顧一周,發現背後緊挨著的居然是宋秋昭,而對方身邊坐著的卻是吳景。除了這倆,邱靜歲還在宋秋昭他們席面上發現了一個熟悉的面孔,就是方才開宴前那個拿著筆記錄別人言語的奇怪男子。

正準備再看看別人,眼前遮下一片高大的陰影,她擡頭望去,發現自己右手邊坐下來的人竟是陸司懷。

轉過頭去,邱靜歲看見另一個陌生男人坐在了她左邊,正不知該作何反應,對方主動報上姓名:“邱小姐,在下王羽仁。”

邱靜歲知道對方認出自己來了,有幾分尷尬地笑了笑,坐正身子,沒有再說話。

但是他們這張桌子上本來融洽的氣氛卻因為陸司懷的到來消失的無影無蹤。

她疑心事情不可能這麽巧,應該是陸司懷安排的。但實話說這有點冤枉人了,這一出其實是陶衡暗中搞鬼,他就坐在陸司懷對面那桌等著看好戲呢。

終於等到開席,邱靜歲提起筷子開吃,雖然盡量慢條斯理地進食,但中途幾乎沒有停下過。

旁邊的陸司懷卻似乎對這些珍饈佳肴不太感興趣,淺淺夾了幾筷子就停了箸。

邱靜歲趁他喝茶的時候小聲問:“大人下一步對我的安排是?”

陸司懷拿著茶杯的手一頓,借著遮掩說了一個字:“水。”

想了半天邱靜歲才明白過來,她裝作不小心地將茶水潑了一點到桌上。

對方卻半晌沒動作。

既然是來賞花賞月的,定安公主總算也沒忘了設宴的初心,安排了一個即景聯句的小節目,在場少年少女們自告奮勇地站起來接續,猛然有一女聯得極妙,將聲音和意向結合得渾然天成,博得了在場所有賓客的喝彩。

邱靜歲雖然自己不會作詩,但是欣賞水平還是有的,也跟著鼓了鼓掌。等收回視線的時候發現桌上的水跡已經被人沾寫成了兩個字:逢金。

要不是前兩天頻繁跟母親出門逛,這會兒邱靜歲可能還反應不過來。逢金,不正是距離自家府上沒多遠的一家裁縫首飾鋪面的名字嘛。

邱靜歲不著痕跡地用手帕擦去桌上水漬,像沒事人一樣繼續吃菜。

等聯到百十來句的時候,活動已經接近尾聲,邱靜歲聽到陸司懷的聲音:“後日午正。”

本來聯句過後還有幾個戲臺班子要表演,不過陶衡這個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卻又出了新主意,要玩擊鼓傳花,鼓停花在誰手裏,誰就要當場作詩一首,不限律也不限韻,只要是詠誦荷花即可,做不出來就要罰酒三杯。

邱靜歲心裏一咯噔,她可完全幹不來,要是輪到自己鐵定出醜啊。

正琢磨著怎麽應對,那邊道具都上來了,是一支剛折下來的名種荷花。

得,真要輪到自己躲不過去,還是直接喝酒算了。

敲鼓的人顯然也不是第一次幹這種事,時急時緩,讓人覺得他隨時可能會停下來,但卻又遲遲沒有中斷。

少男少女們嬉笑著將花一桌桌傳了下去,邱靜歲眼看著荷花落入背後那桌,吳景將荷花遞給宋秋昭,後者剛剛接過來,鼓聲驟然停了。

宋秋昭為難地站起身來,眾人看清是她後紛紛喝彩,邱靜歲也輕輕笑了一下,轉回來沒有再看。

片刻後,身後的宋秋昭終於開口,是一首五言絕句,頭兩句只能說是平常,也只有她的仰慕者在誇讚。

“小荷露尖角,池亭度藕洲。”念完最後兩句,宋秋昭靜靜坐下。

陸司懷看見本來正在專心進食的邱靜歲立刻像是見了鬼一樣猛然轉身看向身後的宋秋昭,然後她慢慢皺起眉頭,幾次想要轉回身來都又不甘心般再次盯著宋秋昭的背後一陣猛看。

邱靜歲心中震驚極了,雖然她大學不是學中文的,但是“小荷才露尖尖角”這麽有名的啟蒙詩還是記得的,就是不知道宋秋昭是偶然所得還是化用的。

如果是化用的……

而且如果她沒有看錯,方才宋秋昭作詩的時候那個奇怪男子一直專註地註視著對方,口中念念有詞,顯然是有目的性的舉動。

又一輪擊鼓傳花開始,這次鼓聲沒有持續很長時間,邱靜歲有心事反應不及,荷花就落到了自己的手上。

她抿著嘴站起來,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宋秋昭,對方正轉過身來看自己。

她移開了視線,朝不遠處的侍女示意,對方端著方盤過來。邱靜歲沒有說話,將托盤上的三杯酒一飲而盡,然後“慚愧”地坐了下來。

“王大人,朝你打聽個人。”邱靜歲把臉偏向左面,看著王羽仁問。

“邱小姐請問。”

“宋秋昭對面坐的那個男子是誰?”

王羽仁只看了一眼便回道:“是渾儀監前任監正公冶大人的公子,公冶文。”

“我今日見他幾次,其舉止甚為異常,大人可知這是為何?”邱靜歲追問。

“這個啊……”

王羽仁剛想回答,就聽那邊陸司懷已經開口道:“在蔔卦。”

邱靜歲立刻把頭轉向陸司懷:“以聲音起卦?”

“梅花易數。”陸司懷看了她一眼,答。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緣故,邱靜歲覺得腦子裏亂亂的,她放下筷子,試圖理解他們的話。

“公冶公子一直覺得自己學藝不精,所以才未能接父親的班任渾儀監監正,愧對祖輩,所以無論走到哪裏都……”王羽仁小聲解釋。

在邱靜歲糊塗著的時候,席上眾人見陸司懷居然會接她的話,立刻有心思活泛的人舉著酒杯來套近乎。

她好像感覺陸司懷一句話也沒有說,但這都不重要了,如果現在不能確認一下猜想,那她或許會輾轉難免許久。

靠近王羽仁輕聲說了幾句話,對方雖然不明白她的目的,但仍然願意配合。

陸司懷聽到邱靜歲問了王羽仁幾個別桌的客人身份,聲音並不算小。王羽仁自小被衛國公家收留,在京中長大,如今又在刑部督捕司做事,京中有頭有臉的男子基本都認識,邱靜歲的問題自然難不倒他。

似乎對王羽仁的見多識廣十分敬佩,邱靜歲誇讚道:“王大人懂得可真多,以後我叫你魚人百科好了。”

“謬讚謬讚。”

短暫交流完畢後,邱靜歲坐直身子,低頭看著自己眼前的碗盞,一語不發。

直到席面用的差不多了,大家起來閑逛活動的時候,她才不知是懷著何種心情看向王羽仁,對方朝她輕輕搖了搖頭,用口型說道:“沒有反應。”

他指的是宋秋昭。

方才邱靜歲拜托他配合自己演一出戲,然後觀察宋秋昭在聽見她的話後是不是有異常。得到這樣的回答後,邱靜歲也不知道是高興還是失落,她勉強笑了一下,朝對方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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